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顏福瑞雖然覺得司籐的離開有些突然,但轉念一想,又覺得合理,非但合理,他簡直是如釋重負了。

司籐小姐是妖怪嘛,事情辦完了用不著他們了當然就要走了,走了還知道要托夢打個招呼,多有人情味啊,對於妖怪,也實在不能有其它更高的期待了。

而且這麼走掉,說明司籐小姐是原諒他的師父丘山了,也不會再找他顏福瑞的麻煩了,這實在是個再好不過的收尾了,除了瓦房這孩子……

顏福瑞半是高興半是唏噓難過,想到瓦房稀里糊塗就折在赤傘手裡,眼睛幾乎都模糊了,又想到司籐的話,其實,他還是回青城山更好吧,畢竟在杭州人生地不熟的……

忽然聽到秦放問他:「你覺得,司籐會去哪兒呢?」

怎麼還司籐司籐的,人家司籐小姐都說了,到此為止,他雖然沒讀過太多書,也知道這個「止」就是「結束」的意思……

秦放沒等他回答,自顧自說下去:「以司籐的性格,不大可能不管白英的,你覺得,當時她沒有再找,是因為她覺得根本找不到呢,還是她已經知道白英在哪了……」

顏福瑞打斷他:「哎,哎,秦放,到此為止了。司籐小姐和白英小姐都是妖怪,妖怪!」

他特意強調了「妖怪」這兩個字,誰知道秦放看了他一眼,忽然冒出一句:「那我還是妖怪的後代呢。」

顏福瑞沒詞了,過了會,奇怪地看秦放:「那你還想怎麼樣?難道你還想攪和到妖怪的事情裡來?真是奇怪了,哪有人放著自己的安穩日子不過,硬要去摻和妖怪的事的?」

秦放低聲說了句:「我覺得這事沒完啊。」

顏福瑞很生氣,秦放這個人,腦子怎麼就有點漿糊呢:「當然沒完,司籐小姐說不定還會跟白英小姐決鬥呢,但是我們這兒是結束了啊,你又幫不上什麼忙,你往上湊什麼熱鬧呢?一個人,人家都跟他說了到此為止了他還硬要去管閒事,這是什麼精神?要麼是腦子有毛病,要麼就是……」

他突然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秦放:「秦放,你不會是那個吧?啊?你不會是有那種想法吧?」

秦放沒好氣:「哪種啊?」

顏福瑞的嘴巴張的比瓢還大,心說不會的不會的,她是妖啊,再說了,差輩分啊,也差歲數吧?不過聽電視上說過,有一種念……母情結,秦放這得是……念祖情結吧……

他表情古怪的陰晴不定,秦放卻全然沒有在意,只是仔細回憶著前一天晚上發生的事。

開始的時候,司籐說得馬上找到白英,她自己也去找了。自己告訴她車禍的事情之後,她馬上說不用找了,要回客棧。緊接著,天不亮,她就離開了……

電光火石間,秦放突然反應過來,脫口說了句:「我知道了!」

顏福瑞還沉浸在如何去「委婉」地勸秦放,人和妖是沒有好結果的啊,起先想用白蛇傳的例子,後來一想,電視裡白素貞和許仙的兒子許仕林還考上狀元了,這不是變相鼓勵秦放嗎?不好不好……

正「不好」的時候,被秦放突如其來的一句「我知道了」嚇了一跳,茫然抬頭:「啊?」

秦放有些激動:「司籐如果早就打定主意不跟白英合體,她就沒有理由要給白英一半的妖力,既然給了,就說明不得不給。你記不記得你當時還說,要給也別給白英,給誰都行?我猜她給不了別人,也不能隨意丟掉,白英是一個載體,只有跟她同樣的妖怪,才能接受她的妖力。」

顏福瑞聽的雲裡霧裡,繼續茫然:「啊?」

「司籐要做五件事,但是最後兩件事的順序出錯了,她其實應該先合體後奪妖力,可她的做法反了,因為赤傘的妖力是全妖妖力,她的半妖妖骨反而承受不住,要解決這種狀況,只有兩種辦法,一是和白英合體為全妖妖骨,二就是兩人各分其半。」

「司籐當時,已經不想跟白英合體了,但是分體的話也有風險,考慮到白英的為人和智計,司籐一定會設法馬上制服她,但是不知道當時出了什麼異樣,白英比司籐先出了湖底,所以後來司籐上船時,跟我們說務必要馬上找到白英。」

顏福瑞終於聽懂點了,他想發表意見,又不知道該怎麼說,只能愣愣地聽秦放說下去。

「我最初見到司籐的時候,她也幾乎是一張人皮包著骷髏骨架,但是滴入了人血取出尖樁之後,她馬上恢復到人的樣子——因為她當年只是被白英放干了血,屍首健全。但是白英不行,她被丘山鎮殺,燒的只剩骨頭,妖力注入只能讓她活過來,可是要想混跡在人世,她要一張人的皮囊!顏福瑞,白英好像要穿衣服一樣,穿到人的身體裡去。」

