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了自然要拜年,大年初一一大早,唐泛便跟著隋州到隋家去給隋州的父母拜年,末了還要到隔壁的周家,給周老太太拜年。
周老太太的兒子一家回京了,屋子熱熱鬧鬧的,像周老太太這種上了年紀的人,最喜歡看見兒孫滿堂的熱鬧,對唐泛這個已經見過面的後輩更是稱讚連連,又給他引見了隋州的舅父一家。
從周家出來,阿冬收了好幾份壓歲錢,興致勃勃,摩拳擦掌地問唐泛:「大哥,接下來我們還要去哪家拜年啊?」
唐泛斜睨:「你是想去哪家收錢罷?」
阿冬被戳破心思,也不害臊,吐了吐舌頭就道:「對呀,最好收到我手軟!」
唐泛毫不留情地打擊她:「你收多少,你大哥我還不是要送出多少,那不一樣麼!」
阿冬笑嘻嘻:「不一樣啊,大哥送出去的是大哥的,我收到的是我的啊!」
唐泛笑罵:「好啊,你這小沒良心的,枉我那麼疼你!」
他知道阿冬其實不是這樣想,只不過是習慣了和他打嘴仗圖個熱鬧高興而已,平日裡的銀錢雖是阿冬在管,可她自從學會寫字記賬之後,一筆一筆就算得清楚,就像她說的,自從管家之後,愣是每月從唐泛那微薄得可憐的俸祿裡省出一些來,預備將來給唐泛娶媳婦的。
之後他帶著阿冬又去了一趟潘府,本是要給潘賓拜年的,不過對方府上的下人卻告訴他,潘賓也出門給上官拜年去了,於是乎唐泛也就省下了這道程序,直接打道回府。
這年頭除了頂頂重要的上司需要親自去拜年之外,同僚故舊之間,大家都時興送拜年帖子。
只因人實在太多,有時候去了這家,沒去那家,難免厚此薄彼,若是每家都去上一回,那到正月十五估計也沒能拜完年,所以就直接派下人去每家發帖子,裡頭寫上自己的名字和一兩句祝福的話,也當是盡了禮數了。
當然啥也沒送的人也不在少數,就像唐泛這樣,家裡頭又沒有下人,自己親自去跑,那得跑斷了腿,索性就乾脆不用送了,等元宵過後,大家約個時日,上酒樓吃一頓,也就可以了。
所以像唐泛這種人是最喜歡過年的,他現在官職還低,沒那麼多迎來送往的繁文縟節,又不是擔任什麼重要衙門的肥差,不會有人趁著過節來給他送禮,這樣就省了很多麻煩,從初二起到初五,可以睡上四天懶覺,每天都是日上三竿之後,阿冬站在他床邊揪著他的耳朵才讓他起床的。
當幾天之後的上元燈節來臨時,阿冬這小丫頭簡直高興壞了,因為此時一年中最隆重的節日是冬至,最團圓的節日是新年,但最熱鬧的,卻要數元宵了。
每逢元宵佳節,京城燈市便是出了名的,到時候一整條街都掛上五色繽紛的花燈,模樣各異,層層疊疊,火樹銀花,星橋鐵鎖,煞是壯觀,一年也只有在這個日子裡,不管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秀,還是恪守婦德的婦人,都會出門賞燈遊玩,等於是全城出動,萬人空巷。也就難怪阿冬會如此興奮了。
這燈市其實是京城商會自主發動的,只為了能夠在元宵節的時候趁著人流多做點生意,但是人一多,難免治安就亂,這時候就得出動官府負責巡視。
但是大過節的,誰願意別人玩的時候自己在外面辦差?於是乎大明朝剛有燈市那會兒,順天府、五城兵馬司、甚至是錦衣衛等部門,大家都互相推諉,不樂意接這種差事,後來還是有一回在節日裡發生踩踏死亡事故,這才由內閣下令,每年這個時候,各個衙門都出些人巡邏,負責的部門每年輪換,形成定例延續下來。
今年主持巡視的是五城兵馬司,順天府和錦衣衛那邊都只需要派出一點人手協助即可,錦衣衛那邊,此事正好由隋州負責。
