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了那地頭,見到那青樓的招牌,汪直就冷笑出聲:「原來是這一家,你們南城幫還真是大隱隱於市啊!」
那兩個帶路的人不敢吱聲,都低著頭裝孫子。
在汪直和隋州的號令之下,西廠和北鎮撫司的人早已將這座青樓團團圍了起來,頭尾包抄,保管連只蚊子也飛不出來。
聽汪公公那熟稔的語氣,竟然比在場這些正常男人還要瞭解的樣子,若不是此時情況不對,心情不對,唐泛可能還真會笑出聲,但現在他也只是繃著臉問:「這一家有什麼問題?」
只見那正門的門匾上,刻著寫意樓三個字,字體飄逸,端的是文采風流,若沒有從裡頭傳來的陣陣歡聲笑語,透出來的曖昧燭火,不知道的還當這裡是什麼飯莊酒館呢。
汪直緩緩道:「這一家青樓,萬通也有份。」
這個信息聽起來有點驚人,但仔細想想也不奇怪,既然西廠也能成為仙客樓的幕後東家了,那為什麼錦衣衛名下就不能有青樓?而且還可以美其名曰收集情報,打探消息,只因青樓也好,賭場也罷,還有那些酒館飯莊,都是人流來往最頻繁密集的地方,人多的地方消息也就多,正符合這些刑偵情報機構的要求。
想到這裡,唐泛就看了隋州一眼。
隋州卻朝他微微搖了搖頭,那意思是自己並不知情。
看來汪直所說,指的是這間青樓有萬通的私人關係在裡頭了。
萬通有個在宮裡當貴妃的姐姐,在京城那是比汪直還要橫的人物,因為有錦衣衛指揮使的庇護,青樓的生意自然更加風生水起,也不必再懼怕會三不五時被衙門的人找上門,以各種名目索賄。
卻說汪直他們剛上門準備砸場子,裡頭就已經有人迎了出來,徐娘半老,笑容滿面,自然就是這寫意樓的老闆了。
「哎喲,各位老爺,今天是吹的什麼風,想過來尋歡作樂,提前說一聲就是了,何必整出這麼大的陣仗!」對方看見汪直他們人多勢眾,來者不善,卻也沒有驚慌失措,可見心中自有底氣。
汪直沒有開口,事實上也用不著他開口,站在他身後一名叫計陽的西廠檔頭就命人將方纔那兩個人提出來:「廢話少說,你認得他們罷?」
老鴇看了一眼,笑容不變:「沒見過!」
那西廠檔頭哼笑:「來啊,進去搜!」
老鴇臉色一沉:「慢著!」
伴隨著她的話音,樓裡竄出十餘條大漢,個個人高馬大,手持棍棒,凶神惡煞地盯著唐泛他們一行人。
這簡直不得了!
他們這一行人裡,唐泛暫且不提,隋州與汪直等人俱是一身官服,那獨特的袍服讓人一看就知道是什麼衙門裡出來的,尋常人家見了,躲都躲不及,這老鴇居然還敢公然對抗,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是什麼?
計陽喝道:「你這老婆子,失心瘋了不成!知道我們是什麼人嗎?」
老鴇氣定神閒:「自然知道,諸位是西廠的,怎麼著?要說諸位是過來尋歡作樂的,老身自然歡迎之至,但你們現在擺明了是準備來砸場子的,我要是任由你們進去了,以後這生意還做不做了!西廠是威風,可你們知不知道這裡是什麼人開的?」
汪直終於出聲:「不就是萬通名下的產業麼?」
老鴇瞇著眼打量了他半晌,見對方前呼後擁,眾星捧月的樣子,便重展笑顏道:「這位莫非是西廠汪提督?老身這廂有禮了,西廠與錦衣衛親如一家,汪提督既然知道其中利害,還請看在萬指揮使的面上,多加通融才是!」
汪直是萬貴妃的人,萬通是萬貴妃的弟弟,這在朝野並非秘密,但一個青樓老鴇會有膽子用萬通來威脅汪直,可見也不是什麼善茬。
她說罷,一揚手,後頭便有人捧著托盤奉上,老鴇掀開覆在上面的帕子一角,霎時露出下面金燦燦閃瞎人眼的金子,從沉甸甸的份量上看,怕不得有三四百兩。
老鴇見所有人都盯著托盤瞧,不由笑瞇了眼,重新將帕子蓋上,又對汪直道:「這點小小心意,只當是給汪提督和手下人買酒喝,不成敬意,還請笑納!」
汪直冷笑一聲,手伸出去一掀。
所有人眼睜睜地看著那盤子被掀翻在地,所有金子在空中翻了無數個身,又滾落在地上,頓時滿地金光閃閃。
汪直對著目瞪口呆的老鴇道:「你也配行賄我?跟你說兩句話已經是抬舉你了,別真把自己當根蔥了!」
這老鴇犯了個天大的錯誤。
誠然,這家青樓有萬通的份,以萬通跟汪直的關係,平日裡汪直是該給幾分面子,也不適合跟他起衝突,否則傳到萬貴妃那裡,汪直也不好做。
但問題是現在汪直要找人,這裡又證實了跟南城幫有關,說不定還是南城幫的據點之一,要是案子破不了,汪直就得擔責任,這時候哪裡還理會得上什麼香火情,自然是找人第一。
再說這青樓又不是萬通家,抄就抄了,根本算不得什麼事,這老鴇錯就錯在,她竟然以為搬出萬通的名頭就能鎮住汪直,卻沒成想汪直難道就是好相與的?若連區區一間青樓都不敢下手,傳出去別人會怎麼看汪公公,還不當他是銀樣蠟槍頭,中看不中用啊?
