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因心無所恃 被迫隨遇而安]
20 黑暗中的威脅
「大功告成!」郭鑫年將裝訂好的文件往桌面上一扔,伸個懶腰,凌晨兩點。
「哦,好睏。」所有的文本都是楊洋陽準備,她筋疲力盡,看看外面的黑夜,猶豫起來。
「我陪你回家。」郭鑫年知道她的擔心,那天晚上,楊洋陽遇到襲擊,肯定有原因。
「這麼晚了,在這裡過夜吧。」楊洋陽拍拍長椅,她心有餘悸,即便郭鑫年陪著,也不安心。過了好幾天,楊洋陽仍然心驚膽戰,路過大槐樹的時候,都會回頭向後去看。
郭鑫年反覆聽過楊洋陽遇襲的那段語音短信,那些人為什麼追她?肯定不是偶然打劫。郭鑫年藏不住話,問了出來,楊洋陽反覆就兩句話:「不知道,不認識。」無論郭鑫年怎麼死纏爛打,楊洋陽終於生氣,發了脾氣:「我說過不認識就是不認識,你如果再懷疑,我立即辭職,你一輩子都見不到我。」
這句話嚇住了郭鑫年,他偷偷琢磨,那人指名道姓地說楊洋陽勾引人家老公?看來真沒這回事,他不敢再提,每天晚上護送她回家,如果自己有事,就叮囑盧卡護送。盧卡不明白其中的原因,莫名其妙,卻也不討厭這件差事。
「比我漂亮的沒我聰明,比我聰明的沒我漂亮。」楊洋陽以前常這麼說,這句話基本正確。她要臉蛋有臉蛋,要身材有身材,為什麼在我這裡屈尊?她又沒到看淡江湖的境界,不該退隱於鬧市,只為心中的寧靜,何況,男人可以歸隱在山林或者鬧市的販夫走卒之間,女人該相夫教子,古代就像小龍女和楊過,現在應該像林青霞和李嘉欣嫁富商。郭鑫年武俠小說看得太多,思維跳躍,亂七八糟,最後歎氣道:「女人的心思,男人最好不要猜。」
楊洋陽看見郭鑫年亂轉的眼珠,恨不得去揪他的耳朵。她把郭鑫年叫到會議室中,憑借直覺,她感受到了迫在眉睫的危險:「大愚,我不幹了。」
「別開玩笑,我焦頭爛額了,沒看見嗎?」郭鑫年一時反應不過來,楊洋陽負責客戶體驗,設計界面、美工和測試,重要性不低於盧卡,在產品開發的節骨眼兒上,她舉足輕重,不可或缺。
「抱歉,今天是我最後一天上班。」楊洋陽神情嚴肅,扁著嘴角,是郭鑫年從來沒有看見過的神態。
郭鑫年從桌子後面繞過來,拉一把椅子請她坐下,又繞回自己座位,說道:「有什麼事好商量,咱們一起創業,希望就在眼前,怎麼就不能堅持一下?挺過去就給你放假,談戀愛。」
「郭鑫年,你不懂,我真的不能做了。」楊洋陽無奈,那是她根本無法對抗的黑暗力量。
「那件事,對不對?」郭鑫年恍然大悟,肯定和那晚遇襲有關,看見她點頭承認,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說道:「咱們是好兄弟,到底怎麼回事兒?只要是個事兒,總能找到解決辦法。」
楊洋陽彷徨無助,打開手機,顯示給郭鑫年看:「你看,他們給我發了短信。」
手機屏幕上顯示著簡單的一句話:「不要再糾纏少爺,下次搞死你!」郭鑫年看出了關鍵,問:「少爺是誰?」「不知道。」楊洋陽聲音低沉。
「不知道,為什麼辭職?」縱使郭鑫年情商極低,那天晚上之後,也看出楊洋陽狀態不對。
楊洋陽打開郵箱,郵件彈入郭鑫年視野,第一張圖片是楊洋陽在車庫咖啡的工作狀態,有人裝作創業者潛伏進來偷偷拍照,第二張圖片是她下班騎車回家的情景。郭鑫年快速翻動,照片中包括大量細節,甚至連她父母的住址都摸得清清楚楚,郭鑫年目瞪口呆,他們是什麼人?
「你想躲開,所以辭職?」郭鑫年義憤填膺,「洋陽,既然你沒做什麼,為什麼要躲?越躲嫌疑越大。」
楊洋陽愣住了,他們連父母的信息都發來,就是告訴自己根本躲不了,她不是沒有想到這一點,只是太驚慌失措。
「你回短信,說你和這個少爺一點兒關係都沒有。」郭鑫年想想,說道。
「回過。」楊洋陽回過短信,對方不相信。
「見面談。」郭鑫年下了決心,這些人躲在暗處,卻似乎有無所不知的能力。
「他們願意嗎?」楊洋陽慌了手腳。
「既然你不認識那個少爺,不如當面講清楚。」郭鑫年堅持道。
「我害怕。」楊洋陽抬起頭,目光中是無盡的擔心。
「不管刀山火海,我陪你去。」郭鑫年不是為了留下楊洋陽,而是為朋友,他從來都是這樣。
「好的。」楊洋陽低頭想了一會兒,打開手機,發出短信:「我從來不認識少爺,也沒有威脅任何人,肯定有誤會,我願意與您當面溝通,幫助您查明情況,不要讓壞人漏網。見面的時間和地點,您定。」發出短信之後,楊洋陽暫時不堅持辭職,郭鑫年不敢鬆懈,拉著盧卡護送楊洋陽上下班。盧卡不明所以,屢次推辭,被郭鑫年拉住:「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約洋陽都沒機會,你還不去?」
就這樣,每天上午七八點,郭鑫年和盧卡接到楊洋陽,在路邊吃二兩包子一碗炒肝,然後在車庫咖啡奮戰,晚上再把她送回家,鎖上安全門,在門外轉幾圈,才放心離去。
楊洋陽仍然提心吊膽,襲擊隨時可能再次發生。
21 光暈
金融危機稍緩,高摩的風投部門又忙碌起來,那藍走到溫迪身邊:「篩選出幾家了?」
「四家。」溫迪將文件遞給那藍,經過多輪的說明會,她篩選出四家極有潛力的創業項目。
那藍翻下去,四個項目覆蓋面極廣,讓人難以判斷:「嗯,下一步是?」
「請他們提交商業計劃書。」溫迪胸有成竹,早就有了腹案。
「好。」溫迪的能力和眼光都十分出眾,又是自己的好友,有什麼不放心?那藍走出幾步,想起郭鑫年騎行唐古拉山口的照片,又停下腳步叮囑道:「四家好像有些少,而且都是克隆國外的成功案例,能不能再找一兩家,尤其是純屬中國本土的創新的產品和設計?」
這句話十分巧妙,沒有提及郭鑫年的魔盒,然而只有中國人能想到,老外想不到的項目,似乎只有郭鑫年的產品。溫迪抬頭看著那藍,她為什麼節外生枝?還好,這並非什麼大事,笑容立即浮現:「好的,正好有一家,語音短信,產品名叫魔盒,產品和技術不錯,就是那個創業者有些糊里糊塗。」
「好的,請他們提交商業計劃書吧。」那藍拿起文件,回到辦公室,她真的喜歡對講機這個想法。
「高摩這麼一大塊肥肉,引無數豺狼競折腰。無非有兩種打法,自顧自向前衝,或者先幹掉對手,斷去其他選項,高摩才能投奔我們的懷抱。」羅維居中而坐,舉起商業計劃書的模板,會議桌邊坐著五六名工程師,一起搖頭表示不理解。
「追女明星難嗎?」羅維沒頭沒腦地問道。
工程師有人搖頭,有人點頭,羅維不管點頭的只問搖頭的:「不難?」
「我有老婆了,不敢!」工程師搖頭。
「我對女明星沒有興趣。」何曉芒有些洩氣,趴在辦公桌上。
「你對誰有興趣?」羅維看出他情緒不對。
「小如。」何曉芒答道,這是他剛遇到的女孩。
「詳細說說。」羅維善於做思想工作,不拘泥於工作。
「霍小如,她上班的公司也在金融街。」何曉芒上個週末通過同學認識了小如,初見就是永恆。
羅維無奈地擺手,繼續說道:「追小如其實不難,小芒,你出國旅遊,很幸運,飛機失事,掉入大海,流落荒島……」
「這麼慘?」何曉芒無言以對,趴在桌子上。
「荒島上除了你,只有小如,追她難嗎?」
「不難!」何曉芒來了精神,脫口而出。
「為什麼?」羅維滿意。
「因為,她也有需求,乾柴烈火啊!」何曉芒大聲回答。
「小如和高摩一樣,都有需求,我們必須製造出一片海洋,把競爭對手屏蔽出去!」羅維把銷售套路用來尋找投資,越來越有信心。
「還是不懂。」工程師們一起搖頭,這和做商業計劃書沒有絲毫關係。
哎!羅維歎氣,技術男都是榆木腦袋嗎?他再次解釋:「提交商業計劃書的不止我們一家,高摩根據什麼來評判?在這些評判標準裡面,我們哪些處於優勢,競爭對手的致命缺點又是什麼?」
工程師們一心要寫商業計劃書,沒有想這麼多,何曉芒茫然說道:「沒聽說有評估標準啊。」
羅維把高摩的模板向桌子上一扔,說道:「你去買汽車,要不要看空間、顏色、油耗、安全性?小如選男朋友,要不要看相貌、人品、性格和家庭?高摩投資,看不看贏利能力、市場潛力、創業團隊?沒有這些,你怎麼寫商業計劃書?記住,要想拿到投資,必須壓倒其他創業者。要想贏得小如,必須屏蔽你的對手。」
工程師們一起點頭,何曉芒卻在搖頭:「可是,小如怎麼才能把評估標準給我?」
羅維一頁一頁地翻閱著資料,抓起來在鼻子邊聞聞,嗅出異樣,一股淡淡的清香。工程師從來都是直接翻閱內容,第一次見到用鼻子聞的方法,這是什麼絕招?聞聞,羅維把資料從桌面滑向何曉芒。在武俠小說裡面,大俠嗅嗅便能看出有沒有下毒,這冊子能聞出什麼?何曉芒的鼻子拱在紙張中,這是什麼招數?他一無所獲,傳給下一位,冊子在會議桌上轉一圈回到羅維手中。他站起來繞著桌子,不厭其煩地拍著每個人的肩膀:「聞出什麼了?」
