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懷風這才知道,原來剛才在門口見到的幾人裡,那金發碧眼的就是自己要拜訪的對象,暗嘆失之交臂。想起和他一起的幾個人,都穿著白傢的軍裝,不禁疑惑。
白傢眾人,皆知道兵工廠之事由三房的白雪嵐做主,想來不會有人貿然插手。而要是白雪嵐派人來和安德魯見面,又怎會不和自己知會一聲。
宣懷風掏出錢夾,抽瞭一張五塊錢遞給門房,問,「和他一起出去的,你知道是什麼人嗎?」
門房得瞭賞錢,自然歡喜,殷勤地回答說,「知道的,是一個叫宣懷風的年輕人。」
宣懷風吃瞭一驚,追問,「你怎麼知道是宣懷風?」
門房說,「他上去之前,叫我打過一個電話到客人房裡,報上的姓名,就是宣懷風。」
宣懷風叫瞭一聲「不好」,趕緊往飯店大門出去,哪還見那輛車的蹤影?幸好為他牽馬的西崽,因和另一個客人說話,此時還牽著韁繩站在門外,應該是沒有走開過的。宣懷風忙過去向他問,「剛才有一輛黑色轎車停在門口,一個洋人和三個穿軍裝的人坐瞭的,看見往哪走瞭嗎?」
西崽手伸著一指說,「往那邊去瞭。出城的話,東邊好走些。」
宣懷風問,「你怎麼知道他們要出城?」
這西崽在濟南待瞭許多年,每日在飯店迎來送往,對當地風土極熟的,笑道,「他們走的時候,我仿佛聽見一個人說,要打兩隻赤麻鴨打牙祭。今天城裡到處放炮仗,什麼野鴨都嚇走瞭,哪打得著?倒是城外東邊鄭傢窩那頭有個湖,赤麻鴨冬天很愛在那過冬。不過,客人,我也就隻是瞎猜,不敢對您作保。」
宣懷風正沒有頭緒,瞎猜也比完全抓瞎要好,趕緊向他問瞭大致道路,翻身坐到馬上,腳跟往馬肚子上一踢,匆匆向東而追。
所幸今日許多人出門趁熱鬧,街上馬堵人塞,行進得不快。宣懷風追瞭一陣,猛地看見那輛黑色轎車擠在東門前面擁擠的車隊裡,等著要出城。
宣懷風怕引起車裡的人註意,不敢縱馬,拉著韁繩在人群裡慢慢往前靠近一些,遠遠看見車後窗裡露出三個人的後腦勺。中間那人一頭金發,不必問就是安德魯,旁邊兩個戴著軍帽的男人,把安德魯夾在中間,顯然是看守挾制的樣子。
宣懷風心臟怦怦猛跳兩下,心忖,對方有三個人,手上還拿瞭安德魯做人質,自己孤身一人,恐怕和他們較量不過,看來還是要想辦法通知白雪嵐。可是,想什麼辦法呢?
