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毒飲貂蟬夜出奔

三天後, 武威城外, 不遠處的一個埋伏地, 兩萬并州鐵騎陸續開到, 老天難得地不下雪,氣溫回升, 彷彿在為他們攻城網開一面。

「甘將軍呢。」麒麟問。

親兵一臉古怪:「不……不知道。」

麒麟怒道:「不知道你妹呢!越來越沒規矩了!」提劍挑開馬車車簾, 甘寧果然在車裡。

甘寧左手摟著馬超肩膀, 右手在馬超大腿上摸來摸去。

「賢弟, 甘大哥一定幫你報仇!」甘寧嘴裡嘖嘖作響。

馬超臉上微紅, 道:「謝……」

麒麟道:「甘興霸,你家裡那幾口男妾,都托我把你盯緊點兒喔。」

甘寧:「……」

馬超唰一聲躲到車廂角落,以發毛的眼光看著甘寧。

甘寧嘿嘿一笑,道:「來來,軍師一起嘛。」

麒麟把甘寧拖下車,道:「偵查。」說著把一封信遞給甘寧,拍了他後腦勺一巴掌:「想辦法混進城裡去,給陳宮。」

甘寧一聲狼嗥, 嗚嗚地長嘯幾聲,引得周圍雪地小動物飛竄而出,躬身捧了把雪, 在脖子上反覆摩挲, 化開, 抹了把臉, 神清氣爽。

「龜兒子們,都過來!」

甘寧開始選人,片刻後換了一身獸皮,打扮得如同牧民般,帶上幾個親兵,趕著三頭犛牛,套上車,把信筒塞進犛牛的屁眼裡,叼著根草稈,走了。

當天下午,甘寧又回來了,手裡拿著陳宮回的信,沒人敢接。

麒麟毛骨悚然地看著甘寧的手,甘寧道:「乾淨滴,哎呀!」

「念。」麒麟炸毛道:「你別遞過來!」

甘寧展開信,搖頭晃腦道:「隨便什麼時候打,晚上就可以,沒了。」

麒麟:「……」

「這真是陳宮寫的?」

「先人哦,騙你做啥子!」

「別拿過來!」麒麟道。

甘寧說:「陳公台和高大哥在吃葡萄,一千人都陸續混進去哩,城裡狗咬狗,一嘴毛,把孟起趕走了,成宜又和一個叫啥子薑夫人的勾結起來,整一個叫啥子麻袋的……」

麒麟道:「馬岱?」

甘寧道:「呵呵,是他是他,啥子麻袋,城門沒人守,也沒人巡邏,都在府外看掐架。」

馬超憤然道:「姜夫人是我爹的小妾!那淫婦!父親屍骨未寒,她就與成宜勾結!實在是……」

麒麟示意稍安,問:「晚上開城門?」

甘寧挺腰道:「對啊!他們說射火箭。射!」

麒麟點頭道:「下令全軍埋伏……人太多了,別發出大動靜,兩萬多人。」

甘寧道:「怕啥子,城門連個盤查的都沒有,就兩隊衛兵,五十人,高順還在城樓上吃葡萄!」

麒麟哭笑不得:「我還想著把人引出來平原會戰的……算了,回去一部分吧,甘大哥你帶兵回去……」

「別這樣咧——」甘寧大為不滿:「老子還沒幫馬超兄弟報仇……」

「砍你頭喔!」麒麟威脅道。

甘寧調侃道:「主公讓我來的喔,又要逗你高興,又要護著你……」

麒麟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喔!」

甘寧眼珠子一轉,還想找話來說,麒麟一手摸上甘寧側臉,面無表情道:「甘大哥。」

甘寧下意識捏著鼻子,轉身道:「走了走了!格老子滴,掃興!龜兒子們,去傳令!一半人跟我回去!」

麒麟分兩千兩千埋伏,身邊留下四千主力,準備入夜攻城。馬超騎在夜照玉獅子背上,朝遠處眺望,抿著漂亮的唇,一動不動,眼神中充滿悲哀。

兩天前的隴西。

呂布坐在廳上喝酒,貂蟬倚在榻上,朝呂布碗裡挾菜。

「侯爺,今兒早上,又有一道士來了。」

呂布嘲道:「平常隴西裡怎沒這許多道士,你一說府上有妖,就都來了,有趣。」

貂蟬心頭一凜,不知呂布何意,不敢多說,片刻後王允道:「妖氣若起,修仙之人百里外尚能發覺,前往隴西收妖,倒也情有可原。」

呂布唔了一聲,道:「傳進來。」

