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5

元宵節後開始補考, 考場裡只來了一小半人, 遙遠把會的全做完, 不會的把題目抄一次在下面, 看上去起碼寫了東西,就交卷了。

五門補考依次進行, 譚睿康每天都穿著厚外套, 把拉鏈拉到領子頂, 露出眼睛, 監督遙遠考試。

他們已經不敢出去吃飯了, 食堂裡幾乎也沒幾個人,遙遠去學院找輔導員問開學的事,大媽在到處噴消毒劑,輔導員說:「不要回深圳,千萬別回去,深圳也是重災區,去車站反而容易傳染上,就留在寢室等通知吧。」

不上學正好,以遙遠的願望是, 最好這場瘟疫裡不要死人,但無政府狀態再持續一段時間,這樣他就可以每天和譚睿康呆在家裡玩了。

數天後他接到一個出租屋裡的電話, 那頭是個女生, 問道:「阿廣在嗎?」

遙遠接的電話, 說:「他不回來了, 人也沒聯繫上,你是他女朋友嗎?還得給他房租呢。」

那女孩憂心忡忡道:「房租的事先不要緊,請問你們是他朋友還是房客?」

遙遠把情況給她說了,她又問:「阿廣說了去什麼地方實習嗎?」

遙遠道:「哥!」

譚睿康也不知道之前他是怎麼說的,想了半天,而後道:「忘了。」

遙遠努力回憶當時那師兄說的話,最後道:「可能是康威,要不就是匡威,我也忘了。你試試打電話問那邊公司總部吧。」

女孩道:「好的,謝謝你們,他當時還說了什麼嗎?」

遙遠想了想,說:「你們分手了,他覺得很難過,他不想和你分開,好像就是這個意思……」

遙遠和她聊了一大通,女孩在電話那邊說:「我也沒有辦法……」

遙遠開始開解她,兩人聊了很久很久,最後女孩和他互相留了手機和姓名,說:「學弟,謝謝你,以後想來四川玩打我的電話,姐帶你去玩。」

遙遠笑道:「一定,祝你幸福。」

遙遠把電話掛了就忘了這事,白天黑夜,白天黑夜,直到2月底,整個廣州終於發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這天遙遠想回來寢室拿東西,打算把全部東西都搬到出租屋裡去,順便領下個學期的課本。

學生們紛紛在問發生了什麼事,全是一副無所適從的模樣,遙遠和譚睿康在宿舍樓外看著,一名師姐道:「趙遙遠,廣州病情嚴重麼?」

「我不知道!」遙遠被譚睿康拉著離開她一步,遙遠兩手插在兜裡,說:「據說有一百多個人得病了。」

那師姐又問:「有口罩嗎?我跟你買個,是不是全部東西都很貴了?」

遙遠道:「有,我送你個吧。」

遙遠掏出個口罩給她,師姐大歎謝天謝地,塞給他十塊錢,遙遠不敢接,譚睿康和遙遠兩人四個眼睛,小孩一樣咕嚕嚕,提防地盯著她看,師姐真是沒脾氣了。

兩人步步為營地回寢室去,貼著走廊邊走,到處都是消毒水味,刺鼻而嗆人,眼鏡小呆在看遙遠的畫冊,抬頭扶了扶眼鏡,一副茫然模樣。

眼鏡小呆一邊耳朵掛著個口罩,迷茫地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遙遠:「你沒看新聞麼?」

眼鏡小呆:「我整個寒假都在鄉下過年,回來怎麼就變這樣了?」

遙遠:「世界要完蛋了,T病毒洩露出來了,快點回家吧,還能和家人多團聚點時候……」

眼鏡小呆剎那就開始發抖了。

譚睿康:「你別嚇他。」

譚睿康眼睛朝他瞇了瞇,笑著說:「沒事的,買個火車票回家吧,等學校通知上課。」

眼鏡小呆馬上開始收拾東西,遙遠和譚睿康抱著被子書本回去,走走停停,整個地鐵3號線裡全是逃難的學生,有學校讓學生們留在寢室,但大部分人都不吃這套,各收拾各的回家去。