他舉目一看,前後左右都是陌生的路人。往常出門,身邊圍著一群護兵,隻覺得走一步都礙事,現在急需有人傳消息,卻是一個人也找不著。偏這時候,城門前穿梭的路人們,被震天的喇叭聲驅趕開一條道路,車隊逶迤前進,那輛黑色轎車也動瞭起來。
宣懷風無法可想,索性跳下馬,隨手拉瞭一個路過的人,語氣很急地說,「勞駕!給我往白傢送個信,和白雪嵐說,安德魯被人挾持,宣懷風追出東城門去瞭,大概他們會去鄭傢窩。我先跟著他們,哨探地點,叫白雪嵐快帶人……」
還沒說完,就瞥見那黑色轎車已開到城門口,眼看要出城瞭。宣懷風唯恐丟失瞭他們,連忙又翻上馬背,朝著那目瞪口呆的路人說,「拜托,一定要把消息送到。這就當酬勞吧。」
掏出錢夾,也不管裡面有多少鈔票,隨手往路人一扔,追著那車去瞭。
到瞭城外,初時,許多車馬都在一條大道上走,也還好些。漸漸離城越遠,車馬各有各的目標,都分散到不同的道路上,可做的掩護就少瞭。宣懷風是個留洋書生,潛匿跟蹤之類的故事,隻在小說裡看過,自己何曾有過真正的經驗,荒郊路上,單人匹馬跟在黑色轎車後面遠遠跟著。那黑色轎車也一直往前開,似乎並未察覺。
跟瞭一會,那轎車減慢速度,車頭一轉,拐進一條小路。宣懷風看那路上長著枯黃難看的雜草,知道這條路是很少人用的,再往裡頭去,大概是要越走越僻靜瞭。
心想,常聽說北方一些獵手,善於根據地理的追蹤獵物,白雪嵐手下許多能人,大概也有會這種本事的。剛才車馬多,腳印雜,不好追蹤,現在這條路用的人少,汽車輪胎印是很大的痕跡,等白雪嵐帶人來瞭,應該就能查著輪胎印追到這些人的老巢。
這陣子,那人耳提面命,說這城裡有他許多仇傢,叫我不要冒險。我何不聽他的話,盡瞭探子的義務,就先離開。等回去把這條小路位置告訴他,再和他一起來救安德魯。
於是宣懷風不再往前去,勒馬停下。
他以為自己還算謹慎,哪想到憑他這生澀的本事,騎著馬來追轎車,早就被人察覺。那黑色轎車故意走這條小路,要把他引誘到荒僻的山裡除掉,這時從倒後鏡裡瞅見他要走,轎車馬上剎住。兩個大漢拿著槍從車上下來,不問緣由地對著他就開槍。
宣懷風正用馬鞭輕輕打著馬屁股,要馬兒掉頭,忽聽砰的一聲,還沒反應過來。忽而又是砰的一聲,馬兒慘嘶起來,高揚起兩隻前蹄,一歪倒在地上。
宣懷風騎在馬背上,和馬一起重重倒下,摔得七葷八素。人剛爬起半身,又是幾梭子彈過來,在臉頰上掠起一陣刺骨的風。宣懷風渾身上下的神經都繃起來,猛地伏在馬後,那馬不幸做瞭擋箭牌,又挨瞭幾顆子彈,連連嘶叫,在黃泥地上抽搐著身子,血流滿地。
那兩人打瞭一陣槍,叫嚷著向這邊跑過來。宣懷風顧不得被馬血沾瞭滿身,爬起來就往旁邊的林子跑。他跟著白雪嵐久瞭,不知不覺中,也受瞭挨打必須還手的薰陶,一邊跑,一邊心裡就想著還擊,把手槍拔出來握在手裡,腳步稍微一停,想覓個空轉身瞄準。沒想到隻這樣一停,耳邊嗡嗡的兩道炸響,子彈從身旁飛過。
宣懷風一震,心想,這從報紙雜志上看戰鬥故事,可和實戰大不一樣。現在別說轉身,哪怕跑得稍緩一點,也要丟瞭性命,因此也不再轉身瞭,橫瞭心,使出吃奶的勁,一心一意朝林子跑。
從前白雪嵐和他提起前線的事,就曾說起過這樣危險的情形,若是背後有人打槍,絕不能跑直線,必須東跑一下,西閃一下,才不容易讓人瞄準。
當時聽著隻當是閑話,此時一著慌,白雪嵐那些話像在腦子裡犁田似的,嘩啦嘩啦地翻上來。宣懷風不由自主就按照他的叮囑行動起來,跑動時總註意變著方向。
這大概真有奇效,那子彈一槍一槍在後面打來,都擦著宣懷風的身體過去,竟沒有一槍打在身上。就這樣和死神賽跑,宣懷風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總算進瞭林子。
若換瞭有經驗的人,知道自己寡不敵眾,進瞭林子,總要謹慎地藏深一點再做打算。偏宣懷風書生熱血,雖然自己性命有危險,卻還是放不下落入魔掌的安德魯,一進林子有瞭掩護,竟是馬上就不再逃瞭,閃在一棵樹後面,一轉身就舉起槍來打。
追著過來的兩個大漢,料不到他們追的這年輕人如此有膽色,是以繼續往林子追過來,一點提防也沒有。
隻聽砰的一響!
