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驪山,數道金光落下,鄭氏以淚洗臉,孩子們圍繞身邊,不知發生何事,小聲安慰母親。

善無畏手握念珠,正等在驪山之巔,轉身與呂仲明行禮。

狂風吹來,呂仲明衣袂飄揚,與善無畏互行一禮,轉身離去。

長安城外,李建成跟在呂仲明身後,渾渾噩噩地走著,呂仲明抬起頭,天空中狂雷閃電,光芒萬丈,現出萬古玄門。

他帶著李建成,穿過了時光的逆流。

金鰲島後山,桃花漫山遍野,鰲祖把頭擱在湖邊曬太陽。

「回來啦?」麒麟笑道。

「回來啦。」呂仲明回了家,朝花園裡的地上一躺,喊道:「爹!爹!」

「你爹又到人間去了。」麒麟正在案前做一個沙畫,說:「尉遲恭呢?疑,怎麼是建成,換攻了嗎?」

呂仲明抬頭遙望李建成,說:「他心情不好,帶他來散散心,尉遲恭還在凡間呢。」

麒麟看呂仲明臉色不對,便伸手過去摸摸他的頭,說:「小兩口吵架了?」

呂仲明唔了聲,側過身,背對麒麟躺在草堆上,麒麟便也躺下來,伸出手臂,讓呂仲明枕著,兩人一同抬眼,望著天空飄過的大塊的雲朵出神。

呂仲明問:「我羅大哥媳婦那件事……」

「你爹替你想辦法去了。」麒麟道。

呂仲明便嗯嗯地點頭,麒麟說:「去見見教主罷,我猜他也有話朝你說。」

呂仲明起身,拿了根自己小時候玩的釣竿給站在湖邊發呆的李建成,說:「喏,你在這裡自己玩罷。」

李建成接過,點了點頭,呂仲明便前去碧游宮見教主。

通天教主還在稀里嘩啦地搓麻將,聞仲見呂仲明,便道:「回來了?」

「回來啦。」呂仲明笑道:「祖師爺爺好。」

「小仲明你也好。」通天教主笑道:「走了一趟人間,有什麼收穫?」

呂仲明答道:「學會了不少事,像活著啊,死了啊,怎麼活啊,一時間也說不上來。」

浩然笑道:「我猜你這回能把道德經都背得滾瓜爛熟了。」

呂仲明樂道:「都能從後朝前背了,疑,祖師爺爺,打大餅啊。」

教主打出去個九筒,煞有介事道:「這是個『一』,天地間,什麼都在這個『一』裡,一生三,三生萬物,可不能隨便打。」

呂仲明笑了起來,教主又問:「道德經上說的,都懂了嗎?」

呂仲明道:「懂了一點,但沒全懂。」

通天教主若有所思點頭,說:「我也沒全懂,我猜有的地方呢,就是你太太天師伯,掰不圓了,隨便亂寫的。」

呂仲明哈哈大笑,搬了張椅子,坐在旁邊看教主打麻將,諸人又問呂仲明談戀愛了沒有,呂仲明只是嗯嗯點頭。

「麒麟教得好。」浩然道:「在人間談了場戀愛,回來也沒一哭二鬧三上吊的。」

通天教主笑道:「想當年咱們家小麒麟,也不知道誰教的,簡直是……三筒!」

聞仲咳了聲,臉色不太好看。

「簡直簡直……」數人附和道。

呂仲明道:「過幾天我還得回去呢。」

「你爹沒說你?」聞仲問。

呂仲明磨磨唧唧,出來一句,說:「他讓我自己看著辦。」

通天教主便道:「那你自己便看著辦罷。」

呂仲明湊到通天教主耳邊,小聲說了句話。

通天教主想了想,也湊到呂仲明耳邊,說了句話,兩人咬了一會耳朵,呂仲明便抱著教主,腦袋直在他身上蹭撒嬌,從小呂仲明就最喜歡來碧游宮,每次都賴著教主不放,磨蹭了足足一下午才回去。

