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蔥鬱鬱的山林裡,不和諧地冒出連綿不斷的嘀咕咒罵!
「可惡的混蛋!」
「卑鄙的惡棍!」
「西雷人的恥辱!」
「下流的傢夥!」
身為蛇毒的受害者,蘇錦超懶洋洋地趴在綿涯背上,語氣已經接近有氣無力,卻依然執著地抗議。這隻能稱之為精神上的不屈而已,至於身體上……
呃,他已經被半強迫地套上瞭這傢夥味道怪怪的舊衣服,還不得不接受被他背在背上的事實,因為──自己實在走不動瞭。
真奇怪,這高大沒腦的傢夥身體還真是值得表揚,趴在上面感覺又厚實又舒服。而且體力也不錯,背著一個大男人翻山越嶺,竟然還平穩得如履平地。
本來已經罵累瞭,想休息一會的,沒想到這個綁架犯居然還敢還嘴。
「小兔崽子,你罵夠瞭沒有老子什麼時候下流瞭」
「你咬我的屁股,還不下流」說起這個,蘇錦超就一肚子火。
他這輩子受到的羞辱全部加在一起,再翻個七、八倍,也不如他和綿涯相處這幾天所受的羞辱多。這色狼竟然……咬他至高無上純潔無比的屁股!
綿涯冷笑一聲,調侃他道:「蘇傢小兔子,你知道什麼叫『忘恩負義』嗎這個詞是鳴王教我們的,就專指你這種不識趣的小混蛋。不幫你吸毒,你早死瞭。你的白屁股很瞭不起嗎不就是兩塊軟綿綿的白肉摸起來一點彈性都沒有,還臭臭的……」
蘇錦超鼻子都快氣歪瞭。「你!你說什麼你這個賤民!啊!」被綿涯反手一巴掌打在遭過舌吻的屁股上,立即帶動痛處,慘叫一聲。
「歹毒!卑鄙!你竟然故意打本少爺未愈的傷口!」
「哦,對不起,我不應該這樣做。」
「哼!」,
「應該剝褲子打才對。」
「什……什麼!」
綿涯從容道:「我說過,如果你再敢說那兩個最令我火大的字,就剝瞭你的褲子打屁股。對,大男人說話要算數,應該剝褲子再打。我們按照正確步驟再打一次。」
他作勢要把蘇錦超放下來。蘇錦超怪叫一聲,渾身冒著冷汗,拚命抱住綿涯的脖子不肯下來。「下流!你你你混帳!啊呀呀!好啦好啦!我再也不說瞭!」
綿涯故意晃動身體,讓蘇錦超在自己背上好像遇到龍卷風的小船一樣顛簸搖動,驚叫連連。
「真的不說瞭?」
「不說瞭……」
「再說怎麼樣?」
「都說瞭不說,你還想怎樣啊!」
聽見蘇錦超委屈兼鬱悶,悲憤地回答,綿涯唇角才逸出一絲壞心眼的微笑,背著他繼續步行。
這座山巒很長很廣,延綿跨越西雷同國兩國國境,從最東面下山後,兩人已經深入同國境內,往前再走七十裡,就能到達勉強可以稱之為同澤郊區的地帶。隻要把蘇錦超交給鳴王後,這次的任務就算圓滿完成瞭。
蘇錦超雖然刁蠻自大,不過還沒有什麼殘忍的惡行,以鳴王的善良,應該不會傷害他。
「喂、喂,叫你啊,聽見沒有」背後的蘇錦超拍拍他的腦袋。」
「我的名字叫綿涯,再亂拍就打斷你的兔爪子。」綿涯不滿地警告,隔瞭一會兒,冷冷地問:「幹嘛?」
「我累瞭。」
「你會比我累我還背著你呢。」
「我餓瞭。」
「不會做事,就隻知道吃。再等一會兒,前面不遠有一個村子,到那裡我們可以休息一下。」
「有村子哪裡在哪裡啊,有村子!太好瞭!」蘇錦超欣喜若狂。]
天神啊,總算盼到有人煙的地方瞭。
別的先不管,進村後,首先要他們弄兩條新鮮的烤羊腿來,那幹巴巴的肉幹吃得他快吐瞭
然後再洗個暖水澡。要是村裡有幾個模樣不錯,體貼溫柔的年輕村姑,那就更妙瞭,可以買過來當臨時侍女。啊,那些從吃飯到洗漱全部被侍女小心翼翼伺候的日子好像是上輩子的事瞭,都怪這該死的綁架犯綿涯!
