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部 潛熱 第三十章

白雪嵐伸手摸瞭摸,豐厚柔軟,色澤光亮,笑道,「是好東西。我不記得有這麼一件大毛,是母親叫你送過來給我的嗎?」

野兒朝他做個鬼臉,「你還缺一件大毛?今天過小年,我一早去給太太請安,見太太使喚她房裡的老媽子們掃塵除舊,把箱籠裡的東西取出來清點。太太問我,少爺昨晚喝醉瞭,宣副官一路送回來的,現在怎麼樣瞭。我說少爺回來就喝瞭醒酒湯,倒是宣副官為著少爺酒後鬧脾氣,照顧瞭一夜,吹瞭寒風,恐怕要著涼,今日不得早起。太太聽瞭,就說,那孩子看模樣就是個虛底子,禁不得凍,這次從首都過來,又是翻火車,又是遇強盜,隨身帶的衣服怕有遺失。就叫老媽子翻瞭這件大裘出來,說是猞猁皮,如今花錢也難買到。讓我拿瞭來給宣副官。」

白雪嵐聽瞭,比自己得瞭還高興,往野兒肩膀上重重一拍,誇獎道,「就說瞭,我養出來的丫頭,一個要頂別人一百個。虧你這樣機靈,好樣的!」

接過猞猁大裘,親自給宣懷風穿上,對宣懷風笑道,「得瞭這麼大一個彩頭,你是不是該聽我的話瞭?今天別再往外頭跑,留在府裡,陪我和父母親玩樂一天。」

宣懷風是自小沒有母親的人,這件大裘系白母所賜,穿在身上,又是一種不同以往的溫暖,點頭說,「自然要過去道謝的。」

白雪嵐換瞭衣服,帶著宣懷風往白太太那頭去,剛出瞭院門,一個護兵正好走過來,向白雪嵐一敬禮,卻不說話,而是遞上一張紙條。

白雪嵐把紙條拿在手裡看瞭看,馬上收瞭起來。宣懷風站在他身邊離得近,極快地瞅瞭一眼。

白雪嵐沉吟一下,對他說,「有一件臨時的事要辦。你先過去,我過一會就來。」

宣懷風問,「有誰生病瞭嗎?我看紙條上,好像有醫生二字。」

白雪嵐笑道,「你眼睛倒尖。有一個朋友病瞭,我為他打聽來一個好醫生的消息。先撥一個電話過去問問,至於能不能治,現在還不能定論。」

宣懷風想他回瞭老傢,總有一些親朋故舊要照應,自己追問得太細,反而不好,便點瞭點頭說,「好,我過去等你。」

這一頭,野兒便領著宣懷風到瞭白太太院子裡。

白太太叫人拿瞭一張椅子放在院子裡,正一邊閑適地坐著曬冬日的太陽,一邊看著老媽子們除塵擺曬傢什,見瞭宣懷風跟著野兒過來道謝,有些驚訝,又笑道,「我還以為出瞭什麼事,你要巴巴地過來。一件衣服並不值什麼,何必就為這個特意跑一趟?我聽說你被喝醉的人鬧瞭一宿,身子不大好,你應該多睡一會。」

宣懷風聽她說瞭「鬧瞭一宿」,心裡就撲騰一跳,偷偷往白太太臉上掃瞭一掃,見她容色恬淡,想來話裡並沒有別的意思,規規矩矩地回說,「長者賜,是一定要過來道謝的。照顧總長,也是我當副官的職責。」

白太太問,「怎麼不見雪嵐?」

宣懷風說,「總長本來和我一道過來,隻是臨時有一件事要辦。他說一會就過來。」

白太太知道自己這兒子是野慣瞭的性子,也不多問,隻把頭點瞭點,又去看下人們曬傢什。宣懷風不得她的話,也不好走開,隻好垂手站立。

這是過年前清理傢私、盤點舊帳的日子,白司令傢有賢妻,一個姨太太也不曾娶,宅中傢私自然都由白太太收著,加上妯娌之間私贈的,首都裡兒子孝敬的,許多箱籠抬出來,都放在廊壁一溜擺著。十來個老媽子和丫鬟一箱一箱地打開,每個箱子放的都是一個單獨品項,有放金銀器的,有放文房四寶的,有放錦緞的,有放毛皮大衣的。