他因為辦下黃景隆的案子,不久前又官升一級,如今已經是副千戶了,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他自己倒沒覺得怎樣,底下的薛凌等人倒是高興壞了,只覺得跟了一個前途光明的老大。
隋州雖然不愛說話,但那並不代表他不懂人情世故,節前還請薛凌等一干手下吃了頓陞官酒。
不過今日因為要協助元宵節的巡視治安,他就沒法跟著唐泛他們一道出來逛。
唐泛帶著阿冬出來看燈,熙熙攘攘的人群,差點將他們倆給衝散了,阿冬年紀小,沒見過什麼世面,看到熱鬧倒是興奮得很,唐泛卻緊緊牽著她的手,生怕兩人走散了。
從古至今,人口販子一點也不少,而且尤其喜歡衝著打扮漂亮可愛的婦女兒童下手,不管你家世多顯赫,落到了人販子手裡,那也就只能聽天由命了,前宋時還曾有皇親貴族被拐走的慘案,明朝雖然沒有,但每年的失蹤人口依舊不少,有的被賣入青樓,也有的被賣作奴婢,好端端的一生就毀了,命運十分悲慘。
像阿冬這樣白白胖胖的小姑娘,那也是人販子的重點下手目標之一。
二人逛了一會兒燈市,又猜了燈謎,唐泛倒是連猜連中,贏得老闆臉都黑了,他見勢不妙趕緊走人,此時阿冬身上已經掛滿了他猜燈謎得來的戰利品——手裡提著個花燈,手上戴著個手鐲,頭上還有絹花,懷裡還塞了零碎的小玩意,也難怪老闆會臉色難看,再讓唐泛贏下去,估計他家當都要贏沒了。
兩人逛得累了,就準備找個地方坐下來歇息,順便吃點東西。
巧了,唐泛常去的那家餛飩攤子今天也還開著,老闆夫婦似乎卯足了勁想要趁著元宵佳節再賺上一筆,忙得不可開交。
不過作為老顧客,唐泛去了也還是能額外騰出一張桌子的,老闆娘誇了阿冬兩句,又給他們倆上了兩碗餛飩和兩張油餅。
「大哥,等會我們再去猜燈謎罷!」阿冬剛剛看著別人在那裡冥思苦想,唐泛卻猜中一個又一個,自覺與有榮焉,臉上滿滿都是驕傲的神色。
唐泛苦笑:「還去?你沒看那老闆的表情像是要把我給吞了,給別人留條活路罷!」
阿冬道:「那就去別的攤子上猜嘛,又不止他一家,我聽說仙客樓裡也有賞燈的活動呢!」
唐泛漫聲應道:「是嗎,那待會兒就去看看……」
他剛低頭喝了一口湯,順勢抬起頭來,冷不防瞧見一個人在他前面不遠處走過,含在嘴裡的半口湯差點沒噴出來,結果湧進了鼻子裡,咳得他撕心裂肺。
阿冬忙給他拍後背,又老氣橫秋地訓道:「都多大個人了,吃個東西還會嗆著?」
唐泛來不及發笑,他的心思還沉浸在剛剛的震驚裡。
天吶,他剛才是活見鬼了?!
有了方纔那一出變故,唐泛吃個餛飩也心不在焉了。
因為阿冬在身邊,他又不能拋下她追上去瞧個分明,再說匆匆一瞥,對方很快就隱沒在人群之中,若不是確定自己沒眼花,唐泛還會以為是幻覺。
等阿冬將餛飩也解決完,兩個人就朝仙客樓的方向走去。
大路人多,唐泛為了避免擁擠,索性走了一條小巷子,雖說路程遠些,但這樣暢通無阻,算下來反倒還要更快一點。
興許是小巷裡的人家全都出動去看燈了,也沒人和唐泛一樣喜歡抄遠路,等他們兩個拐進小巷子裡的時候,這裡竟安靜得很,跟外頭的熱鬧簡直如同兩個世界。
阿冬平日裡沒心沒肺的,這會兒倒有些發楚起來,沒等唐泛叮囑,她就主動緊緊牽著唐泛的手。
「大哥……」
「咋了?」
小丫頭欲言又止:「你說這裡這麼黑,會不會有鬼啊?」
唐泛失笑:「怎麼會黑,巷子盡頭就是大路了,前邊不是亮著……」
「的」字還沒落音,他的肩膀忽然被人從後頭拍了一下!
饒是唐泛心裡無鬼,也不由嚇了老大一跳。
似乎感覺到他身體一震,小丫頭下意識跟著往後望去。
「媽呀,有鬼啊!」阿冬嚇得尖叫起來。
唐泛也猛地回過頭。
只見在他身後,咫尺之距,站著一個人,一雙眼睛正幽幽地盯著他們倆。
乍一看,還真是讓人渾身寒毛都豎了起來!
