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應笑我亂揮寶劍 問何人會解連環1

他雖然隻有二十多歲,但對父親的感情,卻已經有瞭幾個變化。小時候他把父親當作完美的化身,是他崇拜的偶像,後來,他知道父親在外面另有個“野女人”,母親受盡委屈,受盡冷落,但卻總是把苦痛藏在心裡,沒有跟他說過父親半句不是,終於得瞭心病,鬱鬱而死。他為母親感到不值,對父親的感情也就因而變瞭。漸漸他又發現他的父親在其他方面的品行也並不如他想象那樣的完美,甚至簡直可以說是言行不符的偽君子,他就更加把父親當作壞人瞭。由於常五娘曾經和他的父親有過一段不清不楚的關系,而常五娘是幾乎可以斷定和他本門的幾宗血案有關的,他甚至曾經懷疑過父親就是在幕後包庇常五娘的人。縱然不是主謀,也是有關的瞭。

這次常五娘要求和他的父親相會,他也曾經設身處地,為父親著想,倘若要保全武當派掌門人的聲譽,最好的辦法莫過於設個陷階,把常五娘殺瞭,但結果卻是頗出他的意料之外。

不錯,當他的父親知道此事的時候,最初的反應的確是面色陰暗不定,顯露出他內心的憤怒和不安。父親把茶幾的一角捏得碎成片片,問他道:“你相信這妖婦的話?”他口不對心地說道:“我當然不會相信,但這妖婦言之鑿鑿,還說爹爹有把柄捏在她的手裡,她才有恃無恐的。我不相信,但隻怕別人……”說到這裡,隻聽得“咔嚓”一聲,父親一個“手刀”把茶幾的角削下,說道:“你不相信,別人也不會相信!”他就試探道:“爹爹若有把握,那就不如……”作瞭一個橫刀劈斫的手勢。但在他作這個手勢的時候,父親卻搖瞭搖頭。

過瞭好一會子,父親忽地嘆瞭口氣,“我想知道,在你的心目中,爸爸是怎和樣一個人?”他不敢立即回答,父親已是往下說道:“你不必瞞我,我對不起你的母親,我知道你怎樣想的,但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過瞭今晚,我會慢慢告訴你的。”他感到厭惡,說道:“我不想知道。”父親說道:“這事關系你太大,你不想知道,我也要告訴你。不過,今晚你得替我做一件事情。”他問:“爹爹,你是已經下瞭決心,要……”父親截斷他的話道:“不,我並不要殺她。她是有該死之處,但不該由我殺她。這,這件事我也有過錯的。你替我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去打發她吧。”父親對他面授機宜,並且把一件東交給瞭他。

他對父親和常五娘這段孽緣,本來是一想起就要作嘔的,這次他迫於無奈,把常五娘帶上山來,心中一直忐忑不安,但此際由他代表父親去見父親的情婦,他卻非但沒有尷尬之感,心情反而輕松瞭,因為現在他才可以說是真正認識他的父親,父親並不是頭上戴著光圈的“聖者”,但卻是個有血有肉的人,是他可以理解的人。父親願意幫忙常五娘的這件事情,他也認為是屬於合情合理的。

他步入林中,一發現常五娘,就迫不及待地說道:“五娘,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常五娘被點啞穴,做聲不得,心中卜卜地跳。“什麼好消息呢?難道牟滄浪已經願意要我瞭?但這樣的話,卻怎能由兒子來說?”

為什麼常五娘不說話?牟一羽開始感覺到似乎有點不對瞭。

他怔瞭一怔,話隻說到一半就停下來,不過,他語音剛剛停止,就聽得常五娘佯嗔說道:“小猴兒,你的老子又沒來,有什麼好消息呀?”聲音稍為沙啞些,但語氣卻是常五娘平時罵他的語氣。

牟一羽哈哈一笑,“五娘,你這樣聰明也猜不到嗎?好,告訴你吧,爹爹說可以讓你得償心願.他、他……”

話猶未瞭,忽聽得“常五娘”哼瞭一聲,牟一羽隻覺膝蓋一麻,突然一條長繩揮過來,將他攔腰卷著,他那麼好的武功竟然閃躲不開。

唐仲山妒火如焚。把牟一羽卷過來,根本就不讓他有說話的機會,反手一握他的下巴,令得他的嘴巴張開,一顆藥丸就塞瞭進去。牟一羽看不見他的臉,被他拖住飛跑,經過藍傢,便即被拋瞭進去。

“我知道他是誰瞭。”牟一羽說瞭這句話,就摔倒地上瞭。

他當然不知道藍水靈剛剛和西門燕說到那個兇手是誰,藍水靈也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一回事。

“他是誰?”藍水靈問道。

“啊,牟大哥,你怎麼瞭?”西門燕也在同時叫道。

牟一羽不覺有意外的歡喜,心道:“畢竟還是燕妹關心我,”但嘴裡卻在答復藍水靈:“是唐仲山!”

