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部 驚隼大捷 第一章

鳳鳴在羅登等人陪同下匆匆趕來。

踏上位於驚隼島西南角的高巖的那一刻,遠處海面上,來自同國船隊的集結號角驟然響起,聲音在空曠的海面上淒厲回旋,直沖耳鼓。

縱使鳳鳴已有心理準備,仍被嚇瞭一跳,咋舌道,「他們也太心急著開戰瞭吧?三桅船隊才剛剛抵達而已,莊濮真是一點都不體恤士兵,換瞭我,至少也讓士兵們休息個一年半載的才動手。」

「一年半載?」曲邁嘴角抽搐瞭一下,「少主,請你不要在這麼關鍵的時候說笑好不好?屬下剛剛還被少主你激勵得一腔熱血地準備拚死迎戰呢。」

鳳鳴心虛地嘿嘿兩聲,解釋道,「我想著熱血鼓勵之後,再來點輕松的效果會更好嘛。」

遠處海面上,同國船隊已經開始有所動作,眾多戰船擺開陣型,如同張開的血盆大口,以勢在必得的洶洶氣勢向驚隼島緩緩逼近。

羅登觀察瞭一會,道,「同國朝堂上雖然廢物居多,但也有幾個人是有真本事的,莊濮就是其中一個。這種反雁形的陣勢,最適合用於包圍式進攻,同時利用瞭同國船多兵足的優勢,不愧是被慶鼎選中的護國禦前將。」

鳳鳴苦笑,「這種時候,我更希望他隻是一隻草包。」

忽然,他伸著脖子往船隊那邊看,遠遠指著問,「羅總管,船隊中間的三艘大船,是不是就是同國有名的三桅船?果然夠大!咦?怎麼船身是藍色的?」

雖然是大敵現身的時刻,但一說到船,羅登難免又來勁瞭,眉飛色舞道,「三桅船的船身全部是藍色的,因為同國王族視其為受到海神祝福的法寶利器,所以船身一律油成海的顏色,而且每一艘三桅船下水之前,都會有祈求海神的儀式……」

「少主,一切準備好瞭!」正說到一半,崔洋從後面三步當兩步的跳上高巖,沒站穩就喘著氣稟報,「容虎帶一批西雷侍衛負責箭樓,冉青帶著蕭傢高手負責投石機,尚再思和冉虎負責領著工匠們往各個弩炮處運送炸彈。」

「很好。」鳳鳴抖擻起精神,點點頭,「現在大致上每個部分都有專人負責,不過總戰場還是需要有人居中協調。羅總管,這個就辛苦你瞭。」轉頭看著羅登。

羅登欣然領命,「屬下保證不會丟蕭傢人的臉。」

立即大步下巖去瞭。

崔洋趕緊取代羅登開始站的位置,擠到鳳鳴身邊,「少主,弩炮交給屬下負責怎樣?」滿懷期待地看著鳳鳴。

鳳鳴一愣,哈哈笑起來,「當然!除瞭你,我還真不知道該交給誰?不過,你能找到多少個用弩炮熟手的人?」

崔洋樂不可支,連忙答道,「至少有十七八個,保證個個都射得熟練又準確。」

「真的?」鳳鳴大喜,「那太好瞭。崔洋,我現在就把你開除出蕭傢殺手團。」

「啊?!」

「然後任命你當蕭傢炮手團團長。」

崔洋摸摸差點被嚇得跳出嘴巴的心臟,松瞭口氣,「少主,兵兇戰危的開這種玩笑可不好。」隨即露出正容,站直身子挺胸仰頭,大聲道,「屬下領命!絕不辜負少主厚望!」

「炮手團團長崔洋,我現在給你第一個任務。」

「少主請吩咐!」

「看見對面船隊中間那三艘藍色的大船瞭嗎?」鳳鳴把手一指。

「看見,那是同國的三桅船。」

「等一下這個船進入射程,你就……」

「用弩炮狠狠轟它!」崔洋興奮地截斷鳳鳴的話,臉色漲紅,「太好瞭!我們有十五門弩炮,通通對準瞭他們狂轟。屬下這就去通知各位兄弟待命,這三艘三桅船死定瞭!」摩拳擦掌地去瞭。

「準備…射!」

按照鳳鳴的計劃,當同國船隊進入弩炮的最遠射程時,站在高巖上的崔洋,扯直嗓子發出幾乎全島都能聽見的號令,居高臨下猛然揮手。

簌!炸彈被弩炮巨大的射力帶往半空,越過將近四百公尺的距離,飛臨三桅船上方。

接著。

轟!