工程師們搖頭。
「我說過,連投資人家裡的老鼠都要找出來數一數,是吧?」羅維聞出味道,驗證了假設。
眾人一起點頭。「這個項目誰負責?」羅維不斷修正著自己的判斷。
「溫迪。」何曉芒答道,他親手從溫迪手中拿到資料,這個項目從頭到尾都是溫迪出面。
「我們集中火力開打,卻發現打錯了目標,子彈打光了,敵人出現在面前。你承擔什麼責任,小芒?」羅維拍著何曉芒肩膀,樣子十分嚴肅。
「這個?」何曉芒有些委屈,他其實下了不少功夫。
「溫迪用什麼香水?」羅維把冊子放到鼻尖,沁人的香味兒。羅維大口呼吸:「這是光暈,Lanvin的香水,不是溫迪的味道。」
何曉芒不以為然,他不敢說的話被旁邊的工程師說出來:「也許是秘書裝訂的。」
羅維走過去,拍著他肩膀問:「秘書?姓什麼?叫什麼?用什麼牌子的香水?」
工程師被問住,心裡不服,羅維哼了一聲:「小芒,你應該知道,誰用這種香水?」
「真不知道。」何曉芒茫然搖頭,他知道要帶著心和眼睛去溝通,沒想到鼻子也這麼重要。
「這是那藍的味道,她認真地看了商業計劃書。」羅維笑著說道,「那藍才是關鍵。」
「小芒,瞭解一下情況,再約那藍!」羅維把文件抱在臉邊,想像著那藍蜷縮在落地窗邊的沙發上,捧著資料,逐字逐句檢查確認,伸個懶腰把文件壓在秀髮之下當作枕頭,文件才沾滿她的味道。
「明白。」何曉芒佩服得五體投地,老大就是老大,聞聞建議書的味道,便能判斷出投資人的作用。
「等等,詳細到什麼程度?」羅維另有所圖。
「連她明天內褲的顏色都不放過。」何曉芒討好著,這是羅維喜歡的口氣。
「變態!」一名女工程師說道。
羅維抱歉地笑笑,面對其他工程師:「明天中午十二點前,商業計劃書的草稿務必匯總,能做到嗎?」
「能。」回答稀稀拉拉。
「什麼?我聽不見!」羅維怒吼。
「能。」眾人被打了雞血一般,雙手拍著胸脯,仰頭向天花板怒吼。這是羅維下達重要指令的規定動作,意味著不容有失。
等工程師們離開,羅維留下何曉芒,問道:「除了高摩,還有其他的投資人嗎?」
「隨著蘋果和安卓手機的普及,移動互聯網快速崛起,奔狼、電貓國際和企鵝技術這中國互聯網的傳統三巨頭,都基於傳統互聯網。為了搶到一張進入移動互聯網的船票,在短短一年之內,三大巨頭斥資兩百多個億,併購了七十七家企業。」何曉芒用激光筆指點屏幕,指出另外的選擇。
能夠拿到高摩投資是最佳選擇,一旦不成功,必須有後路,羅維很讚許:「小芒,很好,繼續接洽。」
何曉芒正要離開,羅維又叫住他:「等等,再說說小如,我幫你出謀劃策,當作投資一樣來經營。」
不愧是好兄弟,何曉芒開始說起小如,整個人都閃亮起來。
22 投資額度
林佳玲右腳離開踏板,自行車輕巧地斜靠在牆上。
陽光透過大窗戶照進車庫咖啡,三人東倒西歪,睡相各自不同。郭鑫年像孫悟空側躺在板凳上,盧卡鑽在桌子底下酣睡,楊洋陽規規矩矩地伏在桌面淺睡,他們幹了一個通宵。
林佳玲倒杯咖啡,舉著塗了黃油的烤麵包片坐下,取來桌上的文件,左上角用個黑夾子固定。第一部分是創業團隊介紹,成立於二○一○年五月一日,唔,第一次遇到的那天,他們也不管那是假期,工商局根本不會受理。商業計劃書全是文字,沒有圖形,肯定出自郭鑫年。第二部分連篇累牘地介紹軟件產品,畫著各種各樣精緻的拓撲圖和理論模型,這是盧卡的功勞。第三部分是市場推廣計劃,出自楊洋陽之手,整個計劃書中最出色的部分,不輸給外企的文本高手。第四部分是投資回報率分析,250萬元投資?林佳玲不禁氣結,高摩每年投資數以百億美元,要投多少項目才能完成目標?她放下咖啡,產品有亮點,技術也不錯,盧卡是混互聯網出身的,從貓撲大雜燴、天涯論壇、開心網到新浪微博,總是玩在最前沿。
這時,郭鑫年醒來,坐起來,滿臉興奮:「商業計劃書,怎麼樣?」
林佳玲想著措辭,直接說會挫傷積極性,笑著反問:「真的需要我的建議嗎?」
「暢所欲言。」郭鑫年還沉浸在一晚上的工作熱情之中,大大咧咧地回答。
林佳玲喝口咖啡,等盧卡從桌子底下爬出來,楊洋陽揉開惺忪的眼睛,從最致命的價格問起:「投資額度為什麼是二百五十萬?」
「我們需要這麼多。」這是郭鑫年的報價原則,他沒有考慮高摩的投資規模。
林佳玲啟發著說道:「我想向你借一筆錢。」
郭鑫年不怕這種事情,把錢包掏出來裡面有幾十元零錢,還有一張信用卡:「拿去。」
這麼容易借到錢,林佳玲準備的說辭根本沒用上,勉強接著說:「我保證一年歸還,不是白借,利息可觀。」
楊洋陽坐直身體,笑著問:「利息是?」
「百分之百,我保證一年以後翻一倍。」林佳玲不動聲色。
「這種好事?會不會有風險?」盧卡也狐疑起來。
「我可以把北京的房產證抵押給你。」林佳玲盡力打消顧慮。
「成交,借多少?我砸鍋賣鐵也給你。」郭鑫年一拍桌子,與林佳玲擊掌成交。
「我想借你一塊錢。」林佳玲端起咖啡,睜大眼睛看著郭鑫年。
郭鑫年垂頭喪氣,無辜地看著林佳玲,用剛學來的北京腔說道:「您逗我玩兒!」林佳玲笑了,繞回到主題說道:「你向高摩融資二百五十萬,等於我向你借一塊錢。我給你一塊錢,你還給我兩塊,這很容易,也不算什麼,借給你一千萬,能賺回來兩千萬才算本事。」
「那你說說,應該融多少?」郭鑫年被說服,詢問道。
「應該在千萬級別。」林佳玲不知道具體數字,卻知道高摩的投資底線遠超過二百五十萬。
「真要撐死我們了。」郭鑫年表情愉悅,新版本的研發和產品推廣,用不了這麼多錢。
「人民幣還是美元?」楊洋陽追問。
「美元,高摩這種投行至少要十倍的投資回報。」林佳玲答道,高摩是跨國銀行,當然是投美元。
「這麼多錢?十倍回報。」郭鑫年擔子沉重起來,借人家一千萬,一兩年就要還回去一億?創業者都要找投資,卻不知道風險,常常拿不到錢,還將公司輸給人家,哎,錢多真不一定是好事。
「那該怎麼辦?」楊洋陽指著商業計劃書問道。
「將資金需求這一章刪除,全部文件壓縮到三頁,其他作為附錄。」林佳玲回答,「高摩不關心細節。」
郭鑫年和盧卡面面相覷,熬夜寫出來一百多頁的內容壓縮到三頁?楊洋陽搶先答應:「同意!誰有時間看這麼厚的資料?」
楊洋陽非常開心。郭鑫年和盧卡都是技術頭腦,楊洋陽十分感性,很難說服他們。林佳玲的加入,她終於得到強援,現在,感覺都對了!
23 暗暗相助
早上七點半,鬧鐘響起。那藍懶洋洋地靠在落地窗下的厚絨沙發上,泡了一杯水果茶。羅維早早交了商業計劃書,文本紮實不花哨,功力非凡,裝訂嚴謹工整,黑漆皮封面也是這種風格,柔軟的質感握在手中非常舒服,一派IBM風格。商業計劃書中彷彿能夠看見羅維的影子,才華橫溢,十全十美得讓人隱隱不安。如果那藍二十歲出頭,一定會被吸引,經歷與少爺的戀愛之後,她啟動了自我保護功能。在他充滿魅力的光環下,包藏著什麼樣的秘密?
男人抵禦不住誘惑,這個世界充滿各種不同的陷阱,誰能保證他永不變心?
我怎麼胡思亂想到這裡?那藍的思緒被敲門聲音打斷,媽媽端著一杯牛奶麥片進來,自從三鹿奶粉被曝摻有三氯氰胺,媽媽只買進口的。那藍撲到媽媽身上,像孩子一樣在她身上拱著,男人不可信賴,幸好世上還有爸爸媽媽。可是爸爸也是男人,和媽媽的感情難道也不能相信?那藍心中充滿矛盾和糾結。「哎,這孩子,難道要爸媽陪你一輩子?」媽媽又開始念叨,變相催促那藍。
媽媽聊了幾句離開,電腦叮咚一聲,郭鑫年問道:在幹嗎?
那藍嚇了一跳,自己和郭鑫年的關係怎麼變得這麼親近?她回答道:喝奶,準備上班。
郭鑫年的口氣熟悉極了:今天在高摩嗎?商業計劃書,還有從西藏帶回來的減肥茶。
減肥茶?哦,應該是給溫迪的,她身材傲人,看似豐滿,其實腰肢纖細,肌膚雪白,女生羨慕得流淚,男人看了流鼻血。郭鑫年偏要呆頭呆腦地從西藏帶減肥茶,完全是缺心眼兒。在工作場合,這個又笨又蠢的傢伙在眾人面前取出減肥茶遞給自己,別人怎麼想?那藍迅疾拒絕:我不要。
那藍悶頭喝完牛奶,逃出家門。阿彌陀佛,老天保佑我打到出租車。北京堵車發展到新階段,司機不敢在高峰期出門,一個小時內能打到車就算奇跡。今天,郭鑫年來公司,見還是不見?這個問題本來沒有什麼猶豫的,那藍的情緒卻被減肥茶撞翻了。
郭鑫年把我和溫迪搞混了。
天氣不錯,那藍心神不安地等待,郭鑫年會把商業計劃書送過來嗎?他們沒有見過面,卻在網絡上聊了很久,有了奇異的感覺。他的商業計劃書怎麼樣?值得投資嗎?她坐到溫迪身邊,用膝蓋偷偷碰碰她,雙手交叉置於桌面,換上職業口氣,她們總能在好朋友和同事之間恰如其分地轉變身份。
溫迪將五份商業計劃書推向那藍,交換她手中的咖啡。
郭鑫年的商業計劃書也在這裡?那藍吃驚,他不會這麼快吧,剛才還在網絡上,現在商業計劃書已經到了溫迪手中?
