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6

張帥似乎已經有了一點結論, 卻沒有說出來, 電影持續朝前, 幾個片段切換後, 來到一個巨大的通道前,正是峭壁下被封住的通道口。絡腮鬍口中喃喃說了幾句話, 跪下俯拜。

絡腮鬍道:「蠱神先祖的禁地, 你們不能再進一步。」

張帥插口說:「我提醒過他們了。」

林景峰:「如果在下面強行炸開洞口進入, 會怎麼樣?」

張帥道:「你看到洞邊釘著的木人和血布麼?那是我親手下的一道巫咒, 炸開之後他們會全部死在這裡。」

林景峰點了點頭。

老黃提議說:「我們把石頭搬開?」

絡腮鬍色變道:「萬萬不可!除非你想死在這處。」

男人只得作罷, 他用攝像機調整了焦距,朝巖壁上對焦,推進取景距離:「那裡有一個洞口。」

絡腮鬍說:「從湖邊過,可以回去了。」

男人說:「我們到上面去看看,洞口似乎很深。」

絡腮鬍怒道:「不行,這是僰人的地方,萬蠱門不知道在裡面留了什麼禁制。」

畫面一黯,映像沒了。略去的過程多半是男人開始和絡腮鬍爭執,再亮起時, 已是朝著巖洞外的方向。

「實在是太美妙了。」男人讚歎道,洞外山明水秀,瀑布如一條白練墜下, 投入湖邊。

「是啊。」張帥附和地嘲笑道:「不聽勸, 你會死得很慘。」

三人紛紛沿著繩子爬上洞內, 女人擔憂地問:「那傢伙會偷走東西麼?」

男人的聲音帶著笑意:「你覺得會?」

老黃也爬了上來, 答:「不好說。」

男人說:「沒有什麼值錢東西,不用擔心,卡和現金都在我的身上,我們看看裡面的情況,哎!」

女人叫道:「小心!」

鏡頭又是一陣猛晃,險些掉出洞去,猴子嘰一聲,一道黑影掠出洞外。

張帥道:「他也麻煩了,這下三個都中了。」

林景峰說:「那個叫老黃的,已經治好了不是麼?」

張帥:「你看吧。」

女人擔憂的聲音說:「我給你消毒,怎麼剛好是抓在脖子後面?」

攝影師笑道:「這些小東西發起怒來,是很野蠻的,有火腿腸嗎?準備一點給他們。看來黔東南備給山神的祭品就是專門對付它們的。」

雙氧水抹上,男人疼得倒抽冷氣,女人說:「先敞著吧,待會休息的時候再包紮。」

數人開始進洞。

溶洞四通八達,山體內竟是非常廣闊的空間,黔,桂等地喀斯特地貌連綿相接,攝影師喃喃道:「這真是一個自然之城。」

「山洞中有著非常複雜的生物體系。」攝影師三人戴上頭燈:「天然的濕潤氣候令這裡水汽充沛,鳥雀類攜帶進種子,猿猴的糞便產生了某種附在溶洞壁內,厭光型的苔蘚……」

鏡頭沿路拍攝,聚焦於林立錯落的鐘乳巖上,鐘乳巖有密密麻麻的小空,彷彿是蟻巢,老黃伸手掰斷了一根,在洞壁敲了敲,大量的黑蟻冒了出來。

「這是犯法的。」唐悠插口道:「他毀壞了自然遺跡。」

林景峰:「犯法的又不止他一個,你要一槍斃了我們嗎。」

張帥說:「這不是重點。山高皇帝遠,誰也管不著,但他的動作加速了他的死亡,能把畫面停一下麼?」

唐悠隨手在觸摸板上一抹,畫面定格。

「這是一個天然的蠱洞。」張帥說:「所有存在於山洞裡的,活動的東西,它們早就已經死了。」

「什麼?」展行心中一驚。

張帥讓唐悠把畫面放大,慢進,定格在一隻螞蟻身上,老黃正使用小玻璃瓶,把幾隻螞蟻裝進瓶子裡,並緩慢地拿到攝像頭晃了晃。

「啊啊啊!」展行心中兩驚。

張帥:「你看出什麼了?」

展行:「螞蟻脖子後面的是什麼?」

畫面再次放大,展行頭皮發麻:「我從來沒見過這種螞蟻,是新品種?」

張帥道:「不,它就是非常普通的螞蟻,隨處可見。」

展行:「這看上去,是生存在亞熱帶地區的溶洞蟻……不過它的脖子,怎麼還有一根觸鬚?」

張帥:「你對昆蟲也有瞭解?那不是觸鬚。」

展行:「我和我妹……小時候都喜歡捕蟲,也有昆蟲圖鑒,這東西……它是真菌?不對啊,螞蟻的脖子後寄生著真菌?!」

張帥緩緩點頭:「確切地說,是一種屍蠱。」

展行倒吸了口涼氣,明白過來:「蟲草類真菌,這就是傳說的屍蠱?」

張帥道:「植物蠱是屍蠱的一種,這個溶洞體系互相牽連,形成一個龐大的蠱群,就在我們腳下的山腹裡。」

數人俱是不寒而顫。

唐悠問:「繼續播放?」

「回復正常速度。」張帥說。

攝影師沿路前進,在廣闊的溶洞通道中四處取景,老黃走在最前面,張帥又說:「停。」

「他的傷口暴露在空氣裡,這一下,三個人身上已經長滿蠱了。」張帥說:「全身都是,密密麻麻,整個洞裡各種各樣的蠱都寄生在他們身上,簡直成了活標本……」

展行與唐悠默契抬手,各出一根電擊棒,杵在張帥腦袋上。