沒有人說話,大部分戴著口罩,沒戴口罩的也用手捂著口鼻,黑壓壓的人群,卻呈現出詭異的安靜,就像一群活死人在等待開往死亡的列車。

譚睿康不敢再回學校,每天就在家裡打電話,白天看看書,聊聊天,玩一會遊戲,長時間地不說一句話,各做各的事,偶爾從書裡抬起頭,彼此瞥一眼。

譚睿康在客廳說:「小遠。」

遙遠答道:「嗯。」

兩人就這麼重複著無意義的對話,偶爾是遙遠喊聲「哥」,然後譚睿康嗯一聲,知道對方好好的,他們在一個家裡活著,便覺得十分安心。

「啊啊啊——」遙遠的泡泡堂終於達到可以虐待千里之外的顧小婷和師思的地步了,從此登頂,再無敵手。

譚睿康道:「別走來走去的。」

遙遠道:「我真是虧了!補考前我還在想要是檔案室著火,把所有人成績給燒了多好啊啊啊!」

譚睿康道:「這不是全過了麼?」

遙遠掛的科目確實全過了,只要是冒著生命危險去補考的,就全部放過。兩科61,是老師放水給過的,高數考了90分。

遙遠去開窗看了眼,小區裡有許多窗戶都罩上了紗窗,窗外春光明媚,手機響了,譚睿康去接,聽了幾句就說:「恭喜恭喜。」

遙遠:「?」

譚睿康笑道:「你們姓趙的添丁。」

遙遠吁了口氣,點了點頭,接過電話,說:「爸。」

趙國剛道:「寶寶,你不要出門,聽你哥的話,知道嗎?」

遙遠嗯了聲,把電話掛了。時間逐漸推移,大學城內開始正式閉校,回校的都不放走了,留在家裡的通知別再來上課。網上越來越多關於傳染病的新聞,彷彿一夕間鋪天蓋地而來,直到世界衛生組織正式介入,把這種病毒命名為SARS病毒。

北京,香港,深圳,廣州,開始大面積爆發非典,一夜間暴增一百多例,四月份衛生部部長下課,吳儀上任開始安撫民心,遙遠才看到了真實的數據,北京以每天平均一百多例的病人朝上漲。

譚睿康每次出去買吃的遙遠都會跟著,像契科夫的套中人一樣,買一堆吃的回來,偶爾遙遠還會在花園裡放風箏,譚睿康笑瞇瞇地在一旁扯線,兩人都不說話,直到有人來了,他們就收好風箏回家去。

遙遠道:「我總覺得我能活下來的,就算是世界末日,我也覺得我應該不會是會死掉的那一個。」

譚睿康煞有介事道:「嗯,你命好,所以我跟著你,我也能活下來。」

遙遠伸手去捏他耳朵,譚睿康莞爾低頭看書。

四月份,廣東的病情終於控制住了,大學開始陸陸續續照常開課,點名,同時發下小冊子,預防所有的病情。

許多人還是沒有回校,把它當做一場長假。

譚睿康和遙遠白住了四個月房子,沒人來找他們要房租,師兄也沒打電話來。兩人都不知道怎麼回事,跟撿到錢似的,東西收拾收拾就走了。

後來譚睿康才知道,那位廣工的師兄03年剛回來實習就直接被隔離了。

其他人全聯繫不上,幸虧遙遠這邊給了實習公司名字,他的女朋友下定決心,從千里之外直飛廣東,在醫院外面守著,一直守到他病癒出來。師兄的房租就沒再找他們要過。

大一下學期,所有科目教學任務都作了調整,遙遠輕輕鬆鬆就過了,譚睿康還拿到一筆獎學金。

最後一科考完,遙遠一躍出了教室外去撞譚睿康,說:「白複習了!都這麼簡單!」

譚睿康道:「今年都簡單,據說很多只要回來上學考試的,不及格的也大部分都給過了。」

炎炎盛夏,校園裡移植過來的樹死了一半,能活的都茂盛了,工人在路邊刨掉死樹,種上新樹。譚睿康與遙遠都穿著短袖t恤與襯衣,船鞋,到膝蓋的休閒半截西褲,悠閒地在路上走。