掀翻了金子還不止,汪直一腳將那老鴇踹翻在地,又對左右道:「搜!」
「等等,等等!你們不能進去!」老鴇見他軟硬不吃,終於臉色大變,因為被踹到了腰,一時爬不起來,只能坐在地上嚷嚷:「我這就派人去請萬老爺,你們不准進去!」
汪直冷漠道:「萬老爺他老娘來了也沒用,還不給我進去搜!」
左右得令,直接橫刀出鞘,那幾個把守大門的大漢看著剽悍,卻怎麼打得過比他們更凶悍的西廠番子,沒有幾個回合,就全都倒在地上。
隋州今夜帶來的人比較少,薛凌等人都被安排守在青樓後門,並沒有在這裡,他也沒有跟西廠的人搶功,就與唐泛一道,跟在人後面進去。
那老鴇一看到西廠來人,就覺得搬出萬通的名頭,今晚就可以大事化小,卻萬萬沒想到現在萬通也不管用了,汪直連鳥都不鳥她。
她方才信心百倍,並未疏散裡頭的人,結果汪直他們這一闖進去,裡頭驚叫聲一片,大堂的客人們驚慌失措,有點身份的,此刻更是準備從後門溜走了,只是他們不知道,別說後門,就是他們現在從窗戶裡跳出去,外頭也有人在等著他們。
計陽一聲喝令,西廠的番子分幾個方位包抄上去,瞬間上了二樓三樓,把守住所有通道和包間的門口,又踹門進去,甭管房間裡頭的人在做什麼,一個個都揪出來,這又是一陣陣尖叫聲此起彼伏。
所有人都被帶下一樓大廳集中在一塊兒,唐泛略略一掃,好傢伙,這裡頭還有幾個官員。
朝廷雖說明令官員不得嫖娼,可男人哪有不偷腥的,只要沒人發現,不會被御史彈劾也就罷了,這裡頭既然有萬通的關係,以堂堂錦衣衛指揮使的能力,大家出來玩的保密性還是有保障的,這也使得寫意樓在黑白兩道特別吃得開,生意也很好,尋常做買賣的經常會碰上衙門裡的小吏借收稅之名前去勒索,但在寫意樓,因為對方來頭太大,竟也無人敢上門搗亂。
結果沒想到,夜路走多了也會碰到鬼,今天竟然有人敢砸寫意樓的場子,所有人看著西廠的人衝進來,全都目瞪口呆。
「汪提督,莫怪老身沒有提醒你,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啊!」一瘸一拐的老鴇走進來,厲聲道。
汪直冷漠地看著她,就像看著一個死人:「你可知道,今晚有哪家的孩童走失了?」
老鴇冷笑一聲,自恃有後台撐腰,也毫無畏懼地直視:「這老身怎會知道?汪提督未免可笑,若有孩童走失,自去尋找便是,老身這裡是開青樓的,又有什麼干係!」
汪直道:「今晚失蹤的孩童中,有當朝太子太傅朱永的幼女,還有吏部侍郎的孫女,你有幾個膽子,敢為虎作倀,藏匿走失孩童,到時候別說一個萬通,就是十個萬通,也救不了你!」
老鴇的臉上抹了厚厚一層粉,臉色有沒有變白,旁人也看不出來,只是她那雙眼睛裡,卻因為汪直的話,而流露出一些遲疑和不信,與先前那副趾高氣昂的樣子已經有所不同。
此時西廠番子已經將整座青樓都掀了個底朝天,便見計陽從一樓後廚旁邊的雜物間裡走出來,對汪直道:「廠公,這邊有個地窖,但裡頭已經沒有人了!」
汪直眼神凌厲地盯住老鴇:「人呢!」
老鴇強笑道:「人都沒找到,那就說明我們是被冤枉的,汪提督不信再找找,可見老身是不說謊的!」
隋州與唐泛直接就進了雜物間,只見凌亂四散的地面被清理出一塊地方,露出黑洞洞的入口。
唐泛問:「下面沒有人?」
計陽點頭道:「我親自下去查看了一遍,下面地方不大,也沒有什麼暗道機關,就算原先藏著人,也不可能從那裡逃跑的。」
這裡頭放的東西很多,有穀物雜糧,也有很多繩索之類的雜物,看上去就是一間很尋常的雜物間,就連下面地窖的存在也不出奇,許多大戶人家或者做生意的,都會有這樣的地窖,用來存放一些容易壞的食物。
唐泛並沒有因為計陽的話就作罷,他看了隋州一眼,後者立時會意,從牆壁上拿過一盞蠟燭,兩人一前一後往下走。
計陽見狀就有些不痛快了,心說我都檢查過一遍了,你們還懷疑我的話不成?