唐大人是儒家門生,信奉不語怪力亂神,剛才純粹是因為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嚇了片刻,很快緩過神來,拉著阿冬的手飛快地後退兩步,眼瞅著對方也沒有再上前一步攻擊的意思,唐泛定睛看了兩眼,一顆心才緩緩放回原位。
「我說汪公,你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呢?就算看我不順眼,也用不著親自出馬罷!」他沒好氣道。
任誰大晚上在一條小巷子裡被拍肩膀,估計都好不了聲氣。
「跟我來。」汪直的聲音悶悶的,又有點低沉,跟平日不太一樣,好像刻意壓低了聲音隱瞞自己的身份。
他說完這句話,轉身就朝前面走去。
唐泛來不及多想,只好帶著阿冬匆匆跟上。
作為刑偵特務部門的頭頭,汪直對京城內外的大小道路那是早就瞭如指掌,這會兒帶著他們七彎八繞,從小路入大路,大路又拐小路,還故意挑最遠的路走,都快把唐泛給繞暈了,才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正是剛剛唐泛說要帶阿冬過來的仙客樓後面。
不過汪直進的不是仙客樓,而是它後面的仙雲館,單個包間,熟門熟路,連帶路的人都不需要,唐泛估摸著那單間應該是常年被汪直包下了,為的就是像現在這樣方便幹些不為人知的私密事。
當然,唐泛壓根就不知道汪直到底想幹什麼。
等進了包間,汪公公將兜帽斗篷一扯,鬆開脖子上的繫帶,再往旁邊一丟,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他長長地出了口氣:「真他娘的憋悶!」
唐泛默默看著他。
汪直奇道:「你看我作甚!」
唐泛道:「如果我沒有記錯,此時汪公應該是在大同罷?」
汪直道:「不錯,但我又回來了,奉陛下密令,不過此事除了我的心腹,現在又多了你們兩個,如果我的行蹤被洩露出去,那肯定就跟你有關係了。」
唐泛翻了個白眼:「我真是比竇娥還冤,你自己在大街上晃來晃去,大庭廣眾之下,被人認出來也不奇怪罷!」
汪直嘿了一聲:「你當我想啊,我是為了……」
唐泛連忙阻止他:「你既是奉密令回來,我就不聽了,秘密知道得越多,死得就越快!」
汪直不管不顧:「晚了,你不聽也得聽!近來又有奏報,說是在萬歲山上彷彿發現可疑人影,查了半天沒查出什麼結果,陛下就將我召回來,我匆匆忙忙趕回來,就為了在這幾天裡佈置好人手展開調查,沒成想又碰上了另外一件大事,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晦氣!」
他等了半天,沒見唐泛回應,就道:「你怎麼不問我發生了什麼?」
唐泛無奈:「我都不想知道了,你還偏要說,反正就算我不問,你也會說的。」
汪直緩緩道:「朱永的小女兒與耿侍郎的孫兒一併失蹤了。」
唐泛啊了一聲:「什麼時候的事?」
汪直道:「就在今晚,我也是剛剛才得知的,還未來得及上報陛下,不過就算陛下知道了,估計也會讓我們趕緊找回來,如今朱永為北征副帥,正在前線打仗,他中年得女,愛若珠寶,知道了只怕會無心打仗,還得趕緊找回來才行。」
唐泛點點頭,表示明瞭。
每逢節日,京城家家戶戶傾城而出的時候,往往也是失蹤人口急劇增加的時候。
人販子往往會窺準這個時機下手,人一多,找回的難度也會困難許多,而因為這幾天正好解除宵禁,一旦讓人販子出了城,那更是如同大海撈針了。不過話說回來,就算沒有出城,憑整個北京城這麼大的範圍,即便是錦衣衛東西廠全部都出動,也很難保證每個角落都搜尋到,許多兒童就是這樣從此與親人永別的。
但現在,人販子的手竟然伸到了朝廷官員的家眷身上,是可忍孰不可忍啊,如果人真的找不回來,傳出去,像東西廠和錦衣衛這種部門還要不要混了,真成了花架子的擺設,每年干領那些個俸祿,還不如回家吃奶去。
皇帝當然也會由此產生懷疑:你們連找個人都找不回來,還要幫我辦什麼更大的事情?
所以不管於公於私,汪直都得重視起來。
他剛才在大街上閒逛,為的也是親自出來尋找賊人的蹤跡,而西廠那些番子,早就被他不著痕跡地佈置下去,混雜在人群之中,裝成普通百姓,只等發現小孩子被擄走拐走的跡象,便立刻追蹤上去,順籐摸瓜,一網打盡。
想法很美好,只可惜汪廠公與其手下在街上閒逛了半個時辰,暫時還沒發現什麼動靜。
由此可見這些賊人的警惕性也很強,不是一定能得手的,他們不會輕易去嘗試。
唐泛就問:「若需要順天府幫忙的話,還請汪公吩咐一聲。」
汪直撇撇嘴:「不必了,錦衣衛與東廠也已經出動,你們順天府能頂個球用?」
唐泛本來也就是意思意思地問一聲,既然人家不需要,也就不自討沒趣,反倒問起他更加關心的事情來:「不知前線戰事如何了?」
汪直稍稍展顏:「王越和朱永都是知兵事的,有他們在,不必操心太多,等過多半個月,想必就有捷報了。」
唐泛也跟著放下心:「那就好,有了這封捷報,短期之內韃靼怎麼也不敢再輕易犯邊了,邊關總算有片刻寧靜。」
汪直嗤之以鼻:「真沒出息,山不來就我,我就不能去就山啊?機會難得,自當乘勝追擊,再多打一場大勝仗才是!」
唐泛提醒他:「韃靼人擅長游擊,騎兵剽悍,請汪公慎之,還有,如此一來,朝中恐怕會有異議。」
汪直道:「我自有分寸。」
唐泛點到即止,不再多嘴,汪直拉拉響鈴,菜就陸續上來。
