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矢島先生,你真的沒殺沙也加,對吧?”

在出租車後座,手塚再次問矢島。手塚堅持主張若要解決案件,就必須去現場確認,所以他們現在正乘坐著出租車,前往“秋葉原之傢公寓”。

“是的,沒錯。”

出租車穿過中央線的高架,駛過架在神田川上的萬世橋,眼看著要穿過有黃色總武線電車穿行的JR高架。這座高架橋下方如今仍保留著舊時秋葉原的美好面貌。這一帶被叫作“電臺中心”,集中瞭許多販賣電子機器和電子商品的小店,還有販賣電線、插座、鉗子和螺母等各式各樣商品的攤販,可謂應有盡有。在不斷進行大規模開發,店鋪更替十分頻繁的秋葉原,隻有這裡的風景沒有改變。

駛過這一帶,就到達瞭雜亂無序的秋葉原中央街道。

出租車沿著中央街道繼續行駛,遊戲廳、傢電批發店、拉面店、成人影片店、二手電腦店、小鋼珠店……各式各樣的店傢競相掛出巨大看板,美少女動畫的主人公和胸部大到不自然的女性遊戲角色在看板上露出微笑。穿著女仆裝的少女在路上勤快地分發著傳單。

“既然不是你殺的,那我們就假設是其他人殺害瞭沙也加,可以嗎?”

手塚的聲音很大,把矢島嚇瞭一跳。

“唉,怎麼說呢,那晚的事我都不記得瞭,也確實有可能是喝醉後的我殺害瞭沙也加。被警察問話時我還差點兒在那份筆錄上簽字瞭呢。”

矢島煩惱的地方就在這裡。

接受問訊時警方一直說他以往的酒後惡習,再加上不斷增多的間接證據,令矢島都在懷疑,搞不好真的是自己殺害瞭沙也加。事到如今,對於那晚自己的行動,矢島已完全失去瞭自信。

“矢島先生,你知道在十九世紀八十年代後期到九十年代初的美國,曾有多位女性回憶起自己曾在幼兒時期遭受過性虐待,此事還成為一大社會問題的事嗎?”

“有過這種事?”

“那時美國經常發生兒童失蹤案,不過據調查,性侵案中大部分是孩子的生父對孩子實施瞭性虐待。”

手塚冷不丁地說起這一話題。

說起虐待,矢島首先想到的是在接受警察問話時,瀨口提到的“壓抑”。

“那些人應該是在孩童時期遭受過虐待後忘瞭那段經歷,成年後又重新想瞭起來。這在心理學上被稱為‘壓抑’。其中確實也有是真的回想起瞭已被淡忘的受虐待經歷的例子。但實際上,由於記憶恢復療法這一心理咨詢手法的過度使用,也有很多人說出的是虛假的虐待經歷,這曾在當時的美國釀成很多冤假錯案,並導致許多傢庭破裂。”

“這樣啊……”

車子駛過瞭販賣同人本的大型書店,同樓八層還有一處國民偶像團體的專屬劇場。出租車在外神田五丁目路口右轉,轉過彎後景色瞬間變瞭樣,是一派氣氛安詳的普通街景。

“你是在被警察問話時回想起瞭喝酒導致的種種錯誤行徑,才覺得搞不好是自己喝醉後殺害瞭沙也加。”

“對,是這樣的。”

“你曾在酒醉後施暴嗎?”

“沒有。之前我也說過,雖然喝醉後我會變得很吵鬧,但從沒動用過暴力。”

“那你和沙也加發生過爭吵嗎?”

“沒有。在是否要結婚的問題上還有些猶豫,但交往本身是非常順利的。”

“以防萬一我再問一下,是否有人曾說你喝醉後會對女性動手,或是做出傢暴之類的舉動?”

“怎麼會?不管喝沒喝醉,我都從未對女性動過手。”

“那就沒關系瞭。矢島先生,人類哪怕醉得再厲害,都不會做出和清醒時的感情和倫理觀完全不同的行動。如果有人在喝醉後殺瞭人,一種可能是那人是一喝醉就會變得暴力的類型,還有一種可能是他原本就抱有殺意,在酒的力量下付諸瞭實踐。隻有這兩種可能。”手塚斬釘截鐵地說道。

穿過有新幹線通行的JR高架,又右拐左拐多次之後,出租車打著燈,停在瞭“秋葉原之傢公寓”前。

付完車費下瞭車,手塚又開口瞭。

“一般人,即使喝醉瞭,也會做出符合當下情況的合理舉動。就像人不管喝得多醉都能不可思議地回到傢一樣,即使喝到失去記憶的程度,人也不會做出完全違背個人倫理道德觀的舉動。至少不會隻因為喝瞭酒,就毫無理由地殺人。”

“真的嗎?”

