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破月哪裡料到慕容湛也會強吻,猝不及防被他吻了個結結實實。恍然間只覺得他的唇一片冰冷,舌卻是火熱的。破月心神一顫,忽然就感覺到了他的掙扎渴望,他的懵懂期盼。
    與步千洐不同的是,他的吻極溫柔,極小心,一點點探入她的嘴,像對待稀世珍寶。
    與步千洐相同的是,當她想往後縮,他會手勁一收,將她的腰扣緊,唇舌依舊在她臉上肆掠。只是他的強硬裡,明顯帶著幾分害怕被她拒絕的遲疑。
    破月酸澀地想,也許任何女人,都無法拒絕這樣的慕容湛。溫柔是他,強勢也是他。世間最尊貴的慕容氏,卻偏偏在自己面前,透出一點點令人心酸的卑微。
    轉瞬之間,她腦子一個激靈,一把將他推開,氣喘吁吁。
    他亦是呼吸急促,定定地望著他。眼中有尷尬,有羞愧,有莫名的堅定,也有隱約的痛楚。
    她想要開口阻住他說話,但已經來不及。
    「月兒,我也中意你。」他緩緩地,一字一句地道。他很清楚,每個字說出來,都會誅他的心。可他也知道,再不說出來,他就會被那個壓抑的念頭逼瘋。
    「從很早以前,我就中意你。從我還未見到你時,就中意了顏破月。
    「月兒,你不必害怕,不要厭煩。我知道你要等大哥,我也要等他。哪怕清心教已經傳來他的死訊,我也不願放棄最後的渺茫希望。
    「我只是中意你,沒有半點歹意,沒有半點私心。
    「我的耐心並沒有在半年內耗盡。我會陪你等下去。你等到白頭,我就等到白頭。
    「等你不想再等那一天,等你疲憊那一天,我能不能、能不能代替大哥,保護你、憐惜你?」
    破月靜靜地聽著,聽他顛三倒四的表白,聽他癡癡迷迷的期盼。
    半晌後,她轉過臉去。
    「對不起小容……你不要等我了。」
    顏破月一句話就拒絕了慕容湛,卻在他臉上看到……非常令人不忍的表情。
    有點恍惚,又有點失落,最多的卻是沉沉的痛惜。這些情意,映在那澄澈而美麗的眼裡,交織成一種驚心動魄的光澤。
    破月被他看得心頭一揪,只覺得灰灰暗暗的馬車裡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我出去透透氣。」她跳下馬車。
    天色漸漸暗下來。
    破月漫無目的地走在林中,望著荒蕪清冷的秋景,原本礪痛的心,很快平和下來。
    夕陽斜斜掛在樹梢盡頭,那黯淡的光線,卻彷彿永遠照不到陰冷的林中。一棵棵大樹靜立如高大的巨人,看著人間的悲歡離合。地上枯葉堆積如骨,踩在上頭,「吱呀吱呀」發出空曠的脆響。一切看起來如此淒美,又如此薄情。
    我已經有了決定。破月靜靜地想,愛情不該有備選,不該有退而求其次的選擇。非他不可、刻骨銘心,這才是愛情應該有的樣子。既然我現在還不能放棄步千洐,就該快刀斬亂麻,拖泥帶水只會誤人誤己。
    她又走了幾步,便察覺出身後遠遠跟隨的那個人影。他並不刻意隱藏蹤跡,只是隔著數十丈跟著,小心翼翼。
    她知道他是不放心染了風寒的自己。
    破月還是走,不知道走了多久。
    天色昏暗下來,新月升上墨藍的天空,皎皎月光,將遼闊的山林、蜿蜒的溪水,都籠罩在薄霧般的玉色裡,清澤動人。
    破月抱著肩膀,在一彎溪水旁坐下。只覺心境空明,郁氣一掃而光。
    過了一會兒,身旁草地一響,那人在離她尺許遠處坐下。
    因他的到來,鬼魅般的夜色、跳躍的水聲,彷彿都染上他特有的溫潤柔和的色彩。
    破月肩膀一沉,卻被搭上了他的外袍,長長大大將她包裹得嚴嚴實實,有淡淡的熏衣草的清新香味。
    「對不住。」他的聲音聽起來如溪水般清潤動人,「是我逾越了。今日我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
    破月抬頭,望著蒼茫的夜色繁星點點,柔聲道:「你說,步大哥此刻,是不是跟我們一樣,看著天上的月亮?」