仙雲館的夥計見多了那些不能宣諸於口的場面,如今看見本來應該出現在前線的汪直坐在這裡,也是眼觀鼻,鼻觀心,啞巴似的,只當汪公公是透明的,上了菜就走,絕不多停留片刻,對唐泛和阿冬更是視若無睹。
唐泛不由道:「汪公還是小心些罷,既然你不欲暴露行蹤,那還是早些回去才好,仙雲館的夥計畢竟是外人。」
汪直朝他古怪一笑,忽然問了個奇怪的問題:「你上個月初六到前面的仙客樓吃過飯,對罷?」
唐泛先是一愣,而後感覺渾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他想問汪直是不是派人在這裡安插了人手監視他,但稍稍想深一點,卻迸出另外一句話:「仙客樓是你開的?」
果不其然,汪直徐徐一笑:「唐潤青不愧是唐潤青,不錯,西廠也是這家飯莊的東家之一。」
唐泛挑眉:「之一?」
汪直點頭:「仙客樓原是浙商商會旗下的一處生意,後來西廠也投了錢,這裡客似雲來,要打探什麼消息,最是方便了。」
唐泛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告訴自己這件事,但他自己聽了之後只想苦笑:「我看我下次是不敢過來吃飯了,不然就連在這裡上了幾趟茅廁都被你知道得清清楚楚。」
汪公公悠悠道:「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
唐泛道:「那可別,萬一我在這裡調戲了一個歌女,對方又是你們西廠的探子,我豈不就吃不完兜著走了!」
汪直哂笑:「你成天就想這些沒出息的罷,難怪官職到現在都升不上去!」
唐泛無奈道:「我這個年紀能做到從六品,已經算是很不錯了,誰能像你一般,不及弱冠便執掌西廠,如今又多了兵權,如汪公權勢者,這天底下也沒幾個吶!」
汪直本來就是一個很喜歡聽別人吹捧自己的人,但他聽了唐泛一番好話,非但沒有露出得意的神色,反倒歎了口氣。
唐泛有些奇怪,不過汪直沒有說,他也不多問,此時有些內急,便告罪離席。
等他離席歸來,就發現包間裡,原本坐在那裡老老實實吃菜的阿冬不見了!
汪直卻還坐在那裡,好整以暇地吃酒夾菜。
「阿冬呢?」唐泛忙問。
「我去讓她辦點事了。」汪直將菜送入口中,放下筷子,拿起剛送上來的溫熱帕子抹了抹嘴。
唐泛皺眉:「阿冬不過是一個小姑娘,能幫汪公做何事,汪公不要說笑了,還請告知她去了哪裡,我這就去找她。」
汪直道:「我和你說笑作甚?那些人販子行蹤詭秘,混跡人群之中,很難辨別,最好的辦法就是深入虎穴,阿冬這小姑娘倒是機靈聽話,我一說讓她做餌,她就同意了。此案若能破獲,本公定會為你記上一大功。」
唐泛聞言怒不可遏,又勉強按捺下來,一字一頓道:「阿冬是我的妹子,不是誰的誘餌!」
汪直老神在在:「你也不必擔心,我讓她在人群中亂走,假作如家中長輩走失的孩子,如無意外,那些人販子必然會對她下手,西廠到處都有耳目,我也已經讓人跟著她了,一旦對方有什麼異動,我們隨時都可以掌握,到時候順籐摸瓜,就能夠挖出他們的老巢了。」
他看著唐泛強忍怒意的模樣,還笑得出聲:「你那妹子可比你懂事多了,我一對她說這事如果辦成了,你就可以陞官,她立馬就答應下來,她對你很是不錯啊,聽說你們還不是親兄妹?」
唐泛聽得又是心疼又是憤怒,已經半句話都懶得與他多說,直接丟下一句「我去找她」,就起身往外走。
「站住!」汪直喝道,「她不會有什麼危險,你別打草驚蛇!」
唐泛冷冷道:「阿冬雖然不是我的親妹子,但我是把她當作親妹妹來疼的,汪公且試想一下,若你家妹妹被當作誘餌被人販擄去,我和你說不要擔心,你還會安之若素嗎?」
汪直挑眉:「本公沒有親妹子,沒法回答你的問題,但我已經說了,有西廠的人跟著,她不會有事。」
唐泛反問:「怎麼個不會有事法?不會死,跟不會缺胳膊少腿,這其中的差別也很大。」
汪直沒說話,他當然做不了這種保證。
而唐泛身為順天府推官,卻也見識過不少婦孺被拐賣的案子,僥倖能被尋回來的,不是失了清白,就是被賣為奴婢,賣入青樓,但怎麼都少不了一頓毒打,總之對那些剛剛落入魔窟的人,必是要先調教一番,直到對方服服帖帖,不敢反抗為止,這期間還有各種各樣不為人知的折磨手段。
再說阿冬那麼小,偽裝能力估計不會強到哪裡去,被發現的幾率也會很大,而那些人販,其中也少不了亡命之徒,這樣的人若是直到阿冬是內應,那麼阿冬就可能會有性命之危,到時候一把刀子捅進去,就是官府的人趕到又有什麼用。
這時候,從包間外頭進來一個西廠番子,臉色難看地對汪直道:「廠公,人跟丟了。」
汪直也不復方纔的鎮定了,騰地站起來:「怎麼回事!」
那手下羞愧道:「我們跟著那小姑娘一路走到豆腐陳胡同前面的時候,正好旁邊商舖門口有人打起架來,百姓們都圍上去看,一下子就把我們跟那小姑娘拉開距離,等我們追上去的時候,那小姑娘已經不知所蹤了!」
汪直破口大罵:「廢物!飯桶!養你們何用!還不快去找!」
這下好了,朱永幼女和耿侍郎的孫女都沒找到,還搭了一個唐推官的妹妹進去。
唐泛卻道:「等等!」
他對那西廠番子說道:「當時打架的人,現在可還能找到?」
那西廠番子道:「能,我們的人就在那裡。」
唐泛道:「那勞煩你們一下,將那兩人也帶回來問話罷,萬一事出並非偶然,說不定這也是一條線索。」
那西廠番子沒有應答,反倒先望向汪直。
這也是正常的,他們的老大是汪直,又不是唐泛,憑什麼聽一個外來戶指揮?
