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白雪嵐又委屈地加上一句,「就是系繩子的時候不要把根上綁太緊,勒緊瞭怕吃疼不容易泄。要是折騰半天也不泄,不反叫你難受?到時你又要生我的氣。」
宣懷風反應過來,可恥的畫面已經不聽使喚地浮現在腦子裡,頓時脖子都脹紅瞭,忍不住把他推開,「狗嘴裡吐不出象牙,離我遠點。」
白雪嵐說,「現在又要我當狗瞭?你這樣朝令夕改,我真奉承不過來。」
宣懷風對這樣的流氓,像昨天那萬金銀行的經理一樣,隻有低頭認栽的份,嘆瞭一口氣,拱拱手說,「我真的比拼不過你,現在也不敢生氣瞭,大早上的,你放過我好不好?」
白雪嵐笑道,「放過嗎?這輩子都是不行的。不過你要肯陪我好好吃一點東西,我自然會老實。」
宣懷風說,「野兒說你五點鐘不到就起來辦事瞭,怎麼到現在都沒有吃?」
白雪嵐說,「有你陪著吃才香甜,所以我忍著肚子餓,等你起來。」
宣懷風倒不疑他作偽,因為他向來是要自己在眼前,才能吃得暢快的,如此一來,更提醒瞭兩人素日的親厚,昨夜他那些惡劣,似乎也有瞭可恕之處。情人之間的幽微心思,本沒有許多道理可言,大抵心腸總是溫暖而柔軟的,但凡有一個借口,也就心甘情願敷衍過去,而且似乎就要不時吵兩句嘴,才能更從甜蜜裡,擠出多一點甜蜜來。
等野兒從廚房裡為白雪嵐準備的早飯端來時,兩人已神色自如地在一塊說話瞭。宣懷風一看墻上的掛鐘,已指到九點,算一下從五點到現在,足足四個小時,擔心真把白雪嵐餓傷瞭胃,見東西熱騰騰擺到桌上,白雪嵐隻顧著和自己說話,便拿起一塊大餅,夾瞭一個煎雞蛋,又多多地放瞭鹵肉、蔥花,卷成一卷,遞給白雪嵐說,「快吃罷。」
野兒不知白雪嵐使瞭什麼招數,得到這樣的優待,看得目瞪口呆。至於白雪嵐,自然是吃得十分愜意瞭。
以二分法而論,白雪嵐在這邊人間天堂,另一邊的陳經理,就難免處於人間以下的部分瞭。
他花瞭一個晚上,除瞭去廖傢和議長商議外,還幾乎將自己熟悉的那些金融界老朋友的主住私宅都跑遍瞭,算算弄到的數目,明天應付起來必定可以過關,才松瞭一口氣,回傢休息。隻是不知為何,心裡總有些不安,人是疲倦極瞭,但隻睡瞭兩個多小時就醒瞭,睜著眼熬到窗外微微發出灰白的顏色,就一咕嚕起來,索性換瞭衣服到銀行來。
萬襄理出於同樣的原因,今天也是出奇地早到,正好和他在銀行門外遇上。
萬襄理叫瞭一聲經理,走前一步,打量著他睡眠不足的難看的臉色,低聲問,「昨晚很辛苦嗎?不知那款子……」
陳經理說,「別提瞭,昨晚這一頓跑,幾乎要瞭我這條老命。不過款子算是妥瞭。」
萬襄理驚喜道,「妥瞭嗎?那就好,我足足擔瞭一個晚上的心。」
又壓低嗓子。
「為著廖少爺和日本人做大買賣,今年花錢真不少,銀行底子再厚,這一年被他掏挪掏挪,空帳不少。要是壓不住白十三少這一鬧騰,真要翻起銀行的老底,那事情真要玄瞭。所以我昨天一個晚上,是一分鐘也閉不上眼。」
陳經理拍拍他的肩膀說,「老弟,你說的這些,我何嘗心裡沒有數。不但我,就連廖議長心裡也明白。所以這一次,他對銀行是一百二十分的支持。廖傢賭場那邊,為瞭預防有豪客砸場子,總預備著一筆大錢,如今為瞭應急,臨時取出來給銀行使用。另外,廖議長有一批私人所有的金條,等一下也會送過來。」
萬襄理聽瞭,頓時安心下來。這時已有職員把銀行大門打開,兩人各進瞭自己的辦公室,便比平日更嚴謹地辦起公務來。
銀行大廳裡如常進行著營業時,走進來一隊廖傢的士兵,拿著槍,護送著的幾個黑漆漆的箱子。陳經理得瞭消息,從經理室出來,看見是廖翰飛親自押送,有點吃驚地迎上前,「叫誰送過來不行,您腿上不方便,倒大冷天地過來。」
廖翰飛昨天在會場上想給白雪嵐一個突然襲擊,豈料不但沒得手,還轉頭讓白雪嵐找瞭自傢銀行的晦氣,傢裡老頭子發起火來,全沖著他去,罵他敗傢子一口氣輸瞭八十萬,引瞭一頭狼來翻自傢的金庫。廖翰飛雖然不服氣,無奈罵他的是自己的父親,隻能忍瞭,第二日憋著一口氣,連懶覺也不想睡瞭,早早起床,拄著文明杖,親自把賭場和傢裡的金條現金押送過來。
