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歐泊道:「聽著,我認識亞澤拉斯,你敢扣我們的分……」

辦事員:「誰怕你啊!是個人就認識亞澤拉斯!他上次還給我外婆寫情信呢!!」

歐泊:「……」

雷蒙:「……」

兩人吵了足足十分鐘,最後申請工會辦事處仲裁,這點分先押後再領,都窩了一肚子火出來,歐泊去檢修武器和整備,雷蒙在工會大廳接任務。

「歐泊。」雷蒙手指按著耳扣:「我們得接分數多點兒的任務,順便多賺點兒錢。」

歐泊在娛樂店裡看一個新款的性玩具盒子幻想樂章,裡面包括雙子海豚,一對藍色水母透明□□套以及接駁器。

老闆道:「怎麼,想買一個嗎?很想要?我知道你非常想要!你來看過好幾次了,這是雙人用的幻想樂章!都是男用的!讓你和你的好哥們,好玩伴一起性高潮,兩個只要一萬信用點……」

「哦。」歐泊忙放下盒子,擺手讓老闆別多說,嘴角抽搐,漫不經心道:「你想快點晉級?」

雷蒙想了想,說:「也不是這麼說……算了,盡量接點有錢的吧,你想休假嗎?」

歐泊道:「我隨便,實際上出任務也挺像休假的。」

雷蒙抬頭打量公告板,說:「有一個二十萬的團隊委託,尋人。」

歐泊道:「我知道那個任務,席德發佈的,太難了,咱們的評級還達不到要求,別接。」

雷蒙道:「嗯……任務限期是十個宇宙年,不划算。」

雷蒙抬著頭,環形大廳裡的光屏飛來飛去,每飛出一塊長方形光屏就有一個團隊接到任務,雷蒙問:「調查無人星球上的危險生物,一百六十分,一萬六千六百點報酬,這個怎麼樣?」

歐泊:「聽起來還行,路途多少天?」

雷蒙道:「從光子星朝獵戶座方向探索……」

雷蒙修長的食指抵著自己的耳扣,外人看上去像是在自言自語,旁邊一人過來道:「您好,先生。」

雷蒙移開食指,朝他一點頭,詢問的目光看著他。

「我聽到您在說這個委託。」席德道:「您願意接嗎?剛才還看到您和歐泊在吵架……」

雷蒙道:「不是我和歐泊在吵架,是我們倆在和辦事處人員吵架,這個委託我們不接。」

席德無可奈何,說:「我已經在這裡等了六天時間了。」

雷蒙動了動眉毛,說:「我們等級不足,現在也不是接尋人委託的時候,十年時間。」

席德道:「但你們也可以邊接其他的委託邊幫我找人……你們可以帶上我……」

「聽著。」雷蒙道:「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我們真的辦不到,我們的副團長是個死腦筋,他一旦接下這個委託,就一定會找到為止,帶上你更不可能,我們連自己都保護不了。」

「你可以尋求其他人的幫助。」雷蒙作了個手勢,說:「傭兵之國有很多高級傭兵團,尤其B級以上……他們有很多已經不再為了錢與評級接委託了,或許會對這些挑戰有興趣。」

席德敷衍地點了點頭,雷蒙吁了口氣,接下一個勘測委託,去找歐泊碰頭,出任務。

這次的任務出乎意料的順利,兩人只需要帶著一台勘測機去無人星球上轉一圈,然而新的開荒地來回時間很長,距離星空門也很遠,一來一回,歐泊悶得腦袋上都快長蘑菇出來。

三十個宇宙日後,他們順利回到烈星,磁暴來了。

最後一波飛船在停機坪降落,人山人海,等待前來載客的列車。地面小型飛梭全取消以免出意外,列車把他們送回工會總部時,天已經全黑下來。

「快快!」辦事人員一邊關上大門,留了兩個小門供傭兵們出入,吼道:「馬上就要下班了!盡快!」

雷蒙濕淋淋地跑進大廳交付委託,人來人往,歐泊在角落坐下,脫下靴子倒出裡面的水。注意到一個人——席德。

他還在這裡?!歐泊想起他的尋人委託,距離他們第一次碰面已過了三十八天。期間竟沒有一個傭兵團接他的委託,是太難了麼?