汪直冷冷道:「看著我作甚?還不去辦!」
手下連連應聲,趕緊閃人,可不敢再觸他的霉頭了。
西廠赫赫大名,如今卻一時疏忽大意,栽了個大跟頭,這就叫終日打雁,反被雁啄瞎了眼睛,這讓汪直怎麼不怒?
汪直臉色難看,唐泛的臉色更難看。
前者是顏面受損,兼且拉不下臉跟唐泛說軟話,後者則是心急如焚,也顧不上與汪直多言,匆匆就出了仙雲館,這會兒外頭人山人海,哪裡還找得見阿冬的小小身影?
但他也沒準備自己去找,而是直接前往五城兵馬司找隋州。
隋州一聽阿冬做餌的事情,臉色當即就繃起來了。
朱永幼女和耿侍郎孫子走失的事情他也是剛剛聽說的,就在唐泛到來的前一刻,不過此事不用他負責,所以他依舊待在五城兵馬司衙門裡,但現在唐泛一說阿冬的事情,他就不能不動了。
「這是多久以前的事情?」隋州問。
「我從仙客樓出來就直接過來了,約莫半個時辰之前罷。」唐泛道。
隋州略一點頭,沒說什麼,先跟其他人交代了一番,便帶上薛凌等人走了出去。
唐泛問:「現在去哪裡?」
論找人,錦衣衛自然要比他專業。
隋州道:「先上城樓。」
唐泛眼前一亮,城樓上居高臨下,能看到的範圍更遠,也更加清晰,底下有什麼異動都容易發現。
一行人抄了小路,匆匆趕至城樓上。
永定門城樓正中對著京城的主幹道,低矮的建築不足以遮掩視線,連帶著周圍一些街道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從今夜起,整座京城為了即將到來的元宵佳節而通宵達旦,這是一年最大的節日,燈會一直持續到上元燈節後一天才結束,在明亮月光與璀璨花燈的雙重照映下,內外街道熙熙攘攘,人頭挨著人頭,一片烏泱泱的,歡聲笑語不時從底下傳來,洋溢著一派喜氣洋洋。
京城外圍那些縣的百姓也會趁著節日前往京城玩耍,這就使得這座城市人口遠遠超過了平日的水平,走到哪裡都能看見人。
然而在這歌舞昇平的盛世景象底下,也隱藏著一股暗湧的激流。這樣的日子,家家戶戶出動,也正是闖空門的盜賊,偷東西的小偷,以及拐賣人口的人販子最喜歡的時候。
所以每年上元燈節過後,各處衙門告官的案子總是急劇增加,古今皆然。
阿冬一個小丫頭,早就淹沒在這數十萬人之中,一眼望去,全是高高低低的人頭,縱有千里眼,估計都難找。
事已至此,唐泛知道著急也沒用,索性就鎮定下來,與隋州他們一道觀察起底下的人來。
登高望遠,很多原本難以察覺的細節,就立馬顯現出來了。
人群中藉著人多調戲小媳婦的,女扮男裝出來遊玩的,猜燈謎跟同伴爭執的,雖然離得遠,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但是站在高處一看,卻很快就能發現。
隋州他們幾個人,分了好幾處觀察,足足看了小半個時辰,大家都覺得脖子僵硬酸疼的時候,就聽見薛凌咦了一聲:「大哥,你看那邊!」
所有人循著他的所指之處望去,只見在一家店舖前面,站著一個四五歲的小孩兒,正吮著手指,眼巴巴地瞅著自己不遠處一個賣糖葫蘆的小販,那小販朝他招招手,他便自己走了出來,帶他出來的長輩不知道是不是正在鋪子裡挑東西,竟也沒有察覺。
眼看那小孩兒離糖葫蘆小販還有三四步的距離,旁邊忽然從橫裡竄出一人,拿了一支糖葫蘆給那小孩兒,一邊牽起他的手,小孩兒被糖葫蘆所吸引,很快就被那人牽著走了。
糖葫蘆小販眼看著這一幕的發生,竟也沒有出聲,想來與那人販本來就是一夥的,只是藉著賣糖葫蘆在這裡給同伴打掩護。
再看周圍的人,依舊熙熙攘攘,熱鬧非凡,大家都被周圍的事物吸引了,誰也不會低頭去注意一個小孩兒的行蹤,若不是此刻被隋州他們發現,明日京城裡又要多一宗孩童失蹤案了。
隋州一聲令下,薛凌很快就帶著四名錦衣衛下了城樓,朝剛剛看到那小孩兒被拐走的地方跑去。
所謂白道黑道,各有各的道。
拐賣婦孺的營生同樣也不會只有一夥人在做,各個幫派之間肯定也會有互相聯繫的方式,就像方纔他們看到的拐走小孩兒的那個人,對方或許跟拐走朱永幼女又或阿冬的人不是同一批,但抓住一個,要想再找出其它線索就容易多了。