他也沒有下去,就站在上面,雙手抱胸,等著看他們兩個上來時沮喪的模樣。
過了一會兒,兩人又上來了,但唐泛神色凝重,第一句話就說:「下面藏過人。」
計陽狐疑:「你怎麼看出來的?」
唐泛道:「從周圍的牆壁來看,那個地窖必然已經建成有一段時日了,不可能完全空置著,但如果用來存放食材,譬如醃菜之類,就一定會殘留有味道,也會有存放的痕跡。但是下面現在乾淨得連一點痕跡都沒有,可見根本就不是用來放東西的。」
計陽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他剛剛也覺得這個地窖有古怪,卻說不出哪裡古怪,原來是自己忘了從味道上去分析。
他問道:「那人會從哪裡出去?難道他們在我們到來之前就已經收到風聲了?」
唐泛搖頭:「從我們抓到那兩個南城幫的人問供,到來到這裡,中間的時間,以及接觸過的人,都不太有走漏風聲的可能性,他們應該是看到我們到來之後逃跑的。」
計陽:「但是這裡沒有別的通道了啊,外頭有人把守,他們一出去就會被發現的。」
此時隋州已經在雜物間裡查看起來,他用刀柄將堆放在角落的許多食材挑開,又去戳四周的牆壁,計陽自然能夠看出他這是在尋找有沒有另外的暗道。
可惜似乎沒有什麼發現。
計陽有點失望,正準備去別的屋子裡看看,就聽見隋州道:「這裡有古怪。」
他轉過頭,就見到隋州的刀柄正戳著靠在牆角的一個大麻袋,只是不管他怎麼戳,那個麻袋就是不挪動分毫,唐泛上前將麻袋口子解開,裡頭露出一塊塊乍一估量估計重逾幾千斤,也難怪隋州無論怎麼戳都戳不動,估計得兩三個人上手搬才行。
一個放置食材的雜物間,怎麼會出現這種石墩?
這下不需要唐泛說,計陽也能看出其中必有古怪了。
他與隋州二人合力,便將那麻袋挪開少許。
只見麻袋之下,鋪著一層薄薄的稻草,將稻草掃開,便看見一塊厚厚的地磚蓋在上面,雖然盡量做得與周圍地面契合,可畢竟還是會留下些許痕跡,隋州和計陽將那塊地磚挖起來,就看見下面果然隱藏著一個入口,看著比那地窖還要深,也不知道通往何處。
計陽忽然發現,挖這條地道的人真是狡猾之極,弄了一個容易被發現的地窖在這裡,一般人看到地窖裡沒人,肯定下意識會往別的地方去找,就不會再聯想到這屋裡還會有其它的暗道機關,而且這麻袋就填在上面,乍一看跟周圍存放食材的麻袋一模一樣,除非像隋州那樣一個個去戳,又不嫌費事地解開察看,否則根本不會有所發現。
到時候那老鴇就更可以大呼冤枉了。
計陽當下就大步出去,將在這裡的發現與汪直一說。
汪直望向老鴇:「你還有什麼話可說?」
老鴇臉色陰晴不定,嘴上依舊硬得很:「這條地道本是建這幢房子初期挖來作溝渠的,後來廢棄了,便沒有再用,這有何出奇?」
計陽冷笑:「你他娘的溝渠挖得讓人也能走進去,可真是費心啊,是哪家工匠做的,回頭我也去雇他!」
汪直有了實質證據,反倒淡定下來,他對老鴇說:「你口口聲聲說這裡有萬通的背景,可萬通到現在都不出現,你也知道為什麼了罷?你不過是個青樓老鴇,到時候有什麼事,就將你推出去作替死鬼,你說你是萬指揮使的人,奈何人家不認,有什麼辦法?反正咱們有的是時間,就在這裡問罷,慢慢問,你不肯說,就問到你說出來為止!衛茂!」
一名僵著臉的中年人領命而出,他是西廠的掌刑千戶,對逼供問供最是在行,眼下這番差事交給他,自然是得心應手,專業對口。
衛茂一揮手,左右上前,便將那老鴇緊緊鉗制住。
「先上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罷。」他一邊道,一邊走上前,讓手下將老鴇的手指按在地上。
衛茂也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一個形狀奇怪的鑷子,蹲下身,便往老鴇指甲上夾,然後再狠狠一掀!