一個大漢就倒瞭下去,眉心中間一個血洞。
如此槍法,在宣懷風看來是常事,卻把另一個活著的給嚇瞭一大跳,知道林子裡的人槍法如神,哪裡還敢往裡追?他連同伴的屍首也不顧,轉過身,就往原來的路上跑回去。
宣懷風想起安德魯還在車上,自己殺瞭他們的人,這大漢一回車上,恐怕要殺瞭安德魯泄憤。他原有抓個活口交換人質的想法,這時心裡一急,又是一扣扳機,子彈從那逃跑的大漢後頸上穿過去。那大漢撲騰倒地,腳掙紮一下,便再也不動瞭。
宣懷風一口氣對付瞭兩個追過來的大漢,才覺得胸裡一口氣憋得生疼。正要喘一口大氣,忽然響起一陣汽車的引擎聲。
宣懷風往遠處那輛黑轎車看去,又叫,「不好!」
原來車上那個穿白傢軍裝的年輕人,原是命令同夥下車去追殺宣懷風的,現在見同夥被殺瞭,自己也著慌起來,從後座跑到前面司機座位上,急急地發動瞭汽車。
宣懷風絕不能讓這些來歷不明的人把安德魯劫持瞭去,顧不上自己的安危,又從林子裡沖出來。他知道對方隻剩一人,膽子大瞭不少,一邊追著已發動的汽車,一邊手一揚,對著汽車右邊的後輪子就打瞭一槍。
黑轎車吱的一聲刺耳的尖叫,失去控制,栽到路邊一個土坑裡,車身側倒,車頭冒起黑煙。
宣懷風跑過去,大聲叫著,「安德魯先生!」
後座裡一個人大叫,「我在這。」
宣懷風聽見人還活著,定瞭一下神,趕緊爬到車上面,想把翻車後朝著上方的後座門打開,可出足瞭力氣,卻無論如何也打不開。
宣懷風看車頭冒的黑煙越來越濃,想起報紙曾報導過,某某撞車後發生瞭爆炸。難道這車也要爆炸瞭不成?他感覺到危險,但卻沒有丟下安德魯離開的打算,反而安慰裡面的安德魯說,「車門大概是哪裡卡住瞭,請你再等等,我一定把你救出來。」
剛才一陣急跑,已經出瞭一身熱汗,加之沾著馬血,身上的大裘又濕又重。他把大裘脫下,身上輕便多瞭,又換瞭個方向去試著開車門。可試瞭兩三次,車門還是一點也不動。
安德魯在後座裡幹著急,說,「你讓一讓,我試試用腳踹。」
原來安德魯被挾持上汽車後,那些綁匪把他兩隻手用繩索反綁瞭,腳還是能動的。宣懷風聞言,往後一讓,安德魯在裡面,用厚實的美國皮鞋底,一下下用力地踹。踹瞭十幾下,那門有瞭些松動。
宣懷風上前試瞭試,居然真的把車門打開瞭,他探身到後座,把安德魯從車裡拉出來,手往羊皮靴子靠近小腿的地方一摸,摸出一把打磨得很鋒利的小刀,把綁住安德魯雙手的繩索輕松切斷瞭。
安德魯雙手得到解放,臉上露出逃過大難的驚喜,對宣懷風笑道,「宣先生,你真是比懷特先生所說的更令人驚奇。你是一位數學傢,可你身上不但帶著手槍,還時刻帶著鋒利的刀子,就像一個偉大的戰士!」
宣懷風暗叫慚愧,以自己三腳貓的探子本領,這次隻能稱為僥幸。虧得白雪嵐是個控制欲很強的人,隻把宣懷風當成一個香噴噴的肉包子來看,仿佛一時半會不小心,就會有不知哪鉆出來的野狗,把宣懷風給銜瞭去,所以腰間配手槍,靴子裡藏小刀,這些是時刻給宣懷風預備下瞭。
