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密遣下山傳秘笈 偶逢道友創新招2

藍玉京超聽越是吃驚,“她說的這個道姑,可不正是我姐姐的師父嗎?她那青蜂針不知是什麼玩意,不悔師太的內功造詣聽說甚為不錯,大概不至於有什麼事的。哼,這個女人不知因何原因跑到武當山上和不悔師太交手,料想也不會是什麼好人瞭,怪不得東方大哥不想理睬她。”

他哪知道,令他吃驚的還在後頭。

常五娘道:“這個道姑你不知道,那麼藍靠山這個人你知不知道?”

藍玉京大吃一驚:“怎麼她連我爹爹也都知道。”

他對常五娘的秘密略有所知,但知之不詳。藍玉京的養父是藍靠山這節,他確實不知。他雖然討厭常五娘問個不休,但想她總算沒有說出他上武當挑戰一事,已經是知所“避忌”瞭,因而也就不能不稍為給她一點面子。

常五娘道:“藍靠山是在武當山上種菜的。”

東方亮道:“五娘,你不是沒事來消遣我嗎?我還以為你問的是什麼名人呢。”

常五娘道:“藍靠山雖然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但他有個好朋友卻是大大有名,無相真人的關門弟子,武當派未來的掌門人,你大概總會知道?”牟滄浪接任掌們一事是在東方亮下山之後發生的,東方亮和藍玉說也都未曾知道。

但常五娘說起的這個人,東方亮卻不能推說不知瞭。“你是說不歧道長吧,他是個姓藍的朋友又怎樣?”

常五娘道:“藍靠山有個兒子,但並不是他親生的兒子,是不歧托他撫養的。”

藍玉京心頭大震:“這不是說到我的頭上瞭吧?嗯,那謠言。那謠言難道竟是真的?”

東方亮道:“那又怎樣?”

常五娘道:“也沒怎樣。不歧恐怕這孩子將來知道自己的來歷,已經把藍靠山夫婦殺掉滅口瞭。我就是因為在那天恰好撞上這件事情,所以……”

話猶未瞭,藍玉京已是大叫起來:“你胡說!”

這下可泄瞭底瞭!常五娘出手如電,一把就抓著他,冷笑說道:“你怎麼知道我是胡說?”她出手太快,東方亮要想援救亦已不及。

東方亮喝道:“放開他!”

常五娘道:“他又不是你的師弟,你這麼幫他幹嘛?”

東方亮道:“不管他是誰,我要你放開他!”

常五娘道:“你不知道他是誰,我可知道他是誰,他是耿玉京!”

藍玉京不能動彈,叫道:“胡說,我不姓耿!”

常五姐笑道:“你對自己的事情,知道得也未免太少瞭。你若想要知道多一些,跟我走吧。你可以認我做幹娘。”

藍玉京早已感到自己的身世是有點可疑瞭,姐姐叫他不要相信那些“謠言”,可那些謠言卻還是像陰魂似困擾著他。要是有一個能令他相信的人,把真相告訴他,那該多好!

可是這個女人能夠相信嗎?他就是死瞭,也不願認這個女人做幹娘。

“胡說八道,我才不相信你的鬼話呢!你這妖婦居然想做我的幹娘,那是作夢!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藍玉京叫道。

常五娘格格笑道:“假如鬼會說話,對你而言,恐怕也隻有鬼話才是真話。活著的人,都是不肯和你說真話的,除開我是例外。還有你罵我做妖婦,縱然過份一些,我也不會生氣。因為我本來就不是個好女人。不過我要告訴你的是,你的幹爹也不見得比我好瞭多少。如果我不配做你的幹娘,他更不配做你的幹爹!”。

藍玉京怒道:“要嘛你就放我,要嘛你就殺我,我不許你含血噴人!”

東方亮喝道:“聽見沒有,我叫你放人!這是三次瞭,事不過三,可休怪我不再客氣!”

常五娘拈著一根毒針,針尖上發出藍色的光芒,對著藍玉京背脊的大椎穴,說道:“你敢動一動,這故青蜂針就會刺進他的穴道!”

東方亮道:“好,你若害瞭他我,我就殺死你!你相信不相信我有殺你的本領?”

“我相信。但請你也相信我一句話!”

“說!”

“你以為我想害他,那是完全錯瞭!”

“你不想害他,抓他去做什麼”?