「都寄到了。」溫迪將五份文件攤開,三份文件摞在一起,另外兩份孤零零地散開。
他寄出了?那藍心中稍安,又有些遺憾,她本來期待見到郭鑫年,這人太不靠譜了吧?
「前三家不錯,可以深入評估,詳加考察。」溫迪很有把握,這三家都是上上之選。
那藍喜歡手機上的對講機,仔細翻著後面兩家的資料。郭鑫年的商業計劃書果然被溫迪淘汰,不動聲色地問道:「這兩家有什麼問題?」
「只是想法,沒有產品。」溫迪的評判標準正確,高摩是風投,不是天使投資,只投資產品,而非想法。
那藍斟酌語氣問道:「要不要聽聽介紹,再做決定?」
那藍上次要補充本土的創意,這次又要聽兩家被淘汰的創業者的介紹,為什麼?溫迪心裡這麼想,嘴裡毫不猶豫地答應:「好,我通知他們。」
「哈哈,高摩通知我們做介紹啦!」郭鑫年十分興奮,歡呼著在車庫咖啡跑了一圈,這裡創業團隊有十幾家,紛紛鼓掌慶祝。能夠得到高摩青睞,的確不一般,他與一圈人擊掌慶祝,撥出電話:「洋陽,明天上午十一點,高摩!」
楊洋陽白天上班,晚上加班,興奮地問完情況,鬱悶地回答:「不行啊,明天請不到假的,讓佳玲去,她辦事,我放心。」
「好吧,我找盧卡。」郭鑫年放下電話,撥給盧卡,在電話裡說道:「高摩明天讓我們介紹。」
「哦,有什麼大驚小怪的。」盧卡興奮不起來,聲音沉悶。
「高摩如果投資,我們就鳥槍換炮,以後A輪B輪融資、PE(私募股權融資)、上市都不是不可能的。」郭鑫年認為這是重大進展,恨不得要去慶祝,再想想,這只是小小一步,冷靜下來,全力勸說盧卡一起參加會議。盧卡不感興趣,電話那邊毫無聲息。郭鑫年腦筋一轉說道:「如果融資成功,就買一台IBM服務器,四核至強處理器全插滿,內存給你配到兩個TB(容量單位),怎麼樣?」
「說話算數?」盧卡終於語氣起了波瀾。
「算數!」
「狗屁升級,明天跟你去。」
「今晚來車庫咖啡,我們做個演示版本。」郭鑫年得寸進尺,提出新要求。
「哦,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吧。」盧卡識破這招,掛了電話。
忽然,電腦彈出對話框,那藍問道:你不是要來高摩送商業計劃書嗎?
郭鑫年立即回答:你不是不要嗎?
那藍生氣:你寄出來了,還問我要不要?
郭鑫年也搞不懂,摸摸腦袋回答:你如果要,我就再送一份啊。
那藍莫名其妙,這事到底怪誰?敲擊鍵盤:一份足夠,沒必要兩份。羅維肯定不會這樣,郭鑫年完全不把第一次見面當作大事,可是,我們是投資人和創業者的關係,何必在意?不對,郭鑫年認為見過我,哎,他不知道這是第一次。我怎麼了?那藍心裡好像有一隻小怪獸,衝來衝去,心神不寧。她乾脆離開電腦,去冰箱裡取了一碟草莓,慢悠悠吃著看起美劇來。
短信滴滴響起,來自郭鑫年:「人呢?」
「哦,在呢。」那藍連忙回答。
「怎麼聊了一半就跑了?」郭鑫年在短信裡責問著。
憑什麼管我?那藍鼻子哼了一聲,不再回消息,卻忍不住反覆去刷郭鑫年的微博。
24 遲到
那藍很謹慎,請了三位分析師來聽創業者的介紹。
第一組創業者如同時鐘一樣精準,三男二女分別來自美國、中國大陸和台灣、澳大利亞及新加坡,同樣顏色和質地的西服套裝,連眼鏡都是一樣的金框,成熟的商業味道。他們每人介紹一段,無懈可擊,無一不說在理上,聽眾沒法不點頭。可是,既是風險投資,哪能沒有風險?百分之百的靠譜說明有著過度的包裝和隱藏。
第二組創業者的方案也沒有硬傷,頭頭是道,多了推銷的味道,少了實際的創意和產品。
第三組是一群剛離開大學校園的大學生,全部都是九○後,滿腔熱情,為首的繫著誇張的粉色領帶,想必是特意準備的。第二位是女孩,戴著眼鏡,穿著花裙,彷彿春遊踏青。第三位和第四位都是光頭,就像《非誠勿擾》中的孟非和樂嘉,瑜亮交輝。他們有極佳的想法,但只是想法,他們好像來自不同的星球,風格不同,各自獨立工作可能還好,糅在一起就別彆扭扭,上演著鬧劇。沒有分工,搶著回答,粉紅領帶的年輕人講完,花裙女孩覺得不充分,舉手補充,其他人歎氣搖頭,「孟非」和「樂嘉」激動地站起來,拐彎抹角否定前面兩人的發言。他們本來略有節制,指桑罵槐,從產品辯到研發思路,又爭論到市場推廣。溫迪拋出一個爭議性的題目,惡作劇地在桌下偷偷地碰碰那藍的膝蓋,這個話題成了爭論的導火索。他們看似回答,其實交叉辯論,就像法庭上原告與被告的攻防。那藍和溫迪面面相覷,當法官的感覺比投資人還爽,一個點頭和一個贊同都讓他們精神振奮。溫迪敲著手錶,宣佈時間已到,他們爭得面紅耳赤,估計出門之後還要決一雌雄。
這不是正式的交流,創業者的介紹順序隨機抽取,可長可短。在間隔的時間,那藍和溫迪到咖啡間聊上幾句,溫迪歎氣一聲:「幸虧聽了介紹,商業計劃書和當面的交流就是不一樣。」
那藍同意,第一組可以繼續談下去,其餘兩組有嚴重的問題,尤其剛才那組,拿到投資之後,肯定會爭得頭破血流。上午安排了三組,龍郵技術是下午第一家,羅維穿著西服和領口挺直的襯衣,沒有領帶,雙手插在褲兜裡,站在中間位置,少一分嚴謹,多一分隨意。開場白很普通:「高摩,全球最大的投行,擁有七萬億美元資產,如果放在國家GDP排名,僅次於澳大利亞,排名第二十,超過波蘭和荷蘭。然而,選擇投資對象就像談戀愛,條件越好,反而更難找到合適的戀人。」
羅維把內容轉到談戀愛,那藍覺得很扯。三位分析師狐疑起來,溫迪好心提醒道:「這是投資會議。」
羅維手捂胸口,笑著感謝溫迪:「謝謝提醒,我絕對不會浪費這麼寶貴的時間。」
他的態度恭敬,卻有言外之意:既然給我三十分鐘自由發揮,即便內容再爛,你都不能打斷。溫迪果然向後一靠不再堅持,羅維踱到那藍身邊:「請問這位女士,怎麼稱呼?」
「那藍。」那藍早與羅維熟識,知道這是他的技巧,配合著。
「有男朋友嗎?」羅維明知故問,印證條件越好越難找合作夥伴的結論,等到那藍搖頭,才繼續問:「為什麼條件這麼好卻找不到男朋友?」
「不是找不到,是不想要!」那藍強調著區別。
分析師們很驚訝,那藍的婚禮就在最近,怎麼突然沒有了男朋友。那藍狠狠看著羅維:「這和投資項目有什麼關係?」
羅維抓取了足夠的注意力,退後一步,不再放肆,切入正題,開始引導:「道理很簡單,高摩選擇投資對象,投進去一千萬美元,就要十倍的回報,這容易嗎?技術能力、競爭對手、市場潛力、團隊、資金需求等等這些指標都必須滿足,缺一不可,就像談戀愛,人品、性格、經濟條件、職業、相貌身高、家庭、學歷和興趣愛好都很重要。條件越好,門檻越高,選擇面就越窄。比如那藍,舉止高雅,絕非後天養成,肯定出生在極有教養的家庭,父母不是大學教授便是政府官員,如果是官員,肯定不是貪官,她能找一個粗俗的土豪嗎?」
那藍一向以家庭為豪,皺起眉頭:「你對官員要求這麼低?」
高摩是外企,分析師們都屬於體制外的夾心層,是在微博上發洩不滿的一群人,聽得十分受用。羅維哈哈一笑,轉向其他人,冒險說道:「咱們老百姓對官員的期望值就這麼高,別扯什麼GDP,別拿老百姓的錢吃喝嫖賭就行,別把老婆孩子都送到國外就行,有本事治好霧霾、交通擁堵,再把房價降下來,是不是?」
分析師們大笑,羅維不想扯太遠,每個團隊都有三十分鐘介紹,原則上想講什麼都可以,但是這些話實在過分。他走回那藍身邊,話題一轉:「那藍條件這麼棒,看來只能找到一個帥比古天樂,家產超過小超人李澤楷,性格好過唐僧,家境接近威廉王子……」
「古天樂很帥嗎?」那藍忍不住打斷,這不是重點,指著手錶:「我們在這裡討論投資,不是你的戀愛課程,你還有二十五分鐘。」
「好吧,既然你這麼認為。」羅維歎氣一聲看似放棄,突然轉身說道:「好,我只是想說,高摩實力越強反而越難找到投資對象。現在我從技術能力、競爭對手、市場潛力、團隊和投資回報五個方面介紹龍郵技術,將是高摩難得遇到的投資機會。」
羅維的開場白出人意料,成功吸引了注意力,風險也不小,關鍵在於後面能不能證明自己。他做了充分的準備,娓娓道來,會議室中鴉雀無聲,沉浸到內容之中。那藍拿出記事本一一記錄,這是迄今為止最有實力的創業者團隊。介紹完畢,眾人提問,羅維的表現完美無缺,似是最恰當的投資選擇。