貂蟬咳了聲,朝管事使了個眼色,少頃一名老頭,拄著木杖,一瘸一拐地進來了。

「聽聞……官爺府裡有妖怪?」那老者清了清嗓子。

老頭與呂布對望片刻。

呂布:「你不就是昨天那女道士麼?鬍子都沒換。」

老頭瞬間棄了拐子,踉蹌奔逃,跑得沒影兒了。

當日午後,貂蟬到廊下取了把乾草,揣在袖中,行至後院柴房,左右看看,將門拉開一條縫。

柴房裡躺著一隻腿被打瘸了的,通體雪白的母鹿。

「你還鹿神呢?」貂蟬忍無可忍,把乾草朝它臉上一扔,母鹿忙不迭嚼了。

母鹿吃完草,張口便叫苦道:「呂奉先乃是天下至剛,武勇登峰,光是一股氣勢便壓得我喘不過氣來,要我如何是好?」

貂蟬沉著臉道:「現怎辦?老爺子已經派人去金城了,你得早點想辦法把奉先哄出城去。」

母鹿「呦、呦」地叫了幾聲,貂蟬不耐煩道:「說人話!」

母鹿道:「你見到那物,究竟是個什麼?若真是妖,在你夫君身邊,怎能住近兩年之久?!」

貂蟬道:「說不清楚,我去畫個……畫個給你看看,你等著。」

貂蟬琴棋書畫樣樣不行,彈琴翻來覆去只會那幾首清平調廣陵散,畫畫能和孫權去舉辦江東幼兒園畫展……怎麼辦呢?只得出門左轉,前去找蔡文姬。

董祀磨墨,蔡文姬正寫字,貂蟬上門來了,夫婦忙起身來迎。

「喲。」蔡文姬笑道:「侯爺夫人,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貂蟬展眉一笑:「早該來了,一直不得空。」

蔡文姬溫言:「侯府想必事多,身為主母,得照顧好自己身子。」

貂蟬與蔡文姬寒暄幾句,雙方俱是心不在焉,蔡文姬自知貂蟬口不對心,自己父女到了隴西,貂蟬一次沒來見過,如今特地登門造訪,必有要事。

果然,少頃貂蟬開口道:「我先前在書上見了一物,有趣得緊,只不知是啥模樣,文姬姐姐擅丹青,能幫我畫個像兒看看不。」

蔡文姬蹙眉道:「你讀的什麼書?」

貂蟬支支吾吾,說不出,蔡文姬會心一笑:「你說,姐姐畫,這有什麼難了。」

房內火盆溫暖,貂蟬便開始描繪先前所見,龍角、鹿身、牛尾那異獸,又比劃道:「眼睛足有這般大,閃閃發光,還流眼淚……剛見到時真把我給嚇死了……」

蔡文姬道:「你見過此物?」

貂蟬知失言,忙笑著掩了過去,蔡文姬沉吟落筆,寥寥幾抹,道:「身子可是這般,覆著光彩鱗片?」

貂蟬忙道:「對對,就是這般。」

文姬連貂蟬沒提到的地方都畫出來了,貂蟬道:「你也……你見過這妖怪?」

蔡文姬哭笑不得:「這……這不是妖怪。」

「這是上古瑞獸!與龍、鳳、龜並稱的四靈,龍麟鳳龜,神位僅次於青龍,乃是開天闢地時,歲星散開生成,主太平祥瑞;能吐火,音如雷,孔子之母遇麟而生,誕的便是孔聖人……你看的是春秋?」

貂蟬駭得嘴巴老半天合不上,未曾想到那「妖怪」竟有這麼大來頭。

蔡文姬打趣道:「軍師之名,便應了這祥瑞之獸,現想起來,那小孩兒行事倒與麒麟有幾分相似……侯爺夫人?」

貂蟬擺了擺帕子,起身,驚疑不定地走了。

左慈化為人型,摸著大腿,苦不堪言,看了貂蟬拿來的畫一眼,剎那間駭得臉都青了。

「這這這……這不成。」左慈叫苦道:「這事兒不能辦,荀文若簡直就是在害我!把我朝火坑裡推呢這是!」

貂蟬:「……」

左慈哭也沒地方哭:「黑麒麟外加六魂幡,三山道士,五嶽仙人湊作堆不夠它爪子揮一下的……我得走了,這年頭,當神棍也不容易……」

貂蟬道:「站住!敢走我便砍了你!」

左慈道:「怎的?」

貂蟬道:「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我家老爺子已經派人給韓遂報信去了,若拖到那妖怪打完武威回城……」