回去後,呂仲明又挨個跟朋友們打招呼,跑去撲太子丹,說:「想死你們啦!」

太子丹笑道:「這可五天沒見了。」

「就是,五天而已嘛。」

呂仲明又蔫了,看來自己不消失個十天半個月的,估計也沒人在乎,只有自己那倆爹在乎。

黃昏時,呂仲明又回家了,夕陽的光芒灑了下來,後山一片靜謐,桃花林裡滿是黃光,呂布也回來了,穿著過膝的五分褲,一雙木屐,打漁的小背心,提著個魚簍。

李建成還拿著個直鉤魚竿在湖邊釣魚,呂仲明哇啦哇啦,從頭到尾說個沒完,呂布一邊殺魚一邊聽他說,呂仲明便從外面跟到廚房裡,又一邊朝自己老爹倒人間的事,呂布又一邊煎魚一邊聽他說,呂仲明的話一說起來沒個完,呂布又一邊嘗魚湯一邊聽他說,像個木樁子一般時不時點頭。

最後呂仲明跟他跟到外面的飯桌前,呂布把菜擺上桌,呂仲明說到羅士信,呂布便道:「給你擺平了。」

呂仲明道:「她已經好了?」

呂布道:「你不是還回去?回去你就知道了。」

呂仲明:「哦。」

麒麟遙遙道:「建成!來吃飯了!」

李建成收好魚竿過來,十分拘束,卻是見過呂布和麒麟的,點頭道:「伯父好,我是建成。」

呂布:「?」

麒麟:「?」

呂布:「你怎麼變白變瘦了?」

呂仲明抓狂:「他不是尉遲!你臉盲嗎?!」

呂布哦了聲,說:「換攻了?」

呂仲明:「沒有!我就帶他上來散散心!改天還得送他下去的!」

呂布嗯了聲,朝李建成問:「你叫什麼來著?」

麒麟無奈道:「叫建成——剛剛別人不是才自我介紹了麼?」

「建成。」呂布道:「你們起名怎麼都愛朝著仄平起,什麼世民,建成,尉遲,敬德……仲明,搞得我連自己兒子名字讀起來都拗口。」

「尉遲和敬德是一個人。」呂仲明欲哭無淚道。

呂布:「來,嘗嘗我自己釀的桃花酒。」

一家三口,外加個李建成,大家倒酒,開吃。

夜裡,呂仲明在自己房間打了個地鋪,朝李建成說:「你晚上就睡角落裡,明天帶你下去。」

李建成道:「仲明,我想以後就住這兒了,不叨擾你們,我到後頭去搭個木棚子住,行麼?」

呂仲明道:「我倒是沒關係,可住在這裡一天,相當於你在人間住個一年,你頂多只能在金鰲島上住個五六十天,你不是仙人,還是會被凡間的規則限制,老得很快。你確定,住上兩個月,死了也沒關係?」

李建成道:「這裡心靜,與世無爭,無所謂。」

呂仲明笑道:「心中有道,隨處無爭,還是回去吧,我答應了一個老朋友,送你到他那兒去呢。」

李建成不說話了,點了點頭。

呂仲明又走出去玩,繁星滿天,麒麟去碧游宮了,呂布獨自躺在乾草垛上,叼著根草桿,望著星空。

「兒子,過來。」呂布說。

呂仲明爬上去,躺在呂布的身邊,呂布手長腿長,伸出手臂,把他抱著。

「怎麼了?」呂仲明道。

「沒,爹想你了。」呂布漠然道。

呂仲明與自己老爹靜靜地躺了一會,問:「羅大哥是我前世的哥哥嗎?」

呂布沒回答,呂仲明隱約猜到,呂布可能是下人間走了一趟,幫羅士信解決了公孫氏的事,但看自己老爹不想說,便也不再多問。反正上一世,這一世,沒了血緣,其實也並無關係,下一世,下下世,多少人便這麼來來往往,錯身而過。

呂布說:「很久以前,有個叫張魯的,經歷三國戰亂,饑荒年間,他問過我一個問題。」

呂仲明:「嗯,問的什麼?」

呂布漫不經心道:「生者有魂,死者轉魂,魂魄生生不息,既是如此,靈魂不滅,那麼太平年代中,生靈漸多,多出的魂魄,是憑空生出來的麼?」

呂仲明確實一直想不通這點,魂魄若能投胎轉世,那麼也就意味著魂魄是固定的,然而大地上的生靈,卻時而多時而少。

呂布道:「張魯又告訴我,上下虛空謂之宇,古往今來謂之宙,道是那個『一』,這個一,就是所有人的靈魂,它可以四處投胎,不僅在大地的每個角落裡投胎,也能在浩瀚的時空中,過去,現在,甚至到未來去投胎。」