還有床!天知道山上硬梆梆冷冰冰的泥地,睡得他的腰都快斷瞭。
這種破舊小村大概不會有多豪華的大床,睡覺時點的熏香大概也沒有,不過如果村長把村裡最牢固的床給他,再換上全新的床單和被子,還是可以將就一下的。
他蘇錦超也不是不能吃苦的人,這麼艱苦的山路他都熬過來瞭,還被毒蛇咬瞭一口,幾乎喪命,還有什麼能難得倒他
對瞭,怎麼處置綿涯呢-
:
那個……等睡飽瞭再說吧,反正隻要自己亮出西雷副文書使的身分,天下誰敢不畢恭畢敬的禮送他回西雷到時候綿涯就倒黴瞭!.
綁架貴族可是要處死的,這個賤民……啊不,平民,如果落到官府手裡,最好的下場也是絞刑。
呃,這麼強壯的男人,弄死瞭好像太不劃算瞭,要不要幹脆買過來當自己的仆役呢
蘇錦超腦子裡暈暈然,憧憬著進村後的一切,毫無耐性地拍著綿涯的腦袋和肩膀,興奮地督促:「快點、快點,快點到村子。」-
似乎被蘇錦超的興奮感染,同時也因為背著蘇錦超走瞭大半天的山路,綿涯自己也累瞭,不由加快腳步。
到達村口時,綿涯卻忽然停下瞭腳步。
「怎麼不走瞭快進去啊!」蘇錦超焦急地趴在他背上。
綿涯的目光,卻牢牢釘在村口石墻的潦草通告上,臉色變得極其難看。
西雷鳴王謀殺我同國王族,證據確鑿,罪大惡極。西雷乃我同國大敵。武謙大人頒令,為防奸細潛入,所有同國臣民發現居地有西雷人蹤跡,必須立即向官府舉報,隱瞞不報,庇護西雷人者,以叛國罪論處。
蘇錦超伸長脖子,也一字一句把通告看完,忿忿不平道:「這叫武謙腦子生病瞭嗎?西雷鳴王殺人,和我們西雷人有什麼關系我們大王最恨的就是西雷鳴王,恨不得把他嗚嗚嗚嗚……」
話未說完,已經被綿涯一把拽下背,大手捂著他的嘴,拖到村外樹林裡-
綿涯瞪著眼,威脅地說:「再亂嚷嚷,我就把你的舌頭割下來。」
這才松開手,拔出腰間短匕。
蘇錦超看見眼前利器寒光霍然,渾身一震。
這混蛋不會真要割舌頭吧還是幹脆殺人滅口。
剛想開口叫救命,綿涯握著匕首已經轉身,刷刷幾下,割瞭幾段柔韌難以扯斷的細藤,麻利地把蘇錦超手腳捆起來。
蘇錦超卻不禁松瞭一口氣。
既然捆人,那就不會是打算殺他瞭。
不過……
「綿涯你到底想對我幹什嗚嗚……」還沒有問完,綿涯趁著他張口,一捆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掏出來的破佈條塞進蘇錦超嘴裡。
蘇錦超差點被他給噎死,氣憤地瞪大眼睛發出很可能是臟話的抗議,「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鳴王出事瞭,我要立即趕到同澤。你老實待在這裡,不要妄圖逃走,就算你逃走,也不會有什麼好處,第一個發現你的同國人就會把你送到官府去領賞錢,到時候就不僅僅是屁股被人打兩下這麼簡單瞭。」綿涯一邊說,一邊站起來,把被捆得像個粽子,嘴還被堵住的蘇錦超抱起來,找到一個臨時的山洞,將蘇錦超放進山洞裡,忽然低聲道:「沒有那張討厭的嘴巴礙事,你倒還是個挺有趣的人,我會盡快趕回來的。」
盯著蘇錦超輕輕看瞭一眼,取過附近的石頭和枯草把洞口擋住,大步流星地朝同澤方向趕去。
西雷。
熟悉的古老城門,終於出現在眼前。
容恬停下腳步,抬起頭,目光投向依舊飄揚在城墻上的西雷旗幟。
他在這個地方出生長大,曾經無數次進出過這古老威嚴的城門,大量親衛在他身後追隨,策馬揮鞭,擎著王旗招展,數不清的百姓夾道歡呼,聲響震天。
一切都像昨天才發生,連老舊的城門也令他倍感親切。
凝視著自己的都城,容恬深不可測的眸子覆上一層層淺淺的暖意。
西琴,容恬回來瞭!