鳳鳴和戰友們站在制高點,被爆炸的第一聲巨響震得一懵。

鳳鳴愕然,「怎麼會這麼響?」揉揉可憐的耳朵。

剛剛把新做好的炸彈分配給各弩炮手,跑得胸前後背全部汗濕的冉虎笑道,「稟報少主,這是尚侍衛研究出來的最新招數。考慮到響聲也算是一種攻擊,就算炸不死敵人,至少也嚇他們一跳,所以我們往最新制作的炸彈裡面塞瞭各種各樣的……」

轟轟!轟轟轟轟!

連續的巨響掩蓋瞭冉虎大半的聲音。

這一場為自身生存而進行的抵抗戰爭,在鳳鳴的眼皮底下,正以恢弘浩蕩的氣勢展開。

十五臺新式弩炮朝著同一個方向,對三艘倒黴的三桅船毫不留情地猛揍。

發射的不是戰場上尋常可見的巨石或者巨矛,而是尚再思和冉虎精心研究制作的最新成果——擁有多項發明專利,附帶各種奇怪作用的炸彈。

當世最犀利的兩大新式武器的結合使用,效果非同小可。

炸彈頻頻在船上炸開,爆炸聲轟鳴如雷,迸射出令人不敢直視的耀眼白光。

受襲的三桅船船身不斷因為爆炸產生的沖擊波而左右搖晃,士兵們在甲板上慌亂奔跑,尖利的驚叫聲甚至傳至驚隼島這頭。

尚再思不浪費任何機會地指著海面上搖搖晃晃的三桅船,對鳳鳴這個頂頭上司進行「實地教學」。

「鳴王請看,我們改進瞭引線的制作方法,用引線的長度來控制點燃後到爆炸的時間,所以大部分的炸彈都能在剛剛飛至敵船的上方時成功炸開。」

鳳鳴嘖嘖稱奇,「怪不得呢,我還說怎麼爆得這麼及時。」

尚再思道,「這炸彈不但會炸傷人,爆開後還會射出牛毛針。」

「這牛毛針可是蕭傢工匠師傅們的傑作。」冉虎非常自豪地接瞭一句。

這兩人,一個來自蕭傢派系,一個來自西雷派系,卻一唱一和得異常有趣。

「嘖嘖,這效果比我想像的還要厲害十倍。哇!」鳳鳴忽然瞪大眼睛,驚訝地看著發生在三桅船上的一幕,「快看!同國士兵們跳海瞭!」不可思議地指著對面的船。

尚再思一臉平靜,「忘瞭和鳴王說明,炸彈除瞭有牛毛針,還會散出毒霧。這些士兵應該是為瞭避開毒霧,不得不跳海的。」

「這毒霧可不是一般的毒霧,而是搖曳夫人,也就是少主您的親娘親手為蕭傢殺手團研制的配方,保證有效兼好使。」冉虎的表情更加自豪。

「太厲害瞭!太太太厲害瞭!!」

目瞪口呆後,這是鳳鳴目睹炸彈的威力後唯一能給出的評價。

因為太忙的關系,自從上次看過實驗性階段的炸彈後,他就沒有繼續跟進尚再思他們的研究瞭。

連鳳鳴也是第一次看見最新成品的威力。

我的聖母瑪利亞啊!

誰能想到就這樣趕鴨子上架地趕制出來的炸彈,居然能有這麼完美的效果?

尚再思一定是這個時代的愛迪生,而冉虎就相當於最稱職的華生!

嗯?華生好像是福爾摩斯的助手,和炸彈沒什麼關系?

管他呢!

反正,鳳鳴深為自己有這麼厲害的下屬感到慶幸。

當然要慶幸。

試想一下,如果這兩個人效力於對面的同國軍隊,現在跳海的恐怕就是他鳳鳴瞭。

不止鳳鳴,其他人也發現瞭三桅船上令人激動的這一幕。

「跳海瞭!」

「同國的兔崽子跳海瞭!」

驚隼島上眾人的士氣更加高昂。

「繼續打啊!」

崔洋兩個袖子都卷到手肘之上,一邊直著嗓門大吼,「兄弟們!別手軟!這盤生意咱們賺定瞭!炸他的娘啊!」

一邊渾身大汗地迅速把炸彈裝入弩炮的網兜裡對著船隊狂射。

其他炮手毫不猶豫地跟進。

轟轟轟轟轟轟轟!

