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文來不如武鬥

  陳上藉著酒勁兒一把抱住她,在她頸側拱來拱去,含含糊糊說跟幾個朋友出去吃飯,說話間呼出的熱氣全噴在她耳朵底下。唐譯扳正他的腦袋,冷笑一聲,「朋友?女朋友吧?」
  陳上雖然喝多了,卻還沒有到醉的不省人事的地步,咧著嘴嘻嘻一笑,露出一口整齊的牙齒,「哪能呢,有男有女,一堆的人呢。我女朋友不是你嘛。」頭低下來,作勢要親她。
  「你還知道啊?我說你能不能注意點影響?」這得靠的多近才能沾染上這麼濃的香氣?唐譯生著悶氣,用力把他推開。
  陳上高舉雙手,打了一個酒嗝說:「就幾個朋友,打了一會兒網球,然後吃飯,喝了點兒酒,報告完畢。對了,陳辰也在。」
  唐譯心想你們兄弟倆還不是一路貨色,幹起壞事來正好成雙結對。她雙眉一挑,仔細盤問:「喲,敢情您今兒個夠逍遙的啊?都有哪些人啊?咱們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陳上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毫無保留一五一十都跟她說了。唐譯氣得給了他一記「彈指神通」,「好好好,你們兩兄弟,人家兩姐妹,美得很,美得很嘛!」說著臉色一變,甩手就要走。
  陳上摸著紅通通的額頭,歪歪扭扭走了幾步拉住她,直愣愣地問:「你生氣啦?」唐譯瞪著半醉半醒的他,眼神迷離,一臉懵懂,哪兒說的清楚?心想今天先放你一馬,明天再來算賬!
  第二天唐譯買了早餐送去他宿舍。陳上喝著女朋友的愛心豆漿,心裡舒坦的像是被熨斗熨過一樣,滿心以為昨天的事兒混過去了。
  唐譯含笑問他:「好喝嗎?」陳上點頭如搗蒜,瞇著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一大早起來就有熱騰騰的豆漿喝,沒有比這個更舒服的了。」
  「我問的是,昨天的酒好喝嗎?」聲音輕柔的宛如和煦的春風。
  陳上差點被嗆到,縮著頭不敢吱聲。
  「幹什麼不說話?我要是真來興師問罪,也用不著特意給你送早餐!——哎,我問你,郝家兩姐妹,漂不漂亮?」
  陳上忙說:「沒你漂亮!」
  唐譯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你當著人家姐妹的面,是不是也說我『沒你們漂亮』啊?」
  陳上嚇得背上的冷汗都出來了,心裡還在奇怪她怎麼知道。昨天吃飯吃到酒酣耳熱之際,郝蕾的確問過他「聽說你為了你女朋友被你爸打的半死,你女朋友是不是很漂亮啊」。他不記得當時怎麼回答的,說不定一時嘴溜真說過「沒你漂亮」這樣的話。
  唐譯見他一時半會兒沒接茬,眉毛一豎,提高聲氣說:「看來你真說過啊!我知道我比不上人家,人家是大家閨秀,千金小姐嘛,而我不過是……」
  陳上不等她說完,一口打斷她:「沒有的事!魔鏡魔鏡告訴我,誰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它說是唐譯——」
  她學著陳上的語氣說:「誰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算了吧,拿我當三歲小孩哄呢,別侮辱我的智商!」
  陳上從沒想過她吃起醋來這麼難纏,這也不對,那也不對,無論什麼話到她那裡都有一番不是,只好使出殺手鑭——抱著她胡親亂吻,一邊在她耳邊一個勁兒喊「小糖糖,心肝,寶貝,mydarling」什麼的。
  唐譯被他滿口的迷湯灌得積攢了一個晚上的酸氣全都揮發了,差點找不到東西南北,捏了捏他的鼻子說:「得了,再要有下回,你好自為之吧。」
  陳上在她臉上響亮地啵了一下,行了個軍禮大聲說:「得令!以後本人的一切行蹤一定及時向組織上匯報。」
