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范獻子游於河,大夫皆在。君曰:“孰知欒氏之子?”大夫莫答。舟人清涓捨楫而答曰:“君奚問欒氏之子為?”君曰:“自吾亡欒氏也,其老者未死,而少者壯 矣,吾是以問之。”清涓曰:“君善修晉國之政,內得大夫而外不失百姓,雖欒氏之子,其若君何?君若不修晉國之政,內不得大夫而外失百姓,則舟中之人皆欒氏 之子也。”君曰:“善哉言!”明日朝,令賜舟人清涓田萬畝,清涓辭。君曰:以此田也,易彼言也,子尚喪,寡人猶得也。古之貴言也若此。
臣天下,一天下也。一天下者,令於天下則行,禁焉則止。桀紂令天下而不行,禁焉而不止,故不得臣也。目之所美,心以為不義,弗敢視也;口之所甘,心以為不 義,弗敢食也;耳之所樂,心以為不義,弗敢聽也;身之所安,心以為不義,弗敢服也。然則令於天下而行,禁焉而止者,心也。故曰:心者,身之君也。天子以天 下受令於心,心不當則天下禍。諸侯以國受令於心,心不當則國亡。匹夫以身受令於心,心不當則身為戮矣。禍之始也,易除,其除之。不可者,避之。及其成也, 欲除之不可,欲避之不可。治於神者,其事少而功多。干霄之木,始若櫱足,易去也。及其成達也,百人用斧斤,弗能僨也。熛火始起,易息也。及其焚雲夢、孟 諸,雖以天下之役,抒江漢之水,弗能救也。夫禍之始也,猶熛火櫱足也,易止也。及其措於大事,雖孔子、墨翟之賢,弗能救也。屋焚而人救之,則知德之;年老 者使塗隙戒突,終身無失火之患,而不知德也。入於囹圄,解於患難者,則三族德之;教之以仁義慈悌,則終身無患,而莫之德。夫禍亦有突,賢者行天下而務塞 之,則天下無兵患矣,而莫之知德也。故曰:聖人治於神,愚人爭於明也。天地之道,莫見其所以長物而物長,莫見其所以亡物而物亡。聖人之道亦然。其興福也, 人莫之見而福興矣。其除禍也,人莫之知而禍除矣,故曰神人。益天下以財為仁,勞天下以力為義,分天下以生為神。修先王之術,除禍難之本,使天下丈夫耕而 食,婦人織而衣,皆得戴其首,父子相保,此其分萬物以生,益天下以財,不可勝計也。神也者,萬物之始,萬物之紀也。
譯文:
范獻子在河上遊玩,大夫們都在場,范獻子問:“誰知道欒氏的情況?”大夫沒人應答。船夫清涓放下船槳應答到:“您問欒氏的情況幹什麼?”范獻子說:“自從 我誅滅欒家人後,不僅欒家老人沒死,且年輕人又長大了。我因此而問。”清涓說:“您若能治理好晉國的政事,朝廷內能取悅大夫,朝廷外能不失民心,雖欒氏人 在,又能把您怎樣?您若不能整治晉國政事,內不能取悅大夫,外不能得民心,則船上的人個個都是欒氏人。”范獻子說:“說的太好了!”第二天上朝,下令賜船 夫清涓一萬畝田地,清涓辭讓不受。范獻子說:“用一萬畝田換你的話,你還是吃虧,我還是佔了便宜。”古人重視良言到了這樣地步。
臣服天下,就是統一天下。統一天下,就是詔令天下能執行,禁令天下能制止。桀紂詔令天下不能執行,禁令天下不能制止,所以不能臣服天下。眼晴認為美的,而 心認為不義的,不敢看。口以為甘美的,心以為不義,不敢食。耳朵聽起來悅耳的,心認為不義的,不敢聽。身體感覺舒適的,心認為不義的,不敢穿。這樣詔令天 下就能執行,禁令天下就能制止,原因在於心。所以說心是身體的主宰。天子自內心發號施令於天下,心不義則天下禍難,諸侯自內心發號施令於國內,心不義,國 家就會滅亡。眾民自內心支配自身,心不義,就會遭殺戮。禍亂開始時容易除掉,除不掉也可以躲避過去。等到禍亂大時,想除也除不去,想避也避不過。在不知不 覺中治事,做事少而收效大。高聳入雲的大樹,剛開始發芽生根時,容易除去,等到長大成樹,上百人用斧子砍,也不能砍倒。大火剛起時,容易撲滅,等到火燒到 雲夢孟諸時,即使發動全天下士卒,用盡長江的水,也不能制止。等禍及到大事,雖孔子墨子這樣的賢者,也不能挽救了。屋子著火了,他人幫著救火時,知道感激 他人。老人讓他堵塞裂縫,準備煙囪,終身沒有發生火災的,卻不知感激。身陷牢獄了,有人把他解救出來,他的士族都知感激。以仁義教導他,使他終生沒有災難 的,卻沒人感激。禍難也有發生的出口,賢者行事天下,致力於邊塞之事,使天下沒有兵患,卻沒人感激他。所以說聖人在不知不覺中治事,愚人在事態明瞭後才去 相爭。天地運行的規律就是,沒有覺察而萬物生,沒有察覺而萬物滅。聖人處世之道也是這樣,造福人類時,人們沒有察覺已經造福了。根除禍害時,人們沒有察覺 就根除了。所以稱“神人”。為天下人增益財富為“仁”,為天下人盡力勤勞為“義”,給天下人以生命為“神”。修習先王的治國方法,除卻禍患災難的本源,使 天下的男人能夠耕作而獲食、婦人織布而穿衣,都能夠保住腦袋(不被戰爭、酷政弄得身首分離),父養子小,子養父老,這樣做給萬物以生命,為天下增益財物的 功德大得無法計算。幽晦未明,這是萬物的起始,是治理萬事的綱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