    慕容湛靜默片刻,聲音中染上了溫柔的笑意:「嗯,或許他還提著個酒壺,喝得東倒西歪,倒頭就睡,又髒又臭。」
    破月便笑了,轉頭望著他:「小容,咱們今後別尷尬了。」
    慕容湛嘴角微勾,側臉清俊如畫:「好。」
    「不躲我了?」
    「嗯,你呢?」
    「我當然也是。你再在軍營睡下去,皇上肯定以為咱們鬧翻了。」
    慕容湛有些無奈地笑道:「他已經以為咱們鬧翻了,前幾日還把我叫去訓話,說……」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想起那日皇兄哈哈大笑道:「她是你自己鬧著要娶的,怎麼才半年,便住到軍營去了?母后可說了,等著抱小孫子。半年之內,需得給朕辦妥了!」
    他垂眸,緩緩道:「……皇兄說要我讓著你,不許再整日待在軍營。」
    他修長的脖子微微低著,聲音悶悶的,不知怎地看起來有幾分委屈的模樣。破月慢慢笑道:「皇上一定以為我是個凶悍的婦人。」
    慕容湛便轉頭望著她,一直望到她盈盈生輝的眼裡去:「咱們回去吧。」
    「好。」
    破月起身欲行,慕容湛一低頭,卻見她鞋上有濕濕的水漬。
    「踩水裡了?」
    他一提,破月才覺得雙足浸冷:「方纔可能沒太注意。」豈止是沒太注意,根本是沒管過。
    慕容湛微一遲疑,背對著她蹲下:「上來。你染了風寒,不可再踏水。」
    破月怔忡片刻,伏在他背上:「謝謝。」
    慕容湛微微一笑,起身正欲提氣疾行,忽地一怔,便散了真氣,緩步行了起來。
    夜色清朗、群山深幽。
    破月伏在他背上,隱隱只見他的側臉柔潤的線條,雪白的耳朵,如同孩子般可愛。他的身形修長如竹,他的背卻寬厚如山,每一寸肌肉都柔韌有力。
    周圍如此清冷,他卻只穿單薄的內袍,緩緩踏水而行。破月不由得張開他給自己披上的外袍,為他遮寒。他腳步一頓,低低的聲音傳來:「謝謝。」
    素色長袍將兩個人都包裹在其中,暖意漸漸傳來,彷彿自成一個小小的無人打擾的天地。
    破月的眼眶忽然就濕潤了,悄無聲息抬手擦乾,嘴角逸出一絲苦笑。
    而他並未察覺,只埋頭行路,清俊的輪廓在夜色裡沉靜似佛,溫柔似佛。
    「你像我的父親。」破月側臉靠在他背上。他就像父親一樣,包容、溫柔,對自己好得無所不至。
    慕容湛身子一僵:「……我像顏樸淙?」
    破月失笑:「不不,我的意思是,像慈愛的長輩。」
    慕容湛嘴角微微彎起:「我如何做得你的長輩?若是大哥回來了,我還得叫你一聲……」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不知為何,這一次破月卻不覺得尷尬,輕貼著他的背,低笑道:「他說得沒錯,呆小容。」
    慕容湛只覺得整顆心都融在她的溫柔的笑意裡,強忍了一晚的悲傷,忽地如潮水般襲來,他眼眶微濕,怕她察覺,驟然提氣,發足狂奔。
    很快便回到了馬車上。護衛們見王爺背著王妃回來,都道伉儷情深。慕容湛一直將破月背上馬車,輕輕放下。破月脫掉濕鞋,他用毛毯將她全身包住。
    破月被他裹成個雪白的小人,靠坐在馬車上。而他端來熱茶,看著她喝光,這才自己除鞋,坐在馬車另一側。
    夜色已深,護衛們都在車旁和衣而臥,周圍靜悄悄的,彷彿世間萬物都迴避了,怕驚擾到馬車上沉默的二人。
    破月躺了一會兒,還是睡不著。不經意間一轉頭,卻撞見一雙清黑的眸子,是那樣安靜,跟自己一樣,了無睡意。
    與方纔的溫柔愉悅不同,他的目光幽深得像夜色,靜靜地望著她。
    破月彷彿全身被定住,說不出話來。
    「我會等下去。」清澈的聲音,放得很低很低。
    彷彿思慮了很久,終於做了這個決定。
    破月沒作聲,一偏頭,看著車窗外漫天星光,清冷逼人,寂寂無聲。
《穿越之江山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