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第七章

  江寧布政使司衙門的花園園口,弘升在那兒猶豫徘徊了至少有兩刻鐘之久。

  踏人半步,收回一步,原地轉個幾圈,再換只腳踏人半步,又收回一步,然後重複轉圈圈的動作,這樣幾十回後,連兩旁的衛兵都感到有點頭昏了,終於,他板著一臉必死的決心毅然走入園內,已經作好他沒有機會再走出來的打算了。

  步上雅致的迴廊,穿過玉蘭院、海棠院與花問廳,進入幽然靜寂的北院來到靜軒門口,再一次猶豫片刻後,才毅然推開門扇走進去,恰恰好,滿兒也正好推開寢室門出來。

  「十六嬸兒!」

  「咦?弘升,你來啦!」

  苦著臉,「我躊躇了好久才敢來呢!」弘升哭著嗓音說,「十六嬸兒,十六叔他……」驚懼地嚥了口口水。「有說要把我怎樣麼?」

  滿兒搖搖頭,招手喚來婢女拿去托盤,又吩咐了一些事,再轉身回寢室內,弘升也戰戰兢兢地跟在後頭。

  「十六嬸兒?」

  「沒有,他一直沒有清醒過,所以什麼也沒說。」

  「一直沒有清醒過?」傷得這麼重?「天哪,我死定了!」

  「不要擔心,那不能怪你,我會跟他說的。」滿兒安撫地拍拍他的手臂。「倒是你若有空的話,我想請你幫我個忙。」

  「什麼忙?」

  「大夫說他會高燒一、兩天,這是危險期,」滿兒憂慮地往內室瞄去一眼。「我怕我一個人照顧不過來,交給婢女我也下放心,所以……」

  「我來!我來!」弘升趕緊把麻煩攬上身。「我跟十六嬸兒一起來!」功過相抵,十六叔至少會留他一條活命吧?

  胤祿不只高燒一、兩天,他整整高燒昏迷了七天,呻吟囈語,痙攣抽筋,有幾回還咳得差點窒息——因為那支穿山鑽不去穿山卻來穿透了他的胸口,在他的肺部鑽出一個大洞來,搞得大家手忙腳亂、人仰馬翻。

  到了第八天,胤祿的高熱終於逐漸減退下來,第十天,僅剩下微熱,而滿兒與弘升,外加大夫和四個婢女也已筋疲力盡,油盡燈枯了。

  「弘升,你可以去休息了。」

  「不,十六嬸兒,我還支持得住,倒是你……」

  滿兒搖著頭。「不,在他清醒之前,我一步也不會離開他身邊。」

  弘升想了想。「好,那我先去好好睡他一覺,等十六叔一醒來,我就可以來替下十六嬸兒了。」

  於是,開始呈現精神恍惚現象的大夫終於獲得恩准,迷迷糊糊地回家去了——希望他不會跑錯房子抱錯老婆,弘升和四個婢女也可以躺到床上去睡個真正的覺。

  滿兒自然也很累,但是,她知道就算真要她去睡她也睡不著,沒見到他那雙大眼睛再次睜開來之前,她死也無法安心。

  坐在床傍,凝望著那張近乎枯槁的容顏,她第無數次對自己發誓。

  夠了,她欠柳家的都還清了,往後她不再管柳家任何事了,現在,她只欠他的,她欠他的命、他的恩、他的情,她一輩子……不,生生世世都還不了!

  拿起他溫熱的手貼在她冰涼的臉頰上,她低低呢喃著,「胤祿,快醒來吧!我發誓再也不違背你的意思了,我會恪遵『出嫁從夫』的女訓,聽你的、順你的、從你的,甚至……呃?」她愣了一下,疑惑地把貼在她臉頰上的手拿下來看了半天。

  她發誓剛剛確實有感覺到他的手指頭動了一下。

  
《出嫁該從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