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烙之刑

紂王拳頭抵著刺客喉管,姜環不敢再瞞,閉著眼說道:「撞見妲己娘娘與那司墨在一處……在一處……」

妲己倏然間笑了出聲,紂王方把那刺客拋在地上,轉身坐於龍床上,出了口長氣。妲己笑畢,把半個身子倚了上來,胸脯在紂王手臂上反覆磨蹭,嬌聲道:「大王信臣妾不?」

紂王不置可否,冷哼一聲,妲己又道:「臣妾原不敢管大王的事,但想浩然遍尋不得,就如插翅飛了一般,便是要當面對質,也……」

紂王道:「浩然決計不會如此,這點孤是相信的。」一言只把妲己氣得牙癢,妲己眼珠轉了幾轉,正要做聲時,紂王又道:「這便隨我到中宮去。」

紂王單手把前襟一抖,隨手取了天子劍,踏出壽仙宮,末了回頭又道:「刺客留著,明日於午門前車裂處死,以儆三宮。」說畢竟是帶著妲己,逕直朝正宮去了。

妲己幾步追上,挽著紂王手臂,柔聲道:「車裂輕了,臣妾有一計,名喚炮烙,是用中空銅柱置以炭火燒紅,再把人按上去……」

一路上妲己說個不停,紂王只是鐵青著臉,轉眼已到壽仙宮,那宮前執事見了紂王前來,正要唱喏,紂王揮劍一甩,劍鞘化作黑影橫飛出去,擊中執事眉心,把他點昏在地。妲己拍手小聲叫好,忙奔上前取得劍鞘來,如此一路點倒了數名宮人,無聲無息到了姜後寢殿之外。

時正破曉,宮女們早已遣得不剩一人,姜後卻一宿未睡,與黃妃坐於塌上,小聲談著什麼,又是憂愁滿面,燈火於殿內照出,妲己徑直拉了紂王,二人站於屏風後,姜後與黃妃之聲依稀傳來。只聽姜後憂道:

「若是被大王知道了……」

黃妃忙接過話頭,道:「姐姐,我哥道那妲己是個極厲害的主,又是心思慎密,你用尋常宮規,絕治不了她的罪。」

姜後歎了口氣,道:「我又何嘗不知大王被那妖孽迷得暈頭轉向,連著半個月不臨朝,大臣們議論紛紛;若能除了妲己,保住成湯江山,縱是大王把我凌遲碎剮,亦死不足惜,只怕妖孽未除,便走漏了風聲……」

黃妃道:「妲己一弱女子無縛雞之力,自是手到擒來,唯有那司墨與大王寸步不離。倒是棘手。」

姜後道:「原可不必殺他,但宮人傳說大王夜宿御書房,是對那小子起了念頭,早知我便不把他留在宮裡;我倒是寧願相信大王不會專寵一男人,做此齷齪骯髒之事。」

這話聽得屏風後的紂王怒火中燒,正要推翻屏風,一劍砍了姜後與黃妃時,卻被妲己死死拉住,又聽姜後把心一橫,道:「也罷,姜環既已遣去,唯有看老天的意思,若是失手被抓,只得來個抵死不認了,我身為正宮國母;父親又手握東疆二百諸侯,重兵十萬,料想……」

話未完,姜後自知言之過早,忙岔開話頭,傾身小聲問道:「武成王當真出宮去了?」

黃妃道:「絕無虛假,我哥去了軒轅墳,剿皇叔報的那一窩狐狸……」

妲己一聽這話,只覺天旋地轉,立時便倒了下去。紂王忙伸手攬住妲己,又聽黃妃續道:「殷破敗將軍前去黎山搬女媧娘娘玉像回宮,供大王與那司墨褻玩……」

這下連紂王也幾欲暈去,姜後卻是悠悠哀歎一聲,泣道:「大王何時成了這樣的人……」紂王氣血攻心,此時已不作他想,遂抱著妲己出了正宮,口中兀自喃喃念道:「你便抵死不認罷了,既有東伯侯撐腰,又何須懼孤?直要把孤的人都殺個幹盡,你才……」