這明晃晃的刀刃,還是白雪嵐得空時親手磨鋒利的。
宣懷風對安德魯的誇贊,不好意思接受,隻笑著問,「安德魯先生,我還沒有自我介紹,你怎麼就知道我是宣懷風瞭?」
安德魯說,「我看過照片。宣先生出眾的氣質,是不會叫人認錯的。今天那人冒認是你,我當時就知道瞭,但他們人多,用槍威脅我,我隻能跟他們走。上帝保佑,讓你及時來解救瞭我。」
經他一提,宣懷風頓時想起來,安德魯是救回來瞭,但這夥劫匪的來路還不清楚。剛才追他的兩個大漢已經死瞭,若剩下這個也死瞭,事情可不好追查。
他看看車頭冒出的黑煙,現在好像又淡瞭一點,不像要爆炸的模樣,便叫安德魯走遠一點以策安全,自己回到轎車旁,往前面的座位窺探。
轎車撞進土坑,司機座位上的人受的沖擊最大。那駕車的年輕人軟軟地伏在方向盤上,一點也不動彈,也不知是活著還是死瞭。
他是趴著的姿勢,軍帽斜倒下來,蓋住瞭大半的臉,瞧不出是什麼模樣。
宣懷風正看著,耳邊一個聲音說,「就是這個人,在我面前冒充你。」
原來那安德魯也是個膽子大的,見宣懷風回到轎車旁,他便也走回來瞭。
正在這時,伏在方向盤上的年輕人,微微地動瞭動。
宣懷風把耳朵伏在車窗上,聽見裡面傳來呻吟,看來人還活著。他對安德魯說,「我們要把他從裡面弄出來。」
安德魯點頭,「這件事情必須弄清楚。」
這洋人也不含糊,說完就把身上昂貴的西裝給脫下來,在手臂上纏瞭幾道,用包裹著佈料的手肘往車窗上用力一撞。
那車窗因為之前的撞車,已有幾道蛛絲般淺淺的裂縫,被他這樣一敲,頓時裂開。許多碎玻璃濺到司機座那年輕人身上,仿佛把他紮疼瞭,發出嗯的一聲呻吟,掙紮著頭一歪,上面的軍帽掉下來,露出一張清俊的臉。
宣懷風望著那熟悉的臉,身體驀地一震,失聲叫道,「三弟!」
安德魯問,「是你認識的人?」
宣懷風心裡亂糟糟的,也不好向他詳說什麼,嘆道,「這是我弟弟。唉,別的不說瞭,請你先幫我搭一把手。」
兩人齊心合力,把宣懷抿從破開的車窗裡拖出來,把他放在離車二十來步的泥地上。宣懷抿背挨在地上,喉嚨顫瞭顫,懨懨地發出一聲呻吟,眼珠子睜開來,對著宣懷風說,「你……你的好手段。」
宣懷風氣道,「你說我好手段?那你冒充我,又是什麼手段?你總這樣不爭氣,要往歪道上走。這次又是為什麼要幹綁票的勾當?」
宣懷抿冷笑道,「還不得多謝你那相好。他設的埋伏,不聲不響的,把廣東軍給除瞭,司令也被抓瞭。我不當綁票的強盜,難道要等著活活餓死?我隻是想求個生存,你也不容我。二哥,哪怕看在死去的父親的分上,你也不該這樣狠毒。你有瞭相好的,吃香喝辣,哪裡管過我的死活?」
宣懷風見他這些無恥之言,恨不得給他一腳,但一瞧他的臉,比當初消瘦不少,可見這陣子吃瞭不少苦頭,現在額上劃瞭幾道口子,鮮血蜿蜒到臉上,更顯得有幾分可憐。