西門燕大驚失色,連忙將他抱起來,顫聲問道:“大哥,你,你是中瞭唐門的毒嗎?”

忽聽得刺耳的笑聲,在外面說話的可不正就是天下第一使毒高手的唐二先生!

“西門傢的小妞兒,你放心,你的大哥死不瞭的,我給他吃的是仙丹,不是毒藥,隻會令他快活得好似神仙!嘿,嘿,你不相信,是嗎?好,那我也可以讓你和他一樣嘗嘗這種做神仙的滋味!”

牟一羽叫道:“唐二先生,你惱很傢父,害我也就夠瞭,可莫加害西門姑娘!”

唐仲山哪會聽他的話,隻聽得“乓”的一聲,臥室的窗門已是給他的掌力震得洞開。

首先是一條長繩飛瞭進來,迅如閃電的把藍水靈卷瞭去。

西門燕抱著牟一羽,還來不及呼叫,跟著又是“嘭”的一聲,是彈丸爆裂的聲音,這間小小的臥房登時充滿煙霧。

唐仲山陰惻惻地冷笑道:“牟一羽,你很機靈,一向也很會對我的喜歡,可惜誰叫你是牟滄浪的獨生兒子呢?嘿、嘿!父債子還,天公地道。子女都是一樣!”

前面的話容易明白,隻最後這句,卻是令得連常五娘都要想瞭好一會子,方始會意,饒她早已習慣幹歹毒的行為,也不禁為之震栗。

藍水靈叫道:“放開我,放開我,我從來不認識你!”

唐仲山道:“你不認識我,我可認識,我知道你和耿玉京雖然不是同胞姐弟,但也是如同姐弟一般。”一面說話,一面點瞭藍水靈的啞穴。但跟著卻把常五娘的啞穴解瞭。

“看在耿玉京的份上,可不能讓這女娃兒受苦,你背著她走吧。”唐仲山道。

常五娘道:“老爺子,這不是給咱們添上麻煩嗎?”

唐仲山道:“不錯,是會多一點麻煩,但多這一點麻煩,對你卻是甚有好處呢!要是碰上那小子的話,縱然我對你照顧不周,你也不用擔心那小子一劍將你刺殺。”其實常五娘並非不懂他的用意,隻不過想聽他親口說出來,才能更加安心。“啊,他畢竟還是要保護我的。”

常五娘好奇心起,又再問道:“老爺子,你剛才用的是什麼暗器?”

“你以為是什麼暗器?”

“我不知道。但看來好像不是雷火彈。”

唐仲山甚為得意,掀須笑道:“這不是暗器,是迷幻藥。你聽過這個名稱嗎?”

常五娘道:“迷幻藥是什麼?”

唐仲山道:“迷幻藥就是能令人神智迷糊,產生幻覺的一種藥物。配制迷幻藥的主要藥材名叫大麻,產於喜馬拉雅山北面一個名叫尼泊爾的小國。嘿、嘿,我可是得之不易呢,彈丸裡藏的是迷幻藥,我隻不過加上硫磺,令它爆裂即能燃燒而已。我給牟一羽吞服的那顆藥丸也是迷幻藥,讓他直接吞服,效力更大。”

常五娘吃瞭一驚,“如此說來,眼下瞭迷幻藥,豈非就會迷失本性?”

唐仲山哈哈大笑,“一點不錯,我就是要他們迷失本性,迷失瞭本性,什麼事情都能做得出來!”

牟一羽好像泡在溫泉之中,身子軟綿綿的,每一根神經都好似松弛下來、但一股熱力卻從丹田升起。

西門燕還在抱著他,忽地昵聲說道:“牟大哥,我越看你越覺得你像媽媽,怪不得媽媽那樣喜歡你。你知不知道,媽媽是當年武林中的第一美人。牟大哥,你也真長得俊俏。”

牟一羽還有幾分清醒,聽她提到自己像她的母親,不覺霍然一省,連忙將她推開,喝道:“西門姑娘,你醒醒!”

