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部 層流 第六十六章

白雪嵐次日天沒亮就醒瞭,翻過身來看身邊那人,窩在被子底下蜷成一團,隻看這蹙眉而寐的面孔,就是昨晚很吃瞭虧的樣子。白雪嵐夜來吃瞭一頓,腸胃和精神都飽足至極,早將那些多愁善感擠到不知哪裡去瞭,就近瞅著宣懷風,感覺他微熱的氣息緩緩吐在自己臉上,忍得十分艱難,才沒做出一些不該有的動作來把他弄醒。

冬日的熱被窩,身旁還有一個喜歡的漂亮人,這是莫大的誘惑。然而他想起自己肩上的擔子,隻能咬牙起床,躡手躡腳的穿衣,到外頭電話房去打電話。一口氣打瞭三、四個電話,做瞭一些吩咐,總想著宣懷風不知醒瞭沒有,又輕輕悄悄地回房裡瞅一眼,結果宣懷風還沒醒,他又去外頭辦他的事,不過一會,又回來看看。

野兒一向也起得早,見他在院子裡過來,從藺戶對外說,「我看你這樣來回,足有三、四次。早上風這樣刮,你在這露天裡陀螺似的,不冷嗎?」

白雪嵐站在院子裡,對她豎起一根手指在嘴邊。

野兒披瞭一件襖子走出房,朝睡房的方向望瞭一眼,又朝他打量一眼,哼道,「平常你怕吵醒他,也不至於到這個地步。你是不是做什麼壞事瞭?」

話一問出口,自己也忽然有些明白,臉頰便是一紅。

白雪嵐和她是不用客氣的,說,「你幫我進去看他醒瞭沒有,生不生氣。」

野兒更領會瞭,害羞地啐道,「呸,你們兩個人的事,叫我做什麼?」

白雪嵐說,「別耍性子瞭,快進去看看,要是他醒瞭有起床氣,你安撫著點。他昨晚費瞭許多力氣,又沒叫宵夜,大概是要餓的,問他要吃什麼,叫廚房裡準備。快去快去。」

野兒隻好到睡房裡去。白雪嵐見院子裡冷風吹得厲害,在廊下等著,好一會見野兒出來,忙招手叫她過來,問,「怎麼樣?」

野兒說,「大概是醒瞭,我進門時,見他眼皮子掀瞭一下,翻瞭個半身。不過他又裝睡,我和他說話,他在被窩裡一動不動,也不搭理人。」

白雪嵐問,「你看他是不是身上很難受的樣子?」

野兒說,「是呀。」

白雪嵐問,「你怎麼知道?」

野兒說,「我不是說進門時,他在床上翻瞭身嗎?那動作很艱難似的。一定是你昨晚又讓人為難。不是我說,你明知道人傢受不住,為什麼不節制一下?還說對他好,真到瞭事情上,就隻顧自己。」

白雪嵐被她說得又尷尬又內疚,惱火地說,「你知道什麼?這種身體上的事,哪能說節就節制?譬如你吃瞭毒品,理智上要自己不上愈,可你做得到嗎?」

野兒擺手說,「我沒有吃過毒品,你不要問我。反正我已經幫你進去看過瞭,現在怎麼樣?」

白雪嵐躊躇道,「我要去孫副官那頭說點事,大概花不瞭半個鐘頭。他既然醒瞭,一個人待在屋子裡,恐怕要越想越惱,你去哄他起來吃點東西。」

野兒跺腳說,「我不去,凈叫我收拾爛攤子。」

白雪嵐在她凍得冰涼的臉蛋上一扭,「你啊,就是收拾爛攤子的命。記得收拾幹凈點,別讓母親聽見風聲,不然,她又要罵我。」

說完也不管野兒答不答應就走瞭。

到瞭孫副官住的地方,一邊細談幾個計劃上需要註意的地方,一邊回憶昨晩後來不滿足,又半哄半強地要瞭幾回,欲仙欲死之際,恍惚還把宣懷風給弄哭瞭,而且自己正在情急難耐的關頭,所以便沒有撒手,如今想來不由懊惱,自己怎麼在色字上頭就沒能把持。早點回去罷,怕要挨罵,而且那個人對自己生氣,自己難免要難過。要是不回去,又更心裡不安,這種滋味,就像關在牢裡的囚犯,即將要見法官,聽他給怎樣的判決似的。

思來想去,索性還是回去聽判決罷,等正事談完,便一徑往回自己住的小院來。

到瞭屋外頭,先不進門,到窗戶邊偷偷一瞧,宣懷風已經下床瞭,正坐在小飯桌旁慢慢地喝粥。野兒在旁邊陪著,一抬眼正好看見白雪嵐在窗外對她打手勢,便找個借口走到屋外面,對白雪嵐低聲說,「你可真把人傢弄得不好瞭,剛才下床時,他雖然咬著牙不作聲,可眉頭皺得緊緊的,要他吃早飯,他說沒胃口。我好說歹說,把太太都抬出來瞭,他才肯吃幾口。」