呂仲明:「所以呢?」

呂布又說:「這個靈魂到古代去,投胎成了李世民,李世民死後,靈魂經歷數世,或而又回到更早的數十年前,投胎成了他的哥哥,哥哥死後,投胎成了這個,投胎成了那個……來來回回,天地間,一切生靈,都是這個靈魂不停地在時間,和空間裡來回投胎而成。」

生生世世,萬千生命,其實都是同一個靈魂,呂仲明剎那就震撼了。

呂布淡淡道:「老君更早悟到此理,於是他說『萬物得一以生』。」

呂仲明:「真的是這樣麼?」

呂布道:「如果真是的話,你和爹其實是一個人,懂麼?」

呂仲明想了想,轉過身,抱著自己老爸的腰。

呂布隨手摸摸呂仲明的頭,呂仲明不知道為什麼,覺得這樣也挺有趣。

「我明天回去。」呂仲明道。

「唔。」呂布煞有介事道:「沒吵架罷,黑炭頭是個好孩子。」

「有。」呂仲明道:「不過我打算回去,反正時間還很長,讓他慢慢哄我好了。」

呂布道:「爹去給你準備點東西。」

「不用了。」呂仲明道:「過兩個月就回來,爹88。」

呂布想了想,兒子剛回來一天,居然又要走了,令他又有點小鬱悶,他朝呂仲明喊道:「爹想你了怎麼辦?」

「給我寫信吧!」呂仲明遠遠地喊道。

呂布又道:「明天走之前來找爹。」

呂仲明哦了一聲,回去睡下,翌日一大早,要去跟呂佈告別,結果見呂布四仰八叉地攤在床上睡覺,登時無語,自己走了。

貞觀元年人間,九月深秋,普陀山。

呂仲明帶著李建成,穿過紫竹林,善無畏正屈著一膝,坐在石頭上看海,見李建成過來,笑道:「來了?」

李建成雙手合十道:「見過善無畏大師。」

紫竹林裡小孩子嘻嘻哈哈地跑出來,鄭氏見李建成安然無恙歸來,喜極而泣,撲在他的懷裡。

長安,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

一道金光投向長安,深夜,帷簾飄揚,李淵踉踉蹌蹌起身,走出殿外去,看見呂仲明正在摘樹上的一朵花。

「國師!」李淵道。

呂仲明回頭笑了笑,說:「建成讓我帶給你的。」

呂仲明把李建成的玉珮放在李淵手裡,朝李淵行禮,化作金光飛走了,李淵握著玉珮,潸然淚下。

長安城內,曾經他和尉遲恭住過的房子已換了一家人住,呂仲明特別進了天策府一趟,見天策府已改成官府。回到太極殿,坐在對面廊前,看見滿殿燈光中,李世民坐在榻上,與魏征議事。

李世民說著說著,忽然見對面殿上一個人影,忙匆匆出去,站在殿前,看見月色下殿頂已無人,留著一朵木棉花。

十月,雁門關下。

尉遲恭拿著竹竿,坐在石上,距離呂仲明離開,已整整一年。

塞邊的天空猶如被水洗過一樣的藍,白雲猶如羊群一般,身邊的羊咩咩叫著聚攏過來,一隻牧羊狗蹲在尉遲恭身邊搖尾巴。

腳步聲近,呂仲明探出頭來,尉遲恭馬上扔了竹竿,如夢初醒起身,不料兩人的額頭卻撞了一下。

「啊啊啊——」呂仲明捂著額頭大喊。

尉遲恭起身,忙蹲著給呂仲明揉額頭,緊張道:「沒事吧……痛不痛?對不起對不起……」

呂仲明一肚子火,抬眼看他,卻見尉遲恭眼眶通紅,緊緊把他抱在自己懷裡。

《國師幫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