左慈心中一動,問:「呂布每天飲酒?」

貂蟬倒抽了口冷氣,道:「你要下毒,萬萬不可!」

左慈道:「不是毒!我這處有兩丸,一枚忘憂散,一枚醍醐香,服下後你夫君……」

左慈壓低了聲音,與貂蟬密談片刻,貂蟬驚恐萬狀,一臉便秘的表情走了。

是夜,呂布又在喝酒。

貂蟬篩糠般斟酒,為呂布夾菜,壺裡酒水灑了呂布一手。

「你做什麼!」呂布怒道。

呂布看了貂蟬一眼,貂蟬心臟險些從喉嚨裡蹦出來,瞳孔劇烈收縮,呂布冷冷道:「夫人!你有何居心!」

貂蟬忙放下酒壺,低頭道:「侯爺。」

呂布怒道:「這酒難釀得很!你不知道麼?!」

貂蟬:「是、是……」

呂布教訓道:「不許再有下次。」

繼而伸手取過酒壺,自斟自飲,低聲哼哼道:「啊拉殺殺……」

「噠嘀嘀啦嘀嘀……」麒麟隨口哼哼。

馬超道:「唱什麼歌?」

麒麟道:「甩蔥歌……準備攻城,兒郎們!」

說畢高舉手中長劍,喝道:「隨我來!殺!」

茫茫黑夜,武威城頭射出近千點火箭光芒,飛出城門,猶如整齊的焰火,絢爛瑰麗。

千軍萬馬,雷霆震地,在黑暗中潮水般捲向酣睡的武威城。

呂布的甩蔥歌還沒唱完,腦袋一歪,倒了下去。

「殺——!」

麒麟幾乎沒有受到任何阻力,便輕而易舉衝進了城門,赤兔倏然灰了一聲,轉身要後退。

「怎麼?」麒麟道:「走啊!赤兔!」

赤兔倔強地立在城門內側,不安地轉頭望了一眼,麒麟蹙眉道:「怎麼了?」

陳宮道:「速速進城,你在做什麼?!」

麒麟一夾馬腹,道:「駕!」

赤兔無可奈何,衝進城門,武威軍還未來得及抵抗,便被蜂擁而入的并州軍衝垮了防線。

「不可放火!」麒麟道:「不可擄掠!」

「馬騰太守歸城——!」傳令兵沿路朗聲長喝,奔過主街道,馬超緊隨其後,隊中挑起「馬」字大旗。

「凡我武威將士都跟上!前往太守府!成宜殺了馬太守!今日便與我叔父報仇——!」馬超喝道。

馬超一身鋼鎧在火光下閃閃發亮,街頭紛紛聚來一群人,甘寧派兵四散,控制住城中要道,無數傳令兵路線如蛛網交錯,大聲叫囂,驚醒全城百姓。

「馬騰太守歸途遇刺,馬超將軍率武威軍歸城,速來歸順!成宜伏誅——繳械不殺!」傳令兵策馬狂奔,朗聲喊道。

夤夜,張遼在城樓處眺望,黑暗中似乎埋伏著什麼,蠢蠢欲動。

張遼遙遙眺望片刻,風裡傳來狼嚎,守城衛兵們凍得發抖,天空又下起雪來。

「都給我打醒精神!慎防偷襲!」張遼踹了打盹的小兵一腳,小兵慌忙扶正帽子。

張遼在城牆上走了幾個來回,終究覺得不妥,轉身去侯府請呂布手令,打算再調點士兵來守門。

侯府大門緊閉,張遼連拍幾下,管事提著燈籠匆匆來開門,張遼道:「張文遠求見主公。」

管事睡眼惺忪,轉身入內,張遼不待傳,便大步進了廳內。

管事進去足足半個時辰,不聞通報,張遼越想越不對,衝進東廂,西廂,登時緊張起來,沿房踹開房門,道:「主公!文遠有事求見!」

各房一片漆黑,空空蕩蕩,呂布不在了。

管事在院內發抖,張遼上前揪著管事,喝道:「主公呢!」

管事顫聲道:「主母……吩咐,吩咐今夜有有有,不管有什麼事,都……不許驚擾了主公……」

張遼又道:「王司徒呢?王允那老不死的去了哪?!」

管事答不出,張遼火起一劍將那人捅了,匆匆奔出府外,吼道:「來人!快來人!」

「報——」

未幾,一小兵來報:「張將軍!主母的車兩個時辰前出了北門!手中有主公兵符,屬下無論如何攔不住!」

張遼:「兩個時辰前出的城!現在才來報?!」

小兵跪地惶恐道:「主母言明是主公令她出城辦事,不可驚動任何人。」

張遼:「……」

兩個時辰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張遼閉上眼,在侯府前站了片刻,暗道不可慌張,冷靜數息,方沉聲道:「你馬上到賈先生府上去,將今夜之事一五一十告予他,半句不可遺漏,我現帶兵前去追主公!」

張遼帶了近千親兵,從北門出城,大雪紛紛飄落,掩去了車轅馬蹄印。

怎麼追?張遼真是頭大如斗。

張遼剛走不久,黑暗裡,雪地上一根帶火羽箭飛來,穿過城外空地,登一聲牢牢釘在城樓上。

「殺——!」

無數兵士於遠處雪地中現身,雪夜裡,上萬火把照亮了黑暗,帶火瓦罐被投進城,摔在房頂上。

武威淪陷的下一刻,自家大本營隴西,後院起火了。

《武將觀察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