“我一點也不想害他,隻不過他對我很有用處。所以你不必擔心,我要保護他還來不及呢。”

“什麼用處”。

“別人的秘密,知道的越少越好,這也是江湖上的禁忌!”

“好,你不肯說那就算瞭,但我也有好處給你,你肯不肯和我交換?”

“什麼好處?”

“我可以幫你把那塵絲煉化,免你終身受苦。”

“這個好處太小,別的人也能幫我。”

東方亮道:“不錯,唐二先生也能幫你,但恐怕你不敢把因何受傷的原故告訴他吧?”

常五娘道:“或者敢,或者不敢,我自己也未知道,但總而言之,我寧願受苦,這孩子是不能交還你的。”

東方亮道:“你想要什麼好處?”

常五娘道:“我想要一個稱心如意的丈夫,你能夠給我麼?”

東方亮道:“我不能給你,但我可以取你的性命!”

常五姐道:“你可以取我的性命,別的人也可以取你的性命,而且,你先要賠上這孩子的一條件命。”

東方亮道:“不錯,唐二先生大概也有本領殺我。但假如我把你剛才說的那句話告訴他,他就未必會殺我。”

常五娘道:“你要挾不瞭我的,我敢說那句話,就準備你告訴他。”說罷就走。

東方亮道:“喂,沒有商量的餘地嗎?”

常五娘笑道:“交易做不成,我還留在這裡做什麼?”

藍玉京叫道:“大哥,不必顧我。我寧死也不能落在這妖婦手中。”

東方亮卻道:“好,讓你將他帶走,隻不過我還要跟他說句話。”

常五娘道:“有屁快放,有話快說!”

東方亮突然一掌打在藍玉京身上,他用的是隔物傳功,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令藍玉京得以脫出常五娘的掌握。

他已經無法可想,隻好行此險著。

可惜這險著隻成功瞭一半。

常五娘雖然給他的內功震開,但那枚青蜂針卻已插進瞭藍玉京背脊的大椎穴。

常五娘躍出三丈開外,冷笑說道:“你若是舍得不要藍玉京的性命,那就來殺我吧!”

東方亮一言不發,伸掌在藍玉京的背脊一拍,那枚青蜂針彈瞭出來。青蜂針是要見血才能令人中毒的,東方亮拈起青蜂針,不怕中毒。

常五娘笑道:“青蜂針是被你取出來的,隻可惜青蜂針的解藥,隻我才有。”

東方亮喝道:“把解藥拿來!”

常五娘道:“除非你把這小子交給我,否則就拿我的命換他的命吧!”

東方亮冷冷道:“你以為我就沒法拿到你的解藥嗎?”

常五娘笑道:“依我看嘛,恐怕你即使是殺瞭我,也還是不行的。因為我身上的毒藥和解藥少說也有十多種,你若是弄錯瞭,這小子立即就得送命。你敢不敢冒這個險?”

東方亮道:“咱們走著瞧吧!”說話之餘,右掌已是按著藍玉京的背心,跟著說道:“小兄弟,你把真氣凝聚,護著心房,能夠支撐多久就多久,你若死瞭,我替你報仇。”他掌按藍玉說的背心,正是助他收束真氣的。

常五娘笑道:“你當真要和我動手嗎?”她貌作有恃無恐,心裡其實亦已有點發慌。

東方亮道:“你不給我面子,我為什麼要和你客氣?”說時遲,那時快,身形疾起,已是追上瞭常五娘。常五娘的輕功本來不弱於他。剛才若是要逃跑的話,是可以逃脫的。但她患得患失,略一躊躇,已是被東方亮的劍光罩著瞭。

常五娘雙刀出鞘,隻聽得錚錚數聲響過,雙刀都隻剩下瞭刀柄。

常五娘把心一橫,喝道:“好,你殺瞭我吧!”