「暑假怎麼過?」譚睿康說。

又要面對這個問題,遙遠每次想到放假的安排就有點頭疼。

「回去看看我爸吧。」遙遠說:「陪陪他。」

整個廣東還籠罩在非典的餘威裡,路上見不到多少人,地鐵裡也是寥寥幾個,回深圳後滿大街寥落,明顯地看得出商舖生意都不旺。

趙國剛帶他們去吃了頓飯,遙遠已經習慣用平常心來看待了,沒有討論過多關於父親的新家庭問題,也沒說想見那個新弟弟。就當舒妍和她兒子不存在。

「你們可以騎自行車去旅行。」趙國剛說:「以前騎車進西藏,是爸爸一生的夢想,但可惜沒有完成。」

譚睿康笑道:「不行,姑丈,太危險了,怕出事,現在比不幾年前了。」

趙國剛點了點頭,遙遠赫然發現一件事,譚睿康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接手開始在安排他的生活。

他會否決趙國剛的提議,這是從前他從未聽到過的。

「咱們去西藏玩吧。」回來以後,遙遠躺在沙發上朝譚睿康說:「飛上去,玩半個月下來。」

譚睿康:「沒錢,不安全,聽說那誰正在蠢蠢欲動地造反呢,過段時間再去吧。」

遙遠:「那去福建或者雲南?」

譚睿康:「這個可以考慮,寒假去吧,現在去也貴,暑假在家裡預習,下學期千萬別再掛科,不然寒假都玩得不高興。」

遙遠:「把獎學金交出來,五千,正好去雲南玩。」

譚睿康:「獎學金要給你買生日禮物的。」

遙遠:「五千塊錢還不夠給我買生日禮物?!你到底要給我買啥?」

譚睿康:「五千,五千只夠買個門呢!說不定連門兒都沒有。」

遙遠簡直一頭霧水,五千買不到個門?譚睿康要在長洲島買房子麼?不可能啊,吃飽了撐著的,在那裡買房子做什麼。

他們在家裡過了半個暑假,八月份又回宿舍去,白天遙遠去有空調的圖書館看書或者帶著筆記本去上網。譚睿康則做半天家教,有時候是早上有時候是下午,忙的話做全天,回來找遙遠去吃飯。

「又不是不夠吃飯。」遙遠道:「你老去當家教做什麼。」

譚睿康笑道:「體驗體驗嘛,一節課有四十呢,兩節課就是八十。一個月下來有兩千四,其實不用花姑丈的錢,夠咱哥倆吃喝的了。偶爾學生要去逛逛街,泡個妞,還會給我五十,讓我別去上課也別給家長說,這樣什麼事都不用做,白賺五十一百。月底一樣照課時結算,一分錢不少,你去麼?弟,我介紹你去教英語吧。」

遙遠:「不去,你就是個純忽悠,誤人子弟,別人學生給你一百讓你不去你就不去了,一點師德都沒有。」

譚睿康笑道:「那是,我又不是他的誰,愛學不學,你以為天下都跟你一樣呢,還得倒貼錢求你學。」

譚睿康的寢室已經搬到大學城裡,走路十來分鐘,幾乎每天都能膩在一起。

遙遠這個暑假過得實在太無趣了,雖然看了很多書,也把下學期該預習的都學了,但幾乎就等於哪裡都沒去。

他經常嘲笑譚睿康的家教,譚睿康被說得實在鬱悶,頂了幾句嘴,於是兩人打了個賭,比賽誰的兼職做得好。

正好遙遠也想去找份兼職,就接了個游澤洋做不了給他的——戴著帽子,繫上店員圍裙,在大學城體育中心外的一家飲品店櫃檯調冰沙,奶茶,兼賣脈動等飲料。

很小的一個店,換班的時候店員過來點杯子看有幾個,就當是賣掉幾份。

遙遠深思熟慮,分析清楚要怎麼樣才能把奶茶店開好,又借了幾本書看,誓要全方位,多角度地打壓譚睿康,讓他見識見識自己的厲害,順便把他的獎學金全挖出來,寒假去雲南七日游。

