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香公園裡番菜館的廚師的手藝,果然是過得去的。
眾人飽餐一頓,都覺滿意,餐前那些孫副官所述說的沉痛往事,也就暫且放過,不再提瞭。
這邊趁著吃飯的空當,宋壬已經叫瞭司機,開著車往戒毒院跑一趟,把展露昭「捐獻」的禮物送過去,順道把宣懷風的計劃告知承平。
等吃過飯,司機已經辦完事回來,到包廂裡來報告說,「張先生聽完,高興極瞭,連連叫好,馬上就叫瞭人來要辦。我走的時候,他們已經很積極地開始張羅起來瞭。」
宋壬高興地說,「好!這次讓姓展的好好喝上一壺。用廣東軍的錢,買的東西,獎勵檢舉廣東軍的人,真痛快!」
孫副官見飯已經吃好,派出去的司機又已經回來瞭,就問宣懷風接下來的行程。
宣懷風說,「雖然禮物沒買成,不過,我們還是到白老板的店裡看一看吧。」
三人便出瞭春香公園,坐上汽車。
司機開著汽車,很順暢地開到餘慶路上。
到瞭白雲飛留下的地址,下車一看,並不是很大的店面,但門口收拾得很齊整。上面一個招牌,上書「雲飛記」三個大字。
宣懷風往大門兩旁的對聯去看,緩緩念道,「若不鉆冰取火,安能握土成金。」
便有些沉思。
孫副官站在他身旁,也註意到瞭那副對聯,不禁一笑,說,「這幾個字,說得有點意思。白老板雖在戲臺上可惜瞭這些年,但一點昔日氣味,還是保存著。難得。」
這時,白雲飛也聽見汽車的動靜,探頭一看,是宣懷風他們來瞭,趕緊熱情地迎接出來,微笑著說,「這是貴客臨門瞭,請進,請進。地方不大寬敞,各位恕罪些個。」
宣懷風知道自己這麼一群人進去,恐怕就擠得不好招呼瞭,回過頭,看瞭看幾個護兵。
宋壬知道他的意思,忙說,「宣副官,我聞著墨水味,就犯頭疼。我和兄弟們就不進去瞭,給您看著門。」
宣懷風朝他一笑,便和孫副官一起進瞭店裡。
到瞭裡頭,四處一看,便知道,這是白雲飛親自佈置起來的,不然,不能這樣有白雲飛的味道。
墻上掛著幾幅字畫,墻角擺著一個小小的紅木架子,上面放著一盆欲開未開的金絲菊。中間一張木頭桌子,上面放著一套裱畫的工具,雖不如何名貴,卻收拾得幹幹凈凈,一塵不染。
白雲飛請他們二人坐下,往裡面喚,「依青,有客人,倒兩杯熱茶來。」
不一會,一個剪瞭發的女孩子從裡面走瞭出來,端瞭兩杯茶。
她把茶遞給宣懷風,便靦腆地一笑,眼睛很是閃亮好看。
宣懷風笑瞭,問她,「我可認得你,你是白老板的妹妹。你還認得我嗎?」
白依青說,「怎麼不認得?你到醫院來看望過我哥哥呢。你是宣大哥,是年太太的弟弟,對不對?」
宣懷風笑著問,「你怎麼也認識我姐姐?」
白依青說,「當然認識,年太太是我哥哥一個好朋友呢,她也常常叫人送字畫過來裝裱。對瞭,她還打電話來,說幫我哥哥找一個很好的醫生,治我哥哥的嗓子。她可真是一個好心腸的人。」
白雲飛在一旁,寵溺地數落她說,「你這孩子,平時那麼害羞,今天怎麼見到人,就說個不停。裡面那個小櫃子裡,有一些吃的,雖然不是什麼好東西,你也該拿碟子盛出來,招待招待客人。」宣懷風和孫副官都說不用忙,但白依青被她哥哥一說,就乖乖進去瞭,不一會,端瞭兩個小碟子出來,裡面不外是一些瓜子果仁之類的。放瞭碟子在桌上,她又提瞭一個熱水壺來,給他哥哥半空的茶杯裡,倒瞭一點熱水。
