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部 層流 第二十七章

白雪嵐說,「不吃瞭,我有一些事要趕著去辦。你今天留在傢裡休息,不要到外面走動,好不好?」

宣懷風笑道,「我是小孩子嗎?每次都要你這樣叮囑。」

兩人一邊說,一邊已走回到屋裡。宣懷風見白雪嵐要拉鈴,問,「你叫人幹什麼?」

白雪嵐說,「找個聽差把孫副官叫過來。」

宣懷風說,「你和五司令拌瞭幾句嘴,就有些心不在焉瞭。那不是孫副官?怎麼還叫人去找?」

下巴往窗外一揚。

白雪嵐對著窗外一看,果然見孫副官正走進院子裡。等他到瞭門外,白雪嵐不等他開口,就叫道,「進來罷。」

孫副官進瞭屋子,先叫瞭一聲總長,瞥見宣懷風站在白雪嵐身邊,便和宣懷風點頭打個招呼,笑著調侃一句,「聞君昨日大勝而歸,戰績輝煌。富傢翁,是不是應該做一個東道?」

宣懷風笑指白雪嵐道,「錢都交給上司瞭,要做東道,你隻管起他的哄去。」

白雪嵐問孫副官,「你過來,是有什麼新消息嗎?」

孫副官見他問起公事,就把談笑的神色給收斂瞭,答道,「那邊眼線說,廖議長震怒,當著傢裡人的面把廖翰飛行瞭一頓傢法,幾乎打折瞭他的腿。罵他不知天高地厚,不該自己上賭桌做莊,這種事,原就該交給內行人去辦。」

白雪嵐聽瞭,轉頭笑著問宣懷風,「廖翰飛得罪瞭你,現在挨瞭一頓好打,你高興不高興?」

宣懷風微笑道,「倒不是為他得罪我,而是因為他總和你為難。」

白雪嵐樂道,「這麼說,以後誰敢欺負我,我隻要和你說就好。反正你是能為我出頭的。」

宣懷風說,「得瞭。你隻管揶揄我罷。」

說瞭兩句頑話,孫副官趁著宣懷風不留心,對白雪嵐使個眼色,用很自然的語氣說,「是瞭,房連長打瞭電話來,說想請總長到武裝連那裡去一趟。」

白雪嵐知道他必定有什麼事,是不好當著宣懷風的面說的,故意問,「他找我有什麼事?」

孫副官說,「上次總長吩咐他在過年前加強警戒,對連隊做一番整頓,我想大概是他已經辦得差不多瞭,想請總長做一番檢閱。」

白雪嵐說,「那是應該的。我們走罷。」

便叮囑宣懷風留在房裡,自己和孫副官一同走瞭出來。兩人出瞭院門,找瞭一個偏僻地方,孫副官才低聲報告,「秦姨娘死瞭。」

白雪嵐一怔,沉默瞭一會,問,「怎麼死的?」

孫副官說,「廖傢的說法,她是失足掉到後院的池塘裡淹死的。據我看,廖傢這次是割肉割得狠瞭,就把一口惡氣,都發泄到她身上。」

白雪嵐嘆道,「她是受瞭這八十萬的牽連。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孫副官勸道,「這話不然。伯仁是個良友,救過王導的命,所以他死瞭,王導覺得很辜負他。我看那位女子,隻有她對不住總長的地方。她挑瞭廖翰飛那渣滓做丈夫,以致於有今日,怪不得別人。我想,宣副官是個軟心腸的人,知道此事,未免要自責,所以在他面前,我掩住瞭沒說。」

白雪嵐說,「這事你做得對,沒有讓他知道的必要。至於廖傢做的這些孽,總有一天要算個總帳的。」

孫副官說,「說到廖傢,還有一件事要和總長報告。」

白雪嵐問,「什麼事?」

孫副官說,「廖傢和韓、甄兩傢打瞭電話,準備要開一個四大傢的聯合會議。」

白雪嵐說,「四大傢在過年前後開會,商討來年的事,這是常例的做法。有什麼不尋常嗎?」

孫副官往周圍看瞭看,壓低聲音說,「恍惚聽說這個會裡有一個大題目,是針對宣副官的。」

白雪嵐神情一凝,沉聲問,「針對他什麼?」

孫副官說,「不清楚。我們埋伏在廖傢的人,隻在廖議長打電話時,在窗外偷聽瞭一兩句,仿佛說宣副官犯瞭一個很大的罪。後來因為有人過來,那眼線怕被人撞破,趕緊躲開瞭,後面的沒有聽見。」