紂王離了壽仙宮,當即吩咐惡來把姜後拘了,黃妃掌嘴兩百,連個理由亦未給,坐在榻上,呆呆望著妲己出神。

半晌後,妲己方虛虛醒轉。先前狐妖原是把三魂七魄化作一縷青煙,飛向軒轅墳老巢探查去了,見得狐子狐孫死的死,焦的焦,更有被火焰熏死的後代,極寵愛的幾隻小狐兒,珍貴毛皮盡被兵士扒走,留了一副血淋淋的骸骨曝屍地道之中,遊魂怨鬼,哀嚎著向朝歌飛來,於是放聲大哭,肝腸寸斷。

一炷香後,妲己無法再撐,只得渾渾噩噩地魂魄歸位,一雙美目中淚水盈盈,淒然欲絕,與紂王對望片刻,只覺萬念俱灰。

紂王自不知何事,只以為妲己受人冤枉心中苦悶,遂沉聲道:「方纔那炮烙,再給孤說一次。」

當日早朝時,午門外便澆鑄起了妲己所道之巨大銅柱,並以乾柴烈火燒得通紅。朝臣議論紛紛,不知那物有何用,紂王直令百官等了足足三個時辰,到日正中天時方帶著妲己臨朝,掃視滿朝文武一眼,山呼萬歲過後,御林軍便押著幾人出來,推在九間殿前。

群臣一見嚇得魂不守舍,那幾人是誰?左首第一人已被毆得面目全非,認不出相貌,當是刺客姜環;第二人卻是頭破血流,昏昏沉沉的諫官梅伯;這也罷了,第三人卻是殷商國母,貴為正宮的姜後!

這三人因何事牽扯於一處?!比干頓時不問原由,悲呼下跪,道:「大王!今日是出了何事!要把六宮之主押到九間殿來問罪!」

百官跪伏,哀慟之聲不絕,皇叔比干又道:「姜氏乃東伯侯姜恆楚之女,姜恆楚鎮守北疆,有功無過,縱是我商湯國法,祖宗家規,也不可對王后施刑,大王千萬不要被妲己妖言,迷了心智!」

頓時文臣武將又是一陣狂呼,紂王不想登殿後還未開口,便被堵住了話頭,怒氣上湧,難以抑制,喝斥道:「都給孤閉嘴!這就讓你們看清楚賤人的真面目!」

旋即令刺客姜環仔細道了昨夜行刺一案,百官聽得雲裡霧裡,只覺在做夢一般,連驚歎的聲音均是省了。待得九間殿中眾人啞口無言,姜後低頭沉默不語,紂王又道:「如今司墨浩然不知所蹤,幸而妲己安然無恙,陪侍君側,孤前些時候是荒廢了政事,然而你們今日親耳所聞……」

比干直起半個身子,呼道「大王不可過早定論!此事疑點甚多,老臣不解,這刺客既是姜後派去行刺妲己,又何必冒犯大王?大王文武雙全,膂力過人,能以手格獅虎,這些莫非姜後一無所知?」

比干所述實是疑點,群臣又紛紛交頭接耳,然而紂王此時已顧不得這麼多,姜環親口招認,又聽了王后與黃妃一番話,焉有虛假?當即道:「縱不是行刺孤,要殺孤身邊的人,她還有理了?!」

話音未落,姜後跪直了身子,轉頭朝姜環淒聲尖叫道:「逆賊!誰教你來誣陷我!」國母一言出,滿朝文武俱靜,紂王早已料到姜後會這樣說,冷笑道:「你可要抵死不認?來人!把刺客拖出去炮烙!」