東方亮不說話,但手中的招數卻是絲毫不緩,劍光霍霍,繞著常五娘的身子展開。常五娘遍體生寒,頭發發麻,她不知東方亮要怎樣對付她,心想這小子若是在我臉上劃上幾道傷痕,把我變成個醜八怪,這可糟糕。她縱然不怕死,也怕東方亮將她“消遣”。

東方亮的劍勢已是將她圈住,她卻是隻能像沒頭蒼蠅一樣,在凍窗上亂撞瞭。

常五娘又是吃驚,又是詫異。要知道她曾經和不悔道姑交過手的,不悔是武當派有數的高手,她也能夠和不悔拼個兩敗俱傷,可說相差不瞭多少。也正因此,她隻道自己縱然不敵東方亮,最不濟也可以抵敵三二百招,哪知才不過數招,就弄到如此狼狽,她驚詫不已,暗自想道:“這小子的劍法怎的如此瞭得,似乎比他的師父還要高明?他的師父號稱劍聖,按說決不遜於武當派的一流高手,他就已青出於藍,又何以在武當山上鎩羽而歸?”她哪知道,東方亮的劍術是在這幾天中突飛猛進的。她被攻得手忙腳亂,想脫出東方亮的劍光圈子都不能夠,哪裡還能使出毒功?甚至即使能夠騰出手來,她也不敢。因為自己的功力不及對方,萬一偷襲不成,那就會反害自己瞭。

哪知她雖然不敢對東方亮使用喂毒暗器.卻仍然逃不過被自己的毒針反刺之災。

東方亮的劍光將她圈住,把那枚從藍玉京身上取出來的毒針輕輕彈出,吹一口氣,毒針就像“活”瞭一般,如影隨形的跟著常五娘身形移動。常五娘看著毒針飛來,亦是無法躲避,“嗤”的一聲,毒針刺入她的酥胸。

藍玉京坐在地上運功,中毒雖深,發作卻慢,常五娘是在打鬥中中毒的,不過片刻,麻癢二感已是蔓延全身,十分難受,毒氣沖近心房,眼睛也開始發黑瞭,陡然間隻覺皮膚涼颼颼,衣裳被劍尖劃破,當的一聲,一個小小的玉瓶落下,“卜“的一聲,跟著一個盒子落下……

東方亮以迅速無倫的劍法,在她的衣掌上劃開瞭十幾道裂縫,把藏在她她身上的瓶子、盒子、小竹筒、中空的指環.以及其他一切物件全部用劍尖挑落,東方亮冷笑道:“把解藥檢出來,若敢弄假,那就隻能害你自己!”

到瞭這個田地,常五娘還有什麼好說,隻好乖乖從命瞭。當下檢出解藥,雙手奉上,東方亮接過解藥,把地上那些物件全部踏得粉碎,溶入泥中,常五娘暗暗吃驚,心想好在不曾弄假。這解藥是分成兩包的,常五娘不待地發問,便即說道:“紅色的內服,白色的外敷。”

東方亮分一半給她,看著她服下解藥,這才交給藍玉京。然後脫下自己的穿的一件外套、拋給常五娘,揮一揮手。

常五娘衣裳上被劍尖劃開的裂縫少說也有十七八道,膚質細致,盡現眼前,饒她一向風騷,此時也不禁滿面羞慚,披上東方亮的外套,轉身就跑。

藍玉京笑得掉下眼淚,說道:“大哥,你這一手可是做得真絕!”他剛剛服下解藥,藥力尚未發揮作用,一笑之下,真氣泄瞭不少,胸口登時又再隱隱作痛。

忽聽得常五娘的笑聲也從遠處傳來,跟著陰陽怪氣地說道:“藍玉京,你這傻小子,你以為東方亮真是好人嗎,他幫你,不過是想要騙你的劍法罷瞭。嘿嘿,你想不想知道他的底細,從他師祖這一代算起,已經是和你們武當派結下三代仇怨瞭!”

青峰針是常五娘的獨門暗器,毒藥解藥也都是她親手制煉,療毒之法,可說沒有人能勝過她,她眼下解藥,運氣導引,不需要多久,藥力已是運行四肢,輕功亦已恢復。她料準東方亮要留在藍玉京的身邊守護,無暇追她,即使敢來追她,她的輕功已經恢復,也不怕會給他追上,她從容把話說完,這才飄然遠行。

藍玉京當然不會相信她的說話,暗自想道:“東方大哥和我拆招,使我得到的益處更多,怎能算得行騙?不過,那‘三代仇怨’之說,卻不知是怎麼回事?哼,那妖婦說的豈能相信。”

東方亮似乎看透他的心思,微笑說道:“小兄弟,你信不信這妖婦的話?”

藍玉京道:“大哥,你當我是三歲小孩麼?我剛剛被她刺瞭一支毒針,還會相信她的鬼話!”

