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6月1日, 兒童節。
離第六區浮上海面的那一天已經過了很久, 還記得回到海面的時候, 天空放晴, 風暴過去,海裡到處都漂浮著喪屍章魚死亡的肢體。
幸虧這裡所有的海洋生物都對它們沒有興趣。
危機來臨, 這次統戰部的淪陷彷彿是某個信號, 人類的結局將近, 公海基地裡的所有避難者人心惶惶。他們中有許多都是第一批撤退的, 沒見過大陸上的景象, 只能通過報紙與電視得到一組又一組的數字。
當怪物出現在海面的時候,他們才開始真切感受到真正的末日。
所幸楓樺撰寫了一篇文章,平息了許多人心中的不安。
這段時間內發生了許多事,周上將被撤去職務,蒙烽的老爸提升為中將,接手他的工作。所有參戰人員軍銜都獲得了提升。犧牲兵員的家屬得到撫恤。
半個月以來,民眾的意見空前一致,不計代價,發動長夜計劃。
但這需要所有避難基地的同時配合, 以及聯合國人道救援組織的簽字。
情況似乎非常棘手,避難人員的責罵,聯合國的壓力, 更有無數揣測被加在蒙將軍的身上。
他很難抉擇。
這些日子裡, 公海基地正在緩慢恢復正常, 我們在第五區待命
「新婚快樂——」
「謝謝。」李巖笑著說, 舉起手裡的杯。
颶風隊所有成員外加張岷與決明前來聚餐,賴傑買了啤酒,在食堂最邊上的一桌擺上吃的,權當在非常時期為他們舉行一場婚禮。
「第一杯祭我哥。」李巖道:「劉硯說了,是他令我們聚在一起。」
「對。」劉硯傷感地笑了笑,回首往事,五味雜陳。
如果不是李嵩指路,單靠蒙烽的一把槍,六發子彈,或許他們早已死在茫茫大地上,不知埋骨何處。
早已死去的李嵩就像命運□□的第一顆滾珠,為他們開啟了紅藍格中的一扇門。劉硯與蒙烽認識了張岷、決明、林木森、胡玨等人,還有謝楓樺。來到永望鎮,最後認識了賴傑,還有……聞且歌。
「命運真是一件神奇的事。」蒙烽道:「當初我根本沒想到,今天大家會坐在這裡。」
賴傑:「別他媽娘們唧唧的,喝!」
他們乾了杯,謝楓樺斟酒,李巖舉起杯,說:「第二杯敬聞弟,他是大男人,我是小男人……」
蒙烽:「怎麼一杯就喝高了,說的什麼稀里糊塗的。」
謝楓樺笑得打跌:「他一直不會喝酒,我來吧。」
「不不!」李巖推開謝楓樺的手,說:「聞弟成全了所有人的幸福,他是大男人,我……回來結婚了,我對不起他……當初還說好……結婚請他當我的伴郎……」
謝楓樺道:「好了,我來說。」
楓樺祝酒,眾人舉杯。
「我們的歸宿是星辰大海。」謝楓樺噙著淚,哽咽道:「聞弟……只是比咱們先走了一步,過個五十年,天國再相見。祝先走的聞弟過的開心,乾杯。」
劉硯:「乾杯。」
張岷:「乾杯。」
數人推杯換盞,喝酒吃飯。婚宴吃完,蒙烽喝得醉醺醺的,搭著劉硯肩膀回房去。
「今天賴傑臉色不太對。」劉硯道。
蒙烽:「哎——他觸景生情,傷感了傷感了!大家都成雙成對,他沒老婆啊!!」
劉硯:「……」
劉硯把沉重的蒙烽放倒在床上,單膝跪地,躬在床邊解他的靴帶,給他脫軍靴。
蒙烽視線一轉,劉硯蹲下去了,他看不見人,忙叫道:「老婆呢?老婆你去哪啦!」
劉硯:「我在給你脫靴子!」
蒙烽道:「過來過來……」
劉硯看著蒙烽,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過來,老公抱抱……」蒙烽不舒服地扯衣領,今天剛升了軍銜回來,領帶還沒解下,劉硯騎在他腰間,給他脫外套,解領帶,盯著他通紅的臉,忽然覺得十分好笑。
劉硯解開蒙烽的領帶,反手繞了個圈,在蒙烽脖子上一勒。