西門燕道:“你叫我做什麼,咱們不是已經結拜瞭的嗎?你是我的好哥哥,我是你的好妹妹。”

牟一羽道:“好,那你就該聽我的話,快點跑出這間房子!”他雖然功力較深,比起西門燕稍為清醒一些,但也已經開始有瞭幾分“迷幻”瞭。他可沒有想到,他自己都沒有氣力跑出去,西門燕如何能夠?

西門燕道:“我要陪住你,你幹麼要趕我走?呀,你瞧見沒有?那許許多多花朵,紫色的,黃色的,紅色的,橙色的,青色的,還有藍色的,七彩繽紛,真美,真美!咱們是已經到瞭神仙的洞府瞭吧?”

牟一羽不覺睜大瞭眼睛,叫道:“啊,我瞧見瞭,真奇妙!”但他的心頭畢竟還有一點清醒,忽地覺得“不對”,急忙一咬舌頭,叫道:“那是幻相,你快點咬自己舌頭!”

西門燕媚眼如絲,嬌聲說道:“咬舌頭,很痛,我不幹!大哥,你不是說過你很喜歡我的嗎?你可別捉弄我!”

牟一羽急道:“我不是捉弄你,你聽我說……”可怎樣向她解說呢?稍一拖延,迷幻藥的藥力在他身上已經擴散,發作得更重瞭。饒他內功的根基深厚,漸漸亦已無法保持定力。

西門燕湊近來道:“咬舌頭有什麼滋味,大哥,你親親我吧!”

牟一羽喝道:“胡說!走開!”使勁推她。隻是全身軟綿綿的,竟然推之不動瞭。

西門燕哭道:“東方大哥不肯親近我。你也不肯親我一親。我生得像醜八怪嗎?”

牽一羽用力再咬舌頭,說道:“別哭,別哭!我答應你,一定給你把東方亮找來!”

西門燕道:“我不要東方亮瞭,他並不是真心喜歡我的,我知道,大哥,你一路保護我,你才是真正疼愛我的。我知道!”

牟一羽叫道:“別這樣,你,你……”“誤會”這兩個字還未說得出來,西門燕已是像依人小鳥一樣,偎倚著他。

西門燕忽地唱起小調:“飄、飄、飄,我像在雲裡飄!啊,好舒服啊!啊,天鵝蛋不可放在一個籃子裡,這是東方亮說的,你懂不懂!”

牟一羽道:“我不懂。”

西門燕道:“你不懂。我懂瞭。咦,你為什麼用這樣的眼睛看我,我真的長得很醜嗎?”突然又哭起來瞭。

牟一羽見她哭得似梨花帶雨,定力再也無法保持,不知不覺摟著瞭她,說道:“別哭,別哭!你長得很美,我疼你!”

西門燕道:“那你親親我吧,你親我,我就相信你!好,你不肯親我?我親你!”突然把櫻桃小嘴印在他的臉上。

牟一羽是直接吞服瞭迷幻藥的,被她櫻唇一印,定力登時崩潰,不覺也把嘴唇印在她的臉上。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忽然有個人走進房間。

僻啪僻啪兩記清脆的耳光,打他們耳光的正是西門夫人。

“你們怎可這樣?”西門夫人喝道。

西門燕睜大佈滿紅絲的眼睛,忽地罵道:“你這妖婦,你背人偷漢,我都不理會你,我跟什麼人要好,與你有什麼相幹?”

西門夫人怔瞭一怔,喝道:“燕兒,你胡說什麼?你看清楚,看我是誰?”

西門燕怪聲喝道:“飄、飄、飄,我在雲裡飄!我是神仙,你是女妖!”

西門地人畢竟是老於江湖經驗的大行傢,看出他們是著瞭“道兒”,心道:“好在他們還沒做出醜事。”茶幾上有一壺早已涼瞭的茶,西門夫人含瞭一口茶朝女兒臉上一噴,跟著出掌按在她胸口的膻中穴上。對牟一羽也是如法炮制。

她以上乘的內功心法替他們約束體中流竄的真氣,過瞭半住香時刻,牟一羽汗出如雨,目光已轉柔和,並且令人感覺到他是在表示謝意瞭。西門夫人知道他的理智已經恢復,當下移開按在他胸口的手掌,讓他自行運動。

她無須兼顧之後,全力救治女兒,過瞭不多一會,西門燕隻覺遍體生涼,倒是比牟一羽更早一些清醒過來瞭。

西門燕恢復清醒之後,不覺吃瞭一驚,說道:“媽,這是怎麼回事?”

西門夫人道:“我正要問你是怎麼回事?”