白雪嵐的劍眉緊擰著,吩咐說,「你叫那眼線警醒些,打聽到任何消息,馬上報告過來。」

孫副官答應瞭一聲「是」,兩人便又一道坐車出門,去辦別的公務。

卻說宣懷風這邊,想著今早得三司令應允,叫瞭一聲父親,這對他和白雪嵐的關系而言,總是一個極大的進展,因此心情始終是喜悅的。白雪嵐出門做事去瞭,自己不該閑著,也要找一件有意義的事來做。

回憶起三司令說的那些話,心想,數學是一門實在的科學,可惜中國人常常把它錯看瞭。現在既然有些空,我何不把自己的專長發揮一下,用數學寫一點實在的東西,既給予趣味,也讓國人學些知識?

又想,國人好賭,而被賭場害慘的人不計其數。如今市面上也出過兩三本書,描述賭博之害,但都隻從孝悌忠信這些大道理出發,好是好,可惜不能切到實處。假如有一本書,用科學的道理把賭博的本質揭露出來,讓所有人知道,莊傢總是會贏的,這和運氣無關,去賭博的人,究竟是註定要輸的,這不是很好的事嗎?

他越想,越是興奮起來,馬上尋瞭紙筆來,摩拳擦掌地開始寫起來。先在紙條最上方,毫不猶豫地寫瞭幾個大字!論賭博之輸錢的必然性。

然後又擬一個條目,把昨日在賭場裡學的各種賭錢方法,一一列出來,打算用數學方法逐一地做破解。這樣一沉浸地寫下去,完全就忘瞭時間。

也不知過瞭多久,隻覺有人在身後一推肩膀,笑著說瞭一聲,「再這樣坐著,要成一個泥塑的執筆先生瞭!」

宣懷風回頭看瞭,見瞭野兒,便問,「你什麼時候來的?」

野兒笑道,「我進來好幾回瞭。半個鐘頭前,我還給你送瞭一盞茶來,想著這時候該給你換一盞新的熱茶,結果前面那一盞茶,你是半口也沒喝。你做起事來,真是這樣無知無覺嗎?」

宣懷風望向桌邊,果然擺著兩個古色古香的景泰藍茶盅,用手一摸,一個是涼的,一個是熱的,笑著道瞭一聲多謝,說,「你做事也是輕手輕腳的,像小貓一樣,我註意力都放在寫東西上頭,哪能察覺。等我把這兩行字寫完,再喝茶罷。」

野兒說,「先別寫瞭。坐瞭這麼久,你腰不酸嗎?今天天氣很好,你應該到院子裡逛一逛,散散乏。」

宣懷風說,「我腰不酸。」

他上次被白司令踢傷後,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正是被野兒發現的。自從見瞭他脆弱的模樣,在野兒的心裡,便對他下瞭一個身子單薄,很容易受傷生病的定論,見他不聽勸,便把他手上的鋼筆一奪,「就算腰不酸,寫瞭這麼久的字,手也應該酸瞭,眼睛應該也迷糊瞭。我要把這屋子打掃打掃,你快出去。」

宣懷風被她從椅子上拉起來,露個苦笑,無奈地揉著肩膀說,「你打掃這裡,可要看顧著我寫的這些稿子,這才隻寫瞭一個開頭。」

野兒笑道,「知道,保管一個字也不弄丟你的。快到外頭玩去。」

宣懷風到瞭屋外,見天上一個大太陽,洋洋灑下光輝,把屋簷的瓦片也照耀得亮堂堂。大冬天裡,看見這樣晴朗的日頭,縱使心境不好的人,也要快活起來。何況他今天,本來就很快活,便覺得野兒把自己趕出來,實在是個不錯的決定。心道,這大宅子的後花園很大,有一處假山頗有意趣,自己到那假山上頭,享受一番阿波羅的沐浴,想來感覺不錯。

於是便信步往後花園走去。

走瞭一會,忽然見兩個丫鬟慌慌張張地往裡跑,嘴裡叫著「死人!有死人!」

宣懷風今早才從白太太那裡領瞭懿旨,要幫著白雪嵐把傢裡的事管一管,如今遇到這個,絕不能置之不理,忙把那兩個丫鬟叫住,問她們,「有死人嗎?你們在哪裡瞧見?」

丫鬟哆嗦著把手一指說,「有個死人扔在大門外,可怕極瞭。」

宣懷風心裡驚訝,忙趕過去,到瞭大門,見幾個門房攏著手,縮頭縮腦地站在臺階上望著,門外十來步處,七、八個扛槍的護兵圍著什麼正在議論。

《金玉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