  唐譯不輕不重拍了一下他的頭,「得令個鬼!你媽說的不錯,就你這德行,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陳上從背後緊緊抱住她,頭埋在她腦後嗅她身上散發的香氣,「打是疼,罵是愛嘛!你用的什麼香水?」
  「哪有什麼香水,我早上洗頭了,洗髮水是水果味的。我又沒人家漂亮,就是用三宅一生的香水也是白糟蹋!」
  「唉唉唉,你又來了!」他轉過唐譯的臉,狠狠親她,以示懲罰。
  自此陳上果然老實了不少,乖乖地上課,陪她一起去食堂吃飯,週末兩人還通宵看了一夜的電影。這天唐譯在圖書館查資料,陳上心不在焉陪著她,周圍是一排排快要碰到天花板的書架,每走一步,似乎都會驚起漫天的飛塵。
  唐譯見他時不時望著窗外,一副心猿意馬的樣子,沒好氣說:「大週末的,天氣又好,你是不是想出去玩啊?」
  「哪有,我今天哪兒也不去,專門陪你。」陳上阻止要爬梯子拿資料的她,長手一伸,便把書架上層的一本期刊抽了出來。
  唐譯拍了拍上面的灰,笑嘻嘻地說:「不錯,不錯,有賞。」
  陳上涎著臉湊上去問:「賞什麼?」
  唐譯用髒兮兮的手在他臉上摸了一下,笑道:「賞你個十八摸……」他臉上立馬留下了一個清晰的五指印。
  她正給他擦臉上的灰塵,陳上的手機響。陳辰打來的,叫他出來玩,說老地方,大家都在,郝欣、郝蕾也來了,就缺他一個。陳上偷偷看了眼不遠處的唐譯,低聲說他現在不方便說話,等會兒給他回電話。
  唐譯不等他說話,先發制人,「怎麼,你要出去?」
  陳上看著她笑,既不點頭也不搖頭。
  唐譯轉了個身背對著他,淡淡地說:「腳長在你身上,你愛去哪兒就去哪兒,我不攔著你,再說,我也攔不住你。」
  「誰說我要出去?不是說好了要陪你的嘛。除非你趕我走——」
  唐譯右手食指放在左手手掌心,做了個「STOP」的手勢,「停停停,你可別胡亂冤枉好人。明明自己想出去玩,賊喊捉賊,反而怪到我頭上。」
  陳上笑著扯了扯她的馬尾,「還說沒有冤枉好人,這會兒我都成賊了!」
  「鬼鬼祟祟,不是賊是什麼?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想什麼?」
  陳上本來還存著軟磨硬泡的心思此刻全熄滅了,欲言又止看著她,最後還是乖乖地留下來。他出去打電話回絕了陳辰,說他有事去不了。
  唐譯見他懶洋洋的靠在書架上提不起精神,把資料放回去,回頭看著他說:「要不,我們出去放風箏,怎麼樣?」
  哄男朋友也跟哄小孩一樣,打了個巴掌總要給顆糖吃。
  此提議正合時宜。春末夏初之際,天朗氣清,微風拂面,正是放風箏的好時候。陳上問人借了一輛自行車,帶著她興沖沖來到學校附近的公園,笑說:「自從拿了駕照,好久沒騎過自行車了。」
  唐譯扶著他的腰有些擔心地說:「你看著點兒,這要是撞了人,那可就是一車兩命啦。」陽光明媚而不失溫柔地照在身上,空氣中到處是鳥語花香,兩人坐在碧綠的草地上,吹著溫和濕潤的春風,聽著周圍的小孩發出的奔跑嬉笑聲,感覺心曠神怡,萬慮頓消。
  唐譯把從門口買來的蝴蝶風箏安裝好,示意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某人去放。陳上來回跑了好幾趟,風箏總是飛到樹梢那麼高又掉下來。他踢了踢地上一動不動的大蝴蝶,罵了句「什麼破玩意兒」。
  「別踢壞了,新買的。自己不會放,反而怪到風箏頭上。可能是風向不對。」她白了對方一眼,把唾沫塗在食指上,舉起來放到半空中感受風向。換了個角度讓陳上捧著風箏,自己拿著線往下坡跑,大喊一聲「放」,色彩鮮艷的大蝴蝶搖搖顫顫飛了起來,越飛越高,大有一飛沖天的氣勢。
  陳上拿著線從草地這頭跑到那頭,滿頭大汗玩的很開心,「快看,快看,咱們的大蝴蝶超過那只蜈蚣啦。啊——,那裡有一團氣球飛起來了,我得再放高點。」
