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羅布泊·起

陽春三月, 又是一年。

「今年歡笑復明年, 秋月春風等閒度,門前冷落車馬稀,老大嫁作商人婦……」

展行搖頭晃腦, 對著崢嶸歲月外, 滿庭明媚春光, 唏噓個不停。

林景峰道:「想被你男人弄死嗎,皮裡陽秋的, 別以為背詩抱怨, 老公就聽不懂了。」

展行忙笑道:「沒有沒有……老公威武!」

想當初, 帥哥那是成山成海的吶, 現在整天上門來做生意的,都是些老頭子。大多數時間生意寥寥,一年百來萬利潤,剛夠吃喝。小夫夫兩口子守著個店,霍虎四仰八叉,抱著個小恐龍抱枕在院裡曬太陽, 林景峰上網, 展行看書, 各得其樂。

還沒大展宏圖, 就在過退休生活了, 這可怎麼辦喲!展行把書一合, 提議道:「咱們去旅遊吧?」

林景峰盯著顯示器屏幕, 招了招手, 展行屁顛屁顛地過來了。

「哎呀!哎呀,唔——」

椅子翻倒,乒乓摔了一地,展行被拖到櫃檯後,伸出一隻手,又被林景峰抓了回去,按在地上。

「唔?」林景峰封著展行的唇,光天化日下就開始欲行不軌。

「唔唔!」展行象徵性地掙扎幾下,氣也喘不過來了,抱著林景峰的脖頸啃得起勁。

二人都安靜下來,專心接吻,數分鐘後,櫃檯前鈴聲「叮」一響。

林景峰一身藍馬褂絲綢武褲,正要撩開袍襟,聞聲只得無可奈何地轉頭。

「什麼事?」林景峰起身。

「哇啊——」櫃檯前那少年被嚇了一跳,差點摔倒。

林景峰忙拉直衣領擋住脖側的吻痕,臉上現出不自然的紅暈:「小姐隨便看看?」

那少年看模樣只有十七八歲,皮膚白皙猶如女孩,頭髮墨黑,遲疑道:「展行……先生,是在這裡麼?」

男的?林景峰一怔,看到那少年的喉結,蹙眉答道:「是的……嗯,你認識他?」

展行衣衫凌亂,拉著林景峰站起,少年又被嚇了一跳,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是……是這樣的。」

「哇!美人!」展行兩手捂著林景峰腦袋,把他推到一邊去:「找小爺有什麼貴『干』?」

少年滿臉通紅:「我叫……嗯,狄清。」

狄清把身份證取出來讓展行驗過,說:「是這樣的,張輝讓我來找您,他說您是他很好的朋友……出了點事,需要您的幫助。」

展行登時知道事情有麻煩了,蹙眉問:「他哥呢?」

狄清無奈道:「張帥前些日子……他倆吵架了,張帥去秘魯旅遊散心,現在聯繫不上。」

展行傻眼道:「吵啥?」

狄清咬著唇,低頭不作聲,眼眶裡有淚水在滾來滾去。展行尚是頭一次碰上這等婆婆媽媽的小少年,認識的人裡隨便揀個都比他爽快,只得哄道:「不哭不哭哦,究竟出啥事了?你和張輝認識?」

