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們把時間倒退回清晨六點——中國、西安。
記者比警察還多,鬧哄哄地一擁而上。
展行手肘擋著腦袋,大喊道:「不要拍臉不要拍臉!」
另一邊盜洞內的警察喊道:「下面還有同夥!犯罪分子試圖抵抗!請求支援!」
三四名警察忙抽出警棍,衝向盜洞。
記者們一窩蜂地湧了過去。
當地警察只來了幾個,幾名下墓穴去抓捕剩餘的盜墓賊,留下三個在地面上,押著展行、林景峰朝警車上走。
餘下的記者逾發熱情,警察險些招架不住,閃光燈晃來晃去幾乎要瞎了眼。展行看一大堆記者,如同見了爹娘,竭力喊道:「我們是無辜的!有學生證!只是跟著下來看看!」
「我們根本不是神馬盜墓賊——我們是被冤枉的!他們抓不到盜墓賊,要完成季度任務,就拿我們學生來頂缸……」
警察怕了他,完全不敢上手銬,看展行那模樣明顯就是養尊處優的學生仔,況且出行前領導再三指示,要注意國際輿論影響,這導致展行簡直就像個燙手的熱山芋。
展行:「我願意接受採訪!快來問我啊!」
數名記者圍了上來,說時遲那時快,林景峰覷到良機,並著手腕,側起一腿將警察踹得直飛出去,吼道:「跑!」
展行傻眼了。
「我的手機……」展行喊道。
警察喝道:「全部不許動!」
林景峰襲警得手,又半空中一招瀟灑地側旋身,軍靴夾著另一名警察的脖頸,將他扭翻在地,取出展行的手機,抬手拋去。
展行喊道:「當心!」
他的雙手仍未受捆縛,衝上前一個打滾,揀起從古墓裡帶出來的長柄樂錘,當頭給了撲上來的警察一錘。
林景峰:「跟我跑!」
展行百忙之中不忘喊道:「還有充電器……」
林景峰:「……」
展行把樂錘舞開,登時風聲作響,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
展行:「啊噠——」
林景峰怒道:「走啊!」
林景峰終於奪回展行的包和自己的腰袋,一個閃身,帶著他衝下了山坡。
半個小時後:
展行:「呼……呼呼……」
林景峰倚著樹直喘。
展行:「安全了嗎?我們該朝哪兒跑?」
林景峰四處掃了一眼,時值清晨,天濛濛亮。
「幸虧他們沒有帶警犬。」林景峰低頭從腰袋內取出一根鐵絲,翻過手指執著,開始給自己解手銬。
展行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打開手機的GPS定位器。
「朝西走有條高速公路。」展行說。
林景峰「唔」了聲,解開手銬,把它扔進展行的包裡。
遠處軍用吉普車的馬達聲傳來,擴音器聲嘶力竭地大喊:
「前面的人不要再妄想逃跑了,你們已經被我們包圍了——」
展行:「我勒個擦!」
林景峰道:「跑!」
二人再次開始沒命狂奔,荒野上野草齊肩高,一路衝去,展行只覺心內跳得如同打鼓,實在是太刺激了!這一次中國之行果然沒有白來!
人的奔跑速度無論如何趕不上吉普車,聲音越來越近,展行卯足了勁兒狂奔,林景峰邊跑邊把手探進自己腰袋,摸到一物後,一腳蹬地,瞬間來了個瀟灑至極的漂移。
「快走啊!」展行發現林景峰停下腳步。
眼看吉普車越來越近,林景峰不答,手中亮出一把通體銀色的□□。
□□,展行的氣息屏住,林景峰瞇起眼,一手扣動扳機,砰然槍響!