廖翰飛吩咐手下把東西交給銀行職員,自然有人安排登記入冊。陳經理便熱情邀請他到經理室去喝茶。
進瞭門,廖翰飛一屁股往沙發上一坐,打個哈欠,「茶不要瞭,弄一杯熱咖啡來。媽的,白雪嵐這混蛋,存心不讓人過年瞭。他昨天過來,是你親自招待的?是不是身邊帶著一個人?」
陳經理說,「帶瞭,是他那個宣副官。兩個人的交情,真是好得讓人無法忽視瞭。」
廖翰飛冷哼一聲,安靜片刻,又笑起來,「他昨天為瞭他的宣副官,和白老頭子當面起沖突,真有些不愛江山愛美人的意思。老陳,你看那美人值不值得?」
陳經理笑著搖頭,「這個調調,我真是不懂。」
廖翰飛一副指教的口氣說,「以正常論,當然抱女人柔軟些,不過有的男人抱起來也有味。當年我曾經玩過一陣,後來膩瞭,拋開許久。這次是展軍長可惡,對這宣懷風執著得很,勾得我也心癢起來。那天在賭桌上,他坐在我對面,果然是越看越有味道。你看我這一條腿,就是為瞭他。」
陳經理說,「既然如此,這人於少爺而言,很有些晦氣,以後還是少見面罷。」
廖翰飛笑道,「老陳,你是搞金融的,這話說得何其不通。你花大價錢的一筆投資,能夠不多點念想著嗎?我為瞭這個人,付出如此大的代價,如果不想個法子弄上手,把他往死裡操個痛快,豈不虧瞭大本?」
陳經理自以為是高尚的金融界人士,對於廖翰飛這樣直白粗鄙的言辭,實在不敢恭維,可人傢是少東的身分,也不能得罪,隻能訕笑著陪坐,等茶房敲門送上熱咖啡,他就親自接過來,送到廖翰飛手裡,心忖這位少爺不回去睡個回籠覺,賴在這裡幹什麼?難道銀行放款子,他還不放心,要親自盯著?
廖翰飛問,「今天約瞭十點嗎?白雪嵐昨天帶瞭他來,大概今天也會帶他過來。」
陳經理心想,原來是為瞭這個。說,「大概罷,這個說不準。」
廖翰飛說,「必定如此。經過瞭昨天,他現在是不敢不把人看緊瞭,就算把人留在白傢,有他爺爺在,指不定就讓人下瞭黑手。既然他今天非帶他在身邊,我就在這裡等著。」
說著,愜意地用文明杖點點地板。
大概想到很快又要和那俊美高傲的青年碰面,他一邊喝咖啡,一邊毫不忌憚地說些葷話。陳經理正有些頭疼怎麼應付,忽然門上砰砰砰響瞭幾聲,有人很急促地敲門。
陳經理還沒來得及說話,房門就被來人打開瞭。
萬襄理一手握著門把,一臉焦急地說,「經理,出事瞭。」
陳經理詫異,「出什麼事瞭?姓白的提早來提款子?那也不妨,準備好瞭錢,放款就是瞭。」
萬襄理急得跺腳,「幾句話說不清楚,你快出來看看。」
陳經理摸不著頭腦,跟著萬襄理往外走,廖翰飛也趕緊拄著文明杖跟出來。到瞭營業大廳一看,烏壓壓地一大群人,似乎人已經排到大門外面去瞭。
陳經理頭皮一炸,「怎麼都來領錢嗎?昨天他們散佈那幾句謠言,不至於造成這樣大的影響呀。」
豈料他一開口,大廳裡一個儲戶站得離他比較近,偏偏又是個耳朵尖的人,立即指著他叫起來,「呀!就是他的聲音!廣播裡說的不錯,他果然是這銀行的人呢!」
陳經理糊塗地問,「什麼廣播?」
這樣一來,又好幾個人叫道,「對對!我也聽出來瞭,就是那個銀行的經理。」
陳經理更不明白,轉頭要問萬襄理。萬襄理急得額頭上一層細汗,拉著陳經理說,「外頭外頭。」
陳經理不明所以,被他一直拖到銀行大門外頭,發現兌錢的隊伍果然排出大門來瞭,心裡又著急又不解,再看萬襄理手指著半空,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要提醒什麼,正要問,忽然好像意識到什麼,豎起耳朵細聽,恰好捕捉到一個聲音說,「鄙人就是萬金銀行的經理。不如我們做一個小小的合作,隻要你把這篇新聞稿擱置起來,不再理會,我就援助你五十塊錢。」
陳經理大吃一驚,趕緊聽下去。剛才這一句,並不是對話的第一句,可原來這公開的廣播是循環的,播完一遍,又放一遍,陳經理把對話聽瞭一個完整,氣得渾身發軟地叫,「無恥!無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