一個丫鬟開瞭一個箱子,叫道,「呀!這樣多皮手套,都可以開手套鋪瞭。」

白太太聽瞭,走過去一看,果然,是一整箱的皮手套,拿瞭一對在手上,摸一摸,頷首道,「這是小羊皮的,看著單薄點,戴起來倒還暖和。」

野兒說,「太太真是持傢的好手,我隻聽說有滿箱子金的銀的,就沒聽過還能攢出滿箱子皮手套來。」

白太太笑道,「我攢這東西做什麼,天生的兩隻手,還能戴上一百雙手套?這是有一傢皮鋪子,曾給過白傢兩成幹股,過去幾年,年底總要送一筆紅利到傢裡的。去年鋪子裡境況不好,拿不出紅利,老板不好意思,親自送瞭一個箱子過來,算是把這些貨當紅利罷。我本來不想要,可那老板再三求我。我實在沒精神和他糾纏,也就隻好收瞭。本來早忘瞭它,今天既然翻出來,那趕緊分發一點出去,比爛在箱子裡強。」

於是叫瞭兩個丫鬟過來,在箱裡挑出男式、女式的羊皮手套若幹,按著叔伯府裡的少爺、小姐、姨娘的人數送過去。

白太太把送手套的事吩咐完,回身一看,宣懷風還老老實實地站在原處,不由打量瞭一眼,笑道,「雪嵐說,你也去外國留過學,應該是個瀟灑的摩登少年,怎麼我倒看著很拘謹?你這樣子,是要學著古人站規矩嗎?用不著。過小年瞭,你們這些年輕人都到外頭玩罷。」

宣懷風微笑道,「我向來不大愛到外頭玩,再則,總長說瞭一會就來,我還是在這裡等他的好。」

白太太說,「你不急著走,也好。陪我說說話。」

便叫一個丫鬟從屋裡端一張竹木椅來,叫宣懷風坐下,問他籍貫何方、傢裡人種種,宣懷風一一據實回答。

白太太說,「我聽說你回國後,當過一段時日的教書先生。是真的嗎?」

宣懷風說,「是真的。當日生活所迫,也就隻能靠教書謀生瞭。」

白太太奇道,「你父親既然是做司令的,傢裡總有幾個錢,怎麼他一不在,就這樣窘迫瞭?」

宣懷風便把自己歸國後,發現姨娘把傢裡資產霸占的事,略為提瞭一提,說,「當時我也氣憤,後來日子久瞭,也就想開瞭。她一個老去的女人,沒有一技之長,沒瞭我父親做依靠,若不趁著這機會多撈幾個錢,下半輩子怎麼辦?再說,我父親掌兵時風光無限,但凡有商傢開張,都要主動送點幹股給他,這是一個花錢保平安的意思。所以他在時,每年收的紅利不少,名頭又好聽,既是這一傢股東,又是那一傢股東。隻是等他人不在瞭,哪位老板肯再花這些冤枉錢,認這些幹股?因此我那姨娘的手上,其實並沒有撈到太多現錢,也就夠她勉強過後面的日子罷。」

白太太聽瞭,把眼睛往那邊裝皮手套的箱子上一瞅,長長嘆瞭一口氣,「原來你有這樣的經歷……這也好。有經歷的人,做事才老成。這年頭,不掌兵的,隻能被掌兵的欺壓,日子沒法過;掌兵的,雖看著如烈火烹油,鮮花著錦,可也是坐在火山口,一個壓服不住,倒瞭臺,那就連想平平安安地做個販夫走卒,也是不成的瞭。雪嵐什麼都好,就是有時脾氣一上來,天王老子也勒他不住,我總怕他要闖出什麼收拾不瞭的大禍。他既然看重你,你也要常常勸諫他,凡事要三思而後行。」