信息佈告板關閉,席德在窗口處焦急地對雷蒙說著什麼,雷蒙擺手道:「不,不。」

他轉身朝歐泊走來,席德追在他的身後,說:「我請求你。」

歐泊起身,雷蒙道:「走,去喝杯酒。」

歐泊快被凍僵了,說:「席德,一起來吧。」

雷蒙看了席德一眼,默許了歐泊的邀請。三人到餐廳裡坐下。

席德這些天裡一直就住在對面小巷的客棧裡,歐泊點了吃的,雷蒙道:「你沒有必要在這裡等著,一旦有人接走委託,工會就會利用長波通訊器通知你的。」

歐泊點頭道:「我也認為你該去別的星球上散散心,你就算守著也沒有用。」

席德歎了口氣,說:「幫幫我吧,我把能委託的全賭上了。」

歐泊與雷蒙對視一眼,門外有人大聲道:「席德!」

席德馬上起身,說:「怎麼了?」

外頭進來一名少年,正是迅,他不懷好意地瞥了雷蒙與歐泊一眼。

席德道:「一起喝杯酒吧。」

「不。」迅的臉色森寒,說:「走了。」

迅離開後席德笑了笑,歐泊與雷蒙的目光始終尾隨迅的身影直到他消失。

雷蒙叼著煙,含糊道:「別跟他混在一起。」

席德說:「迅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歐泊忍不住笑了起來,覺得十分有趣,席德說:「迅是個好人。」

歐泊無奈莞爾搖頭,雷蒙也懶得去抹黑他,菜端上來了,歐泊邊吃邊聽席德講述他的困境——這確實是一個非常非常頭疼的任務,以致許多傭兵在察看任務詳情時,看到第二行就直接把任務退了。

每個僱主都可以選擇他們的委託方式,通常有開放與封閉兩個類別,開放委託面對所有的傭兵,未曾接下來就可以察看任務詳情,以確定接不接。

封閉委託則是接下後才能檢視,方便僱主身份保密。

還有一類是加密委託,由僱主與工會協商後,再與傭兵私下溝通,一切責任自負。

「你當時應該選擇封閉性委託。」雷蒙道。

歐泊:「這不是明擺著坑人麼?傭兵們又不是傻子,尋人任務外加封閉性委託,還是B級,更不會有人碰的吧。」

「也是。」雷蒙哂道。

席德說:「我的委託,是尋找我父親。」

歐泊和雷蒙都靜了,席德道:「我……甚至不知道他死了沒有,他是我唯一的親人了。共和國開出了他的死亡證明,還有一份很久以前就擬好的遺書,但我覺得,他還沒有死……」

雷蒙道:「忘了它吧。」

「不。」歐泊說:「你說下去。」

席德歎了口氣,開始講述他在來到戰神星系之前的故事。他出身於共和國的中央星系生活區,就像無數少年一樣,六歲開始接受星際聯合學校的教育,十歲畢業,參加職業進修。十六歲就業,今年二十——比歐泊還大兩歲。

他的父親是一個名為火花快遞公司的工作人員,這個公司屬於私人產業,只有幾艘飛船,資本很少,來往於星系之間進行送貨。偶爾也承包一些邊遠地區的貨物運輸,和當地人私下做點偷稅漏稅的小生意。

三年前,席德的父親被派到大熊座M97梟狀星雲,帶著一位客人與他的包裹前往指定的目的地。結果在星雲邊緣遭遇一場大爆炸,整艘飛船被炸得屍骨無存,客人連同船上的五名工作人員全部遇難。

共和國派出警力前往調查,當時的情況非常複雜,M97星雲呈現出某種不穩定性,或是某個超新星的爆發連鎖反應,導致邊遠力場與空間發生了扭曲。這屬於不可預知的災難性因素,火花快遞公司因此得到一筆賠償飛船與生命的保險,分發下去後重新組建了新的航行隊。