薛凌那頭很快將拐走小孩兒的那個人,連同那個賣糖葫蘆的小販一併抓住。
另一邊,小孩兒的家屬這才剛剛發現家中孩童失蹤,正惶惶然地追上來,看到自己家中的孩童給找回來了,自然是感激涕零千恩萬謝。
閒話不提,薛凌等人將那兩個人販帶到隋州他們面前。
這種人幹慣了這種勾當,良心早就黑透了,自然百般抵賴,還指天誓日,那個賣糖葫蘆的說自己只是做正當營生,安安分分,那個牽走小孩兒的說他是看那孩童一時落單,想將他帶去找其父母,免得被拐走了,總之就在那兒喊冤。
隋州也不與他們囉嗦,冷冷就問:「你們是哪個堂口下面混的,賴老大,六指李,還是丁一目?」
那兩人眨巴眨巴眼睛,一人道:「這位大人,您在說什麼吶,俺們怎麼聽不明白?」
另一人也道:「是啊大人,我們真是安安分分的小老百姓!」
像錦衣衛或東西廠這樣的特務機構,雖說是官面上的人,但實際上跟那些黑道也會有千絲萬縷的聯繫,一些人為了避免跟官面上的人發生衝突,平日裡也會多加打點,如果不是鬧得太過,官府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但眼下情形,事情已經鬧得有些大了,不說隋州不可能得過且過,就算是別的人來了,同樣也要公事公辦。
眼見兩人抵死不認,他就對薛凌道:「將他們帶回詔獄,你知道該怎麼做。」
薛凌點點頭,又對那兩人獰笑一聲:「保管讓他們後悔被爹娘生出來為止!」
那兩人一聽詔獄,嚇得魂不附體,一個連忙高聲道:「我招,我招!我是賴老大手底下的人!」
他這邊剛說完,不遠處就傳來一個淡淡的聲音:「別信了,他是丁一目的人。」
伴隨著聲音,汪直走了過來。
他看了那個人一眼,哼笑道:「不容易啊,都被抓起來了,還敢說謊,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啊!」
汪直又對隋州與唐泛道:「不管是六指李還是賴老大,那兩個人現在都被我請到西廠裡作客,他們今晚沒有擄走任何幼童,應該是南城幫丁一目手下人幹的。」
原來這京城繁華,富貴人家尤其多,這裡頭的孩子一個個養得粉雕玉琢,跟那些逃荒自賣為奴婢的平民百姓簡直天差地別,是人販最愛下手的目標。
這其中就有兩家專司在黑道上做人口販賣營生的幫派,這兩家頭兒的外號分別叫賴老大和六指李。
這兩家幫派除了販賣人口,也做別的營生,像私底下販賣鹽鐵茶等等,這些才是幫派收入的主要來源,不然哪來的那麼多人口可以販賣,兄弟們早就餓死了。
賴老大和六指李在京城已經混跡了很多年了,他們當然不能代表京城的所有黑道勢力,不過一直以來,在京城做販賣人口這種營生的,確實不多,只有三家。
這兩個幫派是地頭蛇,也知道什麼人好惹,什麼人不好惹,像拐賣官員家眷這種作死的事,他們是萬萬不會去幹的,頂多就是對商賈人家的孩童下手,又或者拐走之後又留信給他們的家裡人,勒索一大筆錢,再將人放回去。
但除了他們之外,還有一個南城幫。
他們的首領叫丁一目,這個幫派門路廣,也比賴老大他們更大膽,手更黑,下手對像更不挑,且專找樣貌姣好的孩童。如果是富貴人家,就以勒索錢財為主,若是沒有錢可撈的,就直接把人賣到南方去那些秦樓楚館裡調教一番,同樣是一筆天大的收入。
丁一目頗為仗義疏財,在道上很有名聲,南城幫能夠比賴老大和六指李他們更加肆無忌憚,也正是因為丁一目會做人的緣故。
不過南城幫的許多生意,都是二當家鄧秀才在經營的,這傢伙心黑手辣,手底下有不少人命,不過因為都是黑吃黑,以往他們又打通了關節,所以各個衙門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而且南城幫有時候拐賣來的孩童還會往宮裡頭送,由宮裡的人接收,將他們淨身之後收入宮中當宦官,可見南城幫的神通廣大。
這就又不得不說到當宦官的幾大來源了,要麼像汪直這種,本身是邊民,因為起事失敗,族人跟著被押送進京,其中孩童就送入宮當宦官,要麼像懷恩,本來是官宦人家,但家裡犯了罪,被連累,因為年紀小,也被送入宮當宦官,當然還有為了進宮能博取富貴而自願閹割的,比如說前朝鼎鼎大名的權宦王振。
