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釜沉舟

拓跋鋒哆嗦著全招了:「我……那個……大姐, 娘,我真的……沒打算娶媳婦……」

雲起忽然有點淡淡的失望, 揶揄道:「連你也認不出來?」

拓跋鋒聽到雲起聲音, 如釋重負地起身。

「你要做什麼?」拓跋鋒笑著上前:「哪兒找出來的衣服?」

「站在那兒,別過來。」雲起不悅道。

看拓跋鋒那狼狗樣, 只怕又要過來討好,撕衣服扯腰帶的,萬一推不開, 稍後朱棣來了見到這一幕,可是天大的麻煩。

雲起道:「我扮鬼與皇上說幾句話, 你出去罷。」

拓跋鋒看了雲起一會,忽道:「那年我頭次進王府,王妃便是這身打扮,像極了。對不住,雲起,師哥沒認出你。」

拓跋鋒又道:「師哥晚上把皇宮都找遍了……」

雲起冷笑道:「從小在一處, 還不知道我在哪兒等你?實話告訴你,我去朱權府上喝酒了。」

拓跋鋒與雲起再度冷場。

不久後殿外傳來三保的聲音,朱棣罵罵咧咧,顯是醉了。

「一個……也不在, 都把朕當什麼……追!給我追!」

雲起忙道:「你快走!」

拓跋鋒仍有話想說, 站在寢殿裡, 雲起又趕狗般揮手道:「走啊!」

「猢——」拓跋鋒不滿地走到窗邊, 毛手毛腳地爬了出去。

雲起既想笑, 又心疼,轉身躲到了屏風後,屏息等待。不多時三保扶著朱棣跌跌撞撞地回殿,朱棣又吩咐道:「你這就派人……出城,截住老十七!把他抓……回來!」

雲起心頭一凜,朱權已經連夜走了?!三保有什麼權利能調動禁軍?

三保唯唯諾諾,躬身告退,朱棣衣衫凌亂地躺在龍床上,「曖」地出了口長氣。

朱棣一腳踹翻前來侍候的太監,吼道:「滾一邊去!」

朱棣想了想,又道:「傳徐雲起來。」

那太監去了,雲起又等了片刻,方將袖子無聲無息地一揮,甩出蟬翼刀,截了燈苗,一室月光清冷,雲起從屏風後走了出來。

朱棣閉著雙眼,聽那腳步聲時,一隻耳朵動了動,睜開了眼睛。

君臣互相靜靜對視,朱棣眼中滿是茫然,怔怔看著雲起。

雲起攏了一把鬢髮,露出白皙的左耳,揚袖,轉身,於案前坐下,取過架上羊毫筆,在硯盤上蘸了蘸。

朱棣呆呆坐起身,道:「雯……」

雲起抿唇不答,夜半冷風吹過,掀得桌上宣紙嘩啦啦響。

初春一別,天人相隔,臣妾思念陛下日久,罔顧人鬼殊途,特來與君相見,然六道天機終不可違……

雲起字跡娟秀,鋒毫間又有股武人的灑脫大氣,正是昔年徐雯把著筆,一撇一捺親手所教,朱棣怔怔望著那字,又看著雲起側臉,一時間落下淚來。

雲起提筆寫至「方孝孺乃前朝忠良,皇上若不顧天下人之念殺之,將令臣妾九泉之下……」朱棣已不住顫抖,按著桌子,傾過身來。

雲起略一沉吟,筆跡便斷了,朱棣伸出手。

雲起抽身而退,朱棣抓了個空。

朱棣淚眼相看,唏噓難耐,雲起唇角揚起一抹安慰的淺笑,手指拈著那紙,輕飄飄地交予朱棣。

朱棣的目光落在雲起的左手上,玉扳指光華流轉,折射著滿月的銀輝。

雲起尷尬地用右手捂著左手。

「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朱棣冷冷道。

雲起忍不住躬身大笑,直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隨手把那紙拍在朱棣身上,轉身就走。