「啊——!!!!」老鴇的慘叫聲衝破雲霄。
樓裡的客人和姑娘們已經全部被西廠的人趕到了一樓集中,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幕,全都嚇得面容失色,他們平日裡聽多了東西廠的威名,直到如今才算真正見識這種活生生的受刑場面,估計以後很長一段時間裡,單是聽到西廠兩個字都會渾身發抖了。
所謂的「十指不沾陽春水」,名字好聽得很,實際上就是將人十根手指的指甲全部生生掀掉,十指連心,可以想像那種滋味會有多痛。
所有人臉色發白地看著老鴇慘叫嚎哭,頓時覺得自己的指甲也痛得要命。
唐泛從裡屋走出來,便聽見汪直對老鴇道:「反正你有十個指甲,慢慢來,手的用完了,還有雙腳呢,如果到時候都掀完了,你還能這麼硬氣,那我就要對你說一聲服氣了。」
老鴇的手被緊緊按住,想動都動不了,鼻涕眼淚一起流,之前那張驕橫的老臉此時甭提有多可憐了。
但唐泛自然不會去同情這種人,說句難聽的,這老鴇是心腸黑透的人物,就算跟這次的孩童走失案無關,平日裡也沒少干缺德事,這種人就是將西廠裡所有的酷刑都嘗一遍,估計也洗清不了她犯下的罪孽。
衛茂見她還是不肯說話,又用鑷子夾住對方的食指指甲,待要動手時,便聽見老鴇殺豬似的嚎起來:「別夾!我說,我說!不要夾!放了我!放了我!」
指甲被生生掀起是什麼感覺,旁人可能沒法體會到,但老鴇此刻真是生不如死,恨不得能把手指剁了,興許還不會那樣痛苦,她使勁地哀嚎著,身體不斷抽搐,但是卻擺脫不了那種附骨之疽的疼痛。
她已經什麼都顧不上了,所有秘密在她腦海裡遠處,此刻她就只剩下一個想法:停止這種痛苦!
汪直揮揮手,老鴇隨即被提起來,押入雜物間。
關上門,在場除了老鴇之外,也不過三四個人。
汪直道:「說。」
老鴇一邊抽泣一邊道:「那些孩童沒有,沒有在這裡……」
汪直揚起眉毛,以為她又要狡辯耍賴:「衛茂,弄點鹽水來,撒在她那根手指上。」
「別別別!我沒有說謊!那些人確實不在這裡了,他們走了約莫有半個多時辰了!」老鴇尖叫起來,「我這裡只是做皮肉生意的,南城幫的人若拐了孩童,有時會暫時藏匿在此處,但很快就會帶走的!」
汪直問:「是不是你看到我們來,通風報信讓他們走的?對方有幾個人?那些孩童又有幾個?朝哪裡跑的?這條暗道是通往哪裡的?」
他一下子拋出好幾個問題,老鴇看著近在咫尺的鑷子,早就被嚇怕了,根本不敢不回答。
「不是不是!我沒有通風報信,在你們來之前,那些人就走了,因為之前有人回來說,在城樓附近瞧見你們西廠的人在盤問,覺得事情可能會暴露,就匆匆趕回來,將那些孩童都從地窖裡提出來,從暗道裡走了!他們一共有三個人,孩童們有七八個左右,大都在十歲以下……那暗道是通往城外的,好教您知道,我這裡就是個中轉的地點,我也不知道他們究竟要去哪裡啊!」
唐泛問:「你在南城幫裡是什麼地位?那些人又是南城幫的什麼人?」
老鴇哭叫:「我一個青樓老鴇,哪裡談得上什麼地位喲,在幫裡就是無名小卒而已!那些人口買賣都是二當家在負責的,我哪敢過問!平日裡他們有時候會送些細皮嫩肉的孩童過來,據說都是從南方帶回來的,讓我調教,我也就照辦了,除此之外這裡就是作為中轉點,再多的,我確實不知曉啊!」
汪直沒有說話,衛茂直接將鹽水澆在老鴇那根血手模糊的手指上,後者頓時哭喊哀求,就是再說不出半點有用的信息了。
所有人都能看出,這老鴇沒有說謊,她知道的恐怕也有限。
唐泛又問:「那些孩童裡,可有一個八九歲年紀的胖丫頭?她紮著雙髻,頭上是紅色的絲絛。」
為了不再受苦,老鴇努力地回想:「好像是有……不不,是確實有!有有!我想起來了,是有這麼個丫頭,當時有個小女孩一直哭,帶著他們的人不耐煩,就要揍她,那丫頭還護著小女孩,因此被扇了狠狠一耳光呢!」
唐泛面色鐵青,阿冬雖然出身奴婢,可她自從來到唐泛身邊,唐泛疼她還來不及,怎麼會出手打她,現在聽說她被人打了,立時就覺得憤怒得很。
汪直又問了幾個問題,譬如說南城幫其它堂口在哪裡,主事的人在何處,帶走那些孩童的人的身份等等,老鴇都是一問三不知,用上刑也沒用。