「謝謝各位,希望沒有浪費你們的時間,這是我的手機、辦公室電話、家庭電話、郵箱、MSN、QQ、微博。有任何疑問,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二十四小時,收到你們的垂詢,將是我的榮幸。」羅維出場時極為高調,結束語卻很謙虛,意味深長地看一眼那藍,帶著團隊離開會議室。
「我送送。」溫迪緊走幾步跟上去,轉彎消失在樓梯,直入電梯廳,與羅維並肩,輕輕問道:「感覺怎麼樣?」
「還好,你覺得?」羅維目不旁視,遠處都是高摩的員工。
「內容很好,其他方面呢……」溫迪等到第一部電梯,裡面有三五個人,沒有進去。
「其他什麼?」第二部電梯裡沒有人,兩人一起進去。
「你應該知道你在做什麼。」溫迪轉身看著羅維。
「當然。」羅維仍然看著電梯門。
「我提醒你,不要玩火。」溫迪壓低聲音,語氣十分堅定。
「什麼?」
「如果對那藍有企圖,知道後果嗎?」溫迪看不出任何表情,電梯已經來到一層。
「知道。」羅維一動不動。
「什麼?」
「賠了夫人又折兵,一切努力盡付東流。」羅維看著溫迪,電梯門打開,輕輕說道:「放心。」
溫迪跟出電梯,在無人處停住腳步,壓低聲音說道:「你不該那麼講,這是投資,別用你的銷售技巧,不用揣摩我們的想法和需求。」
「好的,我會注意。」羅維答應,「我真的表現浮誇嗎?」
「還有,你恭維那藍,讓我很不舒服。」溫迪已經壓了一肚子怒火,現在發洩出來。
「這不是我們說好的嗎?必須得到那藍的支持,她才是風投部門的頭兒。」羅維吃驚地看著溫迪。
「晚上回家說。」溫迪不想多說,轉身離去。
分析師們很興奮,這是一個明顯的好項目,他們捨不得離開,圍攏在一起議論。那藍不喜歡羅維的開場白和說話方式,那段話透出浮誇的一面,充滿技巧,心思用在外表的包裝,就必須懷疑他的內在。她字斟句酌地說道:「龍郵技術的想法、技術和產品都很不錯,團隊來自大公司,很專業。只是,龍郵技術沒有缺點也沒有風險,似乎太完美了。」
「他們的產品挺好,想法也很有趣,就是扯得太遠。」一名分析師順著那藍的思路說,不管怎麼樣,羅維絕對是前四家中的佼佼者。
「下一組幾點?」另一名分析師問道,通常他們都要在會議後交換意見才會離開。滴滴,那藍的手機跳動,短信來自郭鑫年:我們的產品演示還在升級,今晚連夜加班,能否將介紹時間調整到明天,郭鑫年。那藍頓時冒汗,時間早就定下來了,怎麼能在最後一刻變更?她念出短信,會議室中喧嘩起來,分析師們憤怒了。
「我明天有會議。」一位投資人立即聲明。
郭鑫年的產品還沒有成型,是那藍破例增加進來,他突然要求延期,從名單中刪除這個項目才是正常的邏輯,那藍卻在猶豫,她想像著郭鑫年夜空下騎行在唐古拉山口的情形,決定第三次暗暗幫助。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要毫無原則地幫助這個沒見過的陌生人。她舉起資料,不偏不倚地說道:「這樣吧,大家先看看資料,如果有價值,就請參加,如果有其他安排,也不勉強。」
分析師們久在大企業,懂得察言觀色,猜測著那藍的意圖。那藍放下資料,補充說道:「我看過這份資料,一個全新的領域,國外也沒有類似的應用,或許蘊藏著難以想像的寶藏。」
誰都聽得出來,這是強烈的建議。正在此時,溫迪進來,正好聽到這一句。她眉頭微皺,那藍為什麼三番五次推薦這家公司,其中有什麼玄虛?
林佳玲踏上小梯子,看著衣櫃頂層裡幾年前的衣物。她輕輕拂去外罩上的灰塵,取出深色的套裝,退出江湖數年,再也沒有碰過,她卻沒有生疏感。指尖觸摸著毛料,反饋回來異樣的酥麻,如同過電,記憶從腦海深處復活,這是久違的感覺。衣服回到身上,完美地貼著身體。她掐掐腰間,結實細膩,運動雕刻著身體的線條。當她穿回過去的服飾,商場的畫面歷歷在目,更加清晰,目光和大腦似乎有了更強的穿透能力。在這一瞬間,林佳玲明白,自己屬於商場,就像有人屬於家庭,相夫教子,有人歸隱海天一色的生活,也有人屬於職場和商場,立足於高樓大廈之間,各不相同。羨慕別人,不如走自己的路。
林佳玲進入地下車庫,越野車上覆蓋著厚厚的灰塵。這是她過去的座駕,現在開得越來越少了。她坐入駕駛艙,發動機轟鳴,沒有絲毫的陌生。這更堅定了她的感覺,別人退出江湖,那是因為他們喜歡淡然,自己喜歡壓力和挑戰,生活才有味道,我不要像別人那樣!
今天的交通出奇的順暢。她停好車,走進珈藍大堂。貼身的深藍色西服,襯托出令人移不開眼光的腰線,利落的淡妝洋溢著熟透了的美麗。這些見貫美女的外國投行精英們彷彿石化,驚訝地看著林佳玲,熱鬧的電梯廳也鴉雀無聲。林佳玲一直將氣場養在心中,今天怒放了,鋒芒畢露,奪人心魄。電梯裡只是些沒有見過世面的年輕人,真正的氣場必須棋逢對手,才能淋漓盡致地展現。
的確,金融行業這幾年才在中國風生水起,一般人的確無法和林佳玲十幾年的歷練相提並論。
然而,林佳玲的氣場很快被一條短信戳破,語音短信傳出郭鑫年的聲音:演示產品沒有完成,我已經將會議時間推遲到第二天。這是商場大忌,以後還有什麼信用可言?林佳玲打通郭鑫年電話,他振振有詞地解釋,她不想爭論,掛了電話,回到車庫從後備廂取出瑜伽包,走進旁邊的洲際酒店。這本來就是她的計劃,與其將時間浪費在路上,不如做會兒瑜伽,避開擁堵。當她閉上眼睛,深深呼吸,沉浸在瑜伽的動作中,仍然難以忘記郭鑫年取消會議的不愉快,這個香港極客一點兒時間管理的能力都沒有,怎麼領導一支創業團隊?
林佳玲來高摩考察郭鑫年,這是極差的開端。
25 技術浪潮
第二天,林佳玲再次出現在珈藍大堂,郭鑫年又發來短信:路上太堵,幸虧有你,你先上去,我一會兒就到。強烈的不舒服再次湧現,林佳玲在大堂盤旋幾圈,她來這裡,只是想根據郭鑫年的表現判斷是否投資,他卻把自己推到前線。
這麼不靠譜,怎能投資給他?
林佳玲來到高摩所在的樓層,前台簡潔,沒有小美女充門面,誰也不會因此小看了高摩,沒有自信的企業才將前台弄得氣派。我要不要去和彭祖武打個招呼?林佳玲輕輕搖頭,今天狀態不對。她找到會議室,裡面有了幾位與會者,她上去握手,簡單自我介紹:「我是魔盒的創業夥伴,很高興參加今天的會議。」
看到氣質不凡的林佳玲,溫迪放下資料,魔盒竟有這樣的合作夥伴?她走上來確認:「你是楊洋陽?」
「哦,不是,我是另外一位,資料裡面可能沒有。」由於郭鑫年的遲到,林佳玲被置於尷尬的位置,在她以往的職場經驗中,拜訪都被安排妥當,傳真確認,時間表精準,絕對不會有人遲到。
「哦,我們只接待名單上的創業者,或者在他們陪同下。」溫迪的意思很明顯,要趕林佳玲出門。
林佳玲心中一燙,這是很久沒有遇到的無禮,她不想爭辯,很有禮貌地笑笑:「謝謝提醒。」她轉身離開,迎面與一個女孩相遇,身高與自己相仿,劉海兒下面有一雙細長的眼睛。迎面交錯時間極短,其氣質卻讓林佳玲有駐足細看的衝動。對方正巧看來,目光碰撞,不躲閃而微微一笑,如同春風拂面。兩個女人互看著,只是幾秒,都從對方身上得到了足夠的感覺,這是一種需要打破的尷尬,女孩笑了:「歡迎光臨,我是那藍。」
溫迪要將林佳玲驅出會議室,那藍不明就裡表示歡迎,兩人意圖相反。林佳玲身體一側,讓那藍面對溫迪,優雅地把問題拋給她,溫迪只好解釋:「創業團隊中沒有她。」
那藍對林佳玲有莫名的好感,這並非正式會議,也沒有保密內容,生硬地趕走林佳玲似乎不好。那藍不想硬駁溫迪的面子,不置可否地問道:「九點了,他們還沒到嗎?」
「我問問。」溫迪抓起電話,打開免提,林佳玲一句話不說,這是她想要的結果。
郭鑫年在電話中匆匆說道:「堵死了,我很快就到。我的同事已經到了,請她先講吧,她叫林佳玲。」
溫迪鼻子都被氣歪,昨天推遲今天又遲到?林佳玲更生氣,她來考察郭鑫年的表現,沒有任何準備,被不負責任地推到一線。拒絕?一屋子人在會議室中等待,這個郭鑫年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也不知道是傻透了,還是聰明到了極點。林佳玲竟然毫無辦法,站起來,心裡對郭鑫年怒氣滔天,外表卻春風拂面,向每位分析師微笑著,拚命回憶郭鑫年那天所說的內容。她多年修煉的氣場和足以打動人心的笑容,讓分析師們心曠神怡。那藍看得也賞心悅目,一時都停在那裡,沒人去想林佳玲為什麼一直笑而不語。
「咳咳。」溫迪終於受不了,咳嗽幾聲。分析師們才驚醒,是啊,她為什麼一語不發?