  唐譯頭仰得很高,手放在額前,瞇著眼睛說:「小心旁邊那個美人臉,別纏在一起。」過了一會兒提醒他:「線快沒了。」
  「就沒了?人家放的都快看不見呢。」他意猶未盡地說,他們的風箏頂多只能算是在中低空飛翔。
  「那是人家自己做的,想要多長就多長。」
  「奸商。」
  「就這麼放著吧。我脖子都酸了,在草地上先坐會兒。」
  陳上放完風箏回來找她,發現她雙手枕在腦後,側臥在地上睡著了。她把陳上脫下來的外套蓋在臉上,閉著眼睛呼吸均勻,胸口一起一伏的。陽光從雪松的縫隙裡射下來,落在她身上滿是細碎的亮斑。陳上見到好一副「美人春睡」圖,一時玩心大起,撅了一根草撩她鼻子。
  唐譯被下午的太陽照的渾身暖融融的,不成想竟睡了過去。她睡得淺,鼻子一癢便醒了,眼睛都不用睜就知道是陳上搗鬼。她暫且不動,等到陳上再拿草撩她時,一把抓住他的手,放在嘴裡不輕不重咬了一口。
  「你醒啦?」
  「人家睡的好好的。」唐譯柔聲咕噥,翻了個身,依舊沒有睜眼。
  陳上在她身旁並排躺下,調整姿勢讓她睡在自己手臂上。「硬。」她自動滑下來,吸了吸鼻子背靠著他躺著。
  陽光有些刺眼,陳上把外套蓋住兩人的頭部,有一句沒一句說著話,問她父母身體怎麼樣,唐賜今年多大了,有沒有上學這些話。
  「都還好。我爸就是愛喝酒,自從腿壞了,喝得更厲害。唐賜今年上二年級,越來越像個小大人。我們小鎮上的人都不裝防盜窗的,上次我媽打電話來說發現二樓陽台上有男人的腳印,大概見家裡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又走了,也不知是生賊還是熟賊。此後唐賜每天晚上都要檢查完門窗才肯睡覺。」
  陳上摩挲著她的臉說:「以後等我們結婚了,就把你爸媽接過來一起住,還有唐賜,上臨的教育總比你們那兒好一些。」
  唐譯掀開衣服坐起來,直勾勾看了他好一會兒,心裡又是感動又是惘然——八字還沒一撇的事兒呢!陳上感覺到她的目光,睜開眼睛問:「怎麼了?」
  唐譯笑了一笑,「沒什麼,你這番好意我先心領了。我家雖然比不上你家,房子也很大,再說我爸媽未必肯搬呢,俗話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己家的草窩嘛。」她又問:「你爸媽呢,還是那麼忙?」
  陳上點了點頭,「反正我一個星期難得看到他們幾回,不過都習慣了,從小就是這麼過來的。上次看到我爸,突然發現他老了,兩鬢的頭髮全變成了灰色,脊椎好像也有毛病。」
  唐譯摸了摸他的頭,寬慰他說:「老人家年紀大了嘛,身體部件難免有些運轉不靈,我媽媽也是這樣,老是這裡疼那裡痛的。」她感覺到有些冷,搓了搓胳膊抬頭看時,太陽從頭頂滑下去,已經偏西了,樹下一片陰涼。
  「回不回去?」唐譯捅了捅他。
  「這麼舒服,再坐一會兒。」陳上呈大字平躺在草地上,盡情享受著都市裡難得的清淨自在。
  唐譯也不催他,乾坐著無聊,便給他講了一個笑話——
  「話說一個美國人,一個法國人,還有一個北京人。三個人在沙漠裡走啊走,非常得渴,沒有水喝。突然看到前面有一個瓶子,就把瓶子打開。瓶子裡面飄出來一個神怪。那個神怪說:『謝謝你們把我放出來,我可以滿足你們每個人三個願望,誰先說?』美國人馬上站出來,『我要一百萬美金,還要一百萬美金,然後送我回美國。』美國人不見了。法國人呢,他要了一個絕色美女,又要了一個更絕色的美女,然後回法國去了。輪到北京人,他想了半天,要了一瓶二鍋頭,又要了一瓶二鍋頭,一個人喝酒多沒意思啊,『得,你把他們倆給我弄回來』。」
  陳上聽的撲哧一聲笑出來。唐譯忙說,「還沒完,還沒完呢——」
  「美國人和法國人非常生氣,三個人繼續在沙漠走啊走。又看見一個瓶子,裡面又飄出一個神怪。神怪說:『我是剛才那個神怪的弟弟,法力沒我哥哥強,只能滿足你們每個人兩個願望,誰先說?』這次打死美國人和法國人都不說了。北京人想了半天,來瓶二鍋頭?神怪說還有一個。北京人就說,『還有一個啊?得,沒什麼事了,你可以回那瓶子裡了。』」