「站住!」朱棣喝道:「誰教你做這事的?!」

雲起淡淡道:「姐他不怪你,我心裡知道,別再殺人了,姐夫。」

朱棣重重出了口氣,道:「過來陪朕喝杯酒罷,弟啊。」

雲起挽著長袖,側過臉,似在遲疑,那瞬間的一瞥,令朱棣砰然心動,看得竟是癡了。

疏影橫斜,暗香浮動,寢殿中點起了幾盞微弱的燈,雲起安靜地坐在龍床前的案邊,手持瓷壺,斟了兩杯酒。

「皇上耳傷未癒,不能喝酒,臣謹代皇上干了。」雲起喝完一杯,乾淨地一亮杯底,又取過朱棣的酒杯。

朱棣只是定定看著雲起,忽道:「朕心裡難過。」

雲起歎了口氣,道:「朱權走了,起兵靖難那時,皇上答應過他什麼?」

朱棣眼神茫然,隨口答道:「朕忽然改變主意了。」

雲起揶揄道:「鐵券也不頒他一張?」

朱棣臉色不太好看,冷冷道:「雲起,縱是你姐,也不敢管朕的事。」

雲起將酒杯湊到唇邊,答道:「所以她死了。」繼而仰脖喝乾。

烈酒入喉,雲起禁不住猛咳,臉上泛起窒息的紅暈,一抹嘴唇,道:「臣告退。」

正要起身時,三保於殿外匆匆奔來,見到雲起時登時直了眼,嚇得便跪。

「三保?」雲起笑問道。

「小舅爺?」三保神色略定,又道:「回、回皇上,東廠百餘人,被寧王親兵殺得大敗,截不住,此時權王爺已出了紫金山,往西面去了。」

「東廠?」雲起疑道:「是什麼?」

三保臉色遲疑,看看雲起,又看朱棣,雲起瞬間明白了,定是為了分錦衣衛之權而設下的新機構。

朱棣漫不經心道;「喝酒罷。」

三保仍在殿前跪著,朱棣親自斟了酒,道:「喝了這杯,我便放過老十七。」

雲起看了朱棣片刻,端過酒,一飲而盡。

朱棣又斟滿酒,漫不經心道:「再過些時日,朕便帶你回北平去了吶!還記得,當年朕帶你就藩北平那會兒,你親手在園子裡栽的桃樹。」

「什麼?」雲起蹙眉道。

朱棣笑了起來,打趣道:「當真不記得了?!」

雲起茫然搖頭,朱棣又道:「夫人,那年出京,馬皇后賞了你個桃子,你一路吃著上北平去。把核兒留著,在咱家院子裡埋了,又一春,細芽便破土出來,還不記得?」

雲起端起酒杯,酒水映出他清澈的雙眸。

朱棣又道:「喝一杯,朕便饒方家一人。」

雲起喃喃道:「如此謝皇上成全。」

雲起自早間至午夜,已是半點吃食未下過肚,黃昏時在院內被灌了一通酒,又大吐特吐,此時只覺氣力不繼,肚內本空,喝了幾杯烈酒,此時已覺頭暈腦脹。

然而聽到朱棣之話,終究是乾了那杯。

雲起緊閉雙眼,又咳了幾聲,忍著胸悶,道:「皇上……」

還未說完,朱棣的手已虛卡著雲起的咽喉,微微上托。

雲起被托得揚起頭,眼神中流露出難言的悲傷與倔強,朱棣恍若得了癔病般喃喃道:「還記得麼?夫人,院裡的那棵桃樹,你我一同栽下,過完節,我們就回家了。」

雲起顫聲道:「皇上不可憂傷過度。」甫一說完,雙眼再次漆黑一片。

雲起的眼神倏然間渙散,視線茫然。

朱棣仔細地端詳著雲起的薄唇,片刻後專注地湊了上去。

「別碰他!」拓跋鋒瘋狂地大吼,破窗而入!

三保抽出腰間佩刀,木窗剎那間碎成千萬片!

雲起惶急喊道:「不——!師哥!」

「放肆!來人,把拓跋鋒拿下!」朱棣狠狠將雲起推開,操起酒壺便朝拓跋鋒擲去!

繡春刀劃開,蕩出一道弧光,碎瓷飛了滿殿,酒水四濺。

拓跋鋒如發狂的野獸,甩出繡春刀,三保從背後撲上,一刀斬向拓跋鋒腰間!