宣懷風站起來,認真地答瞭一聲,「是。」

白太太笑道,「這是閑聊,又不是對你下命令,快坐下。」

宣懷風趕緊聽話地坐下。

白太太問,「你說你還有一個姐姐在首都,她隻你一個親弟弟,想來是很疼你的。俗話說長姐如母,你這個年紀,也該成傢瞭,她不為你張羅嗎?」

宣懷風臉色微變,低聲說,「姐姐和我說過幾次,催我早點結婚,可是我不想。畢竟還年輕,不用著急,我想先一心一意為國效力。」

白太太笑瞭笑,搖頭道,「若說是為國效力,不想成傢,那說不過去。哪來一個成瞭傢,就不能為國效力的道理?」

宣懷風一時心亂,看著白太太,沒有作聲。

這冬日的太陽,仿佛也知道今天是人間的節日,特意給瞭一個溫暖燦爛的圓臉。此時升到小院上方,照在曬太陽的人們身上,帶來一股舒服的暖意。然而,宣懷風被那燦爛的光芒照耀著,卻隻覺得頭暈目眩,心裡想著,那人到哪去瞭?說瞭一會就好,卻是耽擱到現在也不見蹤影。

正想著,果然有人來瞭。

不料並不是白雪嵐,而是曾見過一面的白玉香。

白玉香今天特意打扮過,穿著鉆石滾雙邊的桃紅色旗袍,脖上系一圈白狐貍圍領,耳朵上掛著紅寶石耳墜,看起來很是可喜。進瞭院門,對著白太太遙遙做一個請安,小跑上前,笑盈盈地拉著白太太的手說,「三伯母,來打麻將,我們缺一個角兒呢。」

白太太問,「哪幾個打呢?」

白玉香說,「靜萱和我,今日是定要好好贏幾個錢的。」

白太太問,「哦?這樣的日子,廖小姐不在傢裡陪她傢長輩嗎?」

這話是向白玉香問的,她的目光卻不知為何,淡淡地瞅到宣懷風臉上。

白玉香說,「她就是不想待在傢裡,才過來找我玩。一來,祭灶王爺那些事,有她父親哥哥,並沒有需要女孩子的地方。二來,她幹哥哥前陣子死瞭,傢裡氣氛不大好,她不能老悶在罐頭裡。三來……」

她頓瞭一頓,朝白太太咬著下唇,俏皮地一笑,「雪嵐哥不是回來瞭嗎?」

白太太也笑瞭,說,「你這孩子,三伯母說給你找個好人傢,你臊瞭,扭著不依。現在怎麼又摻和雪嵐的事?人小鬼大,小心雪嵐來瞭,給你一頓好罵。」

白玉香趕緊往左右看,不見白雪嵐的人影,拍拍胸脯,笑道,「伯母,我知道,你看上韓傢小姐呢。我並不是對韓傢小姐有意見,要是她可以和雪嵐哥成一段好姻緣,我也要為他們鼓掌的。但現在是新時代瞭,不但講自由戀愛,還講公平競爭呢。靜萱人品傢世,都不比別人差,又是我的好朋友。她要是能做我嫂子,我為什麼不盡一份力?三伯母,我把我心裡想的,都坦誠告訴您瞭,並不藏著掖著,更不使什麼詭計。這樣,我並沒有多大的不是吧?要是雪嵐哥罵我,您可要保護我。」