開始時工作很清閒,一天四十,沒客人的時候遙遠就坐在櫃檯後練習調飲料,計時。不停地打破記錄尋找成就感,半成品太酸或者太苦太甜,就都一起帶回去給譚睿康喝。

三天以後,遙遠連看都不用看,同時調六杯飲料不會出半點錯,熟能生巧,速度快得像生產流水線一樣。

漸漸的,他的生意越來越好了,好幾家飲品店裡他這家生意是最好的,幾乎比當年三中門口的奶茶店還要好,打球的,經過的男生多,星海和華師大的女孩子也多。

男生在這裡買純淨水和礦物質飲料,偶爾也會買點果汁喝。

遙遠和譚睿康不同,譚睿康的笑容英俊迷人,遙遠的笑容則顯得乾淨,陽光。

有男生來的話,他會經常和運動後買水喝的男孩聊聊來買奶茶的女生們,經常會有男生女生買奶茶的時候互相看看,有時候就動了追女孩子的念頭。

遙遠會給他們一張記名字電話的便簽,寫完以後壓在櫃檯下,等他說的那個女生來了,就給他們介紹女孩子認識,牽個線,搭個橋。

女孩子來的話,遙遠會主動問她們喜歡喝什麼,多加點天使或者布丁,要奶的多點奶,愛吃甜的多吃點糖,按女生的長相,穿著,在心裡起個外號,然後把外號連著口味在櫃檯旁貼的一張紙上記下來。

下次回頭客來的時候直接就按她的口味調,沒出過半點錯。

遙遠長得帥,本來就是招牌,外加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服務,情侶們被介紹成了的話會去回去說,最後全帶朋友,朋友又帶著朋友,過來喝他調的飲料,並找他牽線找老公或者是老婆。

十天後,遙遠把方圓數里的客源全搶了個光,生意簡直好得爆棚,六所大學裡留校過暑假,來綜合區玩和運動的學生幾乎全認識他,叫他牛奶仔。

他每介紹成了一對,就在櫃檯後寫一劃,湊正字,心裡默默禱祝,希望有一天老天眷顧,看在他撮合了這麼多人的份上,也給他一份屬於自己的愛情。

他叫不出客人們的名字,但會跟顧客笑著打招呼,每天傍晚櫃檯前面擠一大堆人,八月底的一個週六,學生返校高峰的第二天,遙遠創下了自大學城開業賣奶茶最高記錄,這個輝煌的記錄在之後連的三年中都沒被打破。

譚睿康每次和人說起遙遠的時候,都會說:「他是我弟,對,對對對,就是他!簡直帥呆了。」

遙遠還認識了好幾個同性戀師兄,大致能猜出對方的性向了——同性戀的男生說話真的不一樣,他們會笑著看他,話裡有話地聊點關於遙遠的話題,問他出不出去玩,卻不說介紹女朋友給他認識。這種通常十有八九都是想約他,否則如果是師兄的女性朋友讓他來代約,師兄也會說「介紹女孩給你認識」之類的話。

遙遠全部都以我哥不讓我出去玩的理由給推了。他只打算做二十天,攢夠八百給譚睿康買份生日禮物——好歹是自己親手賺的錢。

飲料店就在綜合體育區外,不少譚睿康的朋友打了球後就過來白喝,沒什麼人的時候,遙遠就大方地給他們的杯子裡灌滿冰沙,果汁或者奶茶,結果譚睿康的朋友混熟了,又帶著女朋友,女朋友又叫閨蜜,閨蜜又叫男朋友,男朋友又叫朋友的朋友……遙遠終於炸毛了。

「你再帶人來!」遙遠道:「我就通通拿自來水兌給他們喝!警告你哦!店長今天已經發現了,問我蒸餾水怎麼少得這麼快,這還是我自己偷偷去買了兩桶裝上去的結果,兩個桶現在還在我寢室裡呢!」