又一輪狂轟濫炸,被當作目標的三桅船幾乎完全被白煙籠罩,隻遠遠露出小半部分船身。

閃光、毒霧、巨響、慘叫,交織成一片地獄景象。

不堪甲板上毒煙的驅趕,越來越多的同國士兵跳入海中,遊向附近的友船,浪花頻頻飛濺。

但三桅船旁邊的中小型戰船也並不安全。

弩炮和炸彈是全用在瞭三桅船上,可容虎精心佈置的上百臺投石機可不是用來當擺設的。

看見弩炮大展神威,負責投石機的冉青早心癢得像貓抓似的,可恨投石機射程沒有弩炮遠,無法對較遠的敵船展開攻擊。

但那些膽敢稍微靠近西岸、突破戰線企圖搶功的中小型戰船可是倒瞭大黴瞭。

隻要一進入投石機襲擊范圍,投石機隊就像餓紅瞭眼的狼群遇上一隻迷路的小白兔一樣,使出吃奶的勁狠打戰船。

由築玄主持具體設計,蕭傢工匠們精心制造的投石機分成不同的幾種類型,最大的一臺需要七八個大漢一起拉動繩索,可以投擲將近五十公斤的巨石,最小的也可以拋出十來公斤的石塊。

上百塊這樣的石頭從空中狂砸過來,這是何等驚心動魄的場面。

雖然準頭不如弩炮好,並非每塊石頭都能砸中,但即使三分之一的命中率也夠同國戰船消受的瞭。

戰船紛紛被砸得船底漏水,船身傾斜,不好運的連桅桿都被砸斷瞭,旋即沉沒,稍微好運的也無法再進寸步,隻能立即夾著尾巴逃出投石機的威脅范圍。

先聲奪人的強悍攻擊震動瞭整個同國船隊。

同國船隊的反雁式陣型松散起來,失去瞭原本的氣勢,扭成一條彎彎曲曲的線。

「莊濮找對手找上我們少主,真是夠沒眼光的!」曲邁在佈置好運送巨石的人手分配後快步趕來,站在鳳鳴身邊一起觀戰,笑得合不攏嘴,「屬下這輩子從沒遇上這麼令人高興的對戰,少主快看!他們的三桅船甲板上都快空瞭!哈哈!真開心!」