容恬扮成一個滿身風塵的趕路商人走近城門。
說來奇怪,往日這個時候,城門口早擠滿瞭要進城的百姓,排的隊伍猶如一條長龍,喧嘩吵鬧不絕於耳。
今日卻相當安靜,人潮湧動的景象不再,隻有三、四個人等著進城。容恬站在這三、四人後面,很快就利用早準備好的證明文件,騙過把守城門的士兵,輕易混瞭進去。
西琴城裡的冷清使他感到驚訝。
路上行人明顯減少,就算有人經過,腳步也是匆勿忙忙,所有人都把頭低低垂著趕路,彷佛被極大的不安驅趕著。
從前人聲鼎沸的市集空瞭八九成,隻有幾個賣蔬菜雜物的小攤分立著,買東西的人很少,小販們無精打采地依在臟兮兮的石墻上,連談笑的心情都沒有。"
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一種令人難受的木然。
容恬正想走過去向小販詢問兩句,一群士兵模樣的人忽然從市集的另一個入口闖進來。
為首者一現身就大聲吆喝道:「起來!起來!大王有令搜查奸細,一個個站好把戶籍紙拿出來!」
頓時打破市集的平靜。
所有小販受到驚嚇似地站起來,個個面白如雪,有的下意識伸出雙手想護住自己的瓜果小攤。"
「叫你們站好!聾瞭嗎」蠻橫的一腳踹飛瞭小攤-
嘩啦!-
瓜果被連著籃子踢到半空後掉下,紛紛散瞭一地。
那小販心疼貨物,還想蹲下去撿,立即遭到對方拔劍大聲威嚇,「站好!」
小販們被迫站成一排,拿出戶籍紙讓這些囂張惡霸檢查身分。
看著自己用來販賣餬口的貨物,被這群人以檢查是否私藏夾帶為名,用劍胡亂戳刺糟蹋。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既怕又怒的表情。
「真是一群賤民,蠢死瞭!」
容恬在他們出現之際,極機敏的一個閃身站到墻後,目光迥然地觀察著。
這群人的穿著服飾和西雷士兵隻是非常相似,卻並非完全一樣,顏色比尋常軍服略微鮮艷,而衣服的質料更是相差甚遠,應該是較為昂貴的佈料。
每個人都有佩劍,肩上則掛著不同形狀的銅質配件,看起來似乎還分瞭上下級別。
容恬暗忖,這難道是瞳兒為瞭對付他而重新建立的一支新軍
但如此跋扈囂張,毫無軍紀的新軍,除瞭驚擾百姓,又能有什麼用處
孤身在城中,容恬不能莽撞行事,雖然很不屑這群人的舉動,卻隻能眼睜睜看他們欺凌無辜百姓。
他忍瞭一口氣,不動聲色地轉身進到沒有人跡的小巷裡。
憑著冠隆留給自己的消息,容恬很快就找到佑安巷尾那間小屋,在木門上依暗號敲瞭幾下,木門咿呀一聲打開瞭。
「誰」一個人謹慎地從門縫裡觀望。
容恬聽聲音就認出對方,含著笑低聲問:「雲澤,連本王都不認得瞭」
雲澤猛地抽一口氣,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愣瞭一會兒,才手忙腳亂地敞開木門,「大王,你總算回來瞭!」