唐泛道:「事不宜遲,我現在就去看看!」
隋州點點頭:「一起罷。」
他喊來薛凌等人,連同唐泛在內,一共五個人,帶上燭火等物,便彎腰從那暗道進去。
暗道比較狹窄,僅容一人通過,而且還得半彎著腰前行。
據那老鴇交代,暗道挖得比較粗糙,沒有什麼階梯照明,但也沒有機關,就是一條路子通往城外,方便那些人隨時可以轉移一些見不得光的人和東西。
隋州薛凌等人身手好,當仁不讓走在前面,唐泛則在後頭跟著。
一行人走了一段路,因為暗道崎嶇不平,忙著適應環境,也沒細心,等唐泛走了一小段路,察覺後面還有人跟著,回頭一看,竟然是汪直和幾個西廠番子。
「這種地方陰暗難行,實在委屈了汪公,以汪公的地位,何必事事躬親?」唐泛對他讓阿冬去做餌的事情耿耿於懷,忍不住開了一下嘲諷。
汪公公哼笑一聲:「對方在城外必然還有接應的人,我怕你們就這麼幾個人,不小心著了人家的道,那就貽笑大方了!」
走在前面的隋州打斷他們鬥嘴,問道:「我今夜帶過來的人手有限,眼下都跟我下來了,敢問汪公,外頭寫意樓可有西廠的人守著?」
在這條彎著腰才能前行的暗道裡,汪直的聲音卻十分淡定:「還用得著你說,我下來的時候就讓人將那間青樓查封了,他們翻不出什麼風浪的。」
隋州稍稍放下心,也就不再說話,專心在前面探路,窒悶的暗道裡除了呼吸聲與腳步聲之外,一時竟沒有其它的聲音了。
一行人腳步匆匆,約莫走了大半個時辰,此處空氣稀薄,與地面完全隔離,只有首尾相通,伴隨著路程越來越長,呼吸也必然越來越沉悶,連手上的蠟燭也或明或滅,微弱得幾乎可以不計。
唐泛不如其他幾人有功夫在身,這種感覺肯定也比其他人明顯,但他為了不掉隊,不成為累贅,硬是咬著牙不吭聲,冷不防腳下踢到石塊,人跟著往前一個踉蹌,後背的衣服卻被及時扯住,肩膀跟著被一隻手扶住,將身形拉了回來,免於被跌了個狗吃屎的命運。
他不用回頭也知道是汪直施以援手,心裡老大不情願,又不想違背教養,只得甕聲甕氣道:「多謝了!」
身後傳來一聲哂笑,緊接著就是汪公公的風涼話:「不想道謝就不用勉強啦!你們這些文官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早知道在你屁股補上一腳,讓你順便把前面的人也撲倒,那景象得多壯觀!」
瞧瞧,汪公公的嘴就是這麼賤,別人道謝也不是,不道謝也不是,唐泛被氣了個半死,心說不與他一般計較,也不回嘴,直接悶頭趕路。
汪直眼見沒法乘勝追擊,頗覺無趣,只能撇撇嘴,鳴金收兵。
寫意樓位於京城東北,距離城門本來不遠,但這條暗道實在是長,眾人一邊走,一邊暗暗心驚,想著能夠挖這條地道的人也算有心了,這樣走下去,等出去的時候,只怕已經身在京郊野外了,賊人若比他們早大半個時辰出發,外面又有人接應的話,如今要再追上去的話,只怕很有難度。
所有人都累得腰酸腿疼,唐泛尤甚,但迎面一股冷嗖嗖的風刮過來,卻令所有人都精神一振,知道前方距離出口已經不遠,便都加快了腳步。
果不其然,又走了一刻鐘左右,就聽見薛凌低聲說了一句:「到了!」
他將手中拿著的燭火遞給隋州,三下兩下便往上跳出了洞口。
其他人有樣學樣,跟他一樣陸續攀出洞口。
外面的風呼呼地刮著,跟刀子一樣,但所有人在那暗道底下悶久了,被這風一吹,都覺得神清氣爽。
今夜的月亮還算明亮,唐泛四下一打量,便見他們現在身處的是一座林子裡頭,出來的洞口正好就在一處斜坡下面,旁邊有石頭擋著,邊上還有樹木,若不是剛剛才從那條既長又悶的暗道裡頭走出來,只怕很難相信從這個洞口進去,能夠直接通往京城裡面一個青樓的雜物間。
不止是唐泛,估計所有人都如唐泛一般,瞬間泛起一種匪夷所思的荒謬感。
片刻之後,隋州道:「往回走就是京城,他們應該是出了林子,往前面而去的,他們自以為修了暗道,離開京城就海闊天空,又帶了一群孩童,到時候肯定也要歇腳打尖的,我們腳程快些,說不定還能追上他們!」
眾人自然都沒有異議,便一路出了林子,沿著官道上前行。
麻煩的是,他們沒有馬匹,單靠雙腳趕路,腳程再快,肯定也快不到哪裡去,但幸運的是,他們剛剛走了一刻鐘左右,就有了發現。