被蕭傢風氣培養出來的冷靜無情的殺手,竟也因為激動和喜悅興奮得像個到瞭遊樂場的孩子。

不過,沒有任何人會怪他。

因為曲邁的心情幾乎可以代表此刻驚隼島上所有人的心情。

這本來是一場強弱懸殊的、沉重的、九死一生的決戰,卻在鳳鳴這個神奇主帥的領導下,從一開戰就呈現出幾乎完美的勝利前奏。

不能怪同國船隊太沒用,隻是他們太倒黴,遇上包括鳳鳴、築玄、尚再思等人在內的團結一致的結合體。

這是知識和策略令人耳目一新的綜合運用。

弩炮和炸彈針對巨大又結實的三桅船,投石機則專門對付中小型戰船,有遠有近的雙重遠程攻擊,讓龐大的同國戰船根本無法靠近西岸。

如果連岸都無法靠近,同國戰船再多也沒用,對鳳鳴他們根本毫無威脅力。

「崔洋,怎麼三桅船半天都不沉!」曲邁看得熱血沸騰,索性跑去附近的弩炮那邊,摩拳擦掌,「一定是你眼力不好,來,讓我幫你把它射沉!」

崔洋哪裡肯讓他搶瞭自己的美差,老實不客氣地一瞪眼,「去你的!你射得有我準嗎?三桅船比普通戰船大好幾倍,木料也是加厚的,哪有這麼容易弄沉?」

說話之間,又熟手地送瞭一個炸彈給親愛的三桅船。

「喂!都是自己兄弟,讓我射兩個過過癮總行吧?不然,我幫你打下手,往網兜裡裝炸彈怎麼樣?」

「免瞭!曲邁你還是乖乖跟少主一起觀戰吧,不要妨礙本炮手團團長英勇對敵!」崔洋把曲邁趕回鳳鳴身邊。

一邊倒的戰爭還在繼續。

這是難以形容的奇景。

炸彈閃耀的白光時現乍逝,空中不斷飛掠過石塊和裝載著炸藥的圓形陶罐。

但被打得團團轉的同國船隊也並不是懦夫,在炸彈和投石機的強勢壓制下,仍勉強重整被打散的陣列,企圖發動新一輪強攻。

同國士兵不斷發射弓箭,一陣接一陣的箭雨劃破天空,破風聲襲耳,利箭數量之多,幾乎能短暫地遮蔽天空,使上方光線一下子黯淡下來。

但這都是徒勞的反抗,因為弩炮的射程實在太遠瞭。

即使是安放在同國三桅船上的,同國最巨大的床弩,也無法達到將近半公裡的射程。

其他的弓箭,更是一根都休想射到驚隼島上,全部無一例外地墜入海中。

「呵,本來還以為這會是一場苦戰呢,身上最少也多添十道八道新傷,沒想到竟然這麼輕松。隻有我們打他,他打不著我們,實在太痛快瞭!」

不一會,手持弓箭的容虎也腳下生風地來瞭。

一到就表達他的不滿。

「實在太不痛快瞭!鳴王,屬下強烈要求更換任務,同國船隊無法靠近,弓箭手一點用處也沒有,屬下就隻能帶著下面的幾個兄弟在箭樓裡面陪著那些草人發呆。請鳴王給屬下一點事情做,就算幫冉青他們搬搬石頭,或者幫崔洋他們送送炸彈之類的活兒也行,隻不要讓屬下閑著。」

眾人一愣,腦海裡浮起一本正經的容虎拿著弓箭,蹲在穿瞭衣服的草人旁邊的景象,不由自主爆發出一輪狂笑。

連頗為內斂的尚再思都必須用手揉著笑痛的肚子才能說話,對容虎說,「大傢兄弟一場,我就幫你這個小忙吧。照崔洋他們這麼不心疼地亂射,炸彈很快會用光的,幸虧我們在臨時作坊那邊已經把做炸彈的各種材料都準備好瞭,隻需要人手幫忙一起裝。」

容虎精神一振,「那你還不快點帶我去?哦對瞭,我索性抽調大半的弓箭手一起去幫忙,這樣可以作出更多的炸彈,保管崔洋他們後顧無憂。」

正要拉著尚再思和冉虎一起去趕制炸彈,卻遇上羅登匆匆過來。

鳳鳴一看羅登就笑瞭,「羅總管,不會你也過來抱怨沒有事情做瞭吧?現在崔洋占住瞭弩炮的工作,冉青當然也絕對不肯讓出他的投石機任務的,容虎剛剛又把做炸彈的差事搶走瞭。我看不如大傢在這裡開個茶會好瞭,一邊吃點乾糧,一邊等同國船隊認輸撤軍,你說好不好?」

「少主的弩炮和炸彈確實非常厲害,令天地變色。」

「呵,你再誇下去,我都不好意思瞭。」

羅登臉色古怪,「少主,屬下說的令天地變色,其實並不是誇獎之詞。」

「呃?」鳳鳴一愣。

羅登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往天上指指,「請少主看看天色……」

鳳鳴順著羅登的手指抬頭一看,頓時,所有笑意僵在臉上。

猛然擰回頭,一臉傻樣地瞪著羅登,「這個……呃……羅總管,天上這一塊黑黑的是……」

「是烏雲,少主。」

「你的意思不會是……」

「快下雨瞭,少主。」

「會不會可能隻是……」

「不可能,少主。」羅登很同情地瞅他一眼,「屬下負責蕭傢船隊,看瞭一輩子天色,對這種暴雨雲是不可能看走眼的。這種暴雨雲常常忽然出現在海上,連最資深的海盜都很難預測,不過隻要一出現,天氣就絕對會在很短的時間內變得非常糟糕。」

「暴雨雲?」鳳鳴幾乎眼珠子往上一翻,暈死過去。

暴雨?!

不會吧……

他到底走瞭什麼黴運?

明明什麼都沒幹,卻被冤枉成十惡不赦的殺人犯,還被傾國大軍追殺。

現在,竟然衰到戰局大好時撞上什麼莫名其妙的暴雨雲!

