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步千洐心頭猛地一抽,驟然勒馬。
    這幾日,他一直有意躲著她疏遠她。昔日她長相醜陋,她扮作小宗,他與她朝夕相處,自由自在,怎麼逗她都不尷尬,可如今她換了那麼一張臉,他卻渾身不自在——因為他不能忽視,她是個女人,還是個粉雕玉琢的女人。他怎麼能還像大爺一樣奴役她,還能耍賴裝睡讓她給自己上藥、偷偷找借口摟她嗎?
    有那麼一瞬間,他寧願沒有見到她的真容,便還能如往常那樣,與她親密無間。可如今……為何他會覺得,若他此刻不回頭,便會錯失什麼?
    不能回去,不能去!有個聲音在心裡道:步千洐啊步千洐,你不過五品,無權勢無蒙蔭,如何護得住她千金嬌軀?她又如何看得上你這粗莽浪蕩的武夫?
    可他卻聽到自己聲音從未有過的決絕:「你們先行,我隨後就到。」
    而後他調轉馬頭,朝城門衝去。
    破月剛走入城門數十丈,便聽到身後馬蹄紛亂如鼓擂。她下意識便靠到街旁躲閃,正欲回頭,那馬蹄聲卻閃電般瞬間已至身後!
    她身子一輕,已被人大力從地上撈起,馬兒四蹄如飛,越過那人熟悉堅實的肩膀,她看到容湛等人驚訝的臉越來越遠。
    「怎麼了?」破月詫異地望著他。
    他卻沉默著,沉默著。從來漫不經心的容顏,頭一回繃得死緊,甚至連額上青筋都微微凸起。他的手摟著她的腰,格外地緊,隱隱有些生疼!破月下意識就往外靠,卻被一股更大的力量,緊扣在他的胸口。
    她趴在他胸口,完全不能動了。
    他抱著她,馬兒一直跑一直跑。不知道跑了多久,久到破月都有點害怕了,不知道哪裡惹到了他。他卻忽然勒馬停住,抱著她躍下了馬背。
    破月勉強站定,發現週遭是一片荒野。大約也遭受過戰爭的洗禮,田地已然荒蕪,山林也被燒盡,光禿禿一片。
    天地間只餘蒼茫,四野無人,只有他們倆。
    他帶她來這裡幹什麼?
    破月疑惑地抬頭。
    不等她抬頭,步千洐沉著臉,瞪著眼,嘴已經重重堵了上來。
    像是飢渴了許久的人,他的吻明顯透著慌亂,透著急切。他用力含住她的嘴唇,又舔又吸,全無章法。破月嘟囔含糊道:「你……」舌頭就被他逮到了,含住黏住不肯再放。
    破月一開始是驚愕,而後是抗拒,最後……則是徹底軟了下來。他把她抱得太緊了,她根本動彈不了。她只能聞著他嘴裡的熱氣,聞著他身上的血腥味,而舌尖上酥麻的感覺,一直從嘴裡,傳到全身,傳到心裡。
    過了許久,他才鬆開她。
    俊臉通紅,可他的神色明顯放鬆下來,跟方纔的青筋暴出、強勢擁吻,完全判若兩人。明亮的雙眸中,全是她熟悉的疏懶笑意。疏懶中,又帶著某種滿足。
    明明是他輕薄她,破月卻覺得很尷尬,緊張地問:「你……幹嗎吻我?」
    他的胳膊狀似無意地輕輕搭上她的肩膀:「因為你先抱了我。」
    這算什麼回答?破月嘴唇上還有點痛,他親得太重了。
    可為什麼她的感覺是又甜又澀?
    「我送你回去。」他將她抱上馬背,頓了頓又道,「等我。」
    破月耳根都是滾燙的,心跳如擂。心裡只有他的聲音反覆迴盪——
    等他……
    等他……
    噢,她為什麼覺得全身的血都要因為這簡單的兩個字燃燒起來?
    步千洐暗暗等了一會兒,見她明明面若朝霞、神色凌亂,卻並不將他推開,更沒賞他一個耳光。他不由得心懷舒暢驚喜暗生,一聲長嘯,聲震雲霄。
    破月嚇了一跳,身子一縮,他趁機將她的腰摟得更緊,策馬揚鞭,掉頭朝墨官城奔馳而去。
    ——
    「看好,別讓她走了。」
    步千洐朝容湛丟下這句話,便策馬一溜煙似的朝大部隊追去。
    彼時容湛在城門已立了許久,望著破月被大哥動作溫柔地抱下馬,兩人皆是面色潮紅。一瞬間,他似乎明白了什麼,訥訥不知說什麼好。
    此二人是極相配的。他心道,或許他該為大哥高興。
    可心底那一點隱隱的羞愧和酸楚是為了什麼?是因為曾經在夢裡遐想過……人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所以若是破月姑娘跟大哥情投意合,自己會覺得對不住大哥嗎?