關於對講機和移動互聯網,在商業計劃書中都有,要重複嗎?林佳玲在這短短的半分鐘組織好語言,天馬行空地說道:「我非常喜歡李白的一首詩:秦王掃六合,虎視何雄哉!揮劍決浮雲,諸侯盡西來。」
這句話一出,會議室不禁驚呆,這首詩聲勢固然驚人,在這種場合冒出來,卻不倫不類,讓人摸不著頭腦。不過,羅維昨天用談戀愛舉例,成功扳回到投資領域,想必林佳玲也是如此。林佳玲不驚不慌,娓娓道來:「喬幫主氣吞八荒,風頭孰可擋!對不起,我說的不是喬峰,是喬布斯。」
投資人一起笑起來,林佳玲破冰成功,繼續說道:「當年諾基亞,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短短兩三年,霸氣洩露,無法謀生,被微軟收購。開心網風靡一時,如今誰還記得開心網的賬號?在並不久遠的過去,那位火爆一時的博客女王,她最近什麼時候更新過?」
林佳玲舉起右手,提問:「互聯網潮起潮落,一時無二的風頭都擋不住時間流逝,誰還在使用微博?或者每天都看微博?」
新浪微博的黏性越來越低,沒人舉手。林佳玲舉起手機:「大家有沒有發現,微博越來越無味,我們也減少了關注?」
這是極為自由的交流,一人舉手笑著說:「是啊,自古名將如紅顏,不教人間見白髮。誰也逃脫不了時間的魔咒。」
眾人哄笑之際,一個腦袋從門縫裡鑽進來,困惑地咕噥一句:「這是太平洋嗎?」
高摩的會議室用海洋命名,「太平洋」便是其中一間,只是郭鑫年突然冒出這麼一句,惹得眾人感覺滑稽。他來了!那藍在網絡上看過郭鑫年的照片,一眼便認了出來。他穿了一條牛仔褲,上身是黑色的圓領T恤,十足的喬幫主打扮,曾經大學運動員的健壯身體依然結實,只是腹部隆起,頭髮蓬亂,右手提著一台電腦,左手拎著一個白色塑料袋,極像家庭主婦去菜市場的那種袋子。郭鑫年向門外看看,出去不合適,緊張地笑著,推門進去,該不該打斷林佳玲的介紹?不要,他貼著牆壁走進去,沒有打招呼,沒有握手,沒有交換名片,匆匆找了一把就近的椅子,尷尬地坐在一角。他抬眼看去,空蕩蕩的大會議室中間擺著一張長桌,有五六位西裝革履的分析師。他以為的「那藍」,其實是溫迪,坐在中間,郭鑫年向她揮手,她也不理。郭鑫年只好轉身面對林佳玲,口氣極為禮貌:「請,繼續。」
「微博越來越無聊,如同幾年前的開心網,微博變成了公共新聞和反腐平台。」林佳玲經驗豐富,控制住被郭鑫年打斷的情緒,打開電腦調出文件:「請看這些調查,微博的黏性與去年相比,已經減弱了一半。如果微博衰落,誰將成為下一波潮流?誰將顛覆互聯網?有沒有一個新產品,如同閃電劃過夜空,照亮移動互聯網的新天空?」
林佳玲跳出了郭鑫年的產品思路,很多是她自己的想像和發揮,郭鑫年聽不懂她在說什麼,睜大眼睛呆呆地聽著。
「用不了幾年,彩票、電子支付、優惠券、電影票、機票、支票和網銀,都將在手機上實現,電腦上的文件傳輸、存儲和備份、通訊錄也將被涵蓋。如今,國際長途電話已經被蘋果的FaceTime顛覆,中國電信行業的巨頭不會消亡,但是它們的語音業務將被替代,只剩最基礎的數據服務。想想吧,那是無限的可能和發展空間。」林佳玲將對互聯網的理解全部說出來,擺脫了對郭鑫年遲到的不滿情緒。她意外得到了一個機會,來分享自己對互聯網的理解。
「我想看看產品演示。」溫迪只聽到一個抽像的概念,需要得到證明。
這是林佳玲的軟肋,她心裡七上八下,這些功能只是設想,她向郭鑫年一指,把難題拋給他:「請我的同事來演示,他也是我們的總設計師。」
郭鑫年站起來,面對那麼多眼睛,心裡一陣緊張,滑開手機屏幕,故伎重施:「誰有自駕出遊的經歷?」
氣氛已經被林佳玲調動起來,分析師們一起舉手,郭鑫年問道:「自駕的時候,如果要發短信怎麼辦?」
「開車當然不能發短信,違反交規。」一名分析師當即否決。
「如果有急事,一定要發呢?」郭鑫年想引導出對講機,分析師就是不上套。
他的話與林佳玲的內容牛頭不對馬尾,沒有任何聯繫,眾人面面相覷,如墜雲霧。他們以為這是噱頭,猜不透反而更加有意思,又是一種極好的感覺,就像酒醉之後矇矓的目光,看不清楚,卻存在著什麼。溫迪聽過這段,抱起雙臂不理睬。
「如果一定要發,你會選擇敲手機鍵盤,還是使用對講機?」郭鑫年只好引出答案。
分析師們有些失望,一人說道:「對講機不用撥號碼,直接說話,通道就是你的,不需要與別人共享。」
另外一位分析師說道:「還有一個原因,免費。」
郭鑫年很高興,舉起手機:「我的產品就是手機上的對講機,魔盒!」
「你正在開車,參加一個極為重要的論壇,北京很堵,你要遲到,需要通知主持人。」郭鑫年拉了一把椅子在中間,將手機塞給「那藍」,鼓勵她,「來,試著發給我,記住,你必須一隻手握著方向盤,目光看路。」
溫迪模擬開車的姿勢,目光時不時看看屏幕,用大拇指按鍵。郭鑫年誇張地念道:「你這麼寫,『很堵,很堵,超級堵,我到東單了,還有三天就能開到天安門了,請稍候。啊,糟糕,今天我的車限行!』」
東單距離天安門只有一站的路程,郭鑫年用滑稽的動作和誇張的語言,惹得辦公室傳出一片笑聲。郭鑫年大吼一聲,用手機拍拍溫迪的額頭:「砰,你撞車了,不能看屏幕。」
溫迪十分不滿,瞪了郭鑫年一眼,推開手機,氣呼呼地坐回座位:「我開車從來不發短信。」
郭鑫年更加興奮,將手機塞給那藍:「有了魔盒,體驗完全不一樣,這位美麗的花瓶小姐,請試試,按著這個鍵,跟我說,『很堵,很堵,超級堵,我到東單了,還有三天就能開到天安門了,請稍候。』」
那藍被稱呼為花瓶小姐,這是商場上的禁忌,即便有人這樣想,也只能在背後說,怎麼可能當面說出來?那藍臉色發白,又不能拿他怎麼樣,看在網絡上聊天的情面上,不與他計較,看著前方,手指劃開屏幕,按著錄音鍵,這就是手機上的對講機,碧綠晶瑩的界面,簡單易用,根本不需要學習。那藍對著麥克風悠閒地說完這段話。郭鑫年抓回手機,打開免提將聲音放一遍,讓所有人聽見,又走回那藍身邊:「花瓶小姐的纖纖玉手輕輕一劃,美妙的聲音就進入魔盒,傳給你的聯絡人,有沒有影響您開車?」
「沒有。」那藍的憤怒已經被對對講機的喜愛所取代。
郭鑫年舉起手機,綠瑩瑩的屏幕極為誘人。他面向眾人問道:「喜歡短信,還是喜歡這麼美妙的聲音?既然說到聲音,為什麼不讓這位花瓶小姐唱一首歌,給她的戀人?」
郭鑫年三番五次稱呼投資人為花瓶小姐,林佳玲無語,那藍生氣至極,又沒辦法阻止,對著分析師們噘嘴笑笑,擺出既來之則安之的態度。那藍和少爺分手,沒有戀人,卻不反感唱歌,取來手機,輕聲哼唱,席琳·迪翁的《因為你愛我》(Because You Loved Me)。郭鑫年裝模作樣地欣賞,其實完全不懂,待她唱完,舉起手機放出聲音來,問道:「你生日那天在外出差,喜歡收到一條冰冷的短信,還是聽到女朋友美妙的聲音,唱出這麼好聽的歌曲?」
溫迪對這個功能已經瞭解,打斷郭鑫年:「對講功能,我們看見了,社交功能?移動支付功能呢?」
郭鑫年為難了,林佳玲好像提過,又不知道具體是什麼,只好求助地看著她。林佳玲正在驚詫,郭鑫年二得沒邊兒沒沿兒,昨天推遲會議,今天遲到,會議中用手機敲溫迪腦袋,又稱呼那藍花瓶小姐,把兩位重要的投資人得罪乾淨,誰會投資給他?但魔盒界面那麼吸引人,完美的產品竟然出自這個傻瓜。林佳玲極端困惑,這人到底是天才還是傻瓜?她看見郭鑫年求助的目光,卻不打算幫忙,穩坐釣魚船,解釋反而暴露分歧,冷靜地觀察著眾人的反應。
郭鑫年處境為難,順著自己的思路,胡亂說道:「社交功能?如果你使用魔盒,好友必然進入通訊錄,當然可以社交,更加安全和私密。」
「可以演示嗎?」溫迪向後一靠,提出要求。
「這個,正在開發。」郭鑫年不能拒絕,只能這麼回答。
「多久?」溫迪不懈追問,痛打落水狗。
這必須要與盧卡商量,郭鑫年不敢亂講:「我確認一下,回去給你郵件,好嗎?」
「等等,我為什麼在蘋果商店裡找不到?」一名投資人興致盎然,卻找不到魔盒的下載地址。
「這是演示版,產品還沒有上線。」郭鑫年極為尷尬,這是連夜趕出來的半成品。
「什麼時候上線?」分析師鍥而不捨地追問。
「也許一個月,或者三個月。」郭鑫年不敢亂講,如果沒有啟動資金,三個月都未必能夠開發出來。
「安卓版本,可以演示嗎?」溫迪找到破綻,迅速跟進。
「還沒有。」郭鑫年慌亂起來,盧卡是iOS高手,對安卓完全不懂。
「所以,你只有想法,還沒有產品?」溫迪找到關鍵的漏洞追問。眾人的盎然興致被這幾句話澆滅,投資最忌諱只有想法而沒有產品,而魔盒只是一個半成品。
分析師們越來越困惑,問題連珠炮一般爆發出來:「請介紹一下你們的團隊。」
這個問題極為刁鑽,郭鑫年無力開發產品,肯定與研發能力不足有關,分析師們便試圖解開謎團。魔盒只有郭鑫年一個正式員工,其他人都是兼職,他不免心虛,抓起商業計劃書說道:「哦,在這裡,我負責產品的架構,盧卡編程,楊洋陽負責售後服務和支持。」