東方亮道:“好,你既然不信,那就不必胡思亂想瞭。現下打坐運功祛毒,待你好瞭我再告訴你,你想要知道的一些事情。”

藍玉京打坐運功,他的內功心法是無相真人親自傳授的,一旦心無雜念,不知不覺就進入瞭物我兩忘的境界。

東方亮在旁守護,心潮卻是起伏不定,“常五娘說得不錯,我的確是在騙這天真的孩子。嗯,他這麼樣信賴我,我卻騙他,不可恥麼?”不過我也不是多少幫瞭他一點忙嗎?“哼,你不過是找尋騙他的薪口罷瞭,以他的資質,你不幫他拆招,他遲早也會領悟的。”

東方亮心潮起伏:“我不僅是騙他的劍法,也是騙他的友誼。但我若是把真相告訴他,我又如何能夠完成師祖的遺願,不負師父的期待?”

要知他的師祖就是當年敗在無相真人劍下的玄貞子,玄貞子的遺願就是要他的後代傳人在劍法上勝過武當。玄貞子的徒弟向明天雖然業已青出於藍,在武林中得到瞭“劍聖”的稱號,但自忖還是沒有必勝的把握,因此才叫自己的徒弟東方亮代替他先上武當試探的。臨行前東方亮請師父訓示,向天明說的話是:“如果我這一套已經修補好所有破綻的飛鷹劍法仍然還是比不過武當派劍法的話,那我就隻能把希望寄托於你瞭,你的年紀比我輕,資質比我好,敗瞭不打緊,隻要你能夠知已知彼,截長補短,再練個十年八載,甚或二十年,三十年,總有一天,你可以完成師祖的遺願!”

他想起師父的訓活,又看一看正在閉目運動的藍玉京,心中不禁嘆瞭口氣:“即使我的資質真的勝過師父也沒有用,藍玉京的資質遠勝於我,除非我現在就殺瞭他,否則我始終不是他的對手!”

他當然不是真的想殺藍玉京,但有個念頭出現,已是令他不覺打個寒噤瞭。“我騙他的劍法已是不該,怎能還有這個念頭?嗯,我也不求能勝過藍玉京,隻求勝過得牟滄浪便已心滿意足。他現在已是道號無名的武當派掌門,我若是能夠報瞭那一劍之仇,也算是替師祖出一口氣瞭。”

正在他心潮起伏,患得患失之際,忽聽得一個冷峻的聲音喝道:“東方亮,你好大膽!竟敢擄走我們武當派的弟子!”

聲到人到,出現在他面前的赫然竟是武當派長老之一的無色道人!

無色道人見藍玉京盤膝而坐,動也不動,隻道他不是著瞭迷藥就是已經給東方點瞭穴道。

“你別誤會!”東方亮連忙分辨。

但無色道人隻肯相信自己的眼睛,可不耐煩聽他分辨,一聲笑,劍已出鞘,喝道:“誤會?難道藍玉京會自願當你的俘虜不成?”

東方亮道:“他不是被我點瞭穴道,他隻是中瞭毒……”

話猶未瞭,無色道人已是涮的一劍刺過來瞭!喝道:“我早料到你是常五娘一黨,任你花言巧語,今日決計放不過你!”

兩下交手幾招,無色道人心頭微凜:“相隔不過十天,這小子的劍法好像精進瞭許多!”當下立施殺手,一招“天河倒掛”,唰唰兩劍,斜掠下來。東方亮身軀一翻,斜勢劃瞭一道圓弧,半攻半守,嚴如鷹隼,龍蛇疾走,剛中寓柔,把無色道人閃電般的七招快劍全都化解。無色道人更為詫異:“怎的他的飛鷹劍法之中,竟然也似含有太極劍法的劍意?”

