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他而言,在長秋殿的那段日子,並不是一段值得回憶的美好時光,因為那時候他剛被廢了太子,處境極其尷尬,可先帝偏偏還不讓他出宮立府,非將他扣在宮裡,這座長秋殿,實際上就相當於一座恥辱的牢籠,見證了他最為難堪的歲月。
就連那裡唯一稍稍還能讓他感覺到溫暖的人,也已經不在了。
宮人上前推開斑駁大門,立時就有股陳腐蕭肅的氣息撲面而來。
魏臨一看,臉色當即就陰沉下來。
「這些樹木怎麼都快死光了?」
幾名宮人面面相覷,連忙跪下,膽子大點的囁嚅道:「您沒讓修葺……」
魏臨冷笑:「朕沒讓修葺宮室,卻沒有讓你們連這裡的樹木也不管!」
他這一冷笑,便連誰都不敢吱聲了,眾人慌忙磕頭請罪,即便這與他們並沒有直接關係。
看著他們戰戰兢兢的樣子,魏臨忽然有些意興闌珊,也不想搭理他們,逕自入內,沿著那些已然枯萎發黃的樹木慢慢走著。
樹木疏於打理,好一些的還活著,只是樹葉枯黃,應和著這瑟瑟秋色,看著淒涼得很,脆弱一些的,則直接就枯死了。
一眼望去,不復生機。
不知怎的,魏臨忽然想起一句話。
昔年種柳,依依漢南。今看搖落,淒愴江潭。樹猶如此,人何以堪?
正所謂覆水難收,潑出去的水,不可能再回到盆裡,以後無論盆裡盛滿多少水,那也不是原來的水了。
然而韶華易逝,破鏡難圓,明知如此,又能如何呢,難道重來一遍,就可以避開了麼?
魏臨想道,即使重來一遍,他也許還會做出同樣的抉擇,因為開頭早已注定,他無法逆轉開頭,只能披荊斬棘辟出一條血路,至於顧香生,那本是在計劃之外的一個變數,就連他自己,一開始也從沒想過自己會對這個人投注多少真心。
他不後悔。
魏臨閉上眼睛,不去想錦繡江山的他,內心微微蕭索。
「你可總算是捨得回來了。」
夏侯淳大馬金刀坐在上座,看著從外頭走進來的弟弟,嘴裡發出一聲哼笑。
「大兄安好。」夏侯渝直接略過他話語裡的諷刺,笑容自若地拱手為禮。
「怎麼著?看你這一趟出去回來,春風滿面,想必收穫不小?」夏侯淳挑眉看著異母弟弟,「我聽說你在邵州逗留了半個多月,那地方到底有什麼吸引你的?賭坊?女人?魏臨那個女人,叫什麼顧氏的,果真沒死?現在謠言都傳到我這兒來了,還說就是她主持修史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你在魏國那麼多年,不會連顧氏也認不出來罷?」
夏侯渝笑了一下:「應該是真的罷。」
夏侯淳興奮起來:「那怎麼不將她也帶回來!」
夏侯渝奇怪:「帶回來作甚?」
夏侯淳:「那女人不是挺有本事的麼,連父親都誇過她,如今她身份特殊,抓回來之後正可好好折辱一番,借此羞辱魏國,又可獻給父親,豈不是一舉兩得?」
夏侯渝微哂:「大兄想多了罷!就算她真是淮南王妃又如何,魏國人早就公佈她死了的消息,你就是把人折磨出花兒來,魏國人不承認,你還能怎樣?要取魏國,還得真刀真槍的來,弄這些無用的花樣有何意義?」
夏侯淳頓覺無趣,悶哼一聲:「你膽子倒是見長了,如今也敢反過來教訓我,別忘了,你一到南平京城就消失個沒影沒蹤,吃喝玩樂這麼多天才回來,回去之後我若是在陛下面前告上一狀,你猜陛下是何反應?」
夏侯渝搖搖頭:「事到如今,大兄怎麼還不明白,我一個無權無勢,又沒上過戰場的皇子,陛下何以無端端派我跟在你身邊?」
夏侯淳聽出一絲別樣的意味,沉下臉色:「有話就說,別吞吞吐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