白雪嵐問,「他提沒提起我?」

野兒說,「我想他很生你的氣,一個字也沒提起你。」

白雪嵐心裡微微發虛,想瞭想,笑道,「他生我的氣,不能生太久的,我哄哄他好瞭。」

野兒問,「怎麼哄呢?」

白雪嵐說,「我自然有我的主意。」

他走進屋子裡,宣懷風正在喝粥,看見他,眼睛往別處一望,隻當沒看見。白雪嵐大模大樣地在桌邊坐下,對著他很自然地說閑話,「隻喝粥嗎?隻怕營養不夠。」

宣懷風對於進行愛人之間的合作,其實並不反感。昨晚若論頭一遍,自己也很得到些快樂。可是後面幾次,一次比一次過分,白雪嵐那股要吃人的狠勁,真有些嚇壞瞭他。而且今早起來,那地方雖然已被擦瞭藥,也還是一陣陣的疼。別的疼痛也罷瞭,這羞恥的疼痛,格外讓人受不瞭。

他想,以往發生這種事,自己每每被白雪嵐花言巧語哄騙得原諒,自己越是縱容,他越是放肆,再不能再重蹈覆轍。因此不管白雪嵐說什麼,他就是不回答,也不和白雪嵐吵,也不罵人,正眼也不看白雪嵐一下。這次無論如何,也要把冷漠的態度保持住。宣懷風正在心裡下著決心,忽然聽見一陣叮當直響。

他昨晚對叮當叮當的金屬聲,有瞭驚天動地的一番領教,一聽這聲音,簡直又看見大床和天地一起劇烈晃動起來,下身摩擦擴脹的異樣感驀地竄上脊梁。宣懷風又羞又怒,忍不住把手裡的稀飯往桌上重重一放,轉頭痛罵,「你真可惡!」

白雪嵐昨晚興盡而睡,嫌脖子上的鈴鐺一動一響,讓人睡不好,把它摘瞭,這時候又找出來戴在脖子上,使勁地搖頭晃腦。他平生最怕者,第一是愛人被人搶走,第二就是愛人不搭理自己,其他再無所懼,見宣懷風罵他,松瞭一口氣,忙說,「對的對的,我可惡。」

宣懷風豎眉說,「你別以為用這種無賴的話,就可以過關。」

白雪嵐說,「我知道,你不會上我的當。」

他說不會兩個字時,同時做著誇張的動作,腦袋不斷左右擺,又是一陣叮當叮當。

宣懷風臉紅耳赤起來,喝道,「不許搖頭!」

白雪嵐說,「是是是。」

他回答是時,仿佛為瞭表示自己堅決聽命,用力上下點頭,又是一陣清脆悅耳的鈴聲。

宣懷風讓鈴聲擾得心臟亂跳,要維持冷漠面孔的打算,全然不能執行瞭。他如此斯文的人,氣得也拍桌子,「你……你給我摘下來!」

白雪嵐對自己昨晚的行徑深感懊悔,進門時忐忑得難受,隻是習氣使然,非裝出一副令人牙癢癢的泰然自若。現在見宣懷風不再冷漠,開始對自己發氣,俊美的臉頰激出兩片紅暈,下巴的線條繃著,淺色的唇抿著,眼睛瞪得圓圓,雖說是一副怒容,可實在風情萬種。白雪嵐本來就不是好東西,凡事都沖著本能而去,稍得到一絲縫隙,內疚就溜瞭大半,隻剩將愛人映在眼底的快樂,心想,如果真做一隻狗,被這樣的主人呵斥,那也是天堂的滋味。

宣懷風要他摘鈴鐺,他才不肯自己動手,沒皮沒臉地把脖子伸過去,笑著抖脖子,「你摘。」

既然抖脖子,那鈴鐺自然也在晃。宣懷風不假思索地伸手去摘,可靠得如此近,越發把鈴聲聽得清楚,震得耳膜一顫一顫,心裡肺裡滾燙得羞恥。白雪嵐早就存心算計,前頭拴鈴鐺時,故意把繩子系得很緊。現在他脖子不斷搖著,宣懷風摸著綁緊的繩結,一時如何解得開。

指尖觸到白雪嵐脖子的肌膚,感覺到肌膚下血管勃勃脈動,越發心慌意亂。那種恨惱交加起來,簡直想一把拽著那鈴鐺,不管死活地硬扯下來。然而,人的脖子是幼嫩要害之處,這樣硬扯一把,繩子要把喉嚨勒出一道血痕來,宣懷風實在不能這樣心狠,無奈之下,隻好改而去抓鈴鐺,用指頭按著裡面的金屬響片,制止住聲響,惱火地說,「你真不是個東西!」