譚睿康:「……」

遙遠:「聽到沒有!」

譚睿康:「他們來喝飲料全沒給錢的?!」

遙遠:「是啊……我想是你朋友,要收錢的麼?你沒給我特別說過這個,我就以為不能收他們的錢。」

譚睿康簡直要氣炸了:「連我自己喝水都是掏錢的!那群傢伙怎麼回事!」

遙遠:「……」

最後一天,遙遠快交班了,等譚睿康去吃大餐,路燈,夏夜,和風,顧小婷站在櫃檯前。

「老妹,今天喝什麼?」遙遠一副無聊的表情:「還是蜂蜜紅茶麼?」

顧小婷眼睛通紅,噙著淚,說:「我問你一個問題,你今天一定要回答我。」

遙遠遞出一張紙,說:「別哭,被欺負了嗎?」

顧小婷不接,她問:「你只要回答我一個問題,說實話,說了我就走,你喜不喜歡我。」

遙遠邊調紅茶邊說:「不喜歡,對不起。」

顧小婷點了點頭,說:「那你喜歡誰?可以告訴我麼?」

遙遠把塑料杯放到封口機裡,手肘一抬碰按鈕,說:「不可以,對不起。」

顧小婷說:「那你喜歡師思麼?我告訴你,師思也喜歡你,你如果喜歡她的話就告訴她吧。」

遙遠:「……」

「也不喜歡。」遙遠說:「幫我轉告她對不起,你倆還可以繼續做好朋友,現在統一戰線了,來,你的蜂蜜紅茶。」

顧小婷嗆了一下,似乎想哭,似乎又有點高興,轉身要走,又說點什麼。

遙遠怒吼道:「拿著!做都做了!我不喝這個!別浪費!」

顧小婷靜了一會,過來把蜂蜜紅茶拿著,遙遠笑了笑,說:「下次給你介紹男朋友吧,我知道你喜歡什麼類型的,別哭,紙巾拿著。」

遙遠的兼職結束了,顧小婷和師思也不再找他,後來在外面有幾次碰上顧小婷,發現她身邊陪著個一米七的小帥哥。

暑假過去,新的學期又來了,暑假的預習令遙遠順風順水,工程製圖與離散數學是這個學院歷史上死最多新生的兩門科目。而遙遠的離散數學在暑假裡已經看得差不多了,晚上和游澤洋夾著丁字尺去上工程製圖課,張鈞又交了個大一的女朋友,出去租房子住了。寢室裡剩下他們三個人。

眼鏡小呆還生活在非典的陰影中。

於海航還是一如既往地絞盡腦汁搞不到錢,最後譚睿康幫他介紹了份家教,自己做不過來的讓他去輔導,於海航賺到錢就常常去通宵上網享受,最後搬到一個老鄉的寢室去住。

於是寢室裡剩下遙遠和小呆兩個人。

九月份,遙遠要給譚睿康送生日禮物了,他打了聯通與移動的號碼段,確認了幾個沒有在用的,尾號為0913520的手機號。

520尾數的號很難買到,跑遍了整個廣州,挨家找賣靚號的地方,拿著可能會有的幾個號碼去問。尾號為0913的有很多,但他都不想要。最後不得不退而求其次,913520也可以,要麼就是譚睿康的農曆生日,0816520或者816520。

他想起兼職時認識了一個已經畢業的同學院師兄,這個師兄在中國移動上班,遙遠便請他托人幫他查了這些尾號的分佈,沒有在廣州的話,廣東省內,申請個省內漫遊包月也可以。

如果在外省的話,遙遠也有點考慮坐火車去,請幾天假,把號買回來,但買回來以後漫遊太貴,怕譚睿康會捨不得用,這樣就沒意思了。

最後遙遠奇跡般找到了一張在廣州的尾數為7913520的號,翹了一天課,按師兄給的地址去花了四百塊錢買這個號,熱得差點中暑,下午大汗淋漓地回來,高興得不得了。

生日當天他請譚睿康吃麥當勞,先哄他去排隊買杯聖代,再從一旁把電話卡塞進菠蘿派裡,用吸管戳進去,等譚睿康回來後又在那塊菠蘿派上塗滿巧克力,騙他說要慢慢吃,不能用牙齒咬,能吃出令人驚喜的味道。

結果譚睿康拿著菠蘿派,還是差一點點就把那一丁點大的卡給吃進肚子裡去,愁眉苦臉地把那張卡從嘴裡抽出來,遙遠當場就笑岔了氣。

當天譚睿康手機群發短信,換號了,遙遠不知道他知不知道這個號的意思,但譚睿康明顯很高興,於是遙遠也很高興。他把以前和譚睿康的那個情侶號保留起來,小心地收進錢包裡留作紀念。

十一月份,天氣轉涼,譚睿康也開始翹課了。

他偶爾會翹掉自己那邊的大學物理,過來上遙遠這邊的大學物理,只要是兩人有一樣的科目,都可以在一起上。數控之類的則不行。

遙遠還報了一個相當出名的選修課,大師級的課非常難得且只在南校區教一學期,一到他的課上,階梯教室裡人山人海全是學生,遙遠來晚了就拉著譚睿康,坐在走廊裡聽課,時不時給譚睿康解釋他說的內容。