「他們兩位呢?」
「他們在上班。」郭鑫年不慣撒謊,無意中又暴露出巨大的缺陷。
「上班?」那藍不解。
「唔,他們還有其他項目。」郭鑫年糊弄過去,如果說出他們只是兼職,投資便徹底絕望。
「這位是?」那藍指著林佳玲,提示郭鑫年,她一眼就看出林佳玲的不同尋常。
「哦,我們的投資人。」郭鑫年倉促地解釋,可是資金沒有進來,立即改口:「她也負責產品架構。」
「時間到,謝謝光臨。」溫迪站起來,總結著說道,「大家可能還有問題,今天時間緊張,不過我們還有機會深入評估,相信有更多的機會討論和提問。」
林佳玲被臨時推上火線,事先沒有與郭鑫年商量,兩段講話沒有任何關聯,卻取得歪打正著的效果,出乎所有人預料。林佳玲後來也承認,這是天意,如果只是她講,內容一定空洞,如果郭鑫年講,分析師會說,那只是一個小小的對講機功能,根本不值數千萬美元的投資。他們無意中達到一個效果:對講機將顛覆傳統的互聯網。那時,林佳玲根本想不到,對講機這個小小的應用,竟然真的有那麼大的魔力,以至於兩年後臉譜網(Facebook)斥資190億美元收購同類產品,徹底地顛覆了傳統的網絡時代。
會議結束,林佳玲與那藍相視一笑,換了名片,然後與分析師們握手告別,這是極為重要的場合,留下聯絡方式保持聯絡的暢通,是商業常識。郭鑫年沒有隨身帶名片的習慣,拎起白色塑料袋,走到溫迪面前,向前一送,說道:「我從西藏帶給你的,減肥效果極佳,堅持一個月就不會這麼胖了。」
郭鑫年一片好意,滿臉真誠。
溫迪像被鞭子抽在臉上,臉上紅起一片,她肌膚雪白,身材傲人,很有光線主持人柳巖的范兒,不能用胖來形容,加上她頭腦聰明,在高摩備受寵愛。年會的時候,她穿上低下短的服裝,登台表演,男同事鼻血跌落一地。她向來引以為傲的身材,被郭鑫年當眾說成胖,他是什麼意思?郭鑫年偏偏語氣誠懇,不像惡作劇,溫迪發作不出來,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一時愣在那裡。
郭鑫年說聲「不用謝「,興高采烈地推門出去。會議室的分析師們一起望向溫迪,投行極為嚴謹,一旦親朋好友牽扯進來,當事人必須迴避,溫迪當著眾人收受禮物,實屬反常。
「莫名其妙!無緣無故!我根本不認識這個人。」溫迪連跺兩腳,大聲抗議,撇清關係,他們屬於投資人和創業者的關係,說不認識有些過分。
那藍知道內情,連忙替溫迪解圍,問道:「大家覺得,他們的創意和產品怎麼樣?」
一名分析師整理好思路,說道:「林佳玲說移動技術正在顛覆傳統互聯網,郭鑫年介紹移動對講機,所以,他們的意思是,對講機將顛覆移動互聯網,是嗎?」
一名分析師點頭認可這個意思,又搖頭:「不可能吧?」
一名留著山羊鬍須的分析師越想越有趣:「有點兒意思。」
那藍心不在焉,郭鑫年從西藏帶回來的減肥茶給了溫迪,他把我倆搞錯了!她擔心溫迪惱怒中說出不合適的話,和她一起離開會議室。剛出門,溫迪找到垃圾桶,要將塑料袋扔進去,被那藍攔住。塑料袋裡面有兩袋減肥茶,還有一個綠色的兔子玩偶,斜著眼睛,滑稽又喜氣,那藍情不自禁:「好可愛。」
「送你。」溫迪沒感覺,她身上都是大牌,怎麼會看上這個幾十塊錢的毛絨玩具?
那藍接來兔兔,把減肥茶扔進垃圾桶,相視一笑,溫迪停住腳步問道:「我真胖嗎?」
那藍誠心誠意說道:「當然不胖,他又沒看到你的小蠻腰,有什麼資格說你胖。」
溫迪煩惱散去,憤怒湧起:「他竟敢當眾嘲諷我,哼,死定了!」
那藍猜到了緣由:郭鑫年第一次來高摩的時候,溫迪接待,後來他找那本《冰島攻略》聯繫我,然後他去敦煌和西藏旅遊,給我新浪微博的鏈接,互相關注,在西藏時要給我帶減肥茶,今天送給溫迪,肯定搞錯了人。那藍還不放心,問道:「郭鑫年怎麼有我的聯繫方式?給我發了短信。」
溫迪停下腳步,想起來,說道:「他第一次來的時候,你請假,我代班,把你的名片給他了。」
一個小小的誤會,郭鑫年糊里糊塗,那藍看著手裡斜眼的兔兔,說道:「他好像把我們搞混了。」
溫迪和那藍環肥燕瘦,區別極大,只有郭鑫年才可能搞錯,溫迪恍然大悟:「哦,我那天自我介紹的時候,他出去喝咖啡,錯過了。」
「要不要向他講清楚?」那藍困惑起來,郭鑫年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卻做出了極棒的產品,讓身為投資人的那藍極為頭痛。
「隨便咯。」溫迪對郭鑫年沒有任何感覺,更不想去解釋,他本來就是陌生人。此時,溫迪根本沒把郭鑫年看在眼裡。
26 瘋狂的人都是異類,他們能改變一切,推動人類前行
「社交功能?你說的?」郭鑫年怒氣沖沖出了高摩,在電梯裡大聲問道。
電梯裡擠了五六個人,林佳玲向來不在這種場合說話,向周圍的乘客歉意地笑笑。郭鑫年變本加厲:「你到底說沒說?沉默就是否認。」
「說了。」林佳玲承認。
郭鑫年勃然大怒:「誰讓你這麼說,魔盒是手機上的對講機,你不是不清楚,怎能信口開河?」
林佳玲向身邊的金融精英們再次微笑,忍到電梯門打開,率先衝出,郭鑫年還在嘟囔。她極有涵養,絕不在公共場合爭執,拉開車門坐進去。郭鑫年對她的座駕大吃一驚,不請自進,坐到副駕:「這是你的?SUV中的極品。」
林佳玲一語不發,砰地關門,按鈕啟動汽車,打開導航設備。汽車是郭鑫年平生摯愛,對林佳玲的座駕佩服得五體投地,問道:「不插鑰匙就能啟動?嘿嘿,這車真不小,自行車都吃得下,以後我有錢了,也弄這麼一輛。」郭鑫年自嘲地開玩笑,東摸西看,把剛才的爭執忘在腦後。
林佳玲到了安靜的場所,轉頭看著郭鑫年,慢慢壓下怒火,心中漸漸平靜。郭鑫年被看得發慌,擺手說道:「不用道歉,我原諒你了,怪我遲到,你亂說,應該由我負責。」
林佳玲哭笑不得,面孔冷硬:「這麼重要的會議,為什麼遲到?」
郭鑫年昨晚開發產品,搞到凌晨五點,沒睡多久,嘴裡胡亂解釋道:「北京這交通,你知道的。但是,不管有沒有遲到,我都不允許在魔盒中加入那些亂七八糟的功能。」
辯解絕不是好習慣,往往不如誠心地道歉。林佳玲壓下不滿,再問:「你為什麼當眾送投資人減肥茶,故意羞辱人嗎?」
郭鑫年千里迢迢帶回來減肥茶,找到乾淨的塑料袋,包裝起來,已經極為難得。他睜大眼睛說道:「我的天,女人真奇怪。我誠心誠意從西藏給她帶回來,九十多元呢,很貴的,我在網上事先都告訴她了!」
林佳玲簡直無語了,抬眼看他:「九十元,算貴嗎?」
郭鑫年回答得理直氣壯:「比起不吃飯減肥,當然算貴的。」
林佳玲指指郭鑫年的腦殼,說道:「我覺得,你這兒有毛病。」
郭鑫年哈哈一笑,拍拍胸口:「錯了,我測過智商,比楊洋陽稍低一點兒,但也不差。我這兒有毛病,缺心眼兒,媽媽在香港常說我,可是我改不了。」
林佳玲無話可說。
「我搞砸了嗎?」郭鑫年小心翼翼地問,太多的挫折傷害了他的勇氣,他更害怕面對選擇,就像把頭埋在沙子裡的鴕鳥,拒絕面對現實。如果再失敗,這條路該怎麼走下去?
嗯,林佳玲仰天歎氣,對這種自認缺心眼兒的人實在無語,一踩油門,越野車出了停車場,進入無邊的車海之中。憑良心講,郭鑫年的確有不錯的想法,盧卡做出了獨特的演示產品。但是,他先遲到,又稱呼投資人為花瓶小姐,最後用減肥茶當眾羞辱投資人,怎能得到投資?這人真是奇葩中的戰鬥機。
天色已黑,他們過了阜成門橋,郭鑫年一語未發,林佳玲感受到了他的無助和絕望,拿出一瓶巴黎水遞給他:「喝點兒吧。」
「不管有沒有希望,砸鍋賣鐵都要把魔盒開發出來。」郭鑫年不怕得罪人,卻不能沒有產品。
「你還有錢嗎?」林佳玲側頭看著郭鑫年。
「回家找爸爸。」郭鑫年眼睛呆呆,想起病重的父親,眼淚滑落。
「想把父母的房子也賣掉嗎?」林佳玲毫不客氣,紅綠燈的時候,林佳玲側頭看他,滿臉淚水,林佳玲無意中一句話戳中郭鑫年內心最脆弱的地方。
「爸媽心甘情願賣掉養老的房子供我創業。」郭鑫年擦乾淚水,看著林佳玲。
「好吧。」林佳玲心中滑過一絲感動,不知道說什麼。
「開門見山,你到底願意不願意一起創業?」郭鑫年逼問,只有林佳玲加入,楊洋陽和盧卡才會開工,這是談好的條件。
「我想想。」林佳玲聳肩,委婉地拒絕,這人直來直去,一點兒都不懂含蓄。
「不能說明白嗎?」郭鑫年反而咄咄逼人。
「不,我不想加入。」林佳玲被他拱起火來,當場拒絕。
「謝謝你參加會議,再見。」郭鑫年拉開車門,背起挎包,跳下車,頭也不回,向前走去,在高架橋上留下一個頑強的背影。
郭鑫年深夜回到家中,打開電腦,尋找到那藍,敲出文字:是我,郭鑫年。
那藍知道,他把自己和溫迪搞混了,忽然有一種捉迷藏的感覺:Hi,鑫年。
郭鑫年擔心她不高興,現在終於放心:我們表現怎麼樣?