“如果醉漢會毫無理由地殺人,那麼酒精應該早就被列為危險品,禁止買賣瞭。”

房主去世後,“秋葉原之傢公寓”的一〇〇五號房的所有權由妹妹瑠加繼承。手塚把從瑠加那裡借來的鑰匙插進公寓大門,自動門立即開啟。據說手塚是憑借顧問律師的身份,以“為瞭解決案件,必須要查看現場”為由成功說服瞭瑠加,獲得瞭進入房間的許可。手塚在電梯前按下“上”的按鈕,電梯立刻降瞭下來。兩人進入電梯,矢島按下瞭十層的按鍵。

“另外,矢島先生,雖說沙也加是一名女性,但你認為你能在喝到不省人事的時候,把拼死抵抗的成年人勒死嗎?”

這一懷疑非常合理。

沙也加個子很高,體力也在女性平均值以上。喝到失去記憶的自己,即使成功用領帶勒住瞭沙也加的脖子,也無法在幾分鐘內持續用力吧,何況期間沙也加想必會拼死抵抗。而且,對喝醉的自己來說,並沒有即使做到那個地步也要把沙也加殺死的理由。

“如果用刀刺死,隻需要一瞬間。然而勒住脖子致人死亡是很費事的。喝得爛醉,連腳都站不穩的人,能做到嗎?”

“說得是啊。”

這時電梯停在瞭十樓,梯門開啟。

“正如我之前所說,這起案件的真正兇手是制造密室的人,所以你並不是兇手。反過來看,對警察來說也一樣,隻要解不開密室,即使他們想逮捕你,恐怕也做不到。”

“警察真的想逮捕我嗎?”

“嗯。如果案件不是在密室裡發生的,估計你早就被逮捕瞭。”

矢島感到背後發涼。這個男人的話不知是開玩笑的還是出於真心,總會令矢島喜憂參半。

“手塚先生,拜托你瞭,請你想辦法找出真兇。”

“是啊。我就是為瞭這個才來案發現場的嘛。”

兩人出瞭電梯徑直前行,來到瞭一〇〇五號房間門口,把從瑠加那裡借來的鑰匙插進瞭鑰匙孔。連開兩道鎖之後,手塚緩緩地打開瞭門。警方已多次調查過犯罪現場,但還是沒能解開密室之謎。現場的入內禁止令已於前日解除。

“我認為,密室是怎樣制造出來的,是解決本次案件的關鍵。”

兩人一起脫下鞋走進房間。這裡會喚起發現屍體時的記憶,所以矢島其實很不願再踏入。但手塚表示:“如果你不和我同行,那我就會覺得你是兇手瞭。”矢島便沒能拒絕。

“至今為止,作傢們在推理小說裡制造出瞭形形色色的密室。但對於這次的案件而言,隻要驗證一個問題,便可以解決問題瞭。”手塚豎起右手食指,斷言道。

“什麼問題?”

“那就是,這個密室是有人特意制造出來的,還是偶然產生的。”

“還有偶然產生的密室?”

“有的。現實中看起來像是密室殺人的案件,基本上都是出於偶然。比如本該開著的門或鎖偶然被鎖上瞭,或是數小時前喝的藥突然起瞭作用,或是毒氣、一氧化碳從某個地方滲入,等等。另外還有原本是自殺,卻因某種偶然看起來像是他殺的例子。如果沒有這些偶然,雖然很遺憾,但確實就不會發生密室殺人事件。”

“原來如此。”

“倒不如說有意制造出來的密室更容易找到真正的罪犯。畢竟事情是人做的,罪犯肯定會在某些地方露出馬腳。”

案件發生後,這間屋子自然就沒人居住瞭。警察搜查以後似乎也沒人進來過,地上積瞭一層薄薄的灰塵。

這裡總有一天會再次出租吧,但作為知名殺人現場,想必暫時找不到租戶。

“鑰匙就掉在右邊這間臥室的地上,對吧?”手塚站在進門的右首邊,說道。

“對。”

“那把鑰匙,是這一把嗎?”