出現在他們前面的,是一條三岔路口,兩條是官道,一條是小路。
三條路自然通往不同的方向。
汪直對京城如數家珍,但出了京城,就有點兩眼抓瞎了,見狀不由皺眉道:「這有三條路,他們走的是哪一條?」
薛凌道:「這兩條官道,一條通往順義、懷柔一帶,一條走昌平,到宣化府。另外一條小路,則是繞一大圈,最後前往天津衛,但因為繞路,而且前方不遠還要經過一個荒村,那個村子多年前因為瘟疫,人死得差不多了,有活口的也大都遷走了,如今還荒廢著,很少有人會去走那條路。」
汪直鬱悶道:「他娘的,三條路,這要怎麼選?」
薛凌也覺得為難,就算他們現在分成三撥去追趕,但因為沒有馬,走也走不快,效果杯水車薪。
他對隋州道:「大哥,要不咱們回去找幾匹馬來,再分頭去追?錦衣衛在各地都有衛所,也可以讓他們嚴加留意。」
這也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了,但隋州沒有說話,他望向蹲在不遠處研究車轍的唐泛。
這群人裡頭,要數唐泛最為著急,因為阿冬也在走失的孩童裡邊,隋州雖然平日感情有些內斂,但他同樣也不願看著阿冬被人販拐走,從此流落不知何方。
但汪直心裡同樣焦躁得很,而且比唐泛和隋州等人都要焦躁數倍。
這件事如果最後沒有個好結果,對唐泛來說是失去妹妹,對他來說卻是辦差不力。
他語氣不善地吩咐手下:「你們去附近驛站找幾匹馬來!」
「等等!」唐泛道,直起腰,他走了回來,問薛凌,「你剛才說,那條小路通往一個荒村?」
薛凌:「對。」
唐泛:「那荒村距離這裡多遠,要起碼才能到嗎?」
薛凌道:「不遠,走路約莫一刻鐘就到。」
唐泛又問:「那從荒村出去,還有沒有歇腳的村子?」
薛凌搖頭:「沒有了,那個荒村因為鬧過瘟疫,後來據說有路人在那裡遇鬼,出了村子之後,基本都是荒郊野外的路,而且還要繞一大圈,才能前往天津衛,很多走天津衛的人都寧願走通州那邊,不會去白白受這個罪。」
唐泛點頭:「那沒錯了,就走荒村那裡,不用去找馬了。」
薛凌愣了一下:「你說那些人會走荒村?那是狗都不走的路啊!」
言下之意,有點不敢置信。
唐泛指著地上道:「這裡有新壓上去的車轍,那裡既然少有人至,卻有新鮮的車轍,顯然對方剛走不久,除了那些賊人,沒有人會在三更半夜走荒村那條路的?」
薛凌道:「這兩道車轍也太淺了,其它兩條官道上也有新壓的車轍啊,而且更深一些,怎麼斷定他們一定就是往荒村的方向走呢?也許是他們有意將我們引往別的路,拖延我們的時間。」
唐泛搖頭:「不是,他們既然做的是不法勾當,肯定怕人發現,尤其車上孩童多,馬車行走的時候聲音動靜也很大,我剛才看過了,那兩條官道上的車轍裡都有木屑,只有通往荒村的那條路沒有,而且轍痕有些不規則,說明他們很可能在車輪上裹上了布條一類,只有那輛真正載著孩童的馬車,才需要如此費心,其它兩條路的轍痕,應該只是故佈疑陣而已。」
眾人一想,好像還真是這麼回事。
汪直謹慎起見,仍然不敢將希望全部押在唐泛的判斷上,就道:「你們先去追,我帶人去找馬,分頭追其它兩條路,到時候再回頭跟你們會合。」
時間緊迫,唐泛他們也沒有贅言,答應一聲,便各自分道揚鑣,隋州和唐泛他們先往荒村那個方向追趕,汪直則讓手下回頭找馬,準備分成兩撥走另外兩條路。
果真如薛凌所說,他們幾個人走了一刻鐘左右,就看到前方不遠處,似乎座落著一處村莊,月光灑在上面,倒映出屋頂的乾枯茅草。
照理說,一個有人煙的村落,就算現在家家戶戶都在睡覺,給旁觀者的感覺肯定也是不一樣的,譬如說狗偶爾會吠兩聲,豬圈裡的豬可能偶爾會叫兩聲,誰家的孩子可能啼哭兩聲。
但不管是從那些年久失修的窗戶,還是有些房子破落得連屋頂都沒了一半,都在向唐泛他們傳遞一個信息:眼前的村落,確確實實是個荒村。
然而令眾人感到古怪莫名的,並不是因為這裡荒廢已久,了無人煙,而是那些房屋裡頭竟然還隱隱有著光亮。
微弱的燭光透過破敗不堪的窗戶照映出來,隱隱綽綽,搖搖曳曳,彷彿裡頭還有人在挑燈夜讀,燈下縫衣。
深夜裡,在一個鬧鬼的荒村,許多屋子裡頭還點著燭火,這是怎樣一種場面?