「輝哥他……失蹤了。」狄清掏出一個盒子,放在櫃檯上。

那是個空盒子,盒內花紋古樸,墊著發白的紅紋布錦,錦上有個壓出來的白圈。

「我和輝哥在烏魯木齊玩,嗯……」狄清猶豫道:「買了這個盒子。」

「這是裝戒指的。」展行詫道,撿起盒子,把櫃檯旁的射燈擰開。

林景峰又晃過來,搭著展行的肩膀,二人湊在一處端詳盒子。

林景峰去掏唐悠製造的單目鑒別鏡:「來來,讓專家來。」

「你知道個屁!」展行怒道:「不好意思啊朋友,外子讓你見笑了。」

狄清那表情既想哭又想笑。

展行:「這是兩千多年前的東西了,哪兒來的?真是買的?」

狄清道:「嗯……確實是買的,裡面本來……」

「放著一枚戒指。」林景峰詫道:「只有一枚,是男戒?」

狄清道:「對,輝哥本想湊齊同款的古戒兩枚,還沒找著,他戴上其中一枚,就不見了。」

展行與林景峰同時道:「不見了?!」

狄清眼睛發紅,說:「他……在賓館裡,戴上戒指,人就憑空……消失了。」

林景峰道:「消失前說了什麼?」

狄清搖頭,林景峰說:「這不合常理,他既然失蹤了,你又是怎麼知道這事的?」

狄清道:「他……和我在甘肅玩的時候,提到過有個朋友……在北京潘家園開店……」

展行說:「所以你就找到這兒來了?」

狄清又掏出一物,赫然正是展行的手機,說:「我……我不知道該找誰……我……打不通他哥的電話,張帥也不喜歡我,後來看了他的手機……裡面有你們的地址……」

狄清把手機號碼本翻了一頁,上面的「家庭聯繫人」欄目只有兩個名字,一個是張帥,另一個則是展行。

展行有點感動,說:「這個盒子,有來歷麼?你詳細給我說說。」

狄清搖頭,顯是一問三不知。

林景峰問:「你是哪的人?」

狄清茫然道:「我不知道……」

林景峰哭笑不得:「你連自己是哪來的都不知道?身份證我看看?」

狄清的身份證上,住址是西安的一條街,他解釋道:「輝哥說,我上次去四川玩,摔在山澗裡,頭撞壞了,本來差點死的,後來輝哥救了我……我們……嗯,他帶我回去西安,那裡已經被拆遷了,去找派出所問戶口本,我沒有爸爸,只有一個媽媽在國外,我不敢和她聯繫……」

展行大概從這斷斷續續的敘述裡猜出個始末,同情地說:「可憐,你以前的事情都不記得了?」

狄清搖了搖頭,林景峰摸摸他的頭,在他濃密的頭髮中發現一個傷口。

「多久的事?」展行問。

「三年。」狄清答。

林景峰點頭道:「去休息一會,我們看看這盒子才能回答你。」

「這小子是張輝撿回來的?」展行咕噥道:「有這麼好的事?」

林景峰看著屏幕,漫不經心道:「別嘰嘰歪歪的,小心被聽見了,那孩子挺可憐的。」

展行又公賬私用,不客氣地登錄紐約世界博物館文獻資料庫,開始用陸少容的賬戶翻資料,兀自搖頭晃腦道:「這也太不公平了。」

林景峰附和道:「對喲,怎麼我也沒撿到個。」

展行掀桌道:「不是撿到個的問題!跳崖就能傍到僰人小王子啊!還是帥哥啊!我怎麼就沒這麼好的命!」

林景峰:「……」

展行:「……」

展行繼續查,林景峰手指頭在媳婦腦袋上戳了戳,說:「你其實是暗戀張輝的對吧,你……吃著碗裡的還想著鍋裡的……」

展行忙賠笑道:「沒有的事兒,輝哥是我好兄弟麼,只是嗯……你知道的,姑嫂向來是天敵……」

「小聲點。」林景峰朝廳內看了一眼,狄清靜靜地坐著。

林景峰:「還不一定呢,別胡說八道的,待會把他嚇著了。」

「楚楚可憐喲,梨花帶雨喲……平胸受最大喔……」展行不爽道。

MSN上消息彈出來,來自聯繫人:陸少容。

【展小賤,你又在搞什麼鬼東西?不能消停點?我寫研究報告寫到一半,文獻庫賬戶就被你強行登錄,擠下來了!(憤怒的表情)】

展行馬上找到了救星,回:【啊哈哈,老爸你這麼晚還不睡覺?來得正好,幫我看個東西。】

展行打開攝像頭,與陸少容視頻:【你看這個。】

陸少容看了一眼,視頻正朝著林景峰的脖子,三秒後,消息「叮咚」回過來:【一個吻痕有什麼了不起的,你在炫耀什麼?證明你嘴巴的吸力很強大?】

展行:【不是讓你看吻痕!是盒子!重點是盒子!】

林景峰滿臉通紅,拿著盒子朝向攝像機。

陸少容:【展揚脖子上也有,想看看麼?】

展行:【饒了我吧老爸,看古董。】旋即把林景峰一股腦兒推開,舉著盒子給陸少容看。

林景峰走到前廳,撩了前襟坐下,真是英俊瀟灑得沒邊了。狄清抬眼一瞥林景峰,繼續默不作聲看地板。

「你們在甘肅做什麼?」林景峰道:「內人向來說話不著調,讓你見笑了。」

狄清感激地點了點頭,答:「在旅遊。」

林景峰手指摸了摸自己下巴,瞇起眼道:「你得詳細告訴我,我們才能幫你,你和張輝是什麼關係?當時有沒有其他人?」

狄清道:「嗯……我是他的……愛人。」

林景峰心想,張輝這小子瞞得夠緊了,怎麼也沒通知聲?