宣懷風看著,羨慕地說,「這麼一個好妹妹,我要是有一個,不知要多高興瞭。」
白雲飛微微一笑,說,「她是很聽話的,讀書也願意用功。不管多艱難,我總要把她撫養大瞭,看著她過上舒心日子,我才能甘心。」
孫副官問,「怎麼今天不上學?」
白雲飛說,「學生們又在鬧遊行呢,我怕她出事,給她寫瞭一張請假條子,讓她回來跟著我兩天。等風頭平息瞭,再讓她回學校去。另外,她在這裡,還能幫我一些小忙。我這妹妹,手腳是很勤快的,但凡她在這裡,店裡的清潔,總也是她搶著做。」
白依青的性格畢竟靦腆,聽見她哥哥和客人討論她,臉上一紅,默默地躲到裡間去瞭,不肯再出來。
宣懷風飲瞭兩口茶,朝周圍看瞭看,稱贊瞭一番,問白雲飛,「生意怎麼樣?」
白雲飛笑道,「生意不錯。就是太忙瞭,有時候不到晚上八九點,是不得關店的。你們今天來,倒是恰好,挑瞭很清閑的一天。不然,我也不能坐著陪你們喝茶。」
宣懷風說,「你如今大小也是做老板的人瞭,怎麼不請一個人回來,幫你分擔一點。我看你的身體,是需要保養的,就算為著你妹妹,你也該好好保養一些。寧可花一些錢,請個老實忠厚的夥計。累病瞭,可不是好玩的事。」
白雲飛看瞭看宣懷風,矜持地一笑。這笑容裡,便帶瞭點不欲對外人言的意思。
宣懷風對於他傢的狀況,也有幾分瞭解,想瞭想,便問,「如今令舅那邊……」
話音未落,忽然聽見外面一個男人的聲音說,「外甥,今天生意好啊?外面站著這麼些大兵,必定是來瞭貴客瞭。」
接著,就見白雲飛的舅舅,白正平,從外頭走進來,仍是一件七八分舊的長衫,手上拎著他的鳥籠子。一露面,一雙青青的眼珠子,直盯著客人打量。
上次宣懷風跟著白雪嵐,到白雲飛傢裡打牌,白正平是見過的。
他一把眼前斯文沉靜的俊美青年認出來,知道這是海關總長的副官到店裡來瞭,頓時如看見金山一般,很大地振奮起來,趕著往前,對宣懷風請瞭一個安,笑著說,「宣副官,您可是管天管地的貴人,怎麼今兒得空,來看咱們雲飛?他可真是好福氣,有您這麼一個好朋友。您不知道,他如今不唱戲,忙得可憐,鎮日的像小夥計一樣,裝啊裱啊,賺不到一頓飽飯的錢……」
白雲飛聽他的話,說得實在不入耳,截住他的話說,「舅舅,你少說兩句。依青在裡面,你要銀錢,叫她在匣子裡頭,給你找幾張鈔票罷。」
白正平轉過頭,瞥他一眼,語氣裡有著不滿,又似苦口婆心地說,「外甥,你就這樣和長輩說話?我和宣副官,也算是一面之交,見瞭面,問個好,難道還礙著你?如今你也不是紅角瞭,這大少爺脾氣,卻比從前還難伺候。你娘要是還在,她讓你這樣對我說話?」
宣懷風對著他,仔細打量瞭兩眼。
白正平是越發瘦瞭。一件灰藍色的長衫,仿佛晾在竹竿子上,兩頰烏青一片,唇上沒有血色。一雙眼睛,完全地凹陷下去,仿佛就隻剩一層皮,貼在骨頭架子上。
白正平拿出長輩的身份,堵得白雲飛說不出話,又轉過身來,朝宣懷風一笑,攤著手說,「讓您看笑話瞭。其實您別看我教訓他,我這心裡,真正是疼這個外甥的。可憐他嗓子壞瞭,如今隻靠著這麼一個小旮旯,討一口飯吃。但如今這世道,想討一口飯吃,也不是容易的事。我們一傢子,又隻能指望著他,實在是艱難得……不知如何和人說去。」