    他做事為人從來清白無愧,此時心中卻像是藏了個小鬼,惴惴不安。破天荒頭一回,他沒有對破月和顏悅色,而是淡然點了點頭,轉身就走。
    破月跟在他身後,卻未察覺他的異樣。她心裡可比容湛混亂多了,一會兒想著,剛才不該摟他的,他多聰明啊,現在他讓容湛看住自己,還怎麼走得了?一會兒又想,方才騎馬回來的路上,他又低頭親了她幾次,親得她嘴都疼了,他卻一個勁地笑。
    兩人一前一後,各懷心思。走了一段,到底是容湛先平和下來,轉頭對破月笑道:「大哥有令,容湛不能不從。破月,我知你怕拖累我二人,可是兵荒馬亂,你還是留下吧。這幾****命人加強城防,決不讓那人的人馬進城,待大哥回來,再作打算。」
    破月心知容湛認定的事,八匹馬也拉不回來,只得默默點頭。
    就這麼在墨官城又逗留了三四日,前方傳來消息,說大皇子困境已解,步千洐兩日內便能返回墨官城。
    聽到這個消息,破月當晚就失眠了,黑黢黢的夜裡,腦子裡儘是步千洐在馬上低頭,笑著吻自己的樣子。
    忐忑不安中,奇怪的事情卻發生了。
    三日過去了,不僅步千洐沒回來,他帶去的千餘人馬更是斷了消息,容湛派去查探的人只回復說,黑沙河畔已無人駐紮。
    終於,第八日日落時分,容湛接到一份飛鴿傳書。當時破月就站在他身旁,看到他臉色大變,她心裡越發不安了。
    「發生了何事?」
    容湛放下信:「大哥……昨日被關入了婆樾城的死牢,不日問斬。罪名是貽誤軍機、私通敵寇。」
    破月瞪大了眼,立刻否定:「怎麼可能!」步千洐通敵?絕無可能!
    可婆樾城是昔日離國都城,如今是大胥東線指揮部所在。步千洐竟被押解到那裡的死牢,可見情況真是危急了。
    容湛神色凝重:「信上說……他私放了當日圍攻大皇子的五百殘軍。」
    破月目瞪口呆:「為什麼?」
    容湛搖頭。
    他沒對破月說明的是,大皇子和二皇子表面相親,實則明爭暗鬥許久。而皇帝似乎也有意從中選擇一個繼位,所以對他們的爭鬥,亦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今步千洐出了事,容湛回想起來,大皇子被圍黑沙河,只怕其中另有隱情。但步千洐為何會放走敵軍。卻連他也想不清楚緣由。只是皇室齷齪,不便向破月說明。
    他背起長劍,毅然望著破月:「我這就去婆樾城,你留在此處。」
    破月哪裡肯依,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帶我去!」
    容湛望著她慘白的臉色,心尖上就有點莫名發疼發澀,搖頭道:「不成,我連夜趕路,帶不上你。」
    「你留我在此處,顏樸淙找來怎麼辦?」破月急道,「況且若真的事關步千洐的性命,我願……我願……」
    我願捨身相救。
    這不是因為那個吻,而是她欠他的。
    就算容湛匆匆趕去,他軍銜比步千洐還低,又有什麼辦法救他出來?劫獄?縱然他武藝高強,可大胥軍中藏龍臥虎,不說別的,顏樸淙才是大胥軍中武藝第一啊!
    她當然要跟去探明情況。若真的回天無力,她……願意捨了自己,向手眼通天的顏樸淙換步千洐出來。他不過五品,在顏樸淙心裡,她應該值這個價吧?
    想到這裡,她心頭猛地一抽,疼痛難當。
    容湛渾身一震。
    破月這些日子如何頑強地想要逃離顏樸淙,他看得分分明明。只怕世上,沒有比她更加不屈的女子了。可今日一聽大哥有難,她言下之意竟願以身飼虎,換取步千洐的性命。
    看著她灰白的臉色,他忽地覺得心尖上某一點被戳得彷彿要滴下血來,也不知是心疼她,還是心疼步千洐,抑或是心疼他們兩人。
    他眸色微沉,緩緩道:「好,咱們一起去救大哥。你亦不必害怕,容湛自護得你周全!」
    容湛挑了最快的駿馬,與破月連夜出城。夜色如水,四野茫茫,兩人穿行於戰亂的土地,只覺得處處焦土、觸目驚心。
    天色一明,破月已累得有些發慌,視線也模糊起來。容湛心細如髮,遲疑許久,沉默地將她從馬上提過來,放在自己身前,繼續趕路。
    破月在容湛馬上睡了有兩三個時辰,一睜眼卻見容湛雙眼湛若秋水,竟似全無疲憊,依然在策馬趕路。
    「需不需要休息會兒?」她關切地問。
    「不必。」容湛的聲音有些沙啞。
    當然不必。他沒告訴破月,信上寫的是,步千洐七日後問斬。這分明是有人為了掩飾內情,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殺了步千洐啊!
    可墨官城與婆樾城一東一西相距甚遠。他若不日夜兼程,如何能趕到?好在破月身量極輕,帶上她速度亦不減。
《穿越之江山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