「尚侍衛……」鳳鳴呆瞭一會,把視線投向還沒有離開的尚再思。

「屬下在。」

「我說,你那個炸彈,」鳳鳴努力擠出一點帶著希望的笑容,「會不會恰好可以防水呢?」

「鳴王,炸彈是用浸過桐油的陶罐制作的,外身確實可以防水……」

鳳鳴高興得差點跳起來,「太好瞭!」

「……但是,引線無法防水。」

尚再思這樣一截一截的說話方式,真讓鳳鳴這個主帥有吐血的沖動。

鳳鳴左瞅瞅尚再思,右瞧瞧冉虎,「那個……引線無法防水的意思是……」

「意思是,」尚再思苦「一旦下雨,我們的炸彈就成瞭比石頭還沒用的東西瞭。」

羅登這個老水手沒有看走眼,他們頭頂上的是如假包換的神秘暴雨雲。而且,威力也確實如羅登所說那麼勁爆。

老天爺翻臉的速度非常的驚人。

一聲能把人的耳朵都炸聾的巨雷從雲層深處爆發後,血紅色的閃電瞬間把天空撕開一個大口。

暴雨落下。

雨勢大到就像有人在天上往下拼命倒水,黃豆大的雨點打在海面上,濺起密密麻麻的小水花,打得每個人臉上發疼。

不久前還明媚燦爛的晴空,忽然變成一個充滿怨氣,恨不得找誰發泄的惡魔,整個天地都因它而陰暗。

也使這一場大戰的前景變得陰暗。

局勢從暴雨發生的那一刻,發生瞭鳳鳴他們絕對不願意看到的戲劇性扭轉。

在老天爺的幫助下,三桅船不再需要應對可怕的新式武器炸彈,頓時一改剛才的頹態,展露出作為同國鎮國之寶的威力。

甲板上的毒霧被雨水沖散,再沒有威脅力,跳水逃走的同國士兵紛紛從附近的船上回到三桅船上,組織新的一輪攻擊。

眼看到手的勝利果實居然不翼而飛,崔洋他們氣得七竅生煙,在電閃雷鳴中扯直瞭嗓子大吼。

「炸彈不爆瞭!」

「換矛!弩炮全部換上巨矛!」

一根根巨大的木矛橫上半空,在暴雨中直刺三桅船。

雖然紛紛命中,卻難以發揮像炸彈那樣的多重作用,更不可能把厚實的三桅船打沉。

剛才被打得抬不起頭的同國人顯然知道這是老天給予他們的喘息之機,不要命似的往驚隼島西岸開來。

容虎臉色鐵青,第一時間拿著弓箭沖回去箭樓待命,隨時準備近距離迎戰。

重新組成隊形,加速逼近過來的龐大船隊,成瞭死神的象征。

曲邁一扯鳳鳴,大聲喊「少主,我們退後一點,到安全的地方去。」

鳳鳴看著在視野中漸漸擴大的敵船,感覺到心臟怦怦亂跳。

但手腳卻異常冰冷。

「少主!」

「不,我要留在這裡隨時瞭解情況,否則無法及時調整策略。」鳳鳴堅定地搖瞭搖頭,片刻,從齒縫擠出一點苦笑,「再說,敵人如果攻上西岸,驚隼島根本沒有一個地方談得上安全。」

敵人,越來越近。

三桅船不愧是同國最為之驕傲的戰船,發射力十足的木矛隻能將其甲板紮出無數坑坑窪窪的洞,卻無法使它沉沒。

它仿佛身上掛著許多細刺的巨人,腳步沉重,卻仍毫無畏懼地領著數量眾多的戰船沖向鳳鳴他們所在的驚隼島。

「兄弟們!給我拼命地砸啊!」冉青的狂吼和天上的一道霹靂同時爆發。

每個人都知道,敵人戰船靠近的後果不堪想像。不管是弩炮團還是投石機團,人人都恨不得自己多長兩雙手似的瘋狂拉繩索,發射巨石巨矛。不斷有中小型戰船被砸得傾斜沉沒。三桅船卻還是硬挺地沖在最前面,依靠著它巨大的船身的掩護,不少小型戰船得以跟進。雙方距離一寸一寸拉近,隔著變得動蕩混濁的海面,同國軍展開有效攻擊,漫天箭雨灑向西岸。