顏福瑞的臉色漸漸白了:「所以當時在船上,她襲擊你……」

秦放點頭:「她剛活過來,驚慌失措,不管男女,她要個皮囊,她要給她的妖骨裹個人的身體,那個時候,附近沒有別人,除了我們的船,還有……」

顏福瑞心裡直冒涼氣:「還有那輛正好開過來,後來出車禍的車。」

兩個人對視一眼,都不說話了。

司籐聽說了車禍的事之後,就一反常態要求「不用找了」,是不是因為她也猜到了?

秦放花了一個上午的時間,終於和接治昨晚車禍傷者的負責人員通上話,對方的回答是:「聽說車是壞的挺厲害,但是萬幸人沒什麼事,一大一小,簡單包紮了一下就出院了。」

萬幸人沒什麼事?車子蜷曲的像一團廢鐵,自己離開的時候,倒是聽見那個小女孩呻*吟了一聲,但那個開車的女人自始至終沒有聲息,連救援的人都說那個女的傷的更重,居然「簡單包紮了一下就出院了」?

近傍晚的時候,秦放終於拿到那家人的住址,手機號也有,但是出於謹慎沒有去撥,開車出發的時候,顏福瑞唉聲歎氣的:「秦放啊,咱們別去了,如果司籐小姐也在,她總能解決的。可是如果司籐小姐不在……」

如果司籐不在,跟白英正面遭遇,那實在是夠嗆的,她穿在那個女人的身體裡面啊,那種場面,顏福瑞想都不敢想。

秦放心裡五味雜陳的,也說不清自己的動機,他安慰自己:只是去看一眼,知道司籐在哪,知道自己的推測是對的就好。

戶主姓萬,家境不錯,住在挺高檔的小區,秦放開了車,門口的保安沒有太過盤問就放他進去了,車子在樓下停下,打開車門下車時,秦放忽然有些猶豫:如果遇見司籐,司籐會生氣的吧?

正遲疑間,身後有人喊他:「秦先生?」

是個斯斯文文拎著大包小包的中年男人,看著眼熟,但一時間想不起是誰,見秦放疑惑,那人提醒他:「昨晚上咱們見過的,我太太撞車,還要多謝秦先生路過及時報警啊。」

原來就是昨晚見過的萬先生,當時是打了個照面,但是情形混亂,秦放沒怎麼認臉,想不到居然這麼巧遇到。

秦放趕緊推說是過來看朋友,又關心似的明知故問:「你太太和女兒都沒事吧?」

說話間,不經意似的看向萬先生拎的紙袋子,袋子上燙金色的logo,是當地蠻有名的品牌「絲之韻」,絲?絲綢?旗袍?

萬先生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很有些喜憂摻半:「萬幸是人沒事,車子是全毀啦,也不知道保險好不好賠,不過那些是身外之物,人沒事就好。」

人果然是沒事?秦放心裡咯登了一聲,下意識地朝樓上瞥了一眼:「那是……都出院了?」

萬先生點點頭,又有些難掩擔憂:「是啊,不過這麼大的事,我想總有些心理陰影的……我太太回家之後,一直抱著女兒看電視,她平時也不怎麼看的……不過看看也好,可能現在心情還是緊張吧,看看娛樂節目舒緩一下……」

說到這兒,像是忽然想起什麼:「秦先生,如果有空的話,上去坐坐?」

秦放還沒來得及說話,就看到顏福瑞在邊上又是擠眼睛又是鼓腮的,他心裡好笑,故意停了一會才找借口謝絕了萬先生,眼瞅著萬先生進了樓,顏福瑞舒了好大一口氣,埋怨秦放:「你猶豫什麼啊,當然不能上去坐,多危險啊,那是白英啊。」

一直在看電視,萬先生又買了大包小包的絲綢製品,和之前的司籐還真是如出一轍,秦放忽然想到了什麼:「如果白英會害人的話,我是不是應該提醒一下萬先生,他和女兒待在上面,也很危險啊。」

他一邊說一邊掏出手機,低頭去翻先前存的萬先生的號碼,顏福瑞在邊上大聲說他:「你怎麼提醒?說他老婆其實是個妖怪?人家信你嗎……」

說到一半突然沒下文了,秦放奇怪地抬頭看了他一眼,發現顏福瑞又在擠眼睛鼓腮,頭使勁往邊上偏,還拿手去遮臉,秦放盯著他看了一會,實在納悶的不行:「你有病啊?」

顏福瑞急得不行,臉偏來偏去的躲無可躲,忽然對著秦放身後大叫一聲:「不是我要來的,是秦放拉我來的!」

《半妖司籐(司籐原著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