藍玉京閉目靜坐,運功療傷,已是差不多達到物我兩忘的境界,但畢竟修為尚淺,兩大高手在他身旁搏鬥,金鐵交鳴之聲宛如繁弦急奏。終於還是將他“驚醒”過來瞭。

眼睛剛一張開,但見沙石飛揚,劍氣縱橫,人影莫辯,凝神細看,這才看清楚瞭和東方亮比劍的是無色長老。

藍玉京吃瞭一驚,叫道:“師叔祖——”

就在他說這三個字的時間,無色道人已是攻瞭一十三招,劍法之快,當真快得難以形容?尚若不是藍玉京這十日來大有進境,恐怕連看也看不清楚,哪還能體會其中奧妙。

無色道人攻得如雷霆疾發,但東方亮也不弱,無色道人連攻十三招,他退瞭七步,每遲一步,就消解無色的一分攻勢。而且他也不是全采守勢,他是攻勢寓於守勢之中,劍勢回旋,表面看來,看不出是什麼招數,其中卻蘊藏著不知多少變化。藍玉京和他拆瞭七天,也隻能看出三成多點。

藍玉京看得目眩神迷,不知覺就忘記說下去瞭。

東方亮連退步七步,到瞭最後一步,無色道人已是隻剩下三成攻勢,東方亮松瞭口氣,這才能夠出氣,這才能夠出聲:“小兄弟,你別管我,你師叔祖殺不瞭我的!”

無色道人從藍玉京說話的聲音,聽出他的中氣雖然不足,但已是並不大礙。他放下心頭一塊石頭,說道:“京兒,你繼續運功療傷,這小子我會替你打發的!”他這話的意思其實和東方亮剛才所說的也差不多,口氣之中也似乎承認他要殺東方亮並無把握,所以隻用“打發”兩字。

東方亮嘿的一聲冷笑,說道:“要打發隻怕也沒那麼容易!

無色道人哼瞭一聲,身形倏起,劍光暴長,斜削下來,正是他最得意的一招殺著“白鶴亮翅”!

藍玉京看得又是歡喜,又是吃驚。心想:“原來我以前所學的果然是錯瞭。但想不到經過我修改的這一招白鶴亮翅,卻是和師叔祖現在使的這一招不謀而合。不過他使得又快又狠。我要達到這個境界,可不知還要多練幾年?”吃驚的則是:“師叔祖招一招凌厲,東方大哥躲得開嗎?”

心念末已,答案已是出現眼前,隻聽得“嗤”的一聲,東方亮的衣袖被截去一幅,但畢竟還是避開瞭,這一下東方亮也不禁暗暗吃驚,心中叫瞭一聲“僥幸”。想道:“要不是我自己熟悉藍玉京變化出來的這招劍法,隻怕是難免受傷瞭。”

無色道人這一招連對方的皮肉也沒傷著,也是頗出意料之外。他搶到先手,不敢松懈,連忙加緊進取!

東方亮退瞭幾步,忽地笑道:“讓你也看我的!”倏地撥起,半空中一個“鷂子翻身”,儼若飛鷹加緊進攻!凌空擊下的一招,竟然也是“白鶴亮翅”。

他的“白鶴亮翅”和無色道人的“白鶴亮翅”又有不同,他是把“白鶴亮翅”融化在他的飛鷹劍法之中的。藍玉京看得出來,無色道人可就有點思疑不定瞭。

此時已是容不得他仔細推敲,百忙中還一招“推窗望月”,隻聽得“當”的一聲,無色道人倒退兩步,青鋼劍已是損瞭一個小小的缺口。東方亮這一招凌空擊下,力道比他大得多。

藍玉京嚇得大叫:“東方哥……”

話猶未瞭,隻聽得無色道人厲聲喝道:“讓你也看我的!”欺身撲進,長劍一伸,反手一削,又狠又疾!就像在夜空中閃過一道電光!東方亮大叫一聲,頭下腳上,疾躍三丈開外,接按地面之際,這才一個筋鬥翻瞭過來。雖沒受傷,額角已是滴下黃豆般的汗珠。

後來他加以變化的這招“鶴亮翅“,雖然狠猛,但後續這一招卻不能保持連綿不斷的劍意,這就犯瞭太極劍法之忌瞭。無色道人畢竟是武當派數一數二的劍術高手,立即就抓著瞭這稍縱即逝的時機。不過東方亮的飛鷹劍法可以在半空中轉折回翔,卻也還是他始料之所不及的。

藍玉京看得驚心動魄,連忙叫道:“師叔祖手下留情,他是我的朋友!”

無色愕色道:“什麼,他是你的朋友?”

東方亮面色慘白,忽地說道:“小兄弟,你錯瞭,我不是你的朋友,我也不配做你的朋友!”

藍玉京叫道:“大哥,你……”

東方亮不理睬他,卻對無色說道:“無色道長,你的劍法是比我高明,不勞你打發我,我自己走瞭!”轉眼之間,影子也不見瞭。

無色一派茫然,回過頭來說道:“京兒,這是怎麼回事?”