西門燕苦苦思索,西門夫人提醒她道:“你曾經痛罵一個妖婦,你仔細想想,在你昏迷之前,是不是曾經碰上……”

西門燕霍然一省,說道:“不錯,我記起瞭,是那妖婦青蜂常五娘,但我並沒有碰上她,唉,這是怎麼回事?啊,我記起來瞭,是牟大哥將她引來的。”

西門夫人詫道:“他怎會把妖婦引來害你也害自己?”

西門燕道:“喂,喂,牟大哥,我好像聽得你對妖婦說,說是你的爹爹可以讓她得償心願,我沒聽錯吧””原來她隻記得起一半,另一半牟一羽踏進屋子之後的事,卻還是記憶模糊。

牟一羽自行運動,神智業已完全恢復,睜開眼睛說道:“你沒聽錯,不過出手害咱們的卻不是她。”

西門夫人驚疑不定,問道:“是誰?”

牟一羽道:“是唐仲山,他迫我吞上藥丸,燕妹也吸瞭他這藥丸燃燒的迷香。我好像還隱隱聽得他對那妖婦說是什麼迷幻藥!”

西門夫人不覺臉上變色瞭!

西門燕道:“那老匹夫無端加害於我,媽,你可要替我報仇。”

西門夫人苦笑道:“唐門暗器,天下無雙。你惹上瞭他,但求他不來找咱們的麻煩,已是好瞭。”

西門燕道:“我根本沒有惹他,是他無緣無故的欺負我們。媽,你知不知道,藍傢妹子的爹娘已經被他殺害,藍傢妹子也給她擄去瞭,難道咱們就這樣放過瞭他?”

西門夫人道:“你的藍傢妹子是武當門徒,此事用不著我來替她出頭,你乖乖聽話,跟我回去。”

西門燕詫道:“媽,你不是要來參加無相真人的葬禮的嗎?好不容易來到武當山,怎麼又要回去?”

西門夫人道:“我現在決定改變主意瞭。”

西門燕憤然道:“媽,你當真這樣害怕那老賊?”

西門夫人苦笑不言。其實,她雖然是顧忌唐傢的暗器厲害,但這還不是最主要的原因,她實是另有難言之隱的。

牟一羽忽道:“報仇之事,以後再說。燕妹,你是不是想知道那句話的意思?”

西門燕已經記不起來瞭,“哪一句話?”

“我對常五娘說的那句話。”

“你說你爹可以讓她得償心願,是嗎?話說得這樣明白,用不著你來解釋,我也懂得它的意思,嘿嘿,想不到你的爹爹道貌岸然,卻是個風流種子,和這個妖婦居然也有……”

西門夫人斥道:“女兒傢怎可這樣口沒遮攔?”

牟一羽道:“燕妹,你誤會瞭,不是這個意思!”

西門夫人柳眉微蹩,不覺搶在女兒的前頭,冷冷問道:“那是什麼意思?”

牟一羽道:“傢父的意思是可以幫她解除束縛,讓她可以毫無顧慮的避開唐二先生,自由自在的,另覓如意郎君,這才是常五娘最想要的。”

西門夫人道:“常五娘雖然臭名昭彰,但她這大半生被唐仲山當作玩物,也是怪可憐的,隻是唐仲山肯放手嗎?”

牟一羽道:“爹爹叫我把這錦盒交給她,說是盒中有可以挾制唐二先生的秘密。唐二先生知道有把柄在她手上,不放人也得放人。”

西門燕道:“依我看那妖婦是自甘作賤,實在是值不得你的爹爹可憐。”

牟一羽道:“我也是這個心思,所以……”

“所以什麼?”

“所以我不想給她瞭。”

西門夫人冷冷說道:“那不是枉費瞭你爹的一番心意?”

牟一羽道:“反正她亦已跟隨唐仲山走瞭,我就是想給她也不能夠。”

西門燕道:“我看她倒不像是被迫的,她是心甘情願重投那個老傢夥的懷抱。”

西門夫人道:“燕兒,別說得這樣刻薄!”表面好似責備女兒,但落在牟一羽眼中,卻是可以從她的神情看出她內心的快意。

牟一羽道:“燕妹,這個錦盒不如給瞭你吧。”

西門燕道:“我要它做什麼?”忽地醒悟,笑道:“你是讓我有個法寶可以對付那位唐二先生。”

牟一羽道:“爹爹說盒中藏有克制唐仲山的秘密,我想不必定要在常五娘手裡才有用。”

西門燕好奇心起,說道:“我倒不是為瞭害怕那個老賊,但不知究竟是什麼秘密,看看也好。”

打開錦盒,盒中隻有一條黃色的手絹,手絹上並無字跡。

西門燕道:“咦!秘密在哪裡?”