那藍:你自己覺得呢?
郭鑫年胡亂說道:我創業不能說有經驗,教訓卻沒人能跟我比,我失敗了多少次?呵呵,不說這個了,能幫我打聽一下嗎?
那藍:打聽什麼?
郭鑫年:結果。
那藍:可能過一段時間,還要商量。
郭鑫年有些失望:哦。
既然他不知道我是誰,不如問問他感受,那藍嘴角露出笑容,在鍵盤上敲著:對我們印象怎麼樣?
郭鑫年想想溫迪火爆的身材,舔舔舌頭:當然很好,只是你旁邊那個電燈泡一直在晃我。
那藍:什麼燈泡?
郭鑫年:你旁邊那個美女,像兩百瓦的白熾燈,照得人睜不開眼睛,這麼大一個花瓶,隨便就能嫁入豪門,何必辛苦地朝九晚五?
又來了!那藍是高摩的投資人,被稱作花瓶,極為不滿,敢說我是白熾燈?還兩百瓦?哼!她左手端起紅茶,拍著桌子上的兔兔,這是郭鑫年從西藏帶回來的。那藍對著兔兔吐舌一笑,提醒郭鑫年:你的想法和演示都不錯,只是產品沒有研發出來,很難獲得投資。
郭鑫年資金枯竭,連辦公室都租不起,即便盧卡免費開發,服務器和帶寬必須真金白銀:知道了。
那藍替他著急:必須盡快開發出產品,立即上線,明白嗎?立即!
郭鑫年下了網絡,一語不發,枯坐了半個小時,想起漸漸老邁的父母,真的無法開口要錢,悲愴無可壓抑。忽然,手機鈴聲響起,楊洋陽口氣異常平靜:我們都在車庫咖啡,郭鑫年,你來。」
郭鑫年放下電話,楊洋陽這種語氣前所未有,肯定是有大事了。
27 天使投資和創業導師
林佳玲對郭鑫年十分失望,他犯了一堆錯誤,自己投資給這種人?絕對不可能!但不知道為什麼,她腦海中總閃回剛才那一幕,郭鑫年滿臉淚水,跳下汽車,頭也不回地走向十字路口。這一幕讓林佳玲感動,他像一團火,燃燒自己也點燃別人,百折不撓。
林佳玲回到家中,蜷縮進沙發,身邊正好有一本《史蒂夫·喬布斯傳》,這是她的精神食糧。她隨意翻著,有意無意之間,一段話進入視線:「那些瘋狂的人,不合時宜的人、叛逆者及麻煩製造者,他們都是異類,看待事物的眼光與別人不同,但他們能改變一切,推動人類前行。或許有人認為他們是瘋子,但在我眼中,他們都是天才。」這段話出自喬布斯,林佳玲以往印象不深,經歷了高摩的會議,她忽然有了深入的理解。郭鑫年賣了房子創業,不可謂不瘋狂,他充滿叛逆,另闢蹊徑,不走尋常路,羞辱投資人,絕對是麻煩製造者。從不同的角度看世界,才能不斷創新。林佳玲合上《史蒂夫·喬布斯傳》,心中有了決定。
她提起筆,開始尋找支持郭鑫年的理由。首先,盧卡倉促開發出來的產品讓人眼前一亮,他具備化繁為簡的天賦,楊洋陽的美工和文檔簡潔卻能打動人心。他們是獨當一面的天才,組成難得的技術團隊。其次,對講機是一個殺手級的應用,獨特的傳播特性,在吸引用戶方面具有無可比擬的優勢。這是一個突破口,直通林佳玲心底顛覆互聯網的野心和夢想。這是她等待許久的機會,可遇不可求,她怦然心動。
兩條理由已經足夠,林佳玲深思熟慮,必須說服蘇菂,他也是車庫咖啡的創始人。
傍晚,林佳玲講述了她看到的願景,互聯網改變世界,智能手機又在顛覆互聯網。這意味著,以奔狼、企鵝技術、電貓國際為首的互聯網行業正在洗牌。它們基於傳統的互聯網,靠廣告、電子商務和遊戲業務發展壯大,當移動互聯時代突然到來之際,世界將完全不同。新興的公司憑借技術浪潮,將與這些互聯網巨頭展開一場波瀾壯闊的角逐。這場激動人心的商業競爭,不僅將改變每個創業者的命運,也將會推動世界的改變。
「夢想不一定由我們來實現,提供環境和土壤,幫助年輕人孕育偉大的想法,生根發芽和壯大,足矣。」蘇菂仍然不同意,他設計車庫咖啡的時候,就是秉持這樣的商業邏輯。
「這也是我的夢想,創業不分年齡,柳傳志四十多歲離開中科院,黃忠七十歲才投靠劉備,鄧小平七十四歲開始改革開放,姜子牙兩鬢如霜才遇到周文王。」林佳玲的眼中閃耀著理想的火花,看著蘇菂。
蘇菂沒有被說服,車庫咖啡既要運營,又要投資,兩種業務肯定衝突,投資魔盒將顛覆車庫咖啡的運營模式。他堅定講述的理由,在林佳玲的目光下紛紛軟化,最後他歎氣一聲,讓步:「如果你堅持,我們可以找到妥協方案,這的確是一個顛覆傳統互聯網的機會。」
「謝謝你。」林佳玲的手緊緊按在蘇菂的手上,十分欣慰。他們分歧依舊,蘇菂讓步,這就是合作夥伴,求同存異,互相支持。他們做出投資決定之後,做了簡單的分工,林佳玲協助郭鑫年創業,蘇菂專注於車庫咖啡的運營。商量完一切,天色已晚,蘇菂還有擔心:「郭鑫年非常二,我拿他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郭鑫年是最不可控的因素,林佳玲笑笑,她在IBM擔任高管多年,不缺的就是管理能力,說道:「他必須快速成長起來,我有個辦法。」
郭鑫年和盧卡會把事情辦砸,楊洋陽肯定不會,林佳玲先給她打了一個電話,十分鐘之後,她回電確認了時間地點,櫻花街路邊的燒烤店。林佳玲住在北京東三環,那是外企和大使館聚集的地方,附近有各種各樣的高檔酒吧,充斥著進口洋酒,連啤酒都是進口的。車庫咖啡附近只有路邊燒烤,林佳玲在蘇菂的影響下,也喜歡上路邊的烤雞翅和廉價清爽啤酒。用蘇菂的話說,人生的境界就是,半夜三點想吃燒烤的時候,發一條消息,立即聚來一群朋友。林佳玲捨棄不了正宗的法國香檳,取出一瓶,走出圖書城的街道,五分鐘就能看見燈火下的路邊攤兒。
槐樹之下,涼風送爽,夏蟲啾啾,正適合聊天。
郭鑫年三人已經到來,他見到林佳玲的香檳,眼珠和燒烤爐一樣亮。他們常喝啤酒,偶爾喝兌了飲料的威士忌,哪喝過這麼好的香檳?他不客氣地伸手接過來。楊洋陽極為聰明,她為什麼帶來香檳?這通常是用來慶祝的。她心中一動的時候,香檳砰的一聲被郭鑫年打開。楊洋陽對著郭鑫年肩膀就是一拳,郭鑫年以為香檳聲響嚇到了楊洋陽,道聲歉,給每個人倒酒。
「大愚,知道這瓶香檳的意義嗎?」在楊洋陽看來,這是林佳玲同意加入的信號,被郭鑫年糟蹋了。
哎,林佳玲無奈歎氣,這瓶昂貴的香檳是用來慶祝投資的,現在一句話都沒說到正題呢,香檳就被郭鑫年打開。還好,楊洋陽朝著自己歉意地微笑,這個小丫頭已經明白了。幾分鐘後,烤串上來,眾人大口吃肉喝酒,唯獨林佳玲還是擺脫不了習慣,把焦嫩的肉塊撥在盤子裡,用鐵釬當叉子,細細品嚐,把燒烤吃出了法國大餐的味道。
香檳入口甜軟無比,沒有強烈的酒精刺激。郭鑫年不管不顧地猛灌。此刻,他內心五味雜陳。自創業以來,他屢敗屢戰!不見棺材不落淚!不到黃河心不死!各種嘗試,各種失敗,老婆不理解,盧卡和楊洋陽各自去大公司,積蓄將盡,只有關門。
郭鑫年懵懵懂懂,沒想到林佳玲會加入,只是深更半夜的,她肯定有話說,把酒杯往桌上一放:「說吧,到底什麼事?」
「你打算怎麼辦?」林佳玲看著他,有夢想的人很多,堅持夢想的人很少。
「再賭一次,如果失敗,就回香港。」郭鑫年什麼都沒有了,不禁心酸,有何面目去見爸媽?
林佳玲有意試探他創業的決心,輕輕說道:「上班吧,聽說企鵝技術招聘產品經理,起價六十萬,你的資歷沒問題。只要不折騰,前妻還會回來,她拿走房子,只是不希望你抵押出去創業。」
「你怎麼知道?」郭鑫年猛然轉身,香檳在杯中翻江倒海。
「她讓我告訴你,你根本聽不進去。」楊洋陽為林佳玲圓場,郭鑫年根本不可能回頭。
「別折騰了,好好過日子,生個寶寶,人生不就是這樣嗎?開開心心,平平淡淡,不是人人都可以成為喬布斯的。」盧卡這些話忍了很久,郭鑫年窮途末路,是說這些話的最好時機。
「你要放棄嗎?」林佳玲不眨眼看著郭鑫年,如果他退縮,當然不會投資。
「放棄?我在香港繼續創業,只要夢想不死,我就幹下去,有一天夢想沒有了,只能出賣自己,再去打工。」郭鑫年走投無路,嘴裡仍然強硬。
林佳玲滿意,百折不撓是創業者最重要的品質。她把被酒杯推到一邊,拿出平板電腦,點開一份協議。
「這是什麼?」郭鑫年摸不著頭腦。
「別忘記,我是天使。」林佳玲眨動雙眼,目光像天使一樣閃亮,她的確是天使投資人。
天使投資?郭鑫年腦中突然清明,天使投資人是最早期階段的投資,此時創業者只有想法,還沒有產品。在國外,天使投資人往往都是父母或者大學老師,不僅提供第一筆資金,有時親自動手幫助。喬布斯的父母還把車庫貢獻出來,共同焊接線路板,生產出蘋果最早期的電腦。雖然喬布斯並非他們親生,卻一輩子感情深摯,蘋果公司上市之後,他立即為父母買了一套夢想已久的房子。聽林佳玲的意思,她還要投錢進來?