這一次,他們的弓箭終於可以射進驚隼島西岸。

「崔洋!」鳳鳴看得倒吸一口氣,抬頭狂喝一聲。

在左上方扳動弩炮機括的崔洋立即應答,「屬下在!」

「你們弩炮隊任務不變,繼續對付三桅船!絕對不能讓它們再靠近!」

「屬下遵命!」

「冉青!」

「屬下在!」

「你守住第二道防線,十五丈以外海面的普通戰船交給你瞭!十五丈以內的戰船你別管!」

「明白,少主!」

巨石、木矛、亂箭、還有三桅船上的床弩射出的巨型箭矢,令人目不暇接。陰沉沉的天空,幾乎被這些能置人於死地的武器給遮蓋瞭。

「弓箭手負責十五丈以內的戰船,不惜一切射殺戰船上的人!」

「少主!」

冉虎早把自己的弓箭掛在身上,冒著大雨高聲道:「容虎那邊人手不多,屬下過去幫忙!」大雨之下,炸彈失去效用,他現在反而變成閑餘力量瞭。

鳳鳴點頭,「你把做炸彈那邊的人手都帶去!」

「兄弟們,全力射三桅船!不射別的地方!就對準瞭他們的掌舵室射!射爛他們的掌舵手!」片刻前輕松樂觀的遠程射擊戰,轉眼變成地獄般的接觸戰。

全島都已經投入戰爭。

原本安排運送石塊木矛的強壯男人通通上陣,會射箭的趕去箭樓加入容虎的對伍,不予射箭的則拿起自己的劍,隨時準備迎接更為艱巨的肉搏戰。

知道戰況不妙後,蕭傢不會武功的工匠師傅們,甚至秋藍這些弱質纖纖的侍女也不顧一切的趕來,接替運送武器等後勤任務,以保證崔洋冉青他們沒有缺乏彈藥之憂。

冒著雨一樣的箭矢的攻擊,所以人堅守崗位,弩炮和投石機,還有弓箭設下的前中後三道海面防線,弩炮團不負眾望射穿瞭三桅船的掌舵室。最絕的是崔洋這個炮手團長,由他發射的一支巨矛,竟不可思議地射入其中一艘三桅船的掌舵室,直接將舵盤釘出一個大洞,使三桅船再也無法航行前進。

