宣懷風送瞭韓未央,回到房裡,想起她臨走前的那番話,一肚子疑惑。
不知道她所說的死在醫院裡的洋人,是哪一個,為什麼白雪嵐又有麻煩?他想瞭半日,想不出一個頭緒,要打電話去問白雪嵐,又覺得不好。白雪嵐此刻在和白總理會面,那一位白總理對自己的觀感,可說是十分惡劣,如果打電話過去打擾瞭他們商量公務,恐怕又要給自己加一個不知輕重的罪名。
宣懷風視線不由落到韓未央留給白雪嵐的信上,看瞭兩眼,又把目光從信上移開瞭,失笑道,「我幹什麼?還不如找點正經公務去辦。」
想起書房裡的兩份條陳,雖然已經寫好,但還需要修改,他就又走到瞭書房去。
在辦公桌前坐下,重新拿起自己寫好的條陳來做潤筆。
正看瞭幾頁,耳裡聽見一點動靜,宣懷風把眼皮抬起,透過半開的窗戶,瞧見孫副官正從院裡走過。
宣懷風叫瞭一聲「孫副官」,把文件放下,站起來過去,把書房的門打開瞭。
孫副官本來打算回那間屬於他的小書房去的,聽見聲音就站住瞭,笑著問,「宣副官,有什麼事?」
宣懷風問,「有空嗎?進來聊兩句?」
孫副官點瞭點頭,走進書房裡,看見桌上那洋洋灑灑的條陳,隨手拿起來看瞭看,嘖嘖贊道,「你也太用功瞭,這是今天寫的嗎?最近衙門裡的公務,頗叫人心煩,許多人和我們海關過不去。對瞭,你叫我進來,要聊什麼?」
他和宣懷風一同當白雪嵐的副官,已經是很熟的同僚瞭,況且宣懷風一向是不拿架子的,現在總長不在跟前,孫副官便很隨便,一邊問,一邊把屁股一撇,坐在小沙發裡。
宣懷風說,「就是問一問,那死瞭的洋人,事情該怎麼個處置?」
孫副官詫異地問,「你也知道那洋人死瞭?」
宣懷風沉著地把頭點瞭點,說,「那洋人死在醫院裡,事情很麻煩。我們這些當副官的,職責是為總長排憂解難,難道真能不管不顧?若是如此,我也無顏在這位置上瞭。」
孫副官嘆道,「確實是件麻煩事。英國大使館那邊向總理府嚴重抗議瞭,說他們國傢的公民在中國的人身安全無法得到保障。想必總理也頭疼,要不然,怎麼會打電話把總長叫過去?依我看,總長這次是要挨一頓瞭。不過那洋人也該死,在醫學上不學無術,還敢到白公館招搖撞騙,以致於耽擱瞭你的病。如果那次過來為你看診的,是那位有真才實學的金德爾醫生,把肺炎在初期治療控制住,也不會有後來種種事。」
宣懷風驚訝地問,「照你的意思,那死瞭的洋人,就是曾到公館來給我看過診的納普醫生?」
宣懷風肺炎癥狀初現時,白雪嵐已經註意到瞭,本來要叫金德爾醫生來看,恰好金德爾不在,便叫瞭納普過來。
這納普十分自負,兼之貪圖診金,並不曾對白公館的人說明他隻是一個實習醫生,到瞭公館見瞭宣懷風,又犯下先入為主的錯誤,認為是白雪嵐大驚小怪,一邊和白雪嵐做口頭上的敷衍,一邊拿幾顆維生素搪塞。
後來宣懷風肺炎加重,緊急入院,白雪嵐恨得這騙子醫生咬牙切齒,也不管陽人陰人,兜心窩子就是一腳,直接把納普踹得躺進瞭醫院。
沒想到,那人在醫院拖瞭一陣子,竟然傷重死瞭。
孫副官一愕,苦笑著搖頭說,「宣副官,你可把我騙瞭。原來你對這件事,並不知曉底細。何苦對我用使詐?總長叮囑瞭,你這陣子休養,誰也不許拿事讓你煩惱。偏我這樣對你毫無防備……」
宣懷風連忙道歉,笑著說,「你我是同僚,理應齊心協力。俗話說,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可見多一個人想法子,總是好的。孫副官,你不要生氣,等明天我領瞭薪水,請你吃一頓大菜,權當賠罪。」
孫副官說,「罷,罷,我敲誰的竹杠,也不能敲你的竹杠。這事就不提瞭。」
宣懷風倒有些不好意思,堅持說,「請客的話已經出瞭口,我是不會收回去瞭。」
孫副官和他說瞭一會話,覺得口幹,問他要不要一杯咖啡。
宣懷風說,「我這陣子忌口,許多東西不許吃。咖啡不要瞭,來一杯牛乳吧。」
孫副官拉鈴,叫聽差送瞭一杯熱咖啡和一杯溫熱的牛乳來。兩人坐在沙發上,一邊喝著,一邊又把別的事談瞭探。
宣懷風問,「廣東軍那邊,有沒有什麼動靜?」
孫副官便朝著他神秘地一笑,端著咖啡,緩緩飲瞭一口,說,「宣副官,這下子,我可要先問清楚瞭。廣東軍的事,總長和你說瞭多少?你可不要對我兵不厭詐。」