往三太太正坐的椅子扶手上一挨,肩膀蹭在三太太身上撒嬌。

白太太慈祥地摸摸她的頭,打趣她說,「你想要靜萱做嫂子,更不該把她往雪嵐身邊推。你傢一個親哥哥,把靜萱和他作成一對,你們姑嫂就真的天天都在一起瞭。」

白玉香想也不想就搖頭,「不行,這不是把靜萱往火坑裡推嗎?我那哥哥……哼!誰跟瞭他,那真是倒瞭八輩子楣。」

白太太把眼光往四周一掃,皺著眉低聲說,「玉香,三伯母要教訓你兩句瞭。天賜是你哥哥,做妹妹的,怎麼也該恭敬些。你這樣說話,虧的是在三伯母跟前,要是在你哥哥的母親跟前,她豈不是要惱?她惱瞭,就算不好打罵你,總要給秦姨娘一些氣受的。」

白玉香年輕的臉上,浮現一絲鬱憤,咬瞭咬牙,像是要說什麼狠話,可一看四周,除瞭宣懷風在一旁,院子裡還有許多老媽子丫鬟往來做著事,也知道白太太說得有道理,便把要說的話都咽瞭回去,半晌,勉強笑道,「您看,我聊天都把正經事給忘瞭,她們還在那頭等著我。三伯母,您究竟去不去?」

白太太說,「你說話總是顛三倒四,剛才問你是哪幾個人,你隻說瞭你和廖傢小姐,不是三缺一嗎?另一個又是誰?」

白玉香說,「哦,還有一個是甄秀玲。」

白太太問,「甄傢三小姐也來瞭?那大概碧曼夫婦也來瞭。」

白玉香點頭說,「嗯,碧曼姐和姐夫來瞭,不過都在大伯母那裡,說晚一點才過來給三伯母請安。不過,我瞧那晚一點,恐怕不是晚一、兩個鐘頭的意思。」

白太太問,「那是為什麼?」

白玉香笑道,「他們夫妻鬧別扭呢,大伯母在給他們勸和。您知道大伯母那嘮叨,一開瞭場,沒有幾個鐘頭是止不住的。」

白太太問,「這些小孩子,一個個都不叫人省心。既然正鬧著別扭,為什麼又一起回娘傢,存心叫長輩看著心裡著急嗎?」

白玉香說,「本來並沒有鬧別扭,剛進門時還好好的。因為姐夫聽說冷姐姐回來,去探望瞭一下,和冷姐姐說瞭幾分鐘的話,碧曼姐就生氣瞭,刺瞭姐夫幾句。後來姐夫也生氣瞭,就和碧曼姐吵嘴。甄秀玲是和他們一起來的,看著哥哥嫂子吵架,一個人幹著急。剛好我過去給大伯母請安,大伯母就要我把甄秀玲帶出來玩,不然,她怪可憐的。」

白太太笑道,「倒是你泥鰍似的,一大早各處溜鉆,還做瞭一次救苦救難的小菩薩。」

白玉香問,「這次可要您做我的菩薩瞭,您就做我的救兵罷,好不好?」

白太太擺手道,「算瞭,我忙呢,這滿院子東西,我總要看著。」

白玉香跺腳說,「這些東西有什麼好看的?誰敢背著您,偷拿幾件不成?好伯母,陪我去罷,您看,我來瞭老半天,帶不回一個人,回去準要被埋怨。」

白太太見她撒嬌,隻是祥和地微笑,後來被她纏煩瞭,便說,「你也夠憨的,不過是打麻將,誰不能充一個角?眼前這一個,你帶過去就是。」

手朝著宣懷風一指。

宣懷風前頭被白太太問到傢裡人,還有自己的婚事,心總有些定不下來。白玉香和白太太說些傢長裡短,他更不好插嘴,便安靜地坐在一旁,盡量不要引起別人的註意。哪想到白太太一指,把他給指瞭出來。