  陳上笑得直撓唐譯的癢癢,「你胡編亂造的吧?」
  唐譯跳起來躲著他,「這風箏也放了,天也快黑了,咱們也該回去了吧?」
  天氣越來越溫暖,唐譯的心也隨之越來越煩躁,陳上在她面前提起郝家兩姐妹的次數越來越多,尤其是性子活潑直爽的郝蕾。他果然遵守約定,事無鉅細向她報告,態度光明磊落,而她只能默默忍受,同時還要暗自反省是不是自己疑神疑鬼、太過小心眼。
  有一天在食堂吃飯,她忍不住向馮雯雯說起此事。食堂裡人聲鼎沸,吸到肺裡的空氣都散發著一股濃郁的飯菜香。馮雯雯一邊大口吃飯,一邊大聲嚷嚷:「喲,這就是男人所謂的『紅顏知己』啊,老俗套了,反正騙死女朋友不償命。」
  唐譯捂著頭一臉苦惱地說:「人是群居動物,我總不能限制他交朋友吧?別說他厭煩,我首先瞧不起我自己。」
  馮雯雯聳了聳肩說:「那就要看這個朋友交往到什麼程度了。」她用筷子點著唐譯的臉說:「撬牆角這種事,自古有之啊。」
  「那麼,請問馮雯雯戀愛專家,汝有何應對良策?」
  「防患於未然啊,趁早把它扼殺在冬天的搖籃裡,等到春天一到,那可就來不及嘍。」她右手放在頸側,熟練地做了個「卡嚓」的動作。
  唐譯皺了皺鼻子,哼道:「你就亂發議論,紙上談兵吧!」
  馮雯雯不滿地叫起來,「我這怎麼叫紙上談兵呢,我這叫旁觀者清。」
  「那好,你告訴我下一步我該怎麼辦——靠譜點兒,不要亂出餿主意。」
  馮雯雯把脖子一縮,嚥了嚥口水說:「一時半會兒我還想不出實際可行的辦法,不過你首先得承認,馮氏理論的正確性。」
  「我承認有什麼用哇,理論要和實踐相結合才能產生作用。」
  「那你就實踐嘍,見機行事嘛。是你的就是你的,就算別人搶走了,最後還是會回到你身邊的。」
  「馮專家,你這『守株待兔理論』到底殘害過多少同胞?還等繞一大圈?早就物是人非啦!我的理論是,能不繞就不繞。」
  馮雯雯比了一個「V」字,笑嘻嘻地說:「那我就等著看你如何排除萬難,修成正果。」
  陳辰要出國學習幾個月,臨行前請大家吃飯。陳上稱有事不去,「你又不是不回來了。」陳辰很生氣,罵他「鬼迷心竅,有異性沒人性。」郝蕾鬼點子最多,拉著一夥人去陳上公司樓下堵他。
  陳上下班一見這陣勢,一臉苦笑,「你們也太強人所難了吧?我真有事,老早就約好了的。」
  陳辰挑眉說:「什麼事比兄弟還重要啊?敢情咱倆不是親生的,你才這麼沒心沒肺呢。」
  說的陳上哭笑不得,「不是我說你,帶這麼多人來鬧場子,你還好意思自稱是我哥?」
  「得了得了,我就問你一句話:去還是不去?」
  陳上看了一眼臉色不善的眾人,小聲嘀咕:「你們這是幹什麼?我又不是叛徒。什麼事都有個先來後到之分嘛。」
  郝蕾見他如此為難,便問:「都下班了,你到底還有什麼要緊的事?說出來看看大家是不是能想想辦法。」
  唐譯在「全國大學生數學競賽(非專業組)」拿了一等獎,獎金下來了,兩人早就約好了要吃飯慶祝。陳上甚至把鮮花和禮物都買好了,要給她一個驚喜。哪知道半路會殺出這麼些程咬金。
  郝蕾笑說:「這還不簡單,把你女朋友叫過來跟我們一起玩不就得了。你們既可以在一起,又避免了眾叛親離,而且還有人買單,一舉三得,何樂而不為。大家說是不是?」
  眾人都笑說:「對對對,我們都還沒見過你女朋友呢,正想看看她有多漂亮,把你迷得差點連朋友也不要了。」
  陳上笑罵他們胡說八道,不得已打電話給唐譯,把情況解釋給她聽,問她要不要來。唐譯沉默了好一會兒,說她在老師辦公室呢,等會兒給他回電話。她正對著宿舍門後的穿衣鏡試衣服,把手裡正在比劃的連衣裙一股腦兒扔在床上。哎,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事兒啊!