手塚把剛才開鎖時用的長約七厘米的銀色鑰匙拿給矢島看。

“那把應該被警察拿去作為物證扣押瞭,但形狀和這把完全相同。”

“鑰匙具體掉在哪裡?”

“好像是在那扇窗戶旁邊的地上。”

矢島指向掛著粉色窗簾的窗戶下方,地上有用白色粉筆畫的一個小圓圈。

手塚把那扇窗戶仔細地觀察瞭一番,然後拉瞭拉窗簾。窗簾有兩層,在稍厚的粉色窗簾裡面還有一層白色的蕾絲窗簾。手塚又拽開那層蕾絲窗簾,出現瞭毛玻璃窗。

窗戶是從下向上推開的類型,上半部分是固定住的。手塚打開窗上的鎖,抓住下方的把手猛力往上一推,秋葉原地區的混居型樓群便出現在紗窗外。

“發現屍體時這扇窗戶是關著的,對吧?”

“對,好像還上鎖瞭。”

“這扇紗窗好像打不開。那麼,即使窗沒鎖,也不可能投進東西。”

手塚敲瞭敲紗窗說道。矢島也點瞭點頭。

手塚關上毛玻璃窗,再一次仔細地觀察起窗框四周。他抓住窗框“咔咔”地搖瞭搖,但怎麼看都不像是能卸下來的樣子。窗戶上方有兩重窗簾軌道。手塚把房裡的椅子移到窗邊,站在上面仔細確認窗簾軌道的前後左右。從椅子上下來後,他又趴在白色粉筆畫的圈旁邊檢查。

“手塚先生,你有什麼發現嗎?”

然而手塚無視瞭矢島的問題。矢島覺得搞不好手塚都沒聽見他的話。無奈之下,矢島隻好站在臥室入口,無所適從地看著手塚。

檢查完窗簾軌道後,手塚又坐在房間裡的特大號床上,接著爬上床跳瞭幾下,又躺下來確認床墊的觸感。

“矢島先生,這張床應該很貴吧?”

“嗯,沙也加生前說過,好像一百萬日元呢。手塚先生,這張床有什麼不對勁嗎?”

手塚執拗地對床進行各種檢查,矢島便好奇地問道。

“沒有。隻是這床墊的感覺太好瞭,忍不住讓人想玩一會兒。”

他這話是認真的還是在開玩笑呢?這個令人捉摸不透的娃娃臉男人從床上下來,回到瞭走廊。

“矢島先生,當時這間臥室的門是開著的,對吧?”

矢島回想著發現屍體那晚的事。

“對,是開著的。所以我才到這個房間看瞭看。”

“原來如此。那麼,對面這個房間的門呢?”

手塚說著,握住瞭走廊對面放滿影像設備的房間的門把手。

“那扇門是關著的。”

“是嗎?”

手塚按下門把手,進入瞭臥室對面的房間。

房門打開,西園寺沙也加引以為傲的迷你影院便出現在眼前。墻上掛著六十英寸的大型電視,配上五個立體環繞式音箱。若在這裡觀賞好萊塢大片,想必會有極為出色的體驗,但更能讓人感受到這間迷你影院的強大之處的,其實是賽車之類的競速遊戲。用大屏幕觀看極富真實感的遊戲畫面,肯定能感受到仿佛真的在駕駛車輛般的臨場感。

另外還有小型音響組合、最新款的DVD放映機,以及數臺遊戲機。這麼多的電器集中在一個房間裡,使得接線成瞭個麻煩問題,因此電視背面其實藏著一堆線路,搞得一團糟。

“有這麼多電器,想必光遙控器就有很多個。”

確實,遙控器在電視櫃上排成瞭一排。

“是的。她經常哀嘆因為在關鍵時刻沒找到遙控器,因此錯過瞭喜歡的電視劇的開頭部分。”

雖然沙也加搜集瞭這麼多傢電,但關鍵在於她是個重度機器盲。除瞭總是找不到遙控器以外,她還常搞不清輸出和輸入的接線,這時都會叫矢島來處理。

手塚按下遙控器,打開電視電源。

某脫口秀節目的中年主持人出現在瞭大熒幕上。手塚又把DVD、CD、燈、空調等各種遙控器試瞭個遍,其中還有沒有任何反應的遙控器,不知是因為沒電瞭,還是其他房間的遙控器混在瞭這裡。也有可能是傢電換瞭新的,卻忘記把遙控器丟掉瞭。

手塚拉開窗簾。

“這扇窗的鎖是開著的,對吧?”