宣懷風沉吟片刻,也微微嘆瞭一口氣,說,「你這些話,也有你的道理。一傢子都指望著他,他肩膀上的重擔,是很重的。」
白正平把兩手一拍掌,贊成道,「您真是明白人。我們是沒法子瞭,隻能靠著這些好朋友,接濟一點。總之,好人有好報,願意接濟朋友的人,當然是會有好報的。」
宣懷風問,「您先生現在,聽說鴉片是不大抽的瞭。不過,海洛因,大概還在繼續吧?每個月,在這東西上頭,有不少花費?」
白正平有些赧然,把頭低瞭,用一隻臟兮兮的手指,去逗籠子裡的雀兒,一邊慢吞吞地說,「要不是這磨死人的東西,我也不用做一個長輩,來看我外甥和外甥女的臉色瞭,不過就為瞭一點鈔票。唉,這是什麼日子,挨一天,算一天。」
宣懷風認同地點瞭點頭,說,「這種挨一天,過一天的日子,確實不好受。我既然是白老板的朋友,說不得,要幫點忙的。」
白正平眼睛一亮,忙說,「如此,我就代我外甥感激您瞭。您打算幫多少?」
宣懷風反問,「你的意思呢?」白正平躊躇瞭一下,腆著臉說,「論理,沒有這樣莽撞開口的道理。但我知道,您是跟著海關總長,見慣大場面的人,小眉毛小眼睛的數目,我也不好意思和您提。您看這小小的店,賺不來一個錢,賃金電費,卻是一個子也不能少給的,還有我們一傢子的嚼用。我琢磨著,要有個一千塊錢,那大概是夠過一個月的瞭。」
白雲飛聽見他舅舅這樣獅子大開口,簡直臊紅瞭臉,沉聲說,「舅舅,你別胡鬧瞭。再這樣,下次連我這小店,你也別踏進來。」
宣懷風把手在空中輕輕一擺,阻止瞭白雲飛,又把目光放在白正平臉上,看著他一雙滿是期待熱切的眼睛,斟酌著說,「你大概以為,一個月一千塊錢,是很大的數目瞭。其實在我眼裡,那算不得什麼。」
白正平心花怒放,哈著腰道,「那是,那是,您這樣的貴人,哪能把一千塊錢放在眼裡?」
宣懷風說,「和一千塊錢比起來,還有別的很重要的東西。所以我今天,要送你一件比一千塊錢,更值錢的禮物。」
白正平心臟怦地一跳,連鳥籠子也擱到地上去瞭,兩手一合,就對宣懷風深深地作瞭一個揖,高興地說,「多謝,多謝!」
宣懷風便把屋外的宋壬叫瞭進來,對著白正平一指,吩咐說,「你叫一個護兵,把這一位先生,送到戒毒院去。他是白老板的長輩,不要怠慢瞭。」
白正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怔瞭片刻,猛地跳起來,凸起眼睛大叫,「宣副官,你!你不能這樣啊!」
宣懷風平靜地反問,「我為什麼不能?」
白正平嚷著說,「當然不能!你憑什麼送我去戒毒院?你這樣做朋友,太不地道!我堅決不會同意的!」
孫副官在旁邊冷眼看著,這時,從容地輕咳瞭一聲,對白正平頗有威嚴地教訓起來,「你這位先生,應該多看看報紙。早宣佈出來的《禁毒條例》上寫明白瞭,吸食海洛因的人,是要抓起來的。宣副官寬厚,不把你抓到監獄裡,而是送你去戒毒院,那是你的造化。你不感激,還在這裡表示反對,這麼說,你難道是真想坐牢去嗎?」
白正平看這局面,恐怕去戒毒院雲雲,不是開玩笑瞭,越發憤怒而惶恐起來,轉頭朝白雲飛緊張地喊起來,「外甥!外甥!你就幹坐著,看他們糟蹋你親舅舅……」
宋壬那邊,早不耐煩瞭,一把拽著白正平前襟,喝道,「瞎嚷嚷什麼?有話外面,跟老子說去!」