藍玉京道:“我說的是真話,他不但是我的朋友,還是我的救命恩人。”

無色越發驚詫,說道:“你不是被常五娘毒手所傷的麼?”

藍玉京道:“不錯,那妖婦是叫做常五娘,我中她一枚毒針。聽說叫做什麼青蜂針。”

無色道:“這樣說,他們就是串通來害你的瞭。怎能說他是你的救命恩人?”

藍玉京道:“那妖婦是東方大哥趕跑的,那青蜂針的解藥,也是他給我奪來的。”

無色搖瞭搖頭,說道:“京兒,你陷入瞭他們的圈套瞭,他們本來是一夥的。一個做好,一個做壞,你少不更事,上瞭他們的當。

藍玉京道:“不會的,我和東方大哥在一起,走這條路也是我自己定的。那妖婦怎會有未卜先知之能?而且東方大哥是費盡心機才能奪得解藥的。那妖婦他弄得非常狼狽,恨極瞭他。我看,決不會是串通瞭在我面前做戲。”

無色思疑不定,說道:“那毒針取出來沒有?”

藍玉京道:“東方大歌早已替我取出來瞭。”

無色道:“好。那你暫且不要說話,把餘毒撥清再說。”

他的內功在武當派雖然不算一流,但造詣亦頗不弱。藍玉京服瞭解藥,毒質早已消除十之七人,無色一加援手,把真氣輸入他的體內,不過片刻,藥力已是得到瞭充分發揮,餘毒都盡已消除瞭。

無色問道:“你什麼時候和他在一起的?”

藍玉京道:“已經有七天瞭。”

無色道:“在這七天裡,你們做瞭些什麼事?”

藍玉京道:“和他練劍法。”

無色道:“好,你把所練的劍法,練一趟給我看看。”

藍玉京把這幾日來苦練劍法的心得,在無色長老面前施展出來。無色越看越是驚詫。

“請師叔祖指點。”藍玉京把一套太極劍法練完,說道。

無色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怎樣指點你才好。”

藍玉京吃一驚道:“是我根本練得不對嗎?”

無色道:“不是不對,是太好瞭,”

藍玉京道:“師叔祖,你不是和我開玩笑吧?”

無色正容說道:“平時我喜歡和後輩開開玩笑,這次可一點也不是開玩笑,我說實話,你的劍法雖然不能算是無暇可摘。有幾招甚至還有破綻,但卻深具創意。有些招數,你的構思之奇妙,還在我原來的劍法之上!”

藍玉京又喜又驚,說道:“多謝師叔祖誇贊,但那些破綻,不知師叔祖是否可以詳加指正。”

無色搖瞭搖頭說道:“不是我不肯指點你,你的劍法是自己領悟得來的,隻要跟著你本來的思路不斷發現破綻,也不斷加以修正。將來定能把本門的劍法升到一個更高的境界,你的成就也必一定遠遠在我之上。我若是指點你,反而會令你受到束縛,說不定還會減弱瞭你將來的成就。”

藍玉京呆瞭半晌,心想道:“師叔祖的說法倒是和東方大哥的說法不謀而合。用的辭句不一樣,道理是相通的。”

無色道人同樣也是驚疑不定,說道:“你下山不過十天,怎的就能妙悟如斯?”

藍玉京不敢隱瞞,說道:“徒孫若有寸進,依我想一來是得掌門師祖傳我劍訣和本門心法,二來是東方大哥和我拆招之功。”

無色道人嘆子口氣,說道:“果然不出我的所料,你是被那小子騙瞭!”

藍玉京說道:“就算他和我拆招,他學到瞭一些本門劍法,可我得到的好處更多啊,這、這恐怕不能說是騙吧?”

無色道:“你知道東方亮是什麼人?”

藍玉京聽他的口氣越說越嚴厲,又想起他和東方亮剛才見面時所說的話,不禁心頭一震,說道:“難道他是本門的仇敵嗎?”

無色道:“我也不知怎說才好。或者不能說他是仇敵,但他是以壓倒本門劍法為平生志願的,說是仇敵,也未嘗不可。”

藍玉京呆瞭半晌,“師叔祖,你是怎麼知道的?”