西門夫人接過手絹,在鼻端一聞,仿佛如有所悟,說道:“不管它是否藏有什麼秘密,暫且擱在我這兒吧。”原來她雖然不是精於藥物學的大行傢,但也通曉一二。從手絹上殘留的藥水氣味,她已是可以斷定手絹上必有文字,不過,那是用隱形墨水寫的,通過一定的方法(水浸或者火燎)才能令字跡顯露出來。

“羽兒,你爹既然是發下善心,要助常五娘脫離苦海,咱們也就應該幫他完成心願。不過,你爹身為掌門,他是決不可能踏遍江湖去找尋常五娘的瞭,讓我替他完成這個心願或許容易一些。”西門夫人繼續說道。說罷,忽地似笑非笑地望著牟一羽道:“道是無情卻有情!剛才燕兒說你爹爹是個多情種子,倒也不算說錯。”

牟一羽疑團塞胸,不覺撫著臉頰,眼光與西門夫人相對,像是想說什麼,卻又不敢開口似的。

西門燕的臉上也是還有一點火辣辣的感覺,說道:“牟大哥,你是怪我媽剛才打你耳光嗎?那是……”

牟一羽道:“我知道那是幹娘為瞭要令咱們清醒。”

西門燕道:“那你在想什麼?”

牟一羽道:“沒什麼,幹娘對我太好瞭。”

西門燕道:“你現在才知道麼?去年我在路上碰見你,回傢告訴媽,那時媽根本還沒過你的,已經非常關心你瞭。”說至此處,不由得也起瞭疑心:“是啊,媽為什麼對他這樣好?”

牟一羽剛才從西門夫人的語氣之中,已是感覺得到她對自己的父親,似乎是有著一種特殊的情感,此時不由得又想起瞭她打自己的耳光之時,所說的那句話:“你們怎可這樣!”

不錯,他現在已是完全清醒瞭,他也羞愧於自己在昏迷之時所做的事,他是不該和西門燕親熱的。但“不該”和“不可”仍有區分,無論如何,西門夫人說的這一句話是令他有瞭更深一層的懷疑瞭。

西門夫人避開他的目光:“羽兒,你莫胡思亂想,回去代我向你爹爹問好。”

西門燕道:“媽,咱們這就要走瞭麼?”

西門夫人道:“不錯,你瞧,天就快要亮瞭。”

牟一羽忽地叫道:“幹娘!”

西門夫人道:“什麼事?”

牟一羽道:“我隻想問你一句話。”

西門夫人心頭一震,但強自抑制,聲調仍是和平時一樣:“你說!”

幸一羽道:“你是我的什麼人?”

西門夫人本來早就有瞭幾分預感,預感他要問的是什麼瞭,但此時親耳聽見這句話從他口中說瞭出來,她仍是不由自己的身軀顫抖,臉上變色。

這句話對西門燕來說,更是突如其來,難以索解,這剎那間,她不覺也和母親一樣,呆若木雞瞭。

就在此時,他們忽地聽得外面好像有人輕輕嘆氣。

西門夫人顫聲喝道:“誰?”

那個人已經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牟一羽失聲叫道:“爹爹!”

西門燕大吃一驚,同時叫出聲來:“你,你是武當派掌門?”

隻有西門夫人仍然好像呆瞭一樣,沒有說話。

牟滄浪苦笑道:“在你的媽媽跟前,我不是什麼掌門,也不是什麼真人,隻能是牟滄浪!”他說的話,西門燕不懂,西門夫人可是懂的。

“滄浪,你來做什麼?”

牟滄浪嘆口氣道:“明珠,事到如今,咱們是不應再瞞下去瞭,羽兒,你過來!”

牟一羽道:“爹,你,你要我做什麼?”心中懷著莫名的恐懼,不覺聲音都變瞭樣。

牟滄浪緩緩說道:“我要你過來叩見親娘!”

牟一羽呆瞭一呆,著地叫起來道:“你說什麼?我的娘親早已死瞭!”

牟滄浪道:“不,你的娘並沒有死,她,她才是……”

牟一羽叫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好像喝醉瞭酒似的搖搖晃晃,腳步都站不穩瞭。

西門夫人忍不住心底的辛酸,伸出手來扶穩瞭他,說道:“羽兒,我們沒有騙你,我,我不是你的幹娘,我是你的親娘!”

牟滄浪道:“羽兒,你原諒我,我本來早就應該讓你知道的,但你必須相信我,我說的都是真的!”

牟一羽看也不看他的父親,隻是說道:“我不要聽,我不要聽!”

《武當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