看著歸來的西雷王,這高大壯碩的漢子眼圈都紅瞭,把木門關上,轉身就要在小院裡給容恬下跪行禮。
容恬一把將他從地上拉起來,「現在不是行禮的時候,太後呢」
「在、在。太後在後面,我領大王過去。」
這巷子裡的民居從外面看毫不起眼,裡面倒是不小,除瞭前院一片空地,還有幾間廂房和天井。
雲澤把容恬領到房裡,一跨進門,容恬就瞧見穿著一身青灰色佈衣的太後。
她正背對著門,坐在窗前木椅上,拿著一張信箋細讀。
雲澤剛要開口,容恬輕輕擺手,要他噤聲,輕輕走到母親身後,低頭在她耳邊道:「太後,我回來瞭。」
太後驀然一震。
「大王!」太後轉過頭,看見兒子俊美溫柔的笑容,驚喜交加,猛然站起來:「哀傢接到消息,說你正從同澤趕來,沒想到竟這麼快就到瞭。」
和所有母親一樣,看見遠遊歸傢的兒子,她忍不住拉著容恬,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端詳一番,眼神慈愛地輕聲道:「大王瘦瞭,也變黑瞭。」
容恬大方地站著任由太後看個夠,有些內疚的沉聲說:「太後也清減瞭。」
太後臉上逸出一絲寵溺的笑容,「為瞭大王和西雷,哀傢清減一點又算什麼?現在大王回來瞭,這才是最重要的。」
容恬心中感動,不欲用言語表達,隻用厚實的手掌抓住母親的手,緊緊一握,心裡下定決心,以後無論如何,一定要讓母親後半生尊榮安逸。
「大王剛剛回來,對西琴的現況還不清楚吧。」兩人畢竟不是尋常人,久別重逢的激動後,太後很快恢復冷靜。
「正要請教太後,目前局勢如何」
太後擺個手勢,讓容恬坐下,自己也在對面坐下,轉頭吩咐:「雲澤,你也過來。」
雲澤答應一聲,走過來。
太後眼睛微微一閉,作出一個思索的神情,很快又睜開眼睛,「這段時間,西雷朝局急遽變化,事情千頭萬緒……」
原來容恬有人馬駐紮在越重城的消息走漏後,瞳兒大為震驚,立即要求瞳劍憫帶兵攻打越重,卻被瞳劍憫以消息還未證實,而且越重在永殷境內為由拒絕.
此事令瞳兒大為不悅,雖然沒有和手握兵權的瞳劍憫直接翻臉,但叔侄關系已經大為緊張,導致朝內新舊兩派鬥爭趨向白熱化——,
'
「至於西琴城內的事,」太後扼要說瞭一陣,微笑著往站著的雲澤一指,語氣中不乏欣賞,「大半都是雲澤辦的,他比哀傢所知更為詳細。雲澤,你來向大王解說。」
「是,太後。」雲澤鞠躬領命,直起身子,雙眸中帶著因為大王歸來而泛起的一絲興奮,有條不紊地道:「屬下接到大王散發謠言的命令後,連夜寫瞭幾十幅字──『大王在越重,吾西雷忠誠子民誓死追隨』,貼在西琴大街小巷的墻壁上。這一招正中要害。第二天,整個西琴都轟動瞭,百姓紛紛私下傳遞,謠言越傳越盛,有人甚至還說大王帶來一支大軍,以越重為駐地,不日就會攻打西琴.