白玉香眼前一亮,對他笑問,「宣副官,你來湊一角。」

宣懷風忙說,「我不會打麻將。」

白玉香說,「這可就是當面撒謊瞭。你在首都為瞭辦戒毒院,在麻將桌上贏瞭那些大老板們許多錢,怎麼現在我一邀你,你就忽然不會打瞭?」

白太太驚訝地問,「他在首都的事,你怎麼知道?」

白玉香得意地一笑,「我知道的多著呢。宣副官,你的老底都被我揭瞭,快跟我走罷。再坐著不動,我要來拉你瞭。」

便往宣懷風跟前走去一步。

宣懷風怕她真的不管不顧伸手來拉,雖說世風時異,不講究男女授受不親那一套,但畢竟太唐突。所以他自己連忙站起來,解釋說,「不是我撒謊,那次為瞭禁毒院籌款,勉強打瞭一次,之所以沒輸,全仗著總長在旁邊幫襯。要是今天非逼我上陣,那一定隻有輸的份瞭。」

白太太說,「傻孩子,也就是打麻將,能輸幾個錢?我是禁不住玉香這樣胡攪蠻纏瞭,你當孝順我,替我去敷衍一下。我這裡給你一些錢,你拿去當本錢。」

說著,就叫一個貼身的丫鬟,到屋子裡把她放櫃子裡的裝現鈔的小錢包拿來。

話說到這個分上,宣懷風再沒有推辭的餘地,忙笑道,「不要拿瞭,我身上帶著錢。母親叫我去,那我便去。」

白太太聽他忽然叫出母親二字,微微一怔。

宣懷風叫出這一聲,是因為受瞭白雪嵐的叮囑,心裡本就有些捉摸不準,試著叫瞭一下,發覺白太太一怔,不太適應的樣子,宣懷風心裡也就一緊。

白太太抬頭,深深看瞭過去,似乎想在他眼裡瞧出有幾分算計心機,可看來看去,隻是兩汪清潭,透著很容易叫人瞧穿的靦腆不安。

白太太微笑瞭一下,「這是雪嵐的意思?」

宣懷風心中一驚,又不敢撒謊,硬著頭皮,低聲道,「是。」

白太太知道自己生的那個孽障,畢竟存著很頑固放肆的心思,看宣懷風這像是等著自己發落的模樣,又叫人不好如何難為他,沉吟瞭一會,頷首道,「你剛才和我說,你母親生瞭你之後就去世瞭,我聽著也心疼。既然叫開瞭頭,以後就這樣罷。你和雪嵐一個樣,都叫我母親。」

宣懷風緊巴巴的心驀地一松,下一刻,鼻子裡又沖上一陣酸氣,眼角仿佛要濕瞭。他唯恐自己失態,強把眼角的濕意壓瞭下去,點點頭說,「是,母親。」

白太太下瞭剛才那個決定,心裡不知為何,卻像是忽然松泛瞭些,語氣也輕松起來,笑道,「你現在頭點得容易,不知道有瞭這一句,以後可要吃苦頭瞭。瞧過我教訓雪嵐沒有?日後你要是做得不好,我也要那樣不客氣地教訓你。」

宣懷風連連點頭,那發亮的眼睛,好像很期待被教訓似的,倒把白太太看得一樂。

白玉香耐著性子等瞭半日,這時忍不住瞭,說,「就為一個稱呼,你們在這演瞭半天文明戲。現在稱呼解決瞭,可以打麻將瞭罷?再不去,牌局真要散瞭!」

宣懷風恭恭敬敬地向白太太告辭,便被白玉香急急忙忙地領出瞭院門。

他本以為既是白玉香邀局,牌局多半是設在五司令府裡,要出大門,少不得要找個聽差傳話,先和白雪嵐打個伏筆。不料牌局卻就是設在本宅的一個闊敞花廳裡。

白玉香聽宣懷風問,解釋說,「這是爺爺定下來的規矩,說是幾個兒子雖分瞭宅,但凡有個什麼節,總要一大傢子在一起過才好。昨天酒席上,幾位伯父都約好瞭,說這次小年就到三伯父宅子裡聚。現在時候還早,等到瞭下午,各宅裡的人都過來瞭,你看這裡得有多熱鬧。」

一邊說著,一邊已入瞭花廳。

《金玉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