拓跋鋒修長的身材平掠,飛向朱棣,手腕一沉,繡春刀下揮,刀尖支地,全身重量壓在一柄薄薄的利刃上。

拓跋鋒兩腳借力蕩起,一腳踹中三保胸口,三保登時彎刀脫手,口吐鮮血倒飛出殿。

繡春刀不堪重負,「叮」的一聲斷為兩截。

拓跋鋒摔下地,就地一個打滾,手執半把斷刀,直取朱棣!

雲起的雙眼恢復清明,將朱棣護在身後。

四名錦衣衛衝進殿內,拓跋鋒已逼至朱棣面前!

雲起抽出頭上那玉簪,朝拓跋鋒一甩!

拓跋鋒雙瞳倏然收縮,玉簪破空而來,擊中他手腕脈門,拓跋鋒甩手拋出的半截斷刀偏了準頭,在空中呼呼旋轉,繼而登然釘在了龍床後。

玉簪落地,發出脆響,斷成數截。

錦衣衛與司監一擁而入,近十人將拓跋鋒按在地上,拓跋鋒喘息著道:「雲起!」

朱棣怒吼道:「給朕拉下去!」

拓跋鋒猛地一掙扎,幾名錦衣衛登時拉不住,紛紛拔刀,雲起忙喝道:「別動粗!」

拓跋鋒喘著氣,定定看著雲起,被押出寢殿外。

待拓跋鋒被帶走,雲起忙轉過身,朝朱棣跪下,伏身顫聲道:「皇上別殺我師哥,別殺他……」

朱棣面無表情道:「在你們眼裡,朕就這般愛殺人麼?」

朱棣勃然大吼道:「朕就這麼愛殺人麼——!」說畢猛地一腳,踹飛了酒案。

三保駭得再次跪下。

「你,起來。」朱棣命令道。

雲起抱著朱棣的腳大哭道:「姐夫!求你饒了我師哥吧!我倆從小就相依為命!沒了他我也活不成!姐夫!」

朱棣深吸一口氣,歇斯底里地朝著雲起大吼道:「平身——!」

朱棣靜了片刻,神智恍惚道:「雲起,平身。」

雲起滿臉是淚,哭得全身發抖,被朱棣揪著頭髮,拖了起來。

朱棣歎了口氣,雲起嗚咽道:「姐夫,你殺方孝孺吧,想殺誰就殺誰……我再不敢說了,你別動我師哥……」

一句話未完,雲起只覺眼前再次漆黑,頭暈目眩,朝前撲倒。

朱棣抱著雲起的腰,讓他伏在自己肩上,低聲道:「不殺他。」

雲起嗚咽道:「也不……關他……放他出來吧,他不懂……他從前就是這莽撞性子……他真不是要弒君……」

朱棣柔聲道:「朕准你把他送走,從前不是就這樣麼?哥只由得你任性。」

朱棣失笑道:「果真是慣壞了你。」

朱棣手指探入雲起衣領,一手環抱著他,另一手扯開了黑錦衣的系扣。

雲起顫抖著退了半步,卻被朱棣狠狠摟回身前。

朱棣小聲道:「雯兒。」繼而吻了上來。

雲起眼前漆黑一片,這次卻是綿延長久,週遭的光線一點一滴地離開了他,酒意上湧,全身虛弱得篩糠似地發抖。

冰冷的風穿過寢殿,朱棣灼熱的手摸在肌膚上,是雲起這一輩子永遠忘不了的感受。雲起忽然發自內心地感到一股無助,他驚慌地抱著朱棣,那是漆黑中他唯一的依靠,卻又再度恐懼地縮回手。