]
「瞳兒有什麼反應」'
提起他,雲澤目光中泄露一絲鄙夷,「這篡位小賊一定嚇壞瞭,據宮內眼線報來的消息,他當天就緊急把他叔叔召到宮內,再次要求他叔叔領二十萬兵馬攻打越重,務必將越重殺得片甲不留。但瞳劍憫還是不肯發兵,理由是以大王的精明,絕不會冒險長留在一個容易被圍攻的地方,反而勸小賊用心治理都城,善待百姓,避免謠言再起。」
太後唇角不禁逸出一點微笑,感嘆道:「瞳劍憫畢竟是先王栽培的,雖然有罪,但還並非毫無善惡之分。沖著他這一句『善待百姓』,哀傢想請大王日後處置他時,稍念一點情分,行嗎」
容恬態度寬容,「太後放心,本王若要殺他,上次就不會放他瞭。」-
太後含笑頷首。
容恬朝雲澤溫和道:「說下去。瞳劍憫兩次不肯出兵,公然違抗王令,令瞳兒顏面掃地。他絕不會像上次一樣,忍下這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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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澤看向容恬的目光中充滿欽佩,「大王果然很瞭解那個小賊。小賊見瞳劍憫不肯領兵,當著瞳劍憫的面就下瞭一道王令,要瞳劍憫立即交出一支二十萬人的軍隊,由小賊選擇的將領指揮,即日出發攻打越重城。」
容恬冷笑一聲,「瞳兒真是氣昏頭瞭,將軍最忌諱的,就是被剝奪兵權,他大王的位置還沒有坐穩,就想一次把瞳劍憫手上二十萬大軍的軍權奪過來。交出軍隊這句話一說出來,這叔侄兩人勢必反目。」
雲澤驚歡道:「大王身在同澤,居然猶如親眼看見事情經過一樣。他們兩個當時就翻臉瞭,據說吵架聲大得整個王宮都能聽見,更傳聞小賊對他叔叔甚至拔劍相指,可惜沒敢當真刺下去,否則西雷軍隊非立即嘩變不可。後來瞳劍憫一肚子惱火地出宮,把自己關在府邸裡,連朝都不上。」
「瞳劍憫這樣不給瞳兒面子」'
雲澤哼瞭一聲,「這小賊本來就是他叔叔捧上去的,有什麼面子可給他拿不到大軍指揮權,氣惱之下,下令調動宮中侍衛和西琴各分系守城軍,甚至把倉庫的守兵也調來瞭,反正就是把他這個假大王可以召集到的一丁點人馬全部召集,接著匆匆忙忙封蘇錦盛為征越將軍,領兵進攻越重。」
「蘇錦盛」蘇錦超的親哥哥,這個紈袴子弟外強中幹的臉在容恬腦中一閃而過,不禁搖頭,「愚蠢。散兵弱將,無戰心血氣,這一仗不打就已經輸瞭。」
想到這一仗不管誰贏誰輸,死的都是他西雷子民,心頭微沉,臉上帶出一絲黯然,沉聲問:「這一場仗,不用問也是千林贏瞭。蘇錦盛所率人馬,死傷多少」
雲澤一愣,愕然地問:「大王還沒有得到千林的奏報」-
容恬搖頭,「本王將綿涯派去辦別的事,獨自趕路,行蹤又保密,就算千林發出信箋,也未必能及時送到本王手上。」——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大王會問死傷數目。」.
容恬眉頭一皺,「難道全軍覆沒」,'
「不,恰恰相反。」"-
「哦」容恬不可思議地挑起眉頭。:{
「千林那小子真是太有長進瞭,這一仗打得實在有趣!」說起越重城之戰,雲澤連語氣都變得輕松生動起來,即使在尊貴的大王面前,也難以完全按捺住那股興奮,侃侃說起來。
「蘇錦盛一到越重城附近,就挨瞭不少千林預先佈置在樹林的埋伏,都是沙土洞、竹網這些活抓人的把戲,把蘇錦盛這支兵馬捉弄得疲憊不堪。」
「等蘇錦盛到瞭越重城外,千林一邊用計,一把火燒瞭蘇錦盛的糧草,一邊派少許兵力繞到蘇錦盛軍後方,裝出大軍已經截斷他們後路的樣子。」-
「蘇錦盛一點領軍經驗都沒有,又是個膽小鬼,一看後路被截,派出求援的人都被趕回來,嚇得都快趴下瞭,城也不敢攻,竟然下令全軍移到越重城西南側,想倚仗那邊的地形暫時自保,也不知道千林用瞭什麼法子,竟能派人潛入敵人帥帳,把蘇錦盛給活捉到越重城裡瞭。」
「第二天一早,士兵們發現自己的主帥被綁在越重城頭,一個個驚慌失措。千林從城頭射下書信,言明大王仁慈,不願子民互相殘殺,隻要他們留下武器、盔甲、戰馬,就會撤開截斷後路的大軍,讓他們安全離開。」.
