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懷風說,「我記得的,你叮囑他什麼瞭?」
白雪嵐說,「你不是想瞭一個對付廖傢的計劃嗎?我覺得很好,叫他馬上去辦起來。」
宣懷風搖頭說,「這不能罷?我那個計劃,目前隻是理論上的,要真正實行起來,絕不是一、兩天的事。」
白雪嵐微笑著問,「為什麼呢?」
宣懷風說,「這麼大的行動,總不能兒戲,光準備的工夫就夠瞧瞭。譬如裡面很重要的一環,就是要解決萬金銀行和其他銀行的關系。銀行這金融的行當,同行之間是可以挪移頭寸的。哪怕你向他要四、五百萬,他一時也可以向其他銀行挪移過來。所以一般的富人,絕不和銀行鬥實力。因為你對付他們一傢,其實是和整個銀行界在比拼。這個大問題,我不信你上午那麼一點工夫,就想出瞭解決的方法。」
白雪嵐一見他討論正事時認真的表情,黑白分明的眸子撲閃撲閃,真是心癢極瞭,挨過去把薄唇在他下巴上蹭瞭蹭,邪氣地哼道,「好呀,原來你對我的能力,一點也不信任。我要真讓萬金銀行從同行那裡挪借不到頭寸,你怎麼獎勵我?」
宣懷風見他似乎很篤定的樣子,才不上這個當,搖頭說,「我並不是你的老板,這是你我共同的事業,大傢平起平坐,就算你真能辦到,我大不瞭替你高興,憑什麼要給獎勵?」
白雪嵐沒把他眶到,恨恨地往他脖子上咬瞭一口,「你這吝嗇鬼。」
宣懷風推推他,好奇地問,「你真辦到瞭嗎?怎麼辦的?」
白雪嵐玩味地瞅他,慢悠悠的,不答反問,「你說甜豆花好,還是咸豆花好?」
宣懷風如今是學精明瞭,壓根不順著他的套路來,還是推推他,問,「究竟怎麼辦的?」
白雪嵐被他這樣隨和的推著,感受愛人柔軟的掌心,有些力量地壓在自己身上,渾身都懶洋洋地溫暖起來,瞇上眼享受,被宣懷風再三催促著,才回答說,「也是事情來得巧,法國商會早就有意在山東發展,我和他們曾談過這方面的合作,他們知道一旦發動起來,是要動用不少錢的,因此他們在法商銀行裡頗做瞭一些準備。」
宣懷風恍然,「聽說法國商會裡很多人,本來就是法商銀行的股東。他們要法商銀行做什麼,那是很容易的事。可就算如此,也不過控制瞭一傢銀行,其他銀行又怎麼肯聽你的話呢?」
白雪嵐笑道,「傻瓜,銀行都是貪婪的。我叫孫副官打個電話給法國商會的負責人,叫他們發動起來,向除瞭萬金銀行的其他銀行借頭寸,利息給到十二分。你想,快過年的時候,銀根本來就緊,法商銀行這麼一借,其他銀行可以騰挪的錢款也就空瞭,等萬金銀行借款,誰還有頭寸可以給他?今天他們要從同行那裡借到一百五十萬的款子,那絕對辦不到。」
宣懷風聽瞭,簡直又驚又喜,本來很難的事,怎麼到瞭白雪嵐手裡,仿佛順手捻來一樣。對於自己愛人的本事,他真是自豪極瞭。
他佩服地看著白雪嵐,見他也正望著自己,臉上那含著的微笑卻有點別的意味,仿佛慵懶的食肉獸等著食物喂到嘴裡似的。宣懷風不禁又想,這人很調皮,自己一誇他,他肯定立即胡鬧起來,還是別讓他太得意瞭,思忖瞭一下,想起一件事來,「你說的法國商會的負責人,究竟是哪一位?我到山東後,見到唯一的一個法國人,好像就是你那位叫貝特朗的老交情。」
白雪嵐因為從前和貝特朗有過一段交往,怕引起宣懷風懷疑,所以故意用負責人三個字輕描淡寫地帶過,誰想到這寶貝今天忽然精明至此,倒把他問得無端一陣心虛,忙坐直身子解釋說,「你千萬別誤會,我和他見是見過幾面,但聊的都是公事……」
瞧見宣懷風的笑容,才明白他是和自己開玩笑,恨得牙癢癢地抱住他,用力往胸口一勒,低聲罵道,「你完全學壞瞭。」
便又笑又惱地起勁摩挲起愛人那雪白細嫩的肌膚來。
等汽車開到白傢大宅門前停下,白雪嵐正在興頭上,把宣懷風按在後座椅上濃濃地熱吻著,哪理會汽車到瞭哪,手伸到宣懷風褲頭,正從佈料底下摸進去,忽然車門被人從外頭打開,一陣冷風猛地吹進來,把眼眸迷蒙的宣懷風嚇得一哆嗦。
白雪嵐以為是司機,正要大罵,隻見外面有人「唉呦」一聲,像知道自己犯瞭錯,趕緊又把車門關上瞭。