狄清說:「他想帶我來北京看看你們的,但是……剛到甘肅沒多久,就出了這事。」

林景峰點頭道:「你們當時等於是在度蜜月?」

狄清小聲道:「對。」

林景峰吁了口氣,顯也是頭次遇見這類型的小GAY,只得當女孩安慰,隨口道:「別太難過,我們會想辦法解決的。」

狄清點頭,展行拿著盒子出來了:「這是樓蘭的玩意,咱們得去羅布泊跑一趟,當時賣東西的攤主還在麼?」

狄清起身道:「沒有,你是說,戒指和羅布泊有關係?」

展行端詳狄清片刻,忽然問:「你會放蠱麼?」

狄清道:「輝哥他,有教過我一點。」

展行:「上次碰面那會兒,我記得他在找一個人,難道你是僰母?」

林景峰眉毛一動,暗道還是展行聰明,短短幾句話就問出了真相,展行道:「不對啊,如果你是僰母,那按道理你不是張帥的媳婦麼?而且你怎麼是男的……」

「我我我……我不知道啊。」狄清說:「他們倆兄弟吵架的時候,也說到什麼母的,我真的不知道。」

「你你你……哎喲,受驚了受驚了,讓我看看,你其實是女的吧……」展行扔了盒子上前。

林景峰:「喂!你別對人動手動腳的,朋友妻不可戲不知道麼?」

展行:「哪有這回事,人明明說的是朋友妻隨便騎……」

狄清嚇得不住跑,差點絆倒,展行越看越奇怪,最終道:「你真的是男的?」

狄清心有餘悸,點頭。

「他沒有惡意。」林景峰按著展行,朝狄清解釋道。

「哎,機器貓,告訴你個好玩的事兒。」

半刻鐘後,展行站在崢嶸歲月門口,呱啦呱啦地打電話。

電話裡的聲音:「少來!你能消停會兒不!」

「不能消停!這次事情可真是大條了……」展行有模有樣,扔了煙頭朝手機說。

手機裡同樣呱啦呱啦:「別再想把我騙去了!沒空!勞資在讀博呢!別以為你買了我的酸奶機我就得給你賣命了!」

展行:「哎酸奶機那事我還沒找你算賬呢!算了先不提新仇舊恨的,這次一定得你出馬,咱們金牌搭檔就少你,其他人全到齊了……你知道嗎,張輝他戴上戒指,忽然間白光一閃……」說到這處,展行霎時臉色鐵青,對著手機誇張地扭曲表情:「然後就憑空消失啦——!估計沒死也去了半條命了!」

林景峰馬上附和道:「小賤說的確實是這樣!這次你一定得過來,不然張輝有危險了!」

狄清驚疑不定地看著夫夫二人,半晌後哭了起來。

展行邪惡地舉著手機湊近:「你聽你聽,張輝的媳婦都在哭了……」

電話裡:「好吧我現在過來,機票你包。」

「別哭了。」霍虎聽到前廳一陣混亂,從後院過來,端詳三人,看了狄清一會,莫名其妙道:「你好。」

狄清噙著淚水,勉強點頭。

霍虎紳士般伸手,與他相握:「女人?」

狄清指了指喉結,示意男的,霍虎嚇了一跳,安撫道:「男兒有淚不輕彈……堅強!」

當天深夜。

「好,現在人都齊了。」林景峰坐在前廳道。

唐悠:「人都齊了?」

林景峰:「齊了,我、小賤、你,應該足夠……」

唐悠:「人都齊了你好歹讓我先進去吧!飛了三個多小時到北京讓我站你店舖門外聽書呢這是!」

展行:「你就在外面站一會嘛!剛鎖上店門,我們馬上就要出去了啊!」

唐悠隔著大門的貓洞炸毛道:「起碼給口水喝吧!晚飯也沒吃!」

林景峰:「我們接下來先飛烏魯木齊,然後去塔里木盆地,向塔克拉瑪干沙漠走,這段時間,就勞煩你在這裡看店了,虎哥……」

「這怎麼行。」霍虎道:「哥好不容易盼到一次跟你們出去玩……」

展行:「你就在這守著嘛。」

接下來,展行與霍虎就「阿咪能不能看店」以及「會不會有人來偷東西」的問題爭論了一個半小時。

唐悠在外頭聽得頭暈眼花。

最終達成協議,霍虎跟著去,多叫幾隻貓來看店。

林景峰道:「那……出發吧。」

唐悠的腳都餓軟了,趴在大門外,霍虎朝外餵牛肉乾,展行道:「走啦走啦——」上前把唐悠的腦袋推出去,貓洞拍上,加鎖,數人背起包,從後院翻出去,前往羅布泊。

《靈魂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