吉普車前輪被一槍射中,在野地裡打橫!數秒後車門打開,警察躍下車。
「注意!犯罪分子有槍!」
林景峰猛一側身消去後座力,收起槍,抓著展行的手:「跑!」
展行艱難喘氣,一顆心只覺快要蹦了出來,不辨方向地與林景峰在野地裡一通狂奔,野草越來越高,越來越密集。
十五分鐘後。
展行實在不行了,雙手按著膝蓋喘氣:「我我我……我跑不動了。」
林景峰冷冷道:「跑不動也必須跑,否則會被抓回去。」
展行:「你……你走吧,我……我可以聯繫大使館,應該不會……不會有太大問題。不會判死刑的!」
林景峰:「那我先走了,你好自為之。」
展行抬頭,看著林景峰,可憐巴巴道:「嗯,你走吧,謝謝你救我,雖然沒救成……」
林景峰:「……」
林景峰轉頭走了幾步,回過頭,見展行蹲在地上。
展行:「你快點跑啊!不要管我!讓我被他們抓回去!沒有關係的!」
林景峰只覺一口氣無論如何轉不上來。
展行:「頂多就判個無期徒刑,沒關係的……」
林景峰上前抓起展行手腕:「快跑,別囉嗦!」
半小時後。
「你這樣會拖慢我們的逃跑速度。」展行得了便宜還賣乖,趴在林景峰背上,一晃一晃道。
林景峰冷冷道:「他們不敢來追。」
展行:「你怎麼知道?」
林景峰:「第一:他們不是武警,只是片兒警,也叫地方民警。第二:我手裡有槍,民警是要顧著自己性命的,況且已經有人落網了,他們的任務已經完成,可以盤問黃標和方卓。」
展行:「他們把你身份證收走了,就不怕查到你家?」
林景峰:「那張是假的。」
展行:「……」
展行:「你真名叫什麼?」
林景峰:「就叫這個,身份證有好幾張,都是假名,所以吩咐你,不能在他們面前叫我真名。」
展行點了點頭。
展行:「你為什麼叫林景峰?」
林景峰:「……」
林景峰:「你為什麼叫展行?!」
展行:「起名的時候我爺爺給我拈了一卦,是乾卦,天行健,君子自強不息,小名是展小健,長大了就叫展行。」
林景峰語塞了,惱火地說:「我的名字不為什麼。」
「哦——」展行心照不宣地笑了笑,手機響了。
展行一接電話,那頭的老爸倒是傻眼了。
「展小賤?!」展揚完全沒想到展行會開機,已經作好訂機票回中國交涉,撈這闖禍精出局子的打算了。
展行:「幹嘛,又是你。」
展揚的思維一片混亂,要找話來罵兒子,片刻後氣勢洶洶地吼道:「你為什麼不開機?!」
展行針鋒相對,騎在林景峰背上回吼道:「我哪裡有不開機?你瘋了嗎?我不開機你怎麼打過來的?!」
父:「你你你……你半夜三更去什麼博物館?我都知道了!你給我說老實話。」
子:「我不想給你解釋!叫陸少容來聽,死老頭子,你別以為你……」
展揚聲音幾乎要把做驢做馬的林景峰耳膜震爆:「你說誰是老頭子——!陸遙!不要在這種時候彈歡樂頌!」
展行回吼:「我白天去的博物館!晚上睡不著給陸少容打電話,問他宣傳彩冊上的東西——!」說完一肚子火,把電話掛了。
片刻後,短信息來了,還是展揚的手機號碼。
「出門在外注意安全,夜裡別亂跑。」
展行悻悻收起手機,心想多半是陸少容發的,回了個知道了。林景峰被這父子二人吼得滿頭金星亂冒,幾乎就撐不住了。
不知不覺間已穿過了大半個曠野,遠方高速公路的圍欄隱約可見。
旭日初升,朝霞萬道,西北的秋季天空如洗過般碧藍。
林景峰:「先回西安再想辦法,這時候車太少。」
展行試著伸手攔車,過了很久方有一輛車呼嘯而過,完全不理會二人。
展行:「你去站在路中間攔看看。」
林景峰:「你去,最好是躺著。」
又一輛車飛速馳過,展行大叫:「嗨——!」
車走了,展行豎了個中指。
林景峰說:「沿著路走。」
展行道:「我實在走不動了,等等。」