霍虎也有點招架不住:「哥們,打個商量,別說得這麼詳細成不。」

張帥作了個投降的手勢:「總之,再過一個時辰左右,就要發作了。」

攝影師的聲音:「你怎麼了?」

女人答:「手背可能發炎。」

攝影師:「再處理一下吧。」

女人:「沒關係,取完景以後出去再處理,只有點癢。」

攝影師一手托著機器,再次深入,期間經過冗長的路,最後抵達某個溶洞的分叉路口時,隱隱約約傳來嬰兒的哭聲。

哭聲離得很遠很遠,攝影師警覺地問:「你們聽到了麼?有小孩在哭?」

老黃答:「應該是風。」

女人附和道:「我覺得也是溶洞裡的風聲……你們聽過風石麼?」

攝影師:「我倒覺得,說不定是山裡猴子抱走的嬰兒……先別多說,跟著聲音過去看看。」

話音落,攝像機的畫面又黑了,嬰兒哭聲斷斷續續,時有腳步響起,以及伴隨著三人時不時的交談。

哭聲跟了他們一路,聽得展行毛骨悚然:「快進吧快進吧……我要受不了了。」

唐悠哭喪著臉道:「不能快進,你以為我不想嗎……」

嬰兒的哭聲簡直是魔音貫腦,雨勢小了不少,山林間卻仍是漆黑一片,咿哇慘哭迴盪於天地,展行終於忍無可忍,吼道:「大舅要來了喔!」

哭聲停了,畫面再次亮起。

唐悠:「……」

展行得意地點頭。

哭聲再次響起,伴隨著三人的驚呼。

畫面亮了便不太驚悚,午後,攝影隊終於走出了溶洞,擋在面前的,是一具石棺。

張帥喃喃道:「這三個人膽子也真夠大的。」

「懸棺——!」攝影師欣喜若狂:「這裡也有懸棺?看來萬蠱門的人騙了我們!」

林景峰首先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現在他們身處禁地了?」

張帥緩緩點頭:「他們離開後山的時候,走的是另一條路,沒想到又繞回來了。」

「打開看看?」女人問。

老黃說:「先不忙,我們又不是來盜墓的,先拍好景再說,這估計是個大發現了。」

攝影師乾笑幾聲,探出洞口,剎那間所有人都被這副景象所震撼了。

若從空中朝下看,他們的站立之處,僅僅是恢弘壯觀的山壁一隅——巖葬棺洞中的某個出口。

整座山脈呈環形包圍住了中央的一個盆地,佔地面積足有上萬平方米,猶如一個體育場大小,環形巖山壁立千仞,上千個洞口星羅棋布地嵌於石壁上,山巖間繪著遠古時代的符文,一顆參天古木位於盆地的中央,巍峨百米。

「太壯觀了。」展行喃喃道。

張帥說:「僰人的禁地,自古除大司祭、少司祭與僰母,再沒有人能進去了。」

「我們發現了一處天堂!」攝影師說:「這是黔東南少數民族最為壯麗的奇景,假以時日,這裡一定會開發成熱門旅遊點!」

「省點吧。」唐悠哭笑不得:「還不知道誰上天堂呢。」

「先把攝像機關了。」女人果斷道:「我們下去?」

畫面再次黑了。

這次,嬰兒的哭聲氣若游絲,不斷傳來,沒有旁的聲音了。

「你們帶尿不濕了麼。」展行聽得心裡發毛:「還是它想喝奶?」

展行話音剛落,攝像機鏡頭一閃,現出一個靜止的場景。

那女人歪在地面的峭壁邊上,臉色灰白,手背處開滿血紅色的小花。

「蠱是時候發作了。」張帥說。

畫面再閃,第二個靜止場景,老黃沿著手臂至肩膀,再到耳廓,幾乎被縱切成兩半,屍身上長滿了雪白的小傘。

第三個靜止的場景,一個陌生男人,抱著垂直的繩子,後頸處幾乎是噴洩著長出了奇異的菌桿。七竅幾乎無法辨認,耳朵,眼睛處全是擠出的靛藍色真菌。

展行呼吸一窒:「這就是那個攝影師?」

林景峰道:「應該是,別停,繼續播放,看看還有什麼。」

畫面第四次閃爍,定在一個女人身上。

「僰母!」張帥馬上說:「她……」

那棵參天古樹的樹幹被掏空,僰母面容恬靜,栩栩如生,頭戴火鳳銀冠,身穿九儀黑祭袍,足踏蓮花靴,雙手交互按在肩頭,停屍的樹幹罅隙竟是隔了三百年仍未長合。

她的容顏靜美猶如仙女,睫毛,櫻唇都似活人,皮膚則呈現出晶瑩的白色,榕樹的氣根猶如蠶絲,側著攔住了一小片空間,令她與這自然融為一體。

展行說:「她長得很美。」

張帥點頭道:「她的屍身已經開始腐化了。你看她的手臂。」

僰母的手腕上,隱約有一片黑色,彷彿是三百年前便該浮現的屍斑。

畫面再次黯了,影片已經徹底結束。

所有人都陷入了漫長的沉默中,這段錄像裡面包含的信息實在太多,最後,林景峰率先開口:「最後那一段錄像是誰拍攝的?」

展行和唐悠先前都被僰母轉移了注意力,完全沒有意識到這個疑點,現在被林景峰一說,異口同聲,寒磣磣地叫道:

「媽呀——!!」

《靈魂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