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前的戰爭

鄭融道:「都散開。」

蘭斯用生硬的中國話喝道:「放開他!」

周圍上百名士兵紛紛出現,包圍了無菌室外,空曠堆貨地的範圍,槍械聲響,子彈推進膛,一排排黑色槍口對準了中央的那將領。

那男人眉頭微蹙,似乎感覺到了危險,沉聲道:「那鐵管子乃是何物?」

鄭融抬起一隻手,示意所有人稍安。

蘭斯道:「你想做什麼?」

鄭融眉毛一揚,嘲笑道:「蘭斯,你簡直蠢得不可救藥,古代人會認識槍支?把那個人撤走。」說畢目光移向高處。

蘭斯發下命令,聯軍士兵包圍圈外,高處通風管入口,一人收起□□,閃身消失,蘭斯又說了句法語,士兵們紛紛收槍,立起刺刀,周圍白光閃爍。

紅色警報聲不斷,大地又是猛的一震。

鄭融道:「去忙你的事,蘭斯,給我一把匕首,再把軍帽給我。」

蘭斯又用詞不達意的中國話說:「你想要自由?我們可以談談。」

鄭融啼笑皆非:「快,蘭斯。」

那男人一臂箍著鄭融,將他扯得艱難地稍微後仰,蘭斯從腰畔掏出一把瑞士軍刀,躬身放在地面,手掌一撒,令他打著旋掠來。

鄭融長靴一踏,令它飛起,那古代人伸手將其抄住。

男人:「?」

鄭融低聲說了幾句話,男人十分迷惑,握著瑞士軍刀的柄。

鄭融小心地伸出手指,拈著它的邊緣,扯出一道鋒利的刀面。

男人明白了,將軍刀抵在鄭融耳下。

蘭斯:「……」

鄭融用英文道:「撤了所有的包圍,派幾個人跟著我們,快去忙你的事,半小時後在機庫等。」說畢低聲朝挾持自己的男人說:「我們走。」

「大王用不著(zhuo)驚慌!」鄭融古代白話也是說得十分拗口,腦中轉過幾次,方能與那綁架者交流:「這處冒得len,大王請放開小滴。」(湖北話len無後鼻音)

那男人一口濃厚的湖北腔,瞇起眼道:「如何?你且細細說於本公聽。」

鄭融道:「大王若將小的殺了,這世上便冒得len再與大王一樣了。方才人等俱是藍目黃毛,大王走了這許久,可曾見得與你我一樣之len撒?」

男人:「……」

鄭融面無表情。

男人:「你是荊len?」

鄭融點了點頭,眼神中帶著戲謔。

那男人沉吟片刻,在一處無人的拐角中放開了鄭融,小刀仍抵著他的咽喉,目光中卻多了一絲讚許之色,道:「方纔追緝你我那些人,為何自散了?料想其中有詐,你雖是黑髮黑眸,焉不是妖物所化?」

鄭融脫下自己的風衣,交給那全身赤/裸的男人,那男人充滿警惕,並不伸手。

鄭融又道:「烏江一役,大王敗了。」

那男人深深吸了口氣,臉色變得十分凝重,終於想起了前事。

「垓下之戰,大王身已死而魂未滅,若願信我,且與我來,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小人誓以身家性命,護得大王周全,大王請。」