展行想了想,四處張望,翻過圍欄,揀了個玻璃啤酒瓶,在圍欄上敲碎。
林景峰也翻了過來,莫名其妙:「你要做什麼?」
「這時候車少,應該沒事。」展行把一塊碎玻璃瓶底拋到路中間,再拉著林景峰,躲進草叢裡。
一輛車馳過來,砰一聲爆胎。
林景峰:「……」
展行:「我們到前面去。」
那是一輛吉普車,車上有兩名外國人,一男一女。
吉普車緩緩靠邊,男的下來換備胎,女的在路邊抽煙。
遠方的高速路上,兩名少年走過來。
「嗨——!」展行雙手交叉擺動,用英文喊道:「能載我們一段路嗎?!」
他跑上前,熱心地問道:「需要幫忙嗎?先生女士!」
「嗯哼?」金髮女記者舉起照相機,拍了張展行與林景峰的合照。
展行問:「爆胎了?」
「是的,小帥哥。」女記者道:「你的英文說得很好嘛。」
展行笑道:「我認識你喲,紐約州立博物館埃及藏品剪綵儀式,你是一家時事報紙的記者。」
「啊——」女記者笑著,側著頭端詳展行:「你是……」
林景峰道:「我來吧。」他挽起外套袖子,上前幫男攝影師固定千斤頂,展行和那女記者倚著車前蓋隨意閒聊。
備胎換好,展行說:「你們去西安?可以順路帶一程嗎?」
金髮女記者燦爛地笑道:「當然可以,但我們要沿路在一個小鎮上停留,非常感謝兩位的熱心幫助。」
展行得意地搖頭晃腦,扒著林景峰上車了。
展行:「高速路上為什麼有這麼多警車?」
女記者:「誰知道呢?或許是因為文物交易會的原因?」
女記者時不時與展行聊幾句,林景峰只聽得懂簡單的詞語,片刻後警覺地說:「小賤,不要說中國政府和警察的事情。」
展行笑道:「沒有說,我知道。」
林景峰點了點頭,側躺在座位上打瞌睡。
一夜未睡,展行也困得狠了,隨便枕在林景峰腳上就睡著了。
半路女記者在某個小鎮停車吃午飯,展行稀里糊塗地下了車,林景峰主動掏錢請吃午飯,吃完展行睡眼惺忪地上車,繼續睡。
女記者笑著說:「我們現在可以回去了。」
林景峰禮貌地說:「謝謝。」
天色漸暗下來,林景峰沒有再睡,時刻保持著警惕心以防車把他們載到派出所門口。
司機和記者的交談他聽不懂,然而她時而回頭看一眼枕在林景峰腿上的展行,又笑著與同伴說幾句什麼。
林景峰始終不太敢挪位置,展行枕得他的腳發麻,十分不舒服。
林景峰看著窗外閃過的橙黃路燈發呆,又看看展行。
展行的出現打破了一直以來他作為獨行俠的原則,林景峰嫌他呱噪得很,然而展行足足睡了一整天,林景峰忽然又有點不習慣了。
似乎吵吵鬧鬧的盜墓生活也是件不錯的事。
展行對林景峰的依賴感令他有種說不清楚的感覺。
林景峰取出錢包,裡面有兩個男人的合照,一個是頗為清秀的,個頭不太高的年輕男人,另一個則是林景峰自己。
他沉默地看了一會,把它收好。
確實應該收個徒弟?林景峰如是想。
自己已經出師了……確切地說,是叛出師門,自立門戶了,不過這個徒弟實在太吵。
黃色燈光從車窗外投進來,在展行亂糟糟的頭髮上掠過,鑽了一天地洞,回西安後得找個舒服的地方吃飯,洗澡。
車慢慢地停了下來,在高速收費口排隊。
過了收費口,吉普車正要開走,卻有人揮起旗子,示意它停到一旁。
林景峰躬身張望,遠處有軍人走近這輛車,馬上搖醒展行。
「醒醒!」林景峰緊張地說:「趴下來。」
武警大聲道:「請你們下車,接受檢查!」
展行睜眼的瞬間,被林景峰抱著滾下座位,牢牢趴著,林景峰順手扯過吉普車後窗上的一塊灰布,披在二人身上。
展行面朝上,林景峰俯身,抱在一起。
展行馬上明白過來,這輛車被盤查了,老天保佑,女記者千萬要雄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