姜環早知必死,閉著雙眼任由御林軍拖出午門前,背脊一觸那燒得通紅的銅柱,立時發出撕心裂肺的一聲慘叫,幾息後皮開肉綻,全身焦黑,露出一副血淋淋的人骨,鮮血一遇高溫,又冒青煙,最終臭氣蒸騰,把一個大活人燒成灰燼。

百官驚得面容失色,不知此物竟是刑具,當即膽子小的便駭得雙腳發抖,然而梅伯卻似當庭清醒,大喝道:「昏君!你慘無人道!聽信讒言,貪戀妲己美色也就罷了,妖婦不足為患。惜你寵幸小人,與一男子行那苟且之道,視六宮粉黛為無物,白日聽那齷齪之言,夜半行那下流之事!亂了人皇始神,商朝祖宗的倫常,你必受天地唾棄!九泉之下……」

梅伯怒喝如一聲驚雷,紂王又被狠狠戳中了死穴,浩然下落未明,不知是生是死,本想於九間殿前嚇得梅伯與百官三緘其口,不防這件大醜事被當場抖露,氣得七竅生煙,恨恨道:「逆臣口利!孤便不敢治你的罪不成!」

紂王先前實與親信詳細吩咐,如此這般,本想嚇唬梅伯,一到九間殿上開口時,衛兵便會意,拖起梅伯朝那通紅銅柱走去。

梅伯卻也倔強,並不求饒,雙足被拖於地面,兀自「昏君」「昏君」辱罵不休,紂王聲音洪亮,迴響於九間殿中,卻是以絕世辯才,滔滔回應梅伯之辱。

只聽紂王憤道:「自古聖賢有三戒,一戒不辨是非,妄斷罪行;二戒燥怒難抑,利口損人;三戒寬以待己,苛以律人。諫官梅伯,你可知罪!孤寵信小人,與男子行苟且之事,你可是親眼所見!孤派殷破敗前去黎山,搬女媧玉像回宮褻玩,你可是親耳所聞!」

「如此不辨是非曲折,一口咬定孤齷齪不堪,散播謠言,九間殿前侮辱於孤,孤不能治你罪,你便能治孤的罪,是什麼道理!!!」

「你身為外臣,夤夜擅闖壽仙宮,違了宮紀,不察自身之錯,反而陷孤於不仁,三戒齊犯,你真以為孤不敢炮烙你不成!」

天子一怒,蒼穹隱有雷聲陣陣,紂王幾是要把數十年的憤恨一次吐出來方甘休,又喝道:「你們直把孤當了木偶,中規中矩,不能越雷池一步,否則便是昏君!是否想過孤獨自一人……」

說話間梅伯已被拖到銅柱之前,全然忘了自己先前的辱罵,與振振有詞的直諫,距銅柱五尺,頭髮已被烤得蜷曲焦臭,睜大雙眼,不認識般地看著九間殿中龍案前,君臨天下的商天子。

紂王話未完,午門外卻是響起「噹」的一聲,震耳欲聾,卻是金鑼自響,把天子怒氣蓋了過去。鑼聲兀自在耳邊嗡嗡不絕,又有人輕聲道:「你不是孤身一人。」

妲己幾要控制不住,尖叫出聲,午門外有一男子長身而立,緩緩走來,衣裳襤褸,衣袖,褲管被撕去半截。然而卻氣宇軒昂,眉間正氣凜然,不是浩然又是誰?!

紂王一時怒火全消,呆呆看著走近殿前的身影,正要招手讓浩然進殿,浩然卻走到炮烙柱前便停了。抬頭遙望三層樓高的巨大火爐,歎了口氣。拋了手中鑼錘,緩緩跪下,道:

「浩然懇請大王,饒了這心直口快的梅伯罷。」

梅伯只覺一口氣堵在胸口,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這求情,疾呼道:「亂臣賊子!昏君的男寵!我只求一死!但求君王警醒,我——死不足惜!!」話畢竟掙開衛士,翻身朝炮烙撲去!

《我和妲己搶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