沒瞭鈴鐺聲的遮掩,他這一句顯得突兀的響亮。自己聽瞭也吃瞭一驚,想著大概外面路過的人可能也要聽見,不由自主地心裡一虛。

白雪嵐讓他抓著鈴鐺,溫順地等瞭一會,斜眼去瞅,看他沉默著,眼睛垂下低低的。明明氣惱著,又顯得羞恥彷徨,不知該怎麼做的樣子,煞是惹人心動。保持這份親密的安靜,對他來說是一份享受,可對臉皮薄的愛人來說,就有些煎熬瞭。白雪嵐總算有點良心,先打破瞭沉默,微笑著問,「這一定要摘嗎?」

宣懷風天生的斯文性格,怒極時吼罵瞭兩句,一旦安靜下來,總會覺得自己發火發得有些過分,而且白雪嵐讓自己抓著拽著,完全沒有瞭尊嚴,卻還對自己很縱容的微笑。大概自己就算把鈴鐺硬扯下來,弄傷瞭他,他也是絲毫不會埋怨的。如此兩下比較,自己剛才一時生出硬拽他脖子的沖動,真是很無情瞭。

白雪嵐看他長睫毛撲閃撲閃,似乎做著心理上的鬥爭,人還是沉默著,膽子更大瞭些,身子試探著挨過來,把臉頰在宣懷風的下巴上親昵地蹭瞭蹭。宣懷風抓著他脖子上的鈴鐺,本來是可以制止他的,可他靠過來時,宣懷風怕傷著他,反而不敢用力,他動,那握著鈴鐺的手不由自主地也跟著動,在外頭看來,簡直是宣懷風抓著白雪嵐脖子上的鈴鐺,把他牽狗似的牽到自己面前,讓他討好自己地蹭蹭瞭。

宣懷風自己也想到瞭這一頭上,掌心便是一陣發燙,忙把鈴鐺松開,皺眉說,「欸,你快摘瞭。不然,我真要生氣瞭。」

白雪嵐問,「我摘瞭,你就不生我的氣瞭嗎?」

宣懷風這時,雖還沒把昨晚的帳完全拋掉,但剛才一鬧,總以為自己已經給白雪嵐一點教訓瞭,而且現在最讓他受不瞭的,是代表著淫邪的鈴鐺,隻要瞧見它,就想起它在空中一晃一晃,叮當叮當,每響一下,紅燙的巨物就仿佛在自己身體裡狠狠走瞭一個來回。

白雪嵐見他不回答,故意使壞,裝乖地在他下巴再蹭兩下,鈴鐺又輕響。

宣懷風趕緊用手按著白雪嵐的臉往外推,不許他再亂蹭,「摘瞭摘瞭,我不生氣瞭,行不行?」

白雪嵐一笑,摸索到自己脖子上找繩結,好一會,把鈴鐺解下,順手放進口袋裡。他朝宣懷風笑瞭笑,眼裡藏著些狡黠,把自己坐的椅子拉得靠近,一頭斜靠瞭宣懷風的肩膀,一隻手搭過來,摟著宣懷風問,「真的不生氣瞭,你是好人,不能騙我的。」

宣懷風不甘心地說,「你就是看我好欺負。我這個性格,自己也深恨。但凡我剛強一點,也不能這樣受你再三的壓迫。那個東西呢?你塞到口袋裡瞭,別以為我沒看見。留著幹什麼?快扔掉。」

白雪嵐緩緩吐著氣問,「花錢買的,為什麼扔掉?」

宣懷風說,「留著它,你絕不能幹好事。你要是敢再用它來欺壓我,我非爆發不可。」

白雪嵐說,「我對天發誓,絕不用它欺壓你。我用它來欺壓我自己,給你出氣,好不好?」

宣懷風不屑道,「你還想掛脖子上,裝做是我的小狗?白十三少是多厲害的人物,一樣的伎倆,你好意思對同樣的人用兩遍嗎?免瞭罷。」

白雪嵐聽他自以為很嚴厲的冷哼,其實骨肉勻稱的身體,在自己臂彎裡漸漸柔軟,心裡欣慰地想,這人對自己,如今真是毫無防備瞭。說不出的滿足中,又引起惡癖,偏想再逗逗他,懶洋洋地說,「不能同樣用兩遍嗎?那我隻能換個花招瞭。不掛脖子上也行,為瞭你高興,我甚至是可以掛下面的。不做你的小狗,做你的小雞,我算不算誠懇?」

宣懷風被這番匪夷所思而且厚顏無恥的話,驚得連臉紅都忘瞭,整個人一懵。

《金玉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