容恬聽到這裡,大為高興,撫掌笑道:「千林果然有大將風度,丞相眼力極好。嗯,後來呢」
「後來當然是集體投降。其實西雷士兵,誰願意和大王為敵呢千林遵守承諾,不但讓他們離開,連蘇錦盛也大方的放瞭。」
「好。」容恬抿唇微笑,「好將軍才懂得攻心,千林這次打的不是越重之戰,而是西琴之戰,這群人活著回去,足以令西琴震動。」
"-
雲澤畢竟在大王面前,不敢太隨性,點頭道:「大王想的一絲不差。他們連越重城的城磚都沒敲下一塊,反而丟光瞭糧草兵器,把小賊的面子都丟盡瞭。小賊在朝會上大發雷霆,他和蘇傢關系一定極好,不殺蘇錦盛這個沒用的將軍,反而要把所有在越重城外放下兵器的士兵以叛國罪論處,通通斬首。」
「什麼」容恬臉色微沉,「愚蠢也就罷瞭,他竟然這樣不在乎子民性命」:
雲澤對瞳兒絕無好感,咬牙道:「大王不知道這賊子有多可恨,自己沒有本事,卻在沒有反抗力的侍女身上發泄,任意打罵折辱,聽說每天都有侍女的屍首從宮裡抬出來丟到河裡。不過這次小賊要殺的人太多,而且士兵們都是無辜的,王令一下,滿朝震動,所有老臣極力反對,瞳劍憫原本一直把自己關在府邸裡的,得到消息立即趕到王宮,憑著手上的軍權拚死阻攔,總算震住小賊,把這道王令給廢瞭。事情傳開,人人都知道小賊殘忍,沒有人不為大王的氣魄折服,士兵和百姓們都知道大王才是真正的仁君,盼著大王早日回來。」
唇微微一掀,被太陽曬成小麥色的臉上,露出一絲身為容恬下屬的驕傲笑容。
容恬想起剛才在市集上看見的一幕,問雲澤:「西琴城中出瞭什麼事本王發現進城的人遠不及從前,城中人口似乎也減少瞭。」
「這是那小賊幹的好事,」雲澤嘆氣,「他斬首的王令雖被老臣派攔住,卻仍不肯放過那些投降的士兵,執意改王令為驅逐,將數千士兵連城中傢眷通通趕出西琴。接著,又大肆搜查奸細,下令百姓必須隨時帶著可以證明身分的戶籍紙,若在街上截住查問時拿不出證明身分的東西,就當奸細論處。另外,士兵隨時截查百姓,還可以搜查身上和帶著的包裹物品等,這道王令一下,西琴立即亂瞭套。現在誰沒有要緊事,都不會往上街去,免得被截在半路上又審又查,飽受驚嚇。」
「怪不得本王在市集上見到一群士兵模樣的人呼喝小販,還說要看戶籍紙。暴政虐民,瞳兒真是……嗯這群士兵跋扈囂張,毫無軍紀,不像正式的西雷軍,都是什麼來頭」
雲澤頓時說:「大王看見的一定是那小賊新成立的什麼勤王軍,他八成是想要軍權想瘋瞭,從瞳劍憫那裡要不到,就自行下令召集一支新軍,衣食供給都是國傢提供,花瞭國庫大量金錢。這支勤王軍最可惡,全部是由小賊提拔自己的酒肉朋友,然後再由他那群酒肉朋友從本地的富傢子弟裡,挑選出來的流氓惡霸,仗著有王令撐腰,以搜查奸細為名,在西琴橫行霸道,尋常人稍有微詞,就被他們指作奸細,投入牢中,所以無人敢惹,百姓對他們恨到瞭骨子裡瞭。」
容恬有些奇怪,「難道那些老臣也不過問嗎」
「這群人大部分都是富貴人傢的子弟,不少更是勛貴後人,他們隻欺負一般百姓,很少惹有身分的人。既然沒有犯到自己,那些老臣也就不怎麼在意,有幾個曾經給小賊提過不能太放縱勤王軍,見小賊不肯聽取,也就算瞭。」
::
容恬暗嘆。
瞳兒把事情弄到這個份上,難怪原本興旺熱鬧的西琴會變成這個樣子。
想當年,他領著鳳鳴出城,好奇的百姓們爭相來看鳴王長得什麼樣子,那時他和鳳鳴並乘,聽著百姓山呼震天,多麼快意暢然-
如果鳳鳴知道西琴變得如此,一定會很難過-,
容恬心裡一熱。"
每次想到鳳鳴,他就恨不得鳳鳴下一刻出現在自己眼前,他一定會用力抱住他,把他的身子揉進自己的胸膛裡,深深地吻遍他每一寸肌膚。:]".