這弟弟固然可恨,不過既然已經抓住瞭,自有懲戒他的人,自己又何必動手傷他?所以宣懷風忍瞭氣,對宣懷抿沉著臉道,「你不必和我狡辯,我嘴皮子不如你,現在隻管讓你說。等你見瞭該見的人,你再來解釋,為什麼要冒充我綁架歐瑪集團的代表。」
說著,便四處地望。
安德魯問,「宣先生,你找什麼?」
宣懷風說,「要一根繩子,或者一根佈條。我要把他綁瞭去見總長。」
安德魯是被綁票的受害者,對宣懷抿自然沒什麼好印象。起初他聽說這年輕人是宣懷風的弟弟,還擔心事情要起變化,如今聽見要繩子,就明白宣懷風是不會徇私瞭,心裡頓時安定不少。安德魯左右看看,走過去把剛才綁自己雙手的繩索從地上撿瞭回來,交給宣懷風說,「用這個。」
宣懷抿上次落在白雪嵐手裡,生生被切瞭一個指頭,現在聽說又要綁瞭去見白雪嵐,哪裡肯依。他本來躺在地上呻吟,裝做一個虛弱的樣子,見宣懷風拿著繩子過來,嚇得身子一縮,大叫,「哎呀!骨頭斷瞭!」
宣懷風說,「哪裡斷瞭,讓我看看。」
宣懷抿趁著他彎腰,抽冷子伸腿往他小腿上用力一踢,爬起來就跑。
宣懷風知道這兄弟在廣東軍裡跟著展露昭,學瞭一身狡猾的壞本事,早就暗中防備著,宣懷抿一腳踢來,他一避就避開瞭。安德魯往前一撲,把剛跑瞭兩步的宣懷抿撲在地上。洋人那龐大的體型,壓在身上宛如泰山一樣,宣懷抿被壓得動彈不得,破口大罵起來,「宣懷風!你卑鄙無恥,專坑自己人!你害得我沒瞭一個指頭,害得姐姐也沒瞭一個指頭,還不滿意嗎?」
宣懷風臉上驀地一白,隻是沉默著走到他身邊,把他的雙手緊緊綁住。
安德魯死死壓住宣懷抿,看他已經被綁瞭,才松開讓他從地上站起來。
宣懷風苦澀地瞅瞭自己的弟弟一眼,對安德魯說,「馬死瞭,車也撞瞭,看來隻能走回去瞭。」
安德魯正想說話,忽然叭叭的兩聲。一回頭,隻見遠處路上,兩輛黑色轎車正開過來。
安德魯高興起來,說,「要是路過的遊人,也許可以請他們捎我們回城。」
宣懷風卻蹙眉道,「這條路看來不常有人來,忽然來兩輛車,我看未必是遊人,隻怕有些蹊蹺。」
這一邊,宣懷抿卻是把轎車上的標志給認出來瞭,臉上直放出希望的光芒,大叫起來,「軍長!我在這!我在這!」
宣懷風聽他叫軍長,那必是展露昭無疑,臉上變色道,「不好!這是他們的援兵,快進林子。」
一手要去拉宣懷抿的胳膊。
宣懷抿絕處逢生,掙紮著不肯走,用盡力氣把腦袋往安德魯胸口一頂,頂得安德魯後退兩步,隻管大叫,「軍長!軍長!」
宣懷風沖上前,拿手槍抵著宣懷抿的腦門,喝道,「你再這樣,我開槍瞭。」
宣懷抿把下巴一抬,朝他嚷道,「開槍!殺瞭我,看你怎麼去見地下的父親!你殺瞭我!」
宣懷風的槍口抵著他,待要勾扳機,手指頭像是僵硬瞭一樣,心臟激烈地跳動著,猶豫片刻,終是無法下手,嘆瞭一聲,把槍收回來。
安德魯叫道,「快走!他們要到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