席德足足花了一年時間與公司打官司,最後心力憔悴,領了保險賠償之後,買了一艘飛船,前往M97星雲尋找父親,這又花了近兩年時間,最後無功而返。

共和國已經不再管這事了,遇難者的身份資料也早已收入檔案。但席德仍然固執地在星球之間輾轉,尋找自己父親的下落。用他的話來說,哪怕是死了,也要找回一件遺物作為證明,否則他這輩子永遠不能安心。

然而在茫茫宇宙中找一塊能證明父親死了的碎片痕跡哪有這麼容易?飛船一旦爆炸,原子爐的能量足夠令所有東西變成分子與原子,就算爆炸的威力只把它炸碎,太空中阻力極小,除中心點外的球狀衝擊拋射,足夠賦予殘餘的固體物質一個極快的速度,把它們拋離到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這些物質只要不因為撞擊而改變運動軌跡,就會永遠遵循初始速度,在真空環境裡無休止地前進,一年時間足夠它飛出幾千萬公里,在爆炸點附近的球形區域進行搜索,根本不可能得到什麼。

席德半點也沒有隱瞞,把任務的難度和盤托出,這簡直是傭兵任務中最難的一類了——尋找漂流遇難者。按照標準評級,這個委託至少也會被打上A級,獎勵積分是一萬兩千。但因為席德的酬勞問題——A級的團隊協力任務沒有八十萬不會有團長接。

席德只有二十萬,於是他把任務降級了。

二十萬的酬勞,一萬兩千分,尋找一個被共和國開具了死亡證明的人,唯一證明他生還的理由只有席德一廂情願的「我相信他還沒有死」。

這樣的委託,誰也不會看。

歐泊看了雷蒙一眼,雷蒙馬上就明白他的意思,蹙眉道:「你瘋了!光是任務評級我們也接不到,咱們的團隊現在還是E級……」

歐泊道:「咱們的實力可不止E級,而且他可以進行特殊指定,報酬有一萬兩千分……」

雷蒙道:「根據傭兵章程,降委託等級會削減積分,如果咱們接了,除了那二十萬佣金,酬勞就只剩下兩百四十分!你究竟懂不懂?」

歐泊不以為然,兩人都沒有說話,雷蒙朝席德道:「我們辦不到。」

歐泊忽然道:「等等,再聽聽嘛,也沒損失不是?席德,是什麼令你認為你父親還活著?」

席德搖了搖頭,不想再說下去了,說:「謝謝你們。」

歐泊道:「不不,說完,說不定我們能給你一些幫助呢?」

「你們聊,我走了。」雷蒙沒好氣道,繼而起身離開。

歐泊坐在椅上,一揚手掌,抓著雷蒙的手指頭,說:「嗨,戰友,別這樣嘛。」

雷蒙的大手溫暖而舒服,兩人只是輕輕一牽,雷蒙便不自然地甩開歐泊的手,一聲不吭地去前台結賬,歐泊朝他比了個中指,正腹誹時雷蒙點了幾杯咖啡又回來了。

「E7,最近有什麼新聞麼?」雷蒙坐下道。

E7嘀嘀嘀地投射出全息報紙,雷蒙拉了張椅子,背對他們坐著,漫不經心地抽煙看報紙。

歐泊示意席德說,席德想了想,開口道:「我的媽媽,早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經死了。」

歐泊明白了,點頭道:「你不是母體受孕。」

「嗯。」席德說:「她和我爸爸是……私奔的,爸爸從來沒有提她,我想她應該很有錢,但一切都不重要了。」

歐泊:「這和你父親生還有什麼關係?」

席德道:「我是基因培植的,爸爸留下了媽媽的一點血液,抽取出染色體,和他的放在一起,培育出了我。但媽媽的基因已經被射線破壞了,細胞裡只剩下很少的一段,大部分都是用爸爸的基因補上的,所以……我就像爸爸的克隆人一樣。」

雷蒙翻報紙的沙沙聲停了。

歐泊道:「所以呢?」

席德說:「我小時候和別的人不一樣,剛離開新生兒培植槽,就被爸爸抱回家裡撫養,他幾乎是每天陪著我長大。我……或許這很難令人相信,但我就是知道他活著,那是一種……像信念一樣的東西。」

翻報紙的電子聲音又響了起來。

席德起身道:「我知道總有人會願意幫助我的,謝謝你們,再見。」

《星辰騎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