鄭融的眼神中充滿複雜的神色,是憐憫,也是懇求,項羽與其對視許久,只覺他的目光說不出的熟悉。

項羽接過風衣,鄭融幫他穿上,那黑色風衣下擺很長,鄭融穿時過膝,項羽身材高大,則恰好批到膝蓋,排扣一系,袖子只到項羽小臂上,頗有點狹。

鄭融道:「臣去尋副靴子。」

項羽道:「莫,現可是危急之時?」

刺眼的紅光一閃一閃,充斥著整個基地,尖銳警報聲不斷,鄭融點頭道:「是。」

項羽道:「如何出去?」

鄭融道:「這邊走。」

鄭融藉著閃光的紅燈看清牆上的通道圖,帶著項羽一路前走,進了安全通道。

他推了推頭頂的軍帽,蘭斯的帽子有點大,總滑下來,最後鄭融不耐煩了,將帽子扣在項羽頭上。

項羽沒有拒絕,赤著全身,只穿件呢絨黑色長風衣,頭上還戴著頂聯軍帽子,看上去十分詭異。

走了足足一小時,他們沒有一句交談,直至抵達消防通道的盡頭,鄭融伸手擰開一扇鐵門,刺眼的陽光撲來。

東西伯利亞雪地,白雪綿延萬里,幾乎能把人的雙眼給刺瞎,項羽一臂不自覺地擋在面前,天空傳來震耳欲聾的爆破巨響。

「大王請隨我來。」鄭融走出一步。

項羽赤腳踏在冰冷刺骨的雪地中,抬頭,迷茫的視線望向天空,瞳孔中映出無數巨大的火球,足有上千團。

機甲飛船在空中掠過,漆有聯軍標誌的飛梭紛紛從平台上起航,衝向瑪雅星飛船,為人類聯軍大部隊的撤退爭取時間。

地面千萬裝甲車與導彈車隆隆馳過,機關鎗聲音接連響起。

整個雪地成為一個巨大的絞肉機,到處都是翻飛的機器殘骸,每一部飛機落地都響起驚天動地的大爆炸。

鄭融知道,這一幕遠比千言萬語更具備說服力。

項羽在那充滿衝擊力的戰場上徹底懵了,他的表情愕然,難以置信彷彿置身夢中。

鄭融道:「今年,是大王烏江戰敗後的第兩千兩百個年頭。」

「那是……那鐵獸是……」項羽抽了口冷氣。

鄭融淡淡道:「與神州住民不同,鐵獸中住的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人。」

他朝高處一指:「那些鐵鳥,地上爬的鐵龜,裡面都是我們的人。你可以把它們當作機關。」

項羽道:「只怕要敗。」

鄭融微一怔,未料項羽只粗略一看,便已得出結論,項羽隨口道:「鐵鳥該以陣為型,全力衝鋒,如此各自為戰有何用?鐵龜滿地攀爬,不住敗退,為何不聯合起來一戰?士氣已洩,機關兵力再多亦是無用……」

鄭融猛地喝道:「當心!」

一隻近三米高的機械殺戮者轟然落下,將炮口對準觀戰二人,鄭融瞬間意識到了危險,縱身一個飛撲,將項羽硬生生推開幾米,繼而滾向殺人機器□□。

項羽怒吼一聲,從側邊撲來,卻被它精鋼手臂一掃,凌空倒飛出去。

鄭融掏出□□,對準機械殺戮者胯間砰砰幾槍,項羽於半空中敏捷地一個後空翻,被凍得發紅的腳踏上光裸岩石,籍一躬之力如獵豹般撲上!

「弱點在何處!」

鄭融道:「胸口!胸口是它的能量源!」

項羽於背後攀上機械殺戮者肩膀,被發著紅光的聚能炮燙得大叫一聲,險些摔將下來。

鄭融道:「小心!」

項羽一臂青筋暴漲,咬牙怒吼:

「喝——!」

那一聲將鄭融震得耳朵嗡嗡作響,正暗自驚詫之時,項羽已把機械人左肩上的座炮生生掰了一根下來!

轟一聲戰場中央數台機械殺戮者似乎感受到了威脅,同時調轉炮台。

「如何用?!」項羽握著那半根殘廢炮,長聲喝道。

鄭融:「……」

機械人轉過身,項羽敏捷至極退後幾米,鄭融道:「廢了!沒法用!」

項羽這才明白過來,眼見機械殺戮者棄鄭融不管,掉頭對付項羽,顛簸著朝他奔去,項羽運氣於臂,沉聲爆喝,將那半截鋼管揮手甩出。

那是力量控制的巔峰,殺人藝術的極致,鄭融瞳孔倏然收縮,彷彿窺見在遙遠的兩千年前,霸王脫手擲出烏金槍,一槍貫穿近十名敵兵的彪悍景象。

閃爍著黑光的合金炮管於項羽處脫手而出,飛向迎面撲來的機械殺戮者,穿透它的胸口,帶得藍色閃光的能量粉末飛散,繼而從它背後穿出。

「跑——!」鄭融撲上去,摟住項羽的腰,帶著他滾下坡去。

剛滾到坡底,高處便傳來機械兵器的大爆炸,衝擊波掀得二人直飛出老遠。

項羽悶哼一聲,翻身躍起,順手將鄭融提了起來。

鄭融腰酸背痛,平日只在研究室裡坐著,何時經歷這種場面,當即全身都散了架般站不穩了。

「我……我……」

項羽冷笑一聲,鄭融站直身子,只見四台機械殺戮者圍了過來。

鄭融掏出□□,熟練裝彈,低聲道:「待會我拖住它們,你朝我們來時的通道裡跑……」

項羽怒道:「你將本公當成什麼?貪生怕死之輩麼?!」

鄭融面無表情道:「你的性命,是拿我哥哥性命換來的,你不能死,說好了,我數三聲,三、二……」

話音未落,一陣機械震響嗒嗒傳來,巨大直升機兩側展開機關連射炮,高速旋轉間將幾台機關殺戮者射得粉碎!

「下面的人注意,十秒後拋出繩梯,注意支援方位……」直升機上廣播器響起熟悉的聲音,蘭斯的增援到了。

冰原上墜落的聯軍飛機越來越多,機關殺戮者紛紛圍向小坡上的孤軍。

項羽道:「快走!」

項羽護著鄭融攀上繩梯,黑色風衣在空中飄蕩,巨型軍用直升機猛地一震,射出核能紅外線導彈,轟出一片安全區域。

焦黑的冰原在他們的視線中漸遠去,一望無際,鋪滿雪地的機械殘骸散落於呼號的寒風中,風雪溫柔地將它們覆蓋。

數日後,一切都將被掩埋於冰層下,東西伯利亞據點徹底成為人類的又一個歷史。

《朝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