「可是,我們一直失敗。」盧卡的頭腦被酒精沖昏,不敢相信。
「這不是最好的時機嗎?」林佳玲所說不錯,他們根本沒有討價還價的能力,她把平板電腦推到三人面前,裡面是投資條件。
協議的大意是,車庫咖啡成為郭鑫年團隊的投資人,並規範了雙方的權利義務和退出機制,唯獨在估值、投資金額和比例三個數字下面是空白,這是雙方要談的關鍵。郭鑫年身陷絕境,這份投資協議不啻久旱的甘霖,他沒有選擇。
「乘人之危,趁火打劫,明火執仗。」郭鑫年一目十行看下去,腦子一熱,在哪兒簽字?
楊洋陽擋住郭鑫年:「數字還是空白,你簽什麼?」
郭鑫年被興奮沖昏頭腦,冷靜地再看一遍,正色說道:「林天使,關於估值、投資金額和股份,你有什麼意見?」
「很簡單,把資產列出來,做個估值。」林佳玲放下香檳,彷彿回到商場。其實在天使投資階段,不能用這種算法。
郭鑫年彈盡糧絕,除了幾台電腦,哪來什麼資產?唯有那個語音短信的產品,很難講有多少價值。賬上的資金,郭鑫年這麼二的人,也不好意思開口說出來。他指著楊洋陽和盧卡:「我們的資產就是我們三個人,值多少?」
郭鑫年耍賴,這沒有難住林佳玲。她笑著答道:「把你們的年薪估算出來,就是你們每年的投入。」
無論怎麼算,郭鑫年公司的資產都不會太多。林佳玲不為難他,她極有商場經驗,本來不該暴露自己的底牌,不知為什麼,和他們三人在一起,往往開誠佈公,不想繞來繞去,直接說道:「你創業多年,投入估計在兩百萬左右,給你翻一倍,估值四百萬,車庫咖啡投入兩百萬現金,佔據百分之二十的股份。」
這是少見的做法。一般來講,在天使投資階段,創業者應該估計出未來一兩年的資金需求,給天使投資一定比例就行,這個比例不會太高。天使投資如果佔據大頭,創業者變成打工者,百分之二十是合理的比例。至於估值四百萬,超出了郭鑫年心中的數字,他的投資已經打了水漂,人家翻倍補回來,很為自己著想。郭鑫年低頭:「我還有其他選擇嗎?」盧卡和楊洋陽一起搖頭,郭鑫年目光轉向林佳玲:「有個條件。」
林佳玲淡然問道:「你說。」
錢聚人散,錢散人聚,郭鑫年相信這個道理,說道:「我不願意佔你便宜,估值高了。你們拿二百萬現金,拿走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兩百萬,百分之二十。」林佳玲按住協議,口氣堅決。他們的談判極為奇怪,別人都爭奪利益,他們卻千方百計為對方爭取。
「好!」郭鑫年在協議上簽名,他一敗再敗,林佳玲願意給錢,這是信任!
「為什麼投我們?」楊洋陽沒想到,郭鑫年誤打誤撞之下真的拿到這筆投資。
林佳玲投資有很多原因,簡單說道:「你們有改變世界的夢想。」
夢想!紅二代富二代坐著爸媽的豪車向前衝,普通人手推肩扛,背著老邁的父母和各種壓力,呼吸著毒死人不償命的空氣,在街邊招手一個小時都打不到出租車,把人擠成照片的地鐵,不如走路快的公交汽車,沒有戶口不讓你買房買車,兩百年也買不起一套六環內的房子。盧卡不喜歡「夢想「這個詞。
楊洋陽攥緊香檳說著:「房價殺死了年輕人的夢想,可是,我偏要證明,有夢想,就能改變世界。」有了車庫咖啡的投資,就要與郭鑫年再幹一場,她笑著表明態度:「很多人對我說,趁著年輕有姿色,趕緊找個富二代紅二代嫁了吧,我不服。我要找到自己的所愛,不為金錢房子出賣自己,這就是我的夢想。」
林佳玲看著盧卡,他一個技術天才,始終不發一言,讓人琢磨不透:「你為什麼要創業?」
盧卡被這個問題問住,他完全可以在大平台上混,喝了幾口香檳,說道:「我不喜歡大公司,那只是一份工作,拿多少錢干多少事。我喜歡用最簡潔精煉的程序和界面,完成最複雜的功能,這就是我的夢想。」
「化繁為簡!最簡單的功能蘊藏著最複雜的內涵,就像北魏的佛像,表面至簡,卻能夠反映出佛家豐富的內心世界,眾生平等、六道輪迴、因果之報,都能從細微的表情中窺見。」林佳玲喜歡藝術,常去世界各地的博物館,南北朝時期的佛像和春秋戰國時期的青銅器,是中國獨一無二的藝術珍品。盧卡是一名程序員,設計卻充滿藝術氣息,他站在了科技和藝術的交匯點。具備這種能力的人極少,他是其中之一。
「切,他是想和楊洋陽在一起。」郭鑫年頭也不抬,說道。
盧卡臉騰地紅了,這是他留下來創業的直接動因,可是他羞於表達,被郭鑫年揭了老底兒。楊洋陽臉上掛著笑容,彷彿與己無關,誰也猜不透她的想法。林佳玲看向郭鑫年,問道:「你?你的夢想?」
郭鑫年閉上眼睛,回憶著大漠黃沙的那段旅程:「你們相信前世嗎?我相信,我前世就是東漢時期的一名步卒,跟隨陳湯從長安出發,西行大漠,不為金銀財寶,也不為傾國傾城的美女,只為一個信念:匈奴不能無端殺害我們的使節,步步向西,穿越隴西,進入新疆,翻越當時叫作蔥嶺的帕米爾高原,進入今天的哈薩克斯坦南部,陣斬北匈奴郅支單于,懸首其城,這就是我的夢想!」
郭鑫年創業失敗的時候去敦煌旅遊,存著這樣的心思,盧卡不以為然:「太扯了吧。」
林佳玲年紀增長,對歷史越來越感興趣:「漢唐的中國人開放自信,明清又變成什麼樣?」
「奴才!」郭鑫年從鼻子裡哼了一聲。
「為什麼這樣?」林佳玲非常想瞭解郭鑫年的價值觀。
「權貴只求保住江山社稷,禁錮思想,哪裡還有自信和開放的精神?」郭鑫年酒後放言。
「和對講機有什麼關係?」楊洋陽也覺得郭鑫年的夢想和理論太不現實。
「如果陳湯、班固、李靖和李績復生當世,他們會做什麼?去考央企公務員?那是明清奴才之路,唯有創業才是陳湯和班固的選擇!」郭鑫年從敦煌和西藏帶回來很多胡思亂想,邏輯奇怪。林佳玲卻能夠理解,堅持夢想不放棄,不屈服,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郭鑫年遲到,口無遮攔,都是很嚴重的毛病,但是他具備一種品質,百折不撓的精神。
「大愚,有病必須去治,說些現實的吧。」楊洋陽不想聽他胡扯,車庫咖啡決定投資,這才是關鍵。
「你為什麼要投資我們?」郭鑫年再問林佳玲,雖然楊洋陽問過這個問題。
林佳玲眼睛閃亮,可惜香檳已經被郭鑫年打開了,她輕輕說道:「你們有很棒的想法,手機上的對講機,這是一個支點。盧卡有技術,楊洋陽善於溝通和協調,大愚好像什麼都沒有,你身上卻有著強烈的創業精神,這些都是與生俱來的,難以複製。」
佩服!郭鑫年把香檳底兒倒出,拱手。「什麼時候能夠拿出產品?」林佳玲的夢想是顛覆互聯網,她不想說,夢想說出來往往是可笑的。
「我那邊工作有些忙。」盧卡低頭,他有了一份不錯的工作。
楊洋陽打開手機,用手指敲著什麼,拍拍雙手說:「我的辭職信發出了,明天開始上班,你看著辦。如果你不來車庫咖啡,我明晚相親,再上《非誠勿擾》。」
盧卡瞪大眼睛,擔憂:「和誰相親?那人智商多少?」
楊洋陽笑著回答:「二百五,比你高很多。」
「哪有二百五這智商。」盧卡抗議著打開電腦,辟里啪啦敲起來,郭鑫年樂得出聲,他在寫郵件辭職。
「好了,明天上班。」盧卡砰地合上筆記本電腦。
「我有一個條件。」林佳玲按住協議,不讓郭鑫年取回來。
「什麼?」郭鑫年擔心她變卦,她沒簽字也沒有打入投資,拿著這張紙也沒有意義。
林佳玲的眼睛如同夜空中的星星,說道:「對賭!」
果然有詐,哪有這麼容易拿到投資,郭鑫年右手一伸:「願聞其詳。」
創始人至關重要,郭鑫年便是短板,林佳玲彷彿在下決心,問道:「創業最重要的因素是什麼?」
「好的想法。」郭鑫年搶先回答。
「速度。」楊洋陽給出了另外一個答案。
「你說得對,一個想法,一個月就能被山寨出來。」郭鑫年放棄爭論,最近各界大佬都發表了關於速度的講話。
林佳玲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看著郭鑫年問道:「你的體重是多少?」
速度與體重有什麼關係?郭鑫年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餘地,只好說出來:「八十三公斤。」
郭鑫年一米七八左右,估摸一下,林佳玲說道:「我的對賭條件是,你在半年內將體重降到七十公斤。在這期間,你每天必須去健身房,以健身卡為憑,如果有一周做不到,就賭千分之五的股份給我。」
半年二十六周,如果郭鑫年不能做到,意味著失去百分之十三的股份,這個對賭條件聞所未聞。楊洋陽送到嘴邊的香檳噴灑出來,盧卡手裡的雞翅送到鼻尖,郭鑫年的鐵釬被火烤紅,一起驚叫。楊洋陽吞下香檳,盧卡咬下雞翅,郭鑫年甩起胳膊,才問道:「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