但崔洋也為此付出代價。一心一意盯著三桅船發動攻擊時,疏於防范的他被一支利箭射中左腿,箭深及骨,頓時血流如註。

失去三桅船的掩護,被拋石機擺平的戰船數量頓時增多。但同國戰船的數量優勢仍在,始終有一些幸運地躲過冉青亂石攻勢的同國戰船得到瞭靠近西岸的機會。

「射!」

「絕不能讓敵人靠岸!」

由容虎帶領的弓箭隊如狼似虎,從箭樓居高臨下朝任何靠近岸邊的敵船狂射。敵方不甘示弱地反擊,近距離的射利箭如雨。

破風聲忽然襲耳,容虎猛地偏頭,一支飛箭已經到瞭眼前,狠狠擊在左胸,疼得容虎一皺眉。

「容虎!」在他附近的尚再思大驚失色,持弓猛撲過來,「你怎樣?」

「還好。」容虎把勾在佈料表面的箭矢拔掉,心有餘悸地拍拍身上的棉甲,「我到現在都不明白鳴王是怎麼想出這神奇的東西的,輕便得好像尋常的衣服,卻能擋住弓箭。」

尚再思見他無恙,才放心瞭一點。「不錯,這棉甲真是寶貝,沾瞭雨水後好像更好用瞭。」他拍拍容虎的肩膀,轉頭一看,臉色猛變,「不好!敵船又靠近瞭!」趕緊連發弓箭。

但不管如何抵擋,他們畢竟存在人數和船隻上的絕對劣勢,裝滿同國士兵的小型艦艇,在付出被容虎他們射殺大半的慘痛代價後,最後登上西岸。

「殺啊!」

「為我們大王報仇!」

同國士兵跳下載人小艇,涉水沖殺上岸。

「同國人登岸瞭。」站在高處的鳳鳴臉色黑沉,眼睜睜看著自己最不希望發生的肉搏戰發生。

在貼身較量中,他們的炸彈、弩炮、投石機等等一切優勢將蕩然無存,隻能以命換命。

而鳳鳴這邊的人手不足千人,每一條性命都彌足珍貴。

視線下方的西岸沙灘上,蕭傢高手們全體出動,不顧生死地跳出掩護處,趁著敵人尚未立足,狠狠給予重創。

「殺!都給我往死裡殺!」帶頭的,正是多日沒有露面,一露面就目現兇光,殺人如麻的蕭傢殺手團總管洛寧。

短兵相接,雨水和鮮血混合在一起,飛濺四處。

眼前的一切,似乎都被鮮血染紅瞭。

羅登眼看形勢不妙,唯恐鳳鳴有失,匆匆趕來護駕。

看見鳳鳴站在敵人弓箭可及處,趕緊抓著他的衣袖往一邊帶,叫道:「少主,這裡容易被箭傷,快點上去一點……」

手卻撈瞭個空。

一回頭,竟發現鳳鳴擎劍在手,風一樣往下面沖。

「糟瞭!少主!」曲邁就在鳳鳴身邊,卻料不到鳳鳴猝不及防拔劍殺下西岸,拉也拉不住,趕緊拿著劍飛跑著跟在後面。

奮不顧身加入西岸如火如荼的肉搏戰。

曲邁揮劍架開幾支朝鳳鳴刺來的長矛,緊貼少主右側且站且行。

在他的護衛下,鳳鳴心無旁騖,長劍狂掃,轉眼殺入戰況最激烈的中心戰場。

他的畫像早被當成同國第一重犯傳遍同國大軍,敵我一交手,同國軍頓時嘩然,紛紛大叫,「西雷鳴王!西雷鳴王在這!」

「殺瞭他!」

「為大王和王子報仇!」

洛寧等蕭傢殺手團以少敵多,已經站得相當吃力,多人身上負傷,此刻由於鳳鳴吸引瞭敵人,頓時壓力大減,得瞭一線喘息之機。

但鳳鳴那邊可就不妙瞭,同國兵蜂擁而至,合擊鳳鳴,瞬間前後左右都是敵兵,入目處盡是刀光劍影。

幸虧曲邁拼死和他共同進退,寸步不離左右,死死守住右側,鳳鳴竭力應付身前和左右攻擊,亂戰中已經分不清到底有多少敵人。

剛剛砍得一人鮮血飛濺倒跌出去,眼角餘光忽然寒光一閃,鳳鳴連忙往後抽身,無奈劍光一下到瞭眼前,躲也躲不及。

完蛋瞭!電光火石間,鳳鳴眼睜睜看著劍身紮入自己腰部。

腦海剛剛泛起橫屍沙場的窩囊樣,卻忽然詫異地發現——傷口的痛楚並沒有想像中的嚴重。劍刃僅能入體半寸左右就被卡住瞭。

鳳鳴恍然大悟。正是自己身上穿著由秋月縫制的南嶺火牛軟甲救瞭自己一命!絕處逢生的狂喜一下湧滿全身,鳳鳴鬥志瞬間重燃,揮劍閃電一下劈飛正因為無法殺死鳳鳴而發懵的敵人。

「少主!」

「鳴王!」

身後兩個敵人正想趁機偷襲,渾身浴血殺入陣中的尚再思和冉虎及時趕到,解決鳳鳴身後的危機。曲邁頭臉沾滿瞭不知是來自敵人還是自己的鮮血。得到兄弟增援,才緩瞭一口氣,有空沖上來扶住鳳鳴,狂吼著問:「少主,傷瞭哪裡?」

「沒事!」

不再多言,繼續投身這場天昏地暗的肉搏戰。容虎在箭樓上看得真切,看著鳳鳴被敵人一劍刺中,急得幾乎吐血,可他身負阻攔船支靠岸的重任,無法到西岸增援,隻能把一腔惱火全部發泄在乘小船靠近岸邊的敵人身上,弓箭狂射,箭箭奪命,將可以登岸的敵人人數降到最少。

他自編的箭囊早就射空,幸虧有鳳鳴的「草人借箭」這招,同國的弓箭源源不斷射來,把穿著衣裳草人紮得如同刺蝟。箭手們身上穿著可防弩弓箭的棉甲,隻要小心頭臉不要被射中就好,機動性大增,而且隻需隨手在身邊的草人身上取下箭來就可以狠狠還給敵人,殺傷力比平時大瞭不止十倍。

血腥味彌漫的西岸,廝殺已經進入白熱化階段。蕭傢殺手團有瞭鳳鳴他們這麼一點耽擱,喘息之後立即重整旗鼓,集成十人一組的沖擊隊,聯手拒敵,對抗好像螞蟻一樣湧來的同國兵。

蕭傢劍術名滿天下這些殺人魔王豈是好相與的?雖然個個渾身帶傷,卻以一抵百,寧死不退半步,竟憑著數百高手,把同國如潮水般湧來的人馬硬生生攔在西岸戰線上。

隻是……每個人心裡都明白,力氣總有用盡的時候,當同國軍又一批援軍登岸時,防線會被攻破。那就是他們被同國軍集體屠殺的時候。

「來啊!要我曲邁的命,先留下同國一百條命!」曲邁一邊吼著一邊發瘋瞭般地見人就砍,隻求殺敵,再不理會自己是否掛彩。

鳳鳴一方,以悲壯慘烈,絕不屈服的英勇心情,頑強地拖延著最後時刻的到來。

正殺得不見天日,耳邊忽然傳來容虎一聲帶著狂喜的高喊,「雨停瞭!雨停瞭!」

鳳鳴等人一震,百忙中抽空迅速抬頭一看天色。差點高興地跳起來。原來就在誰也無暇顧及天氣的關鍵時刻,一直潑水似的大雨,居然毫無預兆地截然而止。

海上的天氣,實在比陸上更詭異莫測一百倍。老天爺剛剛還撒潑似的嚎啕大哭,轉眼又抹幹眼淚,露出精彩之極的笑臉。

雨勢驟停。

下一刻,太陽猛地從雲裡跳出來,陰暗的天地忽然大放光明,兵刃倒映著陽光,刺得人眼睛發花。

崔洋等人一愣,頓時大喜,狂喝到:「雨停瞭,炸彈!奶奶的全給我上炸彈!炸沉他們的烏龜船。」言語落地,弩炮團以有史以來最快的速度在網兜裡丟進炸彈,痛快地砸向海面的三桅船。

三桅船受到多方攻擊,早就不如開始結實。剛剛被莊濮提拔的三桅船主將的趙偉就在其中一條三桅船上,一見要命的歹毒陶罐又一堆一堆地飛過來,大驚失色。

我的老娘!