無色灌:“就在你下山的第二天,他曾上武當山挑戰。你的師父和不破師伯都敗在他的手下。”

藍玉京大吃一驚,說道:“師父和師伯沒有受傷?”

無色道:“這倒沒有。他好象隻是以打敗武當派的高手為榮。”

藍玉京松瞭口氣,說道:“徒孫有個想法,不知對是不對?”

無色道:“你說。”

藍玉京道:“這幾天我和東方大哥比劍,雖然每一次都輸瞭給他,但每輸一次就有一次的好處……”

無色哼瞭一聲,截斷他的話道:“他得到的好處恐怕比你更多。”

藍玉京道:“不管誰得到好處多,總之大傢都有進益。因此,依我看來,武學之道,恐怕也是必需互相切磋的。古語有雲,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不同門派的人相互切磋,還可截長補短,比同門拆招,收效更大。”

無色嘆口氣道:“東方亮上山那天,掌門真人也曾這樣對我們說過。他說國無外患者恒亡,這句話移用於武林門派也未嘗不可。有一個高手時刻準備向我們挑戰,對我們也有鞭策的作用啊。”

藍玉京道:“啊,掌門師祖的話,那可是比我說得更加透徹瞭!”

無色道:“武林中人大大都囿於門戶之見,以至故步自封。這的確是個相沿已久的毛病。京兒,想不到你小小年紀,竟有這般見識。”

藍玉京喜道:“這麼說,你是不會怪東方大哥的瞭?”

無色臉上好象有點迷茫的神氣,過瞭好一會兒,方始說道:“如果他是出於善意,來和咱們切磋,咱們自是歡迎不暇,可他卻是別有用心,他是要壓倒咱們武當派的,這就有關本門的榮辱瞭,咱們是絕不能讓他得逞的。”

藍玉京詫道:“因何他要壓倒咱們一派?”

無色道:“這是有前因的,遠在三十六年前,他的師祖曾經敗在無相真人劍下。”

這件事藍玉京已經從常五娘口中聽過,如今從師叔祖口中得到證實,心裡不覺好生難過。令他難過的不是這件事的本身。而是東方亮對他隱瞞真相。

藍玉說心想:“好在東方大哥那天沒有傷人,如果他傷瞭義父的話,我和他再見之時,恐怕也隻能將他當作仇敵瞭。當下說道:“師父師伯敗在他的手裡也不打緊,隻要有人能夠贏他就行。師叔祖,你剛才就已經贏瞭他。”

無色苦笑道:“我剛才也是贏得好險啊!”

藍玉京驀地想起:“聽東方大哥才所說,他那日在武當山上是未曾和無色長老交過手的。掌門師祖又在病中,那麼是誰將他打敗的呢?”

無色道:“說來好險,幸虧牟滄浪那日也剛來到,替本門挽回面子。否則我即使可以勝他,恐怕也得在百招開外。他是晚輩,我以長老的身份,百招這外方能勝他,也是勝之不武瞭。”

藍玉京道:“牟滄浪是誰?”

無色道:“牟一羽你是見過的,牟滄浪就是卑一羽的父親,他也是本派俗傢弟子的領袖,人稱中州大俠,他隻不過用瞭三招,就剝下瞭東方亮這小子的面皮!”

藍玉京一怔道:“剝下面皮?”

無色笑道:“不是真的面皮,是他戴的人皮面具。”

藍玉京恍然大悟,心道:“原來東方大哥和五娘所說的武當高手,乃是這位牟大俠。”

無色道:“這件牟大俠已經出傢,現在是道號無名真人。”

藍玉京詫道:“真人?我好象記得本派是隻有掌門人才能尊稱真人的。”

無色道:“不錯。無名真人正是本派的新掌門人。”

藍玉京吃一驚道:“掌門師祖把位子讓瞭給他?”

無色道:“這件事我正想告訴你,你莫傷心,你的師祖就是在那天仙去的。”

藍玉京忍不住掉下淚來,說道:“師祖命我下山,不過是前一天的事。想不到就是這一天之隔……”

無色道:“掌門真人是在本派獲勝之後,含笑而逝的。他年過八旬,又喜見後繼有人,一笑謝世,可說是已無遺憾。京兒,我隻想問你,你打算怎樣,回不回山?”