他這樣山東大漢,力氣驚人,隻用一隻手,就把瘦骨如柴的白正平,如抓雞崽子一樣地抓實瞭。
拽到外頭去時,還聽見白正平淒厲的叫聲傳進來,「你們不能這樣!我寧死也不去!死也不去!」
白依青聽見瞭動靜,一顆小腦袋,從裡間探出來,臉上有些驚惶。
白雲飛似乎也坐不住瞭,站瞭起來,看著他舅舅被人帶走的方向,蹙著眉說,「這事,是不是……」
宣懷風朝他露出一個微笑,說,「不要擔心,戒毒院裡,現在是我管著,總不會讓令舅吃虧的。我自問和你,也算脾氣相投的朋友。難道你對於我,就不能給一點信任?」白雲飛說,「你說這些話,存心讓我不好受。我何嘗不知道,你是為瞭我,才有這樣的舉動。隻是我這舅舅,雖然不爭氣,畢竟……」
孫副官一臉輕松地說,「白老板,宣副官說瞭,他總不讓令舅吃虧的。他這樣的人,親口對你下瞭保證,你還擔心什麼?等日後令舅戒瞭癮,換瞭一個人似的回來,你還要多謝宣副官呢。」
這時,白正平的叫聲,已經聽不見瞭,也不知道宋壬把他弄到瞭哪裡去。
白雲飛知道事情已經成瞭定局,何況這事情,又未必是一件壞事。若是摸摸胸口,問問良心,也許還要承認,是一件極好的事。
因此,他也就不再說什麼,隻是嘆瞭一口氣,向宣懷風,誠心實意地鞠瞭一個躬,懇求地說,「那我舅舅,就請你多多照顧瞭。」
宣懷風站起身來,坦然受瞭他一躬,然後握瞭他的手說,「我已經受瞭你的禮,就會盡我的義務,你隻管安心。既然現在,你是認同讓令舅戒毒瞭,那我再問一問,令舅母那裡,聽說也有同樣的問題?」
白雲飛嘆瞭一口氣,點頭。
宣懷風問,「她現在在哪裡?」
白雲飛說,「多半正在傢裡,等著舅舅拿瞭錢,買白面回去。」
宣懷風聽瞭,走到門外,對外頭的人吩咐瞭幾句,然後他又走回來,對白雲飛輕聲說,「令舅母那邊,已經有人去辦瞭。既然有你點頭,他們算作被傢屬送去的。在新頒佈的條例上,原本就有一條,傢屬送去戒毒的,屬於主動改過,不會有別的懲戒。在戒毒院裡面,吃住都有護士照顧,除瞭不自由,和醫院也就差不多。」
白雲飛默默地想瞭想,嘆息道,「隻要戒瞭這個,什麼都好說。」
白依青在裡頭貼著墻壁,偷聽瞭幾句,大概也知道出瞭什麼事瞭。
她就拿著熱水壺出來,給三人的茶杯裡兌瞭熱水,向宣懷風瞅一眼,小聲說,「宣副官,您請喝茶。」
那眼睛裡,是存在感激的。說完一句,她低著頭,又提著熱水壺,回裡面去瞭。
三人便坐回原來的位置,拿起溫熱的茶杯來,靜靜地喝茶。經過剛才這樁事,似乎一時之間,不知應以何為話題好。
孫副官喝瞭一口茶,暗想,要活動這氣氛,倒應該是他這個旁觀者來出面瞭,便輕輕的咳瞭一聲。
正要說話,忽然聽見外頭一把脆生生的女聲說,「呀!門口這個樣子,是要當門神嗎?可要把客人都嚇跑瞭。」
又有一個聲音,很溫婉地說,「別瞎鬧。咦?我看這軍裝的顏色,倒有些眼熟。」先頭那聲音便說,「可不就是海關的?難道裡面是白總長?」
接著,就聽見高跟鞋篤篤踩著地板,進來兩位嬌滴滴,打扮時髦的年輕女子。
其中一位,和宣懷風有數面之緣,所以一見宣懷風,她就先大方地打起瞭招呼,「原來不是白總長,是宣副官。宣副官,好久不見,您吉祥呀。」
又朝白雲飛和孫副官點頭微笑。
宣懷風等人,見來的是女士,都紛紛站起來,表示出現代紳士的風度。