薛凌在北鎮撫司多年,自覺也鍛煉出一副鐵膽了,結果乍一看見這副詭異的情景,頭皮瞬間就有些發炸,背上密密麻麻起了一片雞皮疙瘩,寒毛直豎。
他小聲道:「這個村子沒名字,大家都管它叫許家村,因為原來住的人大多姓許,後來很多人在那場瘟疫裡死掉,剩下為數不多的活口就都連夜搬走了,當時據說官府派人過來燒屍體,燒了兩天兩夜才算燒乾淨,也顧不上給他們立什麼墳頭,當時本想將村子也燒了了事,結果一點火就下雨,連著三次都如此,就傳說是那些染了瘟疫死去的人冤魂不散,不肯讓人燒了村子,官府也就沒再敢下手,所以後來這裡就完全荒廢了,一般沒有人會選這條路走的,因為實在太瘆人。」
跟在隋州後面的一名錦衣衛惴惴問:「會不會真有鬼啊?」
隋州沉聲道:「這裡久無人住,正好給了某些人裝神弄鬼的機會,如果那些人真走了這條路,說不定這裡就是他們佈置下的陷阱,為的是讓我們自己疑神疑鬼,大家小心些,別反而中了埋伏。」
唐泛道:「你們看,這些房屋裡並非每一間都點了燭火。」
隋州點頭:「先從不亮的那些屋子查起,大家不要分散,都跟著我。」
這種時候就可以體現出一個領導者的品行了。
換了旁人在隋州這個位置上,身邊又有手下可以支使,肯定是說「你們過去看看有什麼動靜」之類的。
但隋州說的卻是「你們跟著我」。
一個願意身先士卒的長官,自然會得到下屬的愛戴,隋州在北鎮撫司裡吃得開,這其中不是沒有道理的。
沒有亮起燭火的房間不過四五間,大家便亮出武器,一間間地查過去。
因為有了前頭種種詭異的情景,每個人心裡都提起十二萬分的小心警惕,手中緊握繡春刀,身體緊繃到極點,每踢開一間屋子,便眼珠一錯不錯地盯著,生怕從裡面闖出什麼洪水猛獸。
這種時候自然不需要唐泛出力,他跟在最後面,反倒有點多餘了。
此時大家的眼睛都已經適應郊外昏暗的環境,也有了一些適應力,不至於什麼都看不見。沒有亮著燭火的那些屋子自然黑漆漆的,隋州他們踢開門之後,發現裡頭除了簡陋的傢俱,什麼也沒有,有些人家的床榻上還凌亂地堆著一兩團棉被,繡春刀尖一挑,那些早就已經放得發脆的被褥一下子就碎裂開來,有些人家的椅子則早就搖搖欲墜,稍微碰一碰,就倒塌下來。
如是按著順序檢查到第五間沒有亮起燭火的屋子時,大家已經不像剛剛那麼緊張了,雖然精神上還戒備著,但總算稍稍放鬆了一些。
「大哥,屋後停著一輛馬車!」一名錦衣衛負責屋子外圍的戒備,此時他從屋子後面過來,急匆匆地稟報。
隋州他們聞言,紛紛繞到後面,就看見這間房屋的後院,與旁邊山壁之間,確實停著一輛馬車。
再仔細一瞧,正如唐泛先前所說的那樣,四個車輪上都包裹著厚厚一層布條。
想來那些人確實極有可能逃竄到這裡來了。
只是現在馬車還在,人卻不見了,幾個成年人還好說,他們都是南城幫的人,或許身懷功夫,要逃跑也方便,可問題是這些人還帶著一批孩童,輾轉不易,又能躲到哪裡去?
就在這個時候,他們聽見身後的唐泛一聲短促低喝:「那裡有人!」
唐泛並沒有跟他們過來看馬車,而是依舊站在那間屋子門口察看細節,此時自然是最容易發現外頭有動靜的人。
隋州反應極快,從唐泛說話,到他轉過身,再到看清楚唐泛所指的方位,鎖定對方的位置,這期間不過短短幾息。
月光下,一道黑影從不遠處一間沒有亮著燭火的屋子裡竄了出來,動作飛快,幾乎是拼了老命往前跑,總之如果讓唐泛去追,他是鐵定追不上的。
但是唐泛追不上,自然有人追得上。
對方快,隋州比他更快!