“警察他們是這麼說的。”

手塚打開鎖,推開窗,附近主幹道上的車流聲湧進窗口。窗戶上鑲有鐵柵欄,手塚從空隙中伸出手,讓矢島看著他把手張開又握緊。外邊是通往扶梯的公寓走廊。

“如果隻是手的話,很容易就能通過。但要想讓身體通過……即使是小孩,也比較困難吧?”

矢島點瞭點頭。

手塚歪著頭,對著窗戶凝視瞭片刻,又關上窗戶,走出瞭這個房間。

走廊右側是衣櫃,左側是衛生間和浴室。

“這個衣櫃,還有衛生間和浴室的門都是關著的嗎?”

“衛生間的門是關著的,衣櫃應該也是關著的。洗手臺那邊,換衣處的門是開著的,但裡面浴室的門是關著的。”

“也就是說,一直到換衣處為止,都是開著的,對吧?”

“是的。”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手塚一邊說著一邊頻頻點頭。

換衣處放有吹風機、可測量體脂率的體重計、電動牙刷,以及在充電器上縮成一團的掃地機器人。

浴室裡安裝瞭防水電視。浴缸上有各種各樣的按鈕,是個有泡泡浴功能的浴缸。衛生間裡設有最新式的溫水沖洗坐便器,衣櫃裡放有防火保險櫃,保險櫃中的兩千萬日元現金在案發之後存入瞭銀行。

隨後,他們終於來到瞭沙也加的屍體所在的客廳門前。

“這扇連接走廊和客廳的門,當時是關著的嗎?”

手塚抓住那扇門的門把手,問道。

“是的,是關著的。因為那時我看見管理員森先生按下門把手瞭。”

客廳的地板上有用粉筆畫出的人形痕跡,似乎在對來人訴說案件剛發生沒多久的事實。雖然深冬的燦爛陽光也灑在這間過於寬敞的房間裡,但失去瞭主人,屋裡總是顯得有些寂寞、淒涼。感到一陣涼意的矢島想要打開暖氣,便開始尋找遙控器。

客廳裡有一張氣派的桌子,上面放著繪制漫畫所需的液晶數字板和電腦,還有一臺被孤零零地擺在一旁、和其他物品形成鮮明對比的老舊收音機。

“這面鏡子為什麼會在這種地方?”手塚看著立在墻邊的穿衣鏡說道。

“可能是換衣服的時候需要吧。”

“是嗎?說起來,她被發現時隻穿著內衣,對吧?”

“是的。準確來說,她隻穿瞭條內褲。”

手塚掃視瞭一圈這間過於寬敞的客廳。

“可是,如果在這裡換衣服,是會被對面公寓的人看到的啊。”

的確如此。矢島又想起,發現沙也加的屍體時,這間客廳的窗簾是打開的。對面的公寓離得非常近,一位妙齡女性在這裡換衣服的樣子會完全暴露在對面住戶的視野范圍內。不過當時是深夜,可能不需要擔心這點。

“她確實有點神經大條。那會不會是她做瞭什麼奇怪的撩撥舉動,引來瞭隔壁的變態?”

“嗯……有可能,但如果真的是變態犯罪,在把衣服全部脫掉之後,應該會想做到最後吧?”

雖然沙也加是在僅穿內褲的狀態下被殺害的,但並沒有被強奸的痕跡。

“那倒也是。”

手塚打開窗,走到陽臺。

矢島找瞭一會兒遙控器,最終還是放棄瞭,跟在手塚後面上瞭陽臺。外面有風,很冷,矢島立起衣領,縮起脖子。而手塚似乎毫不在意,專註地確認窗戶上是否有空隙,以及窗鎖周圍是否有異常。但這是一棟現代化公寓,矢島認為不太可能有能讓人動手腳的空隙。

陽臺上設有能通到樓下的逃生裝置,因火災等意外事態導致樓梯不能使用時,就可以利用此處下樓。這段樓梯是通往下一層的,但沒有最近曾被使用過的痕跡。順便一提,這個房間位於最頂層,所以沒有從上方降到這個房間的樓梯。