這小東西隻要離開他,一定會抓緊機會調皮,也不知道他在同國是否已經快活得把自己給忘瞭
隻等把瞳兒的事處理掉……:,-
「大王。」太後在對面輕輕喚瞭一聲-
「嗯」容恬轉過臉,對太後一笑,「事情太多,想得有點入神瞭。」
命令自己把對鳳鳴的思念壓抑到最深處,先將眼前大事辦好,容恬沉吟片刻,向雲澤問起蘇錦超失蹤後的局勢發展。'
「小賊已經知道瞭,還是冠隆親自回西琴向他稟報的。」雲澤說:「按大王的吩咐,冠隆稟報的時候,不斷挑唆西雷新舊兩派臣子的關系,暗示蘇錦超是遭到郝垣絳暗害。那小賊早就恨死瞭支持他叔叔的那一班老頭子,對他來說,這是絕佳的報復機會。」
「郝垣絳回到西琴瞭」
雲澤搖頭,「還沒有。他大概也知道回到西琴就會遭遇不測,所以想盡辦法在路上磨蹭。冠隆說,小賊已經下瞭決定,隻要郝垣絳一回都城,立即以謀殺副使的罪名處死郝垣絳,誅滅郝氏傢族。小賊沒有兵權,但他是名義上的大王,對大臣們仍有生殺大權,除非瞳劍憫謀他的反,否則按律法來說,瞳劍憫這個大將軍也無法阻攔他處死郝垣絳。」
容恬笑瞭笑,「如果瞳兒真這樣做,那他真的幫瞭本王一個大忙。一殺郝垣絳,所有老臣唯恐下一個就是自己,一定會背叛瞳兒投靠本王,到那時候,連他親叔叔都會對他徹底失望。隻要瞳劍憫這個握有軍權的大將離開瞳兒,本王就可以避免血流成河的慘戰,用一場輕松簡單的王宮奇襲結束瞳兒的大王夢。」
太後在旁邊也是面露微笑,對容恬充滿信心地道:「如果能不耗損國力的奪回王位,先王在天之靈一定也會無比欣慰。大王深謀遠慮,一步步將棋下到這裡,希望郝垣絳快點回來,那大王就可以進行佈置好的計劃瞭。」
正在這時,敲門聲隱隱傳來。:
三人警覺性都極高,立即停下說話,屏息靜聽。':-
雲澤把有節奏的敲門聲聽瞭一會,釋然道:「是冠隆來瞭,屬下去開門。」走出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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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看看窗外天色,有點奇怪,「冠隆通常不會在這個時候過來,難道有什麼消息」
容恬說:「也許如太後所願,郝垣絳剛剛進瞭城門吧。」:
太後露出淡淡的笑容,「若是如此,那真是一個好消息。」-
話音未落,凌亂的腳步聲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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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恬和太後心中驚訝,四道視線一起投向房門,恰好看見一向冷靜的冠隆臉色慘白地匆匆闖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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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太後,大事不好!」.
容恬不知為何,心忽然一緊,似乎察覺到不祥似地猛然站起來,沉聲喝問:「出瞭什麼事」.
冠隆的胸口劇烈地上下起伏,看著容恬,聲音有些嘶啞地道:「同澤局勢驟變,鳴王危急中率眾殺出城門,同國追兵緊追不舍!」
「什麼!」容恬渾身巨震。
高大的身軀,幾乎像掉進冰窟窿一樣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