說時遲,那時快,隋州飛奔出去,身形兔起鶻落,手中繡春刀也沒有閒著,直接擲向對方。
只聽得一聲慘叫在荒野間迴盪,那人肩膀中了一刀,重重地倒在地上!
此時薛凌等人也追了上去,直接將那個還想負傷逃跑的人狠狠按在地上,又將繡春刀從他肩胛上抽出來,那人又是一聲殺豬般的慘叫,徹底消停了。
薛凌揪起他的衣襟,惡狠狠道:「說,你的同夥和那些孩童在哪?!」
那人呻吟著:「我,我不知道……
他還在嘴硬,薛凌一使勁,直接將人家右手的尾指指骨給掰斷。
「啊!!!」那人痛得整張臉都扭曲了起來,眼神流露出極大的驚懼。
「說不說?」薛凌沒有多少耐心與他周旋,又掰斷了他一根無名指。
「我說!我說!」那人都帶上哭音了,「他們帶著那些孩童逃上山去了!」
薛凌喝道:「你說謊!他們為何棄馬車不用,反而選擇上山!」
「沒有!我沒有說謊!」肩膀中了一刀,正汩汩流血,手指還斷了兩根,那人疼得痛哭流涕,跟之前那個被拔指甲的老鴇差不多,不管多硬的骨頭,在錦衣衛面前也只有屈服的份。「因為載的人太多,馬車壞了,前輪裂開,再走下去就會散架,所以他們不得不在這裡停下,然後逃到山上去!他們還帶著孩童,走不遠的,你們現在去追,還能追上!」
薛凌又問:「那為何獨獨只有你一個在此?!」
那人氣喘吁吁:「他們,他們讓我留在這裡,給那些屋子點上燈,好嚇唬嚇唬你們,拖延一些時間……」
問到這裡,基本上已經沒有什麼要問的了,隋州朝薛凌遞了個眼色,後者會意,刀柄直接對著那人的後腦勺重重一擊,那人軟軟昏倒在地上。
隋州對唐泛道:「這人還不能死,你幫他包紮下,我們上山去找人,你留在這裡。」
唐泛點點頭,也不廢話:「行,這裡交給我,你們快去罷!」
他不會功夫,腳程也不快,上山只能掉隊當累贅,萬一雙方發生衝突,唐泛自知肯定是幫不了什麼忙,去了不如不去,在這裡守著,如果汪直真的帶人過來,也可以有所接應。
隋州等人匆匆而去。
唐泛則將那人的外衣剝下來,捲成一條,穿過對方腋下,繞了幾圈,緊緊綁住,先給他止血。
月夜下的荒村一片冷寂,寒風穿過那些破洞的門和窗戶,那聲音跟鬼哭似的,實在不負它鬧鬼的傳聞,旁邊躺著一個重傷昏迷的人不作數,唐泛獨立寒風之中,難免生出一股天地間只餘一人的錯覺。
這種時候,再加上那些屋子裡影影幢幢,或明或暗的燭影,氛圍真是好極了,若說這裡不鬧鬼,那真是誰都不會信。
想到這裡,唐泛就覺得有點奇怪,照例說外頭風這麼大,窗戶和門又是破洞的,那些蠟燭早該被吹滅了,可是竟然到現在起碼都還亮了大半,沒有隨風而滅,可見這個被留下來嚇唬人的南城幫幫眾在佈置的時候真是很用心。
他們方才來得匆忙,又怕時間拖得越久,讓那伙賊人跑掉,一旦出了京城地界,想要再尋找,難度就會高上很多,所以不管是唐泛還是隋州,都只能在極短的時間內下決定。
這會兒有點無所事事,唐泛就有閒心想起這些細節了。
他挑了最近的一間房屋推門而入。
咿呀聲響過後,門應聲而開,唐泛就發現那盞燭台被安放在窗邊的位置,正好前面有牆壁擋著,沒有被直面寒風,燭台上還有一個白色的燈罩,燈罩上面則放著一小塊木板壓著,風吹不大進去,燭火自然也就很難熄滅了。
唐泛走近,將木板拿了起來,發現裡頭滿滿盛著燈油,燈芯也比尋常燈芯來得粗,難怪沒有熄滅。
他心頭咯登一聲,立時想到不對勁的地方!
村子荒廢多年,哪來這麼成色透亮的新燈油,和這樣粗的燈芯?
這些人存心要逃跑,所以選了這條路,就算他們早有打算,又怎麼會連燈油燈芯都帶上?
此時外頭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動靜,他來不及細想,轉身大步走了出去,卻見外頭乾乾淨淨,前一刻還重傷昏迷倒地的那個南城幫幫眾,竟然不見了!
他們被人擺了一道!
唐泛心下一沉,尚且來不及多想,腦後便被重重一擊,他也跟著往前撲倒,不省人事了。
真是風水輪流轉,剛剛那人才被薛凌敲了頭,現在就輪到他了。
這是唐泛昏迷前的最後一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