這時,對面公寓的同一層走廊裡出現瞭一個人影,那人一臉稀奇地望向這邊,或許是因為已經很久沒看到有人進入這個話題房間瞭。

調查完陽臺後,手塚回到室內,又開始從客廳內部確認窗戶的情況。隨後他似乎突然想到瞭什麼,一會兒查看沙發底下,一會兒又翻查起桌子的抽屜,甚至還開始檢查廚房裡的櫥櫃。矢島完全看不出他到底在找什麼。最終手塚一言不發地走出客廳,徑直走向玄關。

矢島依舊待在陽臺,呆呆地眺望對面的公寓。

剛才往這個房間看的那個人影已經不見瞭。眼看著太陽就要下山,氣溫會更低。於是矢島也回到屋內,繼續來來回回地尋找遙控器,想把空調打開。

就在這時,屋裡響起“嗶”的一聲,接著傳來一陣轟隆隆的機械聲。

矢島轉過頭,發現手塚已不知何時回到客廳,手裡拿著遙控器。是他剛打開瞭房間裡的空調。和矢島對視後手塚微微一笑,又踏上瞭走廊。

手塚在仔細檢查這起密室事件的核心——玄關。

他把鑰匙從內側插進鎖孔,反復扭動瞭很多次,接著對門的下方是否有空隙進行瞭確認,甚至搬來椅子確認門的上方是否有空隙。

“矢島先生,密室之謎我基本上解開瞭。”

用手指拂去門上方的塵埃後,手塚若無其事地說道。

“哈?真的嗎?那兇手是誰?”

“兇手?”

“對啊,兇手,制造出這個密室的兇手是誰?”

“那還不知道。”

“什麼?解開瞭密室之謎,卻還是不知道兇手是誰?”

“嗯,倒也不是完全不知道……”

“那你快把兇手的名字和密室之謎的解答告訴警察啊!”

“嗯……但那終究隻是我的推理,不知道警察會不會相信。”手塚小聲說道。

“難道是警察不太可能會相信的推理?”

“不不,推理本身很合理,至少我對解開密室之謎很有自信。但想要鎖定兇手,還需要確鑿的證據。”

“現在沒有證據嗎?”

“證據?嗯……完全沒有呢。”

“怎麼會……我現在可是隨時都有可能被逮捕啊,手塚先生,請你想想辦法吧。”

“對瞭,幹脆你就直接被逮捕,讓我在法庭上揭開密室的謎底,怎麼樣?這樣不但能把兇手逼至絕境,更重要的是,這種好像電視劇一樣的情節,不是很帥嗎?”

“請別開玩笑瞭,萬一在法庭上輸瞭怎麼辦啊?”

“沒事的,要是那樣,我就不收律師費。”

在被壓縮得越來越狹小的警署內部吸煙室裡,瀨口正抽著中午的飯後煙。

對相關人士的問訊已結束,案情已大致掌握。然而一想到密室之謎,難得的休息時光也變得索然無味。

“我又對公寓裡的住戶進行瞭一次問詢,然而沒人有操縱無人機的經驗。”加藤在瀨口的身後說道。

“辛苦你瞭。”

“同時我還打聽瞭是否有會關節特技或有養蛇經驗的人,也都沒有。總之,沒得到什麼有價值的情報。”

假如使用無人機,或許就能制造出那個密室,瀨口曾這樣想過。但那需要相當成熟的操縱技術,普通人即使稍加練習應該也是辦不到的。

加藤在瀨口面前的圓凳上坐下,從口袋裡拿出煙,點上瞭火。

“這樣一來,管理員森的證言就變得尤為重要瞭,就是‘在發現屍體時,聽到瞭鑰匙落在地上的聲音’那句。”

“嗯。矢島說自己喝醉瞭沒有記憶,看起來那就是彌天大謊,這是一起他從一開始就進行瞭縝密策劃的犯罪。這麼看來,什麼密室之謎之類的,壓根就不存在。”

“差不多可以申請逮捕矢島瞭吧?”

瀨口也在認真地考慮著這個問題。

如果將矢島逮捕,沒收他的電腦和手機,也許能從中發現什麼。如果他真的是兇手,雖然應該已經刪除對自己不利的記錄,但畢竟他不是這方面的專傢,應該無法把痕跡完全消除。此外,遺言CD裡的迷之噪音也很令人在意。

“隻要把他逮捕,應該會有讓他認罪的辦法吧?”