宣懷風朝她一笑,溫和地說,「玉老板,你好。」
玉柳花是習慣瞭交際的紅角,並不怕和男性打交道的,行為和一般女子相比,顯得很開放。
她見宣懷風把眼睛,往和她一同來的女子身上,掃瞭一下,便把身旁的女子推到宣懷風跟前,笑著問,「宣副官,這一位,您也是見過的。隻不過,我想您未必能記得住。您猜一猜,她是誰?」
兩位女士都年輕漂亮,兼之打扮得明媚動人,到瞭宣懷風跟前,一股脂粉香味撲面而來,連空氣都仿佛沾成瞭粉色似的。
她們不覺如何,倒是宣懷風臉薄,有些窘迫起來。
白雲飛怕宣懷風不好意思,忙介紹道,「這一位福蘭芝,福老板。在首都裡,現在名氣是很大的。」
玉柳花大概和白雲飛有些熟,便微微地橫他一眼,嗔他說,「白老板,你也偏心。怎麼一樣是客人,你隻介紹她,就不介紹我?難道隻要杜麗娘,就丟瞭柳夢梅?」
這樣一提,宣懷風便有些印象瞭。
初次見玉柳花,就為的白雪嵐要請他聽《牡丹亭》裡的一出《秘議》,玉柳花反串的柳夢梅。
這福蘭芝,正是當時演杜麗娘,倒是唱得極好,聽完後,宣代雲還著實誇贊瞭幾句。
宣懷風看那福蘭芝,被玉柳花這樣一推,又被白雲飛這樣一介紹,仿佛有些尷尬似的。
他是在英國留過洋的人,不自覺地學習瞭一種尊重女性的溫柔,便不想她尷尬下去,微笑著解圍道,「原來是福老板,你的戲很好,我看過。聽說你原在上海,現在是留在首都瞭?」
福蘭芝卻仿佛是不大愛說話的人,一雙眼睛水汪汪的,看瞭宣懷風一看,隻是抿著唇,笑瞭一笑。
玉柳花卻笑著對宣懷風說,「她留在首都,還不是因為您嗎?」
宣懷風奇怪地問,「這怎麼說?」
玉柳花說,「她本來隻在上海唱的,恰好到首都來辦理些私人的事務,被白總長請瞭來討您的高興,扮演那杜麗娘。既然是登臺子,這些行頭好不容易置辦齊全瞭,總不能真的隻唱一場。所以我們商議著,再做一番合作,多唱幾場罷。不料這一唱,倒是很受歡迎。天音園也表示,願意和她簽合同。所以她後來,是決定不回上海瞭,留在首都。如今我們兩個,是很好的一對合作呢。」
宣懷風恍然道,「原來如此。隻是,上海也是不錯的大城市,福老板在那裡辛苦打下的基礎,這樣放棄瞭,會不會有些舍不得?」
玉柳花現在,大概是做習慣瞭福蘭芝的代言人,便說,「她其實早就想離開瞭,能在首都落腳,那是求之不得。上海那地方,洋人太多。有一些愛慕東方女子的金發碧眼,讓她招架得頭疼。我就說,這一張臉蛋,大概是專招惹洋人的,在首都消停瞭一陣,還以為安生瞭呢。誰知道,最近又不知哪裡來的一個花花腸子洋人,總是……」
福蘭芝臊瞭,把手帕往玉柳花臉上一拂,埋怨道,「夠瞭,夠瞭。誰也沒問你,你就說個沒完。這種事,有什麼好說的?你的兩幅字畫呢?白老板就在這裡,還不拿出來,把正經事辦瞭?」
玉柳花和她的關系,現在看起來,似乎已經是很密切瞭。
玉柳花便聽瞭她的話,拿出兩個小小的卷軸來,遞給白雲飛,笑道,「白老板,勞駕瞭。」
白雲飛便拿瞭到木桌子上,慢慢展開,仔細地打量起來。
宣懷風看他要做生意瞭,自己這些人擱在這裡,又沒有幫助,隻能添亂而已,就對孫副官說,「我們回去吧。」便向白雲飛兄妹告辭,對兩位女紅角打個招呼,往店外去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