蒙烽:「噗……」
蒙烽脖子被勒住,卻不掙扎,看著劉硯,眼神意思是你要謀殺親夫麼。
劉硯嘴角帶著笑,揪著領帶把蒙烽拉起來點,俯身下去,溫柔地吻上蒙烽帶著酒氣的雙唇。
「能讓你爸安排補充兵員不?」劉硯說。
蒙烽醉得有點意識模糊,喃喃道:「我是我……我是我爸,我爸是我爸……」
劉硯關了燈,與蒙烽強壯的裸體緊緊相貼,兩人蓋著被子,蒙烽的肌膚依舊滾燙。黑暗裡,劉硯開口道:「颶風隊只剩下咱們仨了,還要去執行任務麼?」
蒙烽:「等老公……當了將軍,你就不用……任務了。嗯,你在辦公室裡給我當秘書,每天只要躲在辦公桌下咕嘰,將軍要把你的嘴巴塞滿……」
劉硯:「……」
「蒙將軍。」劉硯:「你的幽默感和惡趣味,真是連醉酒也不會忘記啊。」
蒙烽兩眼發直,指著劉硯,隨口咕噥了幾句什麼,翻了個身側壓著劉硯,嘴唇抵在他的嘴角,親吻著睡了。
翌日,整個第五區全部行動起來,劉硯與蒙烽等人住在第五區的十三層,清早便有人過來通知,讓他們去集合。
蒙烽一早起來昨天做的傻事都忘了,賴傑來通知道:「快,有任務了。」
劉硯問道:「去哪裡?」
賴傑道:「據說是回陸地……開完會發下來的計劃書我還沒看,教官要訓話和分配兵員,先去再說,走走!你爸給咱們派了個新來的,據說很牛,得過奧斯卡獎的。」
劉硯:「奧斯卡獎?!」
賴傑:「不對是什麼國際金牌……反正是個牛人,叫白什麼的,反正到了再說,走吧走吧。」
三人一路小跑前去K3臨時訓練場。
整個特種部隊的人都在這裡了,中央區的人黑壓壓足有兩三千,劉硯掃視一眼,才發現竟有這麼多人。
「居然有這麼多人。」劉硯蹙眉道。
賴傑道:「你應該說,居然只有這麼多人了。以前光是一個K3就有八千人……」
蒙烽:「快點!找地方擠進去,待會又挨踹了!」
特種部隊官兵站得一絲不苟,劉硯跟著賴傑小跑,也不知道撞到幾個人,感覺一個兩個就像木樁,不,鐵樁一樣。
鄭飛虎走上台,準備開始訓話分配任務。
「這裡這裡……劉硯!」小均喊道。
劉硯跑過去,小均一讓,手裡東西掉地。
K3臨時會堂一片靜謐,落針可聞,小均手裡飯盒匡一聲掉地。
「噹啷啷」
「啷啷」
「啷」
回音繞樑不止。
鄭飛虎:「……」
劉硯馬上低頭,小均正在猶豫要不要去揀,鄭飛虎在台上道:「哪個隊的!頭抬起來!」
劉硯打著寒戰抬頭,馬上又低了下去。
鄭飛虎抬手看表,蹙眉道:「劉硯?你怎麼在這裡?到虹橋去!沒人通知你?」
劉硯茫然道:「沒有啊,去做什麼?」
鄭飛虎:「馬上去!現在!」
劉硯道:「遵……遵命!」話音落,馬上衝出隊列,所有人都以一種「上頭有人就是好」的鄙夷眼光看著他。
劉硯上車刷卡,二十分鐘後抵達第七層虹橋,蒙建國與他的副官等在虹橋旁,微有不悅道:「怎麼現在才來?」
劉硯問:「沒人通知,要做什麼?」
蒙建國道:「算了,走吧,跟上。」
蒙建國帶著一頭霧水的劉硯走過虹橋。
電子女聲響起:「統戰部少將蒙建國到訪。」
劉硯低聲道:「讓我進入第七區?爸,賴傑不是讓我和他們去出任務嗎?」
蒙建國道:「只是讓你看一個東西,不影響你們的任務,談完你就歸隊。」
「少將。」接待人員道:「這和事先說好的不一樣,您只能自己上去和院長談話。」
蒙建國道:「是中將,女士。」
前台那女人額上三條黑線,讓步道:「中將,很抱歉,他不能隨行。」
蒙建國道:「我老了,工作強度太大,請體諒,需要一個助手充當備忘錄。如果院長堅持,我就回去了。」
那女人撥通電話,短暫小聲交談道:「請吧,中將,但請您保證他會保密。並且我覺得您一點也不老,真的。」
蒙建國彬彬有禮道:「謝謝,你今天的口紅顏色很漂亮。」