但是注意,不是每個人都能像王振這樣自宮之後就有門路能入宮的,很多人都是自願自宮之後又被擋在宮門外面,每年錦衣衛的工作之一,就是要將這些人遣返原籍。
聽起來很可笑,不過事實就是如此。宮裡頭的宦官已經滿員了,不是你想進就能進的,自宮只是第一步而已。不過自宮了之後能夠讓宮裡接收,那就是你的本事了。
賴老大和六指李他們不滿生意被搶,曾經去找過對方的麻煩,不過都鎩羽而歸,後來三家又達成了和平協議,在京城劃分地盤,各幹各的,互不侵犯,總算恢復了安生。
之前得知朱永幼女失蹤的消息,汪直雖然重視,卻還沒有意識到太大的嚴重性,只是讓人先直接找上門,將賴老大和六指李都抓過來審問,把賴老大和六指李整得哭爹喊娘,連連告饒,都說自己知道今日是燈會第一天,官府衙門必然是要嚴查的,所以他們壓根就不准手底下的人動手,更別說見過什麼朱永的幼女了。
而剩下的南城幫,西廠番子去了他們平日裡最常出沒的其中一個賭館,卻發現根本找不到人,任西廠將那個賭館鬧得天翻地覆,查封了事,南城幫的人也沒出現,抓走的都是些不知情的小嘍囉。
汪直這才感覺到有點不對勁。
這種情況下,因為時間倉促,需要盡快破案,沒有時間去慢慢跟南城幫的人周旋,所以他看到唐泛帶著阿冬來逛燈會,就靈機一動,想出讓阿冬做餌的法子,希望能將下手的人直接揪出來,卻沒想到連阿冬也一併失蹤了。
如果說聽到朱永幼女失蹤的消息時,汪直還能保持冷靜的話,阿冬的失蹤就讓他坐不住了。
要知道他前一刻還在唐泛面前打包票的,結果下一刻人就不見了,這怎能不令汪公公大失顏面,勃然大怒?
方才在仙雲館裡,唐泛拂袖而走,汪公公也拉不下臉面,這會兒緩過心情,才僵著語氣將前因後果說了一遍,也當作是解釋了。
像賴老大、南城幫這些見不得光的勢力,唐泛和隋州雖然也知道一些,但卻比不上汪直知道得多,只因汪直本身就提督西廠,有許多人手可供差遣,整個西廠的資源都集中在他手裡,他想怎麼調動就怎麼調動,自然比隋州和唐泛要知道得多。這其實是信息不對稱,跟個人能力沒有關係。
卻說唐泛聽罷,就問:「那伙打架的人可有可疑?」
汪直知道唐泛問的是什麼,剛剛西廠的人在追蹤阿冬的時候,就因為中途發生了打架事件,導致百姓們圍觀上去,這才會把人跟丟了。
他搖搖頭:「沒有,查過了,這應該是偶然和巧合。」
唐泛沉默不語,就因為偶然和巧合,阿冬被弄丟了,可說起來,若不是汪直讓阿冬去做餌,這一切本來可以避免。
能尋回朱永幼女當然也是很重要的事情,但是人都有親疏之別,如果阿冬沒有失蹤,眼下唐泛雖然也會關心此案,卻完全不會是這種心情了。
不過現在再多說什麼也無益,當務之急,就是把人找回來,其它的都可以以後再說。
隋州道:「那南城幫在京城駐足兩年,除了人口販賣之外,想必還有其它營生罷?」
汪直頷首:「有,這就是我要過來告訴你們的事情。南城幫的勢力比賴老大和六指李都還要大,做事也更狠,不是好相與的,我讓阿冬做餌,本想著將那夥人揪出來就算了,沒想到現在連阿冬也丟了,不想鬧大也得鬧大了。」
隋州直指問題核心:「這個幫派能夠賄賂宮中內官,送幼童入宮,背景不可謂不深,可會影響我們這次查案?」
汪直看了他一眼,臉色有點古怪:「是有點背景,不過此事你不該來問我,應該回去問你們的指揮使。」
隋州皺眉不語。
汪直道:「不過南城幫就算有官面上的背景,應該也跟這次的案子無關,應該是他們底下有些人胡作非為,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
唐泛覺得汪直這次的態度十分古怪和曖昧,就像之前,他既然已經查出事情可能跟南城幫有關,那直接對南城幫下手也就罷了,卻因為時間倉促,就要讓阿冬去做餌,似乎只想找出拐走幼童的兇手,卻不想針對整個南城幫。
再結合剛剛他回答隋州的問題,唐泛估摸著,也許是因為南城幫跟錦衣衛指揮使萬通有勾結,而萬通又是萬貴妃的弟弟,所以汪直才要投鼠忌器?