藍玉東道:“我心裡亂得很,按說我是應該回去的……”

藍玉京心想,告訴師叔祖無防,便道:“徒孫下山之時,掌門師祖曾有吩咐,說是不管山上發生什麼事情,叫我一概不必理會。”

無色暗自尋思:“掌門師兄是自知死期將至,他預先安排京兒下山,而且還不讓不歧知道,其中定必有因。”說道:“盡孝道最緊要是無違父母之志,對父母應該這樣,對父師祖也該這樣。既然師祖這樣吩咐你,那你就暫且不要回山去。你準備上哪兒?”

藍玉京道:“祖師叫我到少林寺去拜訪一個和尚。不過,這件事……”

無色鑒貌辯色,已經知道他有難言之隱,笑道:“師祖叫你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別人的,是嗎?(藍玉京點瞭點頭)那麼,你對我也不必例外。學武之人,總是免不瞭在江湖歷練的,以你現在的武功,到少寺去走一趟,我也可以放心得下瞭。這你就去吧。”

藍玉京道:“多謝師叔祖教導。”要正告辭,無色忽道:“京兒且慢!”

藍玉京道:“師叔祖有何吩咐?”無色深沉地看著他,說道:“你今年已經十六歲瞭,我想有些事情也應該讓你知道瞭。””

藍玉京心頭一震,說道:“是有關我的事麼?”

無色道:“是有關本門的大事。咱們武當派雖然是和少寺派並稱武林中的泰山北鬥,但這十幾年來,本派有許多位重要人物莫名其妙的被人暗殺,至今一件都未破案。”

藍玉京吃驚道:“有這樣的事?”

無色道:“你聽說過何其武這個人麼?”

藍玉京搖瞭搖頭,說道:“他是什麼人?”

無色道:“何其武就是本門在十六年前,第一個被人暗中害死的人,此事有關本門體面,所以這十六年都是暗中偵查,並沒張揚。你的義父可因為你年紀太小,要等待你長大瞭才告訴你。”

原來無色雖然尚未知道藍玉京的身世,但從無相真人遣他下山以及常五娘要來擄走他等等件事來看,也是覺得頗有可疑之處瞭。因此決定這把些秘密告訴他。

藍玉京驚愕不已,心裡想道:“原來我還有這麼一位俗傢帥祖,他是十六年前的,那豈不剛好正是我出生那年?”問道:“你說這位何大俠是第一個被害的人,那麼後來相隔多久又有幾人被害,被害的又是誰呢?”

無色嘆道:“就在第二天,何其武的女兒和徒弟也都死於非命!”

耿京士是被不歧“誤殺”的,何玉燕則是自殺身亡。這件事無色是知道的,但因真相未明(耿京士是否奸細?又或者隻是被奸人陷害,而不歧卻誤中瞭奸人之計?)無色隻能暫且瞞住藍玉京瞭。

藍玉京卻是一怔,“何大俠的徒弟?那就不是我義父的同門師兄弟麼?義父也從沒和我提過。”

無色道:“這件事令得你的義父非常傷心,這十六年來,他都是避免在人前提起的。”

藍玉京道:“這位被害的師伯是……”

無色道:“他不是你的師伯,是你的師叔。何大俠總共隻有兩個徒弟,你的義父是大弟子,這位被害的二弟子名叫耿京士。”

藍玉京心頭一震:“他姓耿?”

無色道:“你曾經聽人說過他嗎?有什麼不對?”

藍玉京道:“沒有。我隻不過聽得不大清楚。所以多問一句。嗯,這位耿師叔死的時候還很年輕吧?”

無色道:“不錯,他死的時候隻有二十歲多點,還沒成傢。”要知耿京士當年和何玉燕私奔一事,他雖然亦有所聞,但因事涉“私德”,他是不願和晚輩說的。

藍玉京松瞭口氣。

無色道:“另一個重要的人物也是在那天被害的,他是本派以前的首席長老無極道長:“他從無極長老的被害一直說到不久之前無相真人的大弟子不戒被人暗算,說得比耿、何一案詳細許多。但藍玉京的心裡,不知怎的,卻總是渴望他多說一點有關這位“耿師叔”的事。

無色並沒如他所願,最後隻是說道:“我讓你知道這些秘密,為的就是要你多加提防,本門有一個極厲害的對頭,好象隱形人一樣,不知藏在什麼地方?”說罷,就和藍玉京分手瞭。藍玉京目送他的背影,但感一片迷茫。正是:

身世難明心事苦,重重迷霧若疑猜。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武當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