可這樣一來,就算白雪嵐還有興致,臉皮薄的那一位是堅決不肯合作瞭,隻好趕緊整理瞭衣服下車。野兒在車門旁搓著手呵氣,看他們兩人下來,想起剛才見到汽車後座裡的景象,自己也很不好意思,對宣懷風低笑道,「宣副官,剛才我冒失,對不住。以後我開車門,一定先打個招呼。」
宣懷風被她這樣一道歉,更加尷尬,嘴裡囁嚅瞭什麼,自己也不知道。
白雪嵐被她壞瞭好事,臉色很不好,「你何止冒失,壓根是存心給我找不自在,這麼冷的天,待在屋子裡不好嗎,來大門口盯我的哨,真是個小壞蛋。」
野兒說,「冤枉呀,好好的誰願意在這裡吹風。我有急事才在這裡等你。」
白雪嵐問,「什麼急事?」
野兒說,「太太和司令吵得很厲害呢,你快去看看罷。」
宣懷風對白夫人是很敬愛的,聞言一驚,「怎麼忽然吵起來瞭?」
白雪嵐心裡卻已經猜到幾分,安慰他說,「你不要急,從來吵架,母親是不會吃父親的虧的。我過去看看,你回屋子裡等我。」
宣懷風說,「我和你一道去。」
話一出口,就知道不合適,上人們吵嘴,讓白雪嵐這親兒子見瞭,隻怕也覺尷尬,何況自己隻是個幹兒,去瞭豈不讓兩位長輩難堪。所以他隻一頓,馬上又改口說,「我還是先回去,你把事情問問清楚,沒什麼事就快回來。」
白雪嵐往他手指上揑捏,笑道,「真是隻乖小貓,等我回來。」
便讓野兒陪宣懷風回小院,自己一人往三司令夫婦的院子來。
到瞭門外,隻見裡頭電燈亮如白晝,房門大開著。從門裡看進去,三司令沉著臉坐在窗戶前的一張木椅上,白太太坐在床邊,眉目間覆著一層冷霜,正是在打冷戰的樣子。
門既然開著,白雪嵐也不用敲門,直接進去瞭,喊瞭父親、母親,兩人都像沒聽見似的,保持著凝重的沉默。白雪嵐四下一掃,見桌上打開著一個皮制的行李箱,裡面散亂地放著一些女人衣物,又有一些衣物散在桌面和地上,仿佛是誰正在收拾行李時,被人暴力地阻攔住瞭。
白雪嵐彎腰把丟在地上的衣物撿瞭一件起來,說,「這過年的衣服還沒有穿過一次,就要扔瞭嗎?母親現在是一年比一年闊氣瞭。」
白太太見兒子來瞭,才開口道,「你來得正好,把那些東西都收拾起來,放進箱子,我好帶回娘傢去。」
白雪嵐問,「您要回娘傢?」
白太太說,「不但我,還有你,還有懷風,都要和我一起走。」
三司令猛地從椅子裡跳起來,虎虎地瞪起眼睛,「他是我兒子,憑什麼跟你走?」
白太太抬起頭,鄙夷地說,「你也知道他是你兒子?我以為你並不知道呢。既然知道,怎麼你不拿出一個做父親的樣子,為兒子出頭?」
三司令惱道,「我怎麼出頭?難道我還真能當著老爺子的面,斃瞭天賜那混小子?」
白太太霍地站起來,昂起頭說,「斃就斃!他的心那樣狠,敢當著老爺子的面,下令槍斃雪嵐,為什麼我們不能槍斃他?你想著天賜是老五的獨苗,你殺瞭他,對不住你五弟。可你想過雪嵐也是我們的獨苗嗎?雪嵐從首都出來,不是翻火車就是遇土匪,你又不是個傻子,琢磨不出裡面的蹊蹺?從前種種,我拿不出證據來,不能作聲。今天天賜可是真真切切地當眾下黑手,我打聽得很清楚瞭,幸虧當時居副官猶豫瞭一下,他要是把命令執行起來,雪嵐已經沒命瞭。發生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我如果還不反抗,憑什麼做人傢的母親?」
三司令梗著脖子說,「你要做人傢的母親,想過我要做人傢的兒子嗎?老爺子再三說過,隻剩這三個孫子,無論如何要都保全。你非逼我殺掉一個,這是要我這個做兒子的,用刀子剮自己父親的心,把自己的父親活活逼死。我絕不做這樣的不孝子!」
白太太說,「那你的意思,就是一心要做個孝子瞭?那好,雪嵐,你過來。」
白雪嵐知道上人們吵架的時候,做小輩最明智的,莫過於保持沉默和溫順,不然容易變成炮灰,所以他母親要他過來,他便老老實實地走向前兩步,隻是一個字也不吭。
白太太指著白雪嵐說,「兒子就在這,你一槍把他殺瞭,拿著他的屍首見老爺子去。我成全你的孝順名聲。你殺!你殺呀!」
三司令跺腳說,「你這女人,真是一點道理也沒有。老爺子你還不知道,他嘴上罵得狠,其實心裡最疼雪嵐,怎麼會要我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