怪物陶罐又來瞭!

木矛也就算瞭,至少還有床弩可以對打一下,撞上這個陶罐卻隻有死路一條!

轟!炸彈飛臨船頭,突然爆開當即炸傷甲板一角的士兵。濃密的白色毒霧四散開來。

知道再硬撐下去,一定是船沉人死的下場,趙偉掩著口鼻,回頭氣急敗壞地嘶吼下令,「撤!用10艘中型戰船拖一艘三桅船,把所有三桅船全部往回拖!立即撤離!」

三桅船一撤,等於扯斷瞭同國船隊的主心骨。

冉青等當然不甘人後,上百架投石機瘋狂投射,把射程中餘下的中小型戰船當成落水狗一樣狠狠地打。

崔洋針對的三桅船逃之夭夭,餘恨當然發泄在小船身上,攻擊力和精準度極高的弩炮對小船來說是致命的武器,和冉青相互配合下,不到片刻,有能力逃命的同國戰船全部夾著尾巴逃走。

附近海面上隻剩各種各樣形狀古怪的船木漂浮,再沒有一艘同國戰船。「支援鳴王,殺啊!」

容虎不再需要肅清附近海上敵軍,身上重擔釋去,二話不說拋下弓箭,拔出寶劍就沖出箭樓,在他身後,所有弓箭手全部跟瞭出來,血紅著眼睛殺入西岸。

爆炸聲一重新響起,就等於給鳳鳴他們打瞭一針興奮劑。

登上西岸的同國軍遇到如此可怕的抵抗,死傷大半,早已怯瞭膽氣,再一聽轟轟隆隆的爆炸,知道水上局面會再次被鳳鳴一方控制。

也就是說他們的後援再也無法趕來。

原本作為圍攻者的同國軍隊,反而被鳳鳴、蕭傢殺手團,還有容虎這批生力軍包圍起來。

看著逼近上來的森森利刃,同國軍膽戰心寒。

「投降者不殺!」

鳳鳴那群人裡不知誰喊瞭這一句。

一陣死寂般的沉默後,同國士兵們手上沾滿瞭友軍和敵軍鮮血的武器,帶著絕望拋在瞭西岸沙灘上。

戰場安靜下來。

強烈的腥味籠罩瞭整個西岸。

這一場血戰,由老天爺的捉弄而陷入逆境。

也因為老天爺的恩賜而得以扭轉。

他們勝瞭!

「呼!」

身體累的發虛的鳳鳴,無暇顧及儀態,往沙灘上四腳朝天的一躺,大口呼吸著腥味濃重的空氣。

肺燙的幾乎燒起來,胸口一片灼熱的疼。

得益於珍貴的南嶺火牛軟甲護衛著要害,他才沒有在這場血戰中翹辮子,不過手臂、小腿等處,也掛瞭大大小小勛章似的傷口。

比較顯眼的是頸側的一道擦傷,要不是當時及時仰頭躲過,說不定大動脈就被人割斷瞭。

他不知道自己殺瞭多少個敵人,也不知道到底挨瞭別人多少劍,反正全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不泛著酸痛。甚至連動動小拇指的力氣都沒有。

此刻,真覺得可以這樣躺在沙灘上呼吸,也是上天的一種恩賜。

但是,其他人可沒有他這麼好命。

容虎正在幫終戰後的曲邁他們包紮傷口,羅登不敢大意,拖著乏力的老腿趕去制高點監視敵人有無進一步行動。

尚再思則承擔起清理戰場的責任,分配人手重新佈置西岸上的障礙和壕溝。

投降的同國士兵,也需要安置。

「少主。」崔洋走到鳳鳴身邊。

喘過一口氣來的鳳鳴勉強扶著僵硬到發疼的腰坐起來,拍拍崔洋結實的小腿,抬頭虛弱的笑道:「幹得好,崔洋。你的弩炮真準,要不是你打的三桅船無法前進,登岸的同國軍會更多,那我們就死定瞭。」

得到鳳鳴的表揚,崔洋卻出奇的沉默。

鳳鳴奇怪的問:「怎麼瞭?」

「少主,」崔洋沉聲說:「洛總管在剛才的混戰中,左胸後腰各中瞭一記重創,不幸當場陣亡。在同一場戰鬥裡陣亡的,還有其餘一百二十二個兄弟。」

鳳鳴的表情,瞬間僵硬瞭。

《鳳於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