宣懷風走到窗邊,往外頭探望片刻,關攏瞭窗戶,轉回到沙發坐下,才說,「總長告訴我,廣東軍裡那一位,是你聯絡的。」
孫副官沉吟著說,「既然總長已經和你說瞭,那我就不必隱瞞瞭。我今天早上,才和他碰瞭面,廣東軍那邊風聲鶴唳,正在嚴查奸細。是瞭,他這次送過來的情報,和宣副官很有一點關系。」
宣懷風問,「什麼情報?」
孫副官說,「我們不是疑惑薑禦醫的毒是怎麼下到你身上的嗎?他查到瞭一些線索,大概是走的金德爾醫生的路子。」
宣懷風把眉頭皺起來道,「金德爾醫生嗎?他為瞭我斷過幾次診,我看他,倒不像這樣壞的人。」
孫副官說,「那一位送過來的情報,向來沒有差錯,既然提到金德爾,不管他是怎樣一個參與的方法,至少是肯定有參與的瞭。我們就順著藤摸瓜罷。其實這也是一件好事,總長原怕根子爛在自己人身上,現在知道是洋人插手,比起出瞭傢賊,心裡多少舒服些。」
正聊著,白雪嵐從總理府回來瞭,神采奕奕,腳步帶著風似的,若隻看這無可挑剔的精氣神,絕瞧不出他在總理府受過痛斥的一點影子來。
白雪嵐把書房的門一推,走進來就笑,「大白天的,你們把窗戶關得一絲風都不透,在商量什麼機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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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聊著,白雪嵐從總理府回來瞭,神采奕奕,腳步帶著風似的,若隻看這無可挑剔的精氣神,絕瞧不出他在總理府受過痛斥的一點影子來。
白雪嵐把書房的門一推,走進來就笑,「大白天的,你們把窗戶關得一絲風都不透,在商量什麼機密的事?」
兩個副官都趕緊把瓷杯放下,從沙發裡站起來,叫瞭一聲總長。
白雪嵐對著孫副官把手在半空虛虛一按,說,「別講究那些虛禮瞭,坐著說話。」
一手按著宣懷風的肩膀,讓他在原本的沙發上坐瞭,自己把半邊臀部,挨坐在宣懷風的沙發扶手上,十足的帥氣灑脫。
白雪嵐問孫副官,「今早出去一趟,有什麼收獲?」
孫副官忙把剛才和宣懷風說的那些,重復瞭一遍,瞥瞭宣懷風一眼,小心地加一句說,「宣副官說,廣東軍那邊的一些事,總長您已經和他說過。所以我估摸著這裡頭的事,也應該和宣副官講一講瞭,時局越來越亂,總不能讓宣副官摸不清形勢。」
白雪嵐說,「很是,我也這般想,才把廣東軍內應的事和他說瞭。這隻是為著你瞭解大局,聽聽就好,至於如何應付,還不是該你勞神的時候。」
後面那一句,他把頭轉瞭過去,垂下視線,看著宣懷風,很有一點警告的意思。
宣懷風很反對他這專制的態度,可當著孫副官的面,總不能和白雪嵐頂嘴,就平和地回瞭一句,「是,總長。」
反而是孫副官在一旁,看著頂頭上司百般地把宣懷風保護著,頗感津津有味,又生出些感概。
他也知道這二人世界,自己是不應久留的,把手頭公事報告完畢,就找瞭個有公務待辦的借口,離開瞭書房。
孫副官一走,白雪嵐就露出另一種怠懶面目來,筆挺的脊梁就仿佛被抽瞭似的,扒在宣懷風肩上,把指頭勾著宣懷風圓潤的耳垂玩。
宣懷風笑問,「怎麼?出去一趟,挨罵瞭吧?」
白雪嵐反問,「誰敢罵我?」
宣懷風說,「你隻管瞞著我,那洋醫生死瞭,白總理不把你叫過去痛罵嗎?」
白雪嵐笑道,「原來是為瞭這個,管他呢。如今洋人養的一條狗,都比一個中國人值錢,我早就想狠狠殺一殺這股妖氣瞭,那短命鬼算他命不好,撞在槍口上。」
宣懷風說,「口氣不小。可是我們勢弱,洋人勢大,現在殺瞭他們的公民,不是你嘴上逞強就過得去的。」
白雪嵐冷笑道,「倒看看洋人能拿我白雪嵐怎麼樣。」
說罷,指尖把宣懷風的耳垂扯瞭扯,說,「好不容易從堂兄那裡脫身,你還要繼續拿這事來讓我不痛快,真該罰。別說我的瞭,你今天待在公館裡做瞭什麼,講來聽聽。」
他高大的個子,分量很是不輕,壓在宣懷風身上,時間久瞭,給人壓力頗大。宣懷風把他往外推瞭推,不許他膩歪,手往書桌上一指,「辦瞭一些公務,那幾張紙上寫的是我的意見,你看著吧,覺得可用就用。」