能讓向來無法無天,誰也不怕的汪直想要息事寧人,可見這南城幫的能耐還真不是一般的大。
但能送幼童入宮當宦官,會僅僅只疏通了萬通嗎,汪直如此諱莫如深,會不會是因為南城幫還有其它背景?
霎時間,許多念頭在唐泛心中一掠而過。
他來不及往下深入思考,就聽見汪直冷下聲音道:「但估計也就是因為這樣,他們越發有恃無恐,仗著自己在官面上有人,就任意妄為,這次的事情鬧得實在太大,已經上達天聽,無論如何都要盡快將人尋回來才行。」
方纔那兩個被抓回來的人,見汪直將他們的底都倒得乾乾淨淨,不僅臉色煞白,又驚又懼。
唐泛道:「你們雖然是南城幫的人,但剛才汪提督也說了,只問首惡,脅從從寬,既然剛剛被你們拐走的孩童已經被找回來,只要你們肯積極配合,老實交代南城幫將拐走孩童藏匿的地方,就不會被問罪。不僅如此,還有重賞。」
那兩人都沒有說話。
唐泛雖然心急如焚,面上卻依舊露出淡定自如的神色:「既然不會被問罪,我想不出還有什麼理由讓你們不坦白,難不成你們真想到詔獄還是西廠去走一遭?到時候諸般酷刑一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們後悔也來不及了。」
他的話說完,隋州就很配合地揮揮手:「將他們帶走,弄回詔獄,先彈個琵琶。回頭再盯上一回,不愁找不到其他同夥!」
薛凌應諾一聲,朝著那兩個人露出白森森的牙齒:「你們還不知道彈琵琶是什麼罷?我來告訴你們,就是用尖刀子在你們的肋骨上,像彈琵琶那樣來回彈,死不了人,但是刀子怎麼來回磨,你的肉就會被剔出來,最後只剩下骨頭,刀子就在骨頭上磨,那個聲音啊,嘖嘖,我聽了都牙酸……」
在這樣的語言折磨下,不用去體驗什麼彈琵琶,兩個人就徹底崩潰了,他們嚎啕大哭:「大人啊,不是我們不肯說啊,實在是幫裡的規矩大,要是讓二當家知道我們幹出這種事,只怕會剝了我們的皮,到時候我們同樣也活不了啊!」
唐泛問:「那個鄧秀才是負責你們幫裡販賣人口的?」
其中一人抽抽噎噎:「是,這種事向來都是二當家在管,聽說今晚拐到了一批不錯的貨色,可我們在幫中地位不高,也不甚清楚!」
唐泛溫言道:「你們也不必擔心會遭遇報復,事了之後,官府會幫忙給你們安排一個新的身份,送你們一筆足可安身的錢財,讓你們到南方重新開始,這樣你們總可以放心了罷?」
薛凌作勢要將他們抓走:「唐大人何必跟他們囉嗦,既然他們不想要,等去體會了彈琵琶,到時候自然什麼都肯說了!」
軟硬兼施之下,那兩個人終於完全屈服了:「我們說!我們說!我們什麼都說!」
這南城幫雖然也做販賣人口的生意,除此之外,卻沒有和賴老大和六指李他們一樣去販賣私鹽,反倒開起了青樓和賭場,還放起高利貸,總之怎麼缺德怎麼來。
販賣人口其實並不一定是違法的,像在大明朝,許多地方發生天災人禍,百姓人家活不下去了,賣兒鬻女是正常的,這也是許多高門大戶的奴婢來源。
不過就像前面說的,有時候為了高利潤,這些人販子還會對普通人家的孩童下手,直接拐走了事,遇到富貴人家,要麼勒索一筆天價,要麼將容貌姣好的賣到南方富庶地方,像揚州那些地方去作伶妓。
看看之前歡意樓花魁馮清姿的身價,就不難想像其中的暴利了。如果像南城幫這樣,拐賣人口與開青樓的生意同時都在做,那更可以不必轉手他人,直接將那些可憐無辜的幼童培養為聚寶盆。
此等做法,自然喪盡天良,但是歷朝歷代都禁之不絕,沒有根治的法子,只是情況嚴重與否罷了。
根據那兩個人提供的消息,唐泛他們找到了一家青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