雖然瀨口他們至今為止已經對矢島進行瞭數次問訊,但若是逮捕後的審訊,無論是意義還是方法上,都將與之完全不同。如果矢島真的是兇手,那麼瀨口有絕對的自信能將他攻克。瀨口把變短的香煙換到拇指和食指之間,吸瞭一大口,橘色的火星伴隨著“啪啦啪啦”的聲音,煙燒瞭起來。

“好,我明白瞭,向本部長申請對矢島的逮捕令吧。”

瀨口把香煙摁在防銹鋁制煙灰缸裡,站起瞭身。

就在這時,胸前口袋裡的手機響瞭起來。瀨口把手機拿出來看瞭看,是沒有顯示號碼的匿名電話。居然會有匿名電話打到這個號碼上來,真是稀奇。瀨口一邊想著,一邊緩緩地按下瞭通話鍵。

“你好,我是瀨口。”

“我是西園寺沙也加。”

一個女聲響起。

“什麼?你是誰?”

“漫畫傢西園寺沙也加。”

剛以為是什麼惡作劇電話,瀨口就意識到這個聲音似曾相識,確實與西園寺沙也加,即電臺裡的西山沙綾的聲音十分相似。

“怎麼會?你真的是西園寺沙也加,也就是西山沙綾嗎?”

“是的,沒錯。”

這不可能。遺體是瀨口親自確認的,妹妹瑠加也作過證,說那肯定就是她姐姐本人。

“你說謊。西山沙綾已經死瞭,我親眼確認過。”

“信不信由你。”

然而聲音一模一樣,就連說話時給人的感覺都很像。

“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我知道兇手是誰瞭。明天一點,請到案發現場來。”

“你知道兇手是誰瞭?真、真的嗎——”

瀨口話音未落,電話就被對方掛斷瞭。

這是怎麼回事?

人死不能復生,瀨口最先想到的是:這是一通惡作劇電話。

然而,打來電話的人指定瞭時間和地點,會不會確實有什麼重要的線索呢?

難道那具屍體隻是與西園寺沙也加極為相似,實際上並非她本人?

瀨口的腦海裡閃過這一想法,然而,這種事當然是不可能的。

難道西山沙綾是雙胞胎?當然,至今為止沒有任何人提到過這一信息,從親妹妹西山瑠加那裡也沒有聽說。瀨口這樣想著,感到有些不安,會不會是他們沒有問,妹妹瑠加才沒說的?從不能說話的瑠加那裡問到的都是和案件直接相關的事,難道在西山沙綾的身世中還暗藏著什麼秘密?

真會有這種事?

西山沙綾其實還活著?

人氣推理漫畫傢之死引發瞭一陣轟動,網上有各種各樣的臆測,可謂新一代的都市傳說。“西園寺沙也加還活著”、“名偵探西園寺沙也加不可能就這樣死去”“名偵探正親自制造密室殺人事件,她最終會像耶穌一般復活的”,然而這些終究隻是粉絲的妄想。

又或者這是粉絲的惡作劇?

有這種可能。

但會有人特意調查刑警的電話號碼,就為瞭打一通惡作劇電話嗎?這可是搜查一課的刑警的號碼啊。不過,不管對方是不是匿名,隻要想調查,都是可以查出電話來源的。

另外,既然電話的主人自稱西園寺沙也加,會不會其實是西山瑠加?畢竟現在能自稱是西園寺沙也加的隻有妹妹瑠加。會不會是她掌握瞭密室殺人案件的新線索,直接給瀨口打來瞭電話?

然而瀨口立即察覺到這是絕對不可能的,因為瑠加不能說話,所以不可能打來電話。

不,等等。

瑠加真的不能說話嗎?

會不會隻是裝作不能說話呢?瀨口的思緒已亂成一團。

總之,明天一點。

原本以為案件已陷入焦灼,沒想到有瞭意想不到的發展。西園寺沙也加確實說她“知道兇手是誰瞭”。

到瞭明天一點,就知道新的進展瞭。

如果隻是有人惡作劇,或者是沒什麼用的線索,就立刻申請對矢島的逮捕令。

“是誰打來的電話?”此時加藤一臉驚奇地問道。

“其實……是西園寺……”瀨口好不容易才咽下“是西園寺沙也加打來的”這句話,“喂,加藤,明天一點,把時間空出來。”

加藤本想詢問理由,但從瀨口的表情上感覺到事情非比尋常,便沒能問出口。

《隻是打算喝一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