白雪嵐連頭也沒有回,宣懷風不許他靠,他索性把宣懷風從沙發裡拉起來,自己搶瞭座兒,又把宣懷風撈到懷裡,讓他坐自己膝上,一雙眼睛迥然有神地打量他,仿佛有什麼深意地問,「除瞭那一些公務,你就沒遇見什麼新鮮事?」
宣懷風說,「能有什麼新鮮事?哦,你是說那位美麗而不失英氣者,登門拜訪的事?」
白雪嵐頓時笑瞭,手臂一攔,把愛人摟在懷裡,在脖子上牙癢癢地咬瞭一口,恐嚇說,「宣副官,嫉妒是罪惡。」
宣懷風爽朗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說,「何談嫉妒?我是覺得,你這個評語,下得很是貼切。這位韓小姐既美麗,又不顯柔弱,足可為現代新女性的楷模瞭。不知道哪位新時代的男性有福氣,可以抱得這樣大氣的女子歸。」
白雪嵐惡狠狠道,「你要和本總長對著幹,是不是?」
把宣懷風按著,又在雪白幹凈的脖子上強留瞭兩個淺淺的齒印,不知不覺的,那咬的動作,變成瞭親吻,房中便有膜拜贊美般的嘖嘖吻聲,曖昧動人地滲透著耳膜。
宣懷風想起窗戶已經關得緊緊,倒不用太一本正經,況且白雪嵐今天被白總理罵瞭,很值得同情撫慰,於是乎態度上表現出一種甜蜜的合作,如白天鵝般優美地別著項頸,讓愛人肆意親著。
等白雪嵐溫熱的指腹觸到下巴,也不待白雪嵐動作,宣懷風已經主動轉過臉,和白雪嵐嘴對著嘴,溫柔地接起吻來。
如今二人,方方面面都很契合。
這個兩廂情願的吻,自然也格外令人陶醉,開啟的唇間,兩條濕潤的舌頭彼此觸碰,似蜂兒采蜜般,微癢感陣陣發散到大腦裡,酥麻瞭一片。
宣懷風被吻得兩頰泛出紅暈,鼻尖和耳尖都熱熱的,忘乎所以之中,仿佛有什麼撓著胸口。他朦朧地想瞭片刻,才明白白雪嵐的手不知何時已經潛到自己衣料底下瞭,正在暗處作惡。
忽然又清醒瞭點。
昨晚才弄得天昏地暗,那地方現在還是酸酸痛痛,若真讓白雪嵐順勢而為,自己恐怕又要在床上躺上幾天。
宣懷風把白雪嵐充滿狼子野心的手按住,笑道,「韓小姐送瞭我一件禮物,你猜是什麼?」
白雪嵐瞪他一眼,顯是有些不滿足地小惱火,「別掃興。」
宣懷風說,「不是存心掃興。那禮物我很中意,拿過來,與你共賞,好不好?」
伸手往外,想把白雪嵐輕輕推開。
白雪嵐烏亮懾人的眼睛盯著他,像山一樣,動也不動。
宣懷風微笑起來,在他唇上親瞭親,低聲說,「不要鬧脾氣瞭,我又不會逃跑。」
白雪嵐這才讓開瞭一步。
宣懷風過去把櫃子打開,將那個盒子取出來,放到桌上打開,取瞭裡面的手槍出來,擺弄給白雪嵐看,問,「你看,怎麼樣?」
白雪嵐伸手,宣懷風把手槍遞瞭給他。
白雪嵐將手槍拿著,不在意地正反各瞅瞭一眼,就放回瞭桌上,嘴裡吐出四個字,「博特四型。」
宣懷風奇怪地問,「你認得?韓小姐說,這是美國新式的手槍。」
白雪嵐沒有回答,目光掃過桌上黝黑發亮的手槍,問,「她送你禮物,就沒留下什麼東西給我?」
宣懷風說,「她留瞭一封信。」
他把韓未央留下的信拿出來,交給白雪嵐。
白雪嵐也不避諱,當著他的面拆瞭,看瞭片刻,嗤笑道,「我就知道,這女人不好對付。」
他沒把信給宣懷風看,宣懷風也不好問他要,隻問,「是什麼事情不好辦嗎?」
白雪嵐還是搖頭,作出思忖的模樣,片刻,又感到有意思地笑起來,說,「雖然要忙活一下,但越琢磨這件事,越覺出一點趣味。」
宣懷風正想問到底是什麼事,白雪嵐已經拿起桌上的打火機,把那封信點燃瞭,丟在方形的外國玻璃煙灰缸裡,瞅著火光把上面的字通通吞噬瞭,他回過身來,問宣懷風,「她送你一把手槍,有沒有送這手槍專用的子彈?」
宣懷風一愣,平日練槍要子彈,都是開口一說,宋壬就立即到庫房裡取來,是以對彈藥供應,從不需考慮。
宣懷風搖瞭搖頭,問,「這手槍的子彈,很難弄嗎?」
白雪嵐朝宣懷風揚起唇角,做高深莫測的一笑,柔聲說,「寶貝,你就算要天上的星星,我也給你摘一抽屜下來。博特四型的專用子彈算什麼,我這幾天就給你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