有時候譚睿康的學校還有關於現代物理與哲學、思辨、自然科學的講座,於是他倆就混著聽,每天吃過晚飯後,在中大的食堂裡研究今天有什麼好玩的。有好玩的就去湊熱鬧,聽歌手的演唱會或者參加一些社團活動,聽演講,聽辯論賽,什麼都沒有或者譚睿康要去被催眠的時候,遙遠就一起去譚睿康的黨課教室裡上自習。

直到遙遠的生日,譚睿康當天沒有過來,遙遠在上數字電路與邏輯設計,看得頭昏腦脹,老師的聲音又像在催眠。

下學期開始就是沒完沒了的實驗了,遙遠真不知道自己學這個到底有什麼意思。早知道該去選個哲學什麼的。反正畢業以後都是去當總經理秘書。

放學後遙遠發短信給譚睿康,問他去哪吃飯,過不過來吃飯,他知道譚睿康肯定不會忘了他的生日。

譚睿康:【弟,我花好大功夫才找到這個位置。你快點來,大門外,出來以後朝東邊走一百米。】

遙遠:【你在搞什麼?】

譚睿康:【快點快點!哥怕被拖走啊!】

遙遠:「……」

他快步跑出校門外,沿著譚睿康說的方向,左右看看,跑了一段路,沒人。

遙遠低頭髮短信,手機上譚睿康的短消息卻先一步來了。

譚睿康:【弟,生日快樂,抬頭看。】

遙遠抬頭,面前不遠處一輛車朝著他「叭叭」地鳴喇叭,譚睿康伸出一隻手,在車門外拍了拍,笑道:「上車吧!」

遙遠:「……」

「你什麼時候買了輛車!」遙遠大叫道:「天啊——!!」

譚睿康陽光燦爛地笑道:「送給你的生日禮物。奇瑞□□!」

遙遠站著看那奇瑞□□,整個世界一瞬間都不真實起來,他說:「多少錢買的?我沒駕照!!不會開……你讓我開去哪兒?」

譚睿康拇指戳了戳自己,說:「連□□帶司機,隨叫隨到。哥會開,上車!」

遙遠快說不出話來了,譚睿康居然買了一輛車!

「多少錢?」遙遠難以置信道:「我爸給你買的?」

譚睿康搖頭道:「不啊,哥自己買的。」

遙遠滿臉聽見國足拿了世界盃冠軍的表情,問道:「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大方了?」

遙遠上車坐上副駕駛位,譚睿康笑道:「二手的。連車帶車牌號,只要三萬一。」

遙遠:「才三萬一?不可能啊,我爸那個都要六十多萬呢。現在的車都這麼便宜了嗎?」

遙遠在他的人生裡還是頭一次聽說有這麼便宜的車,就算是二手的也太便宜了點。

譚睿康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當場就蔫了,說:「我沒想到開□□會丟人……你不喜歡的話……」

「不不不!」遙遠忙澄清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很喜歡,太喜歡了!!這就去兜風,喜歡死了!」

副駕駛位上套著沙發佈,上面是譚睿康用彩色筆畫的牛奶仔卡通圖案。

下面寫著:牛奶仔專位。

遙遠看得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坐上去繫好安全帶,簡直跟做夢一樣。

譚睿康發動汽車,說:「以後這個位置永遠都是你坐的,不用噴消毒水了,走嘍——」

遙遠道:「你多久沒開車了,行不行啊。」

譚睿康倒車,上路,掉頭,笑呵呵道:「前幾天練習了幾次,寶刀未老!」

遙遠:「你平時都停在哪兒?」

譚睿康:「停在我們學院後面的停車場上,找我們輔導員借了個空車位,不收錢的。」

遙遠簡直跟做夢一樣,又問:「哪來的三萬一?」

譚睿康側頭看他,樂道:「其實只有個車門是我自己買的,我還拿我爸留給我的錢貼了點兒。獎學金五千,家教的錢三千,剩下的兩萬三都我爸幫我出了。」

遙遠道:「那也抵四個車門了,嗯,我很喜歡這四個車門。」

譚睿康說:「期末考加油,全過了就開車自駕游去吧。牛奶仔先生,想去哪兒?」

遙遠笑著看外面的路,車窗全開著,奇瑞□□後車窗上貼著「新手上路」的告示,一路開著去吃海鮮,夏天傍晚的風吹得心情大好。

《王子病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