劉硯和蒙建國進了專用電梯,瞬間超重感傳來,電梯嗡的一聲飛速上升。
蒙建國看著頂上數字不住跳躍,隨口道:「我最受不了和科研成員打交道,總喜歡說一些多餘的話。」
劉硯點了點頭,不知道蒙建國說的「科研人員」包不包括他。
「我該做什麼?」劉硯道。
蒙建國道:「聽,記得所有你懂的物理學名詞,揣測他的意思,放在心裡。當我說話的時候,適當插嘴帶走對方負責人的話題。我允許你盡情地羞辱他。」
劉硯:「……」
蒙建國:「你不是很喜歡羞辱人的麼。」
劉硯:「其實也不是……好吧。」
劉硯總算明白了,蒙建國是帶他來討場子的。
蒙建國又道:「別讓他用專業名詞把話題帶歪。他總喜歡說『理論上』的……你知道『理論上』代表什麼嗎?」
劉硯:「……」
蒙建國:「『理論上』代表一種嚴謹的科學態度,他們永遠不說『是』,也不說『不』,一切留有餘地……」
劉硯:「將軍,你兒子在很久以前就向我吐槽過這個了,你們兩父子的吐槽內容完全一模一樣,不帶翻新的。」
蒙建國點了點頭,電梯叮的一聲,在第七百七十七層停了下來。
電子女聲:「第七百七十七層,研究中心委員會會長辦公室。」
劉硯忽然間有點暈眩,是海拔太高的原因?他走出電梯的時候一個趔趄,蒙建國馬上握著他的手臂,問:「怎麼?」
劉硯定了定神,搖頭道:「沒事。」
「不錯的數字。」劉硯岔開話題道:「第七區,七百七十七層。」
「啊。」年輕男人的聲音響起:「因為我們相信,上帝在第六日造人,第七日休息。所以只有等祂休息的時候,在祂眼皮底下,偷偷搗鼓點名為科學的玩意,大家都覺得七這個數字,『理論上』是不受造物主幹擾的。將軍,您好。又見面了。」
「你好。」蒙建國道:「秦海博士,這是劉硯,我的私人助手。」
劉硯:「……」
他一直覺得蒙建國即將會面的是一名吹鬍子瞪眼的科學怪人,至不濟也是中年學者,又或者是嘴唇抹了暗紅唇膏,法令紋延伸到嘴角威嚴無比的女人。
然而面前這年輕男人看模樣只有不到三十歲,帶著孱弱的書卷氣,比劉硯更像學者。他戴著一副眼鏡,推了推,鏡面閃過一道腹黑的反光。
只有一把椅子。
蒙建國道:「你坐。」
劉硯看了蒙建國一眼,蒙建國微微一點頭,劉硯便坐了。
秦海:「……」
蒙建國負手而立,禮貌地說:「開始吧。」
秦海完全懵了,看著劉硯,又看站著的蒙建國,嘴角微微抽搐,靜了片刻,而後道:「今天的時間可能不多,俄羅斯聯合科研組織有一份新的保留內容發過來了……請將軍理解。」說著傾身,按下桌前一個計時器。
劉硯忽然忍不住地想爆笑,並有種幸災樂禍的感覺。他沉默了片刻,總有種奇特的感覺,彷彿有什麼東西在隱約排斥著他。
是面前這人的氣場太過強大?
計時器開始滴答滴答走動,蒙建國說:「軍方經過常委的特別批示,已經準備一個月後直接採取灰燼長夜計劃。」
秦海道:「噢,將軍,人大,政府是什麼?我只聽說,現在所有的機動權都在周上將手裡……」
劉硯看了那計時器一眼,時間為十五分鐘,他抬起一隻腳,踩在秦海的辦公桌邊緣,秦海看也不看劉硯,就當他不存在,繼續道:
「關於長夜計劃,我覺得我們上次已經討論得夠多了,將軍,如果你有別的理由,不妨拿出來嘗試說服我,別再把時間浪費在這個乏味的話題上,畢竟我們只有十五分鐘……」
劉硯在軍靴後跟的備用隱藏工具小包裡抽出一根針狀螺絲刀,朝著計時器側面的小孔塞進去,卡嚓一聲,計時停了。
秦海:「……」
蒙建國漫不經心瞥了計時器一眼,說:「我想我們現在有很多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