雲起發自內心地害怕,他轉身要走,卻被翻倒的案幾絆了一跤,摔了下去。

「三保……三保在哪兒?」雲起道:「三保!」

三保眼神極為無措,似乎不敢相信那亂撞的雲起是他所看到的人。

「你要去哪?」朱棣柔聲道:「雲起?」

朱棣抓著雲起的衣領,雲起不住討饒,大哭道:「我錯了!姐夫,不,皇上!」

朱棣扯開雲起的外袍,湊到他的背後,雲起深吸一口氣,雙眼已全瞎了,在朱棣身前不斷掙扎,大叫道:「皇上——!我錯了!」

「痛啊——!」雲起痛苦地大叫,朱棣伸出一臂,狠狠勒著雲起嗓子,雲起死命掙扎,朱棣又給了他一巴掌。

雲起被打得險些昏過去,「叮」的一聲輕響,蟬翼刀從袖中掉出,雲起不住痙攣的手前伸,卻被朱棣狠狠按住,雲起修長的手指被刀鋒劃破,在地上拖出一道殷紅的血跡。

三保瞠目結舌地看著這一幕,雲起身上黑袍已被扯開近半,露出白皙的肩膀,在朱棣身前狠命掙扎。

朱棣以膝抵著雲起後頸,仰頭望著殿頂銘刻的飛鳳,伸手去解直系到脖頸的龍袍領子,三兩下扯開,現出健碩的胸膛與腹肌。

「皇上!」三保連滾帶爬地上前,磕頭如搗蒜道:「小舅爺關心則亂!望皇上開恩!」

朱棣冷冷道:「去門外守著,三保,你也要造反不成?」

三保緊閉雙眼,倚在寢殿外,將拳頭塞進嘴內咬著,無聲地慟哭。

殿內傳來雲起的叫喊,不到片刻,便轉為求饒,那聲音伴隨著又一記響亮的耳光漸小下去。

朱棣十分滿意,他將雲起按著,伏下去,輕吻著他的側臉,吻到他微鹹的眼淚。

雲起只覺撕裂般地劇疼,他悲痛地大喊。

「殺了我吧——!讓我死了吧——!」

他的雙眼漆黑,看不到一丁點光芒,雲起放聲大叫,那手在地上不停摸索,摸到一片碎瓷,要轉而劃向自己脖頸時,臉上挨了朱棣狠狠的一巴掌,

雲起的呼吸幾乎再接不上,滿口俱是血腥,朱棣卻又溫柔地吻了上來。

「報——!」

「禁衛軍大統領不受轄制!砍傷錦衣衛,正朝午門殺來——!」

朱棣正要強行動作,卻倏然停了動作,吼道:「還在這裡做什麼!調人攔住他!」

「報——!拓跋鋒殺了十餘午門衛——!正朝著後宮來了!」

朱棣怒吼道:「反了!誰敢跟著他造反!將名字記下——!調兵把寢宮圍住!」

雲起艱難道:「他只有一個人。他從來就是……一個人。」

「報——!皇上請移駕到御花園暫避!那廝上了屋頂!」

朱棣忍無可忍,吼道:「三保何在!上千人居然抓不住一個人!調東廠弩手!」

雲起閉上眼,絕望地哭道:「不……」

說時遲那時快,遠方傳來的打鬥聲倏然大了起來,拓跋鋒如野狼般的長嘯響徹夜空,無數臨死前的吶喊響起,三保再次抽刀出鞘!

拓跋鋒爆喝道:「雲起——!」

雲起漫無目的地亂摸,虛弱地喊道:「師哥……帶我走……」

三保在一聲巨響中撞飛了窗板,摔進殿內。

「師哥!帶我走——!」雲起絕望地大喊道。

拓跋鋒全身浴血,半隻手臂垂在身旁,肩骨上深深砍入了三保的彎刀,掙扎著爬進殿內,那時間殿外又有無數侍衛手持佩刀,一擁而入,見到這幅場景,俱是愣在原地。

「雲起——!」拓跋鋒悲憤交集,大吼道。

雲起艱難地伸出一隻手,朱棣大罵道:「把他押下去!」

拓跋鋒摔在血泊中,使出最後的力量掙扎著爬上前去,不顧一切地要去抓雲起的手。

彼此的手只離了兩寸,堪堪要碰到的那一瞬,拓跋鋒已被狠狠敲昏。

「不得于飛……使我淪亡……」雲起喃喃道。

朱棣心有餘悸地看著這一幕,拓跋鋒的身體在地上拖出一條血印,被架出了寢殿。

朱棣不知不覺鬆開了雲起,顫聲道:「鋒兒一個人……殺過來的?」

雲起掙出了朱棣的壓制,摸到傾翻的案角,狠狠朝著尖角一撞,額前鮮血長流,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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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