  過了會兒她打電話給陳上,問在什麼地方,說她有可能會晚點兒到。她對著鏡子化了點淡妝。馮雯雯早就知道她跟陳上要去約會,笑說:「果然是『女為悅己者容』,來來來,把睫毛夾一夾,再塗點腮紅就perfect了!」
  唐譯打扮完擔心地問:「還能見人吧?」
  馮雯雯打了個響指,「何止是能見人啊!去吧去吧,把陳上那小子迷得暈頭轉向,最好把十八代祖宗都交代出來。」
  唐譯挑了挑眉揮手走了,心想,要是有這麼容易就好了。
  她打車去的,趕上下班高峰時段,路上有點堵,到的時候晚了大半個小時。她一進包廂連聲說抱歉,大夥兒起哄要她喝酒。陳上摟著她的肩笑說:「我知道,你們是想灌我,是不是?得,這酒我喝了,你們可不能再耍花招啊。」
  眾人一聽他這樣說,鬧得更厲害。郝蕾站起來,興沖沖地說:「我來倒酒。」陳上在她手裡一連喝了三大杯白酒,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對她挑眉得意地說「怎麼樣,不賴吧?」郝蕾豎起大拇指,「好樣的,佩服。」
  唐譯雖然坐在陳上身邊,心裡卻有幾分不是滋味。這到底是替她喝酒,還是替郝蕾喝?郝蕾坐在她旁邊,很仔細地打量她,笑說:「總覺得你面熟,好像在哪兒見過似的。」
  唐譯對她有些防備,忙說:「好多人都說我長得像他們的同學或是朋友,可能是臉型比較大眾化吧。」她誇張地說:「你這也叫大眾,那普通人還要不要活了?」唐譯心想她可真會說話,怪不得大家都這麼喜歡她,對她的感覺十分矛盾。
  席間不知道誰提到謝得,用羨慕的口吻說:「現在上臨市,可就數他最風光了,日進斗金,財源廣進。」陳上不屑地哼了一聲,「還不是奸商一個,有什麼好得意的。」陳辰取笑他是酸葡萄心理。郝蕾很少聽陳上這麼酸溜溜的說話,再看了一眼唐譯,忽然想起來,她不是謝得的女朋友麼,一年前曾在他的生日派對上手牽著手高調露相。難怪她覺得面熟。
  年輕人在一起吃飯,少不了要喝酒。男生划拳,郝蕾也要參加,大家似乎習慣了,並沒有反對。她跟陳辰拼的很厲害,喝的一張鵝蛋臉紅通通的,越發顯得艷若桃李。過了會兒她跟陳上划拳,又輸了,她耍賴不肯喝。大家說那就喝半杯。她可憐兮兮看著陳上,討饒說:「這次就算了,好不好哇?」
  陳上口裡雖然罵她破壞規矩,行動上卻縱容她把酒倒了。唐譯在一邊看的乾瞪眼,心想自己這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吃完了飯,一行人又提議去酒吧。陳辰說朝南街新開了一家「Nuage」酒吧,樂隊超棒的。唐譯想回去,摸了摸陳上的滾熱的臉頰,伸出兩個手指在他眼前晃,「這是幾?你是不是醉了,我們要不先回去吧?」偏偏陳上不肯合作,他中氣十足地說:「我沒醉。」
  陳辰捅了他一拳,「這點酒,哪喝得倒他。走吧,彆扭扭捏捏像個娘兒們。」
  唐譯見他這樣說,知道再阻止陳上,就是落他面子了,只得跟著他們一塊來到朝南街。看著夜幕下五光十色的上臨河,她忽然記起陳上第一次把她騙到這兒來的情景。回憶清晰的好像是昨天剛發生的事情,可是五年悄無聲息過去了。說起來這五年聚少離多,她不知道再過一個五年,他們是不是還能在一起。
  永恆而沉默的上臨河,見過多少像他們這樣的分分合合的男男女女?她的心像一條流動的河,時而平靜時而起伏。
  郝欣、郝蕾兩姐妹坐的是陳辰的車。郝蕾一臉八卦地說:「大家覺得阿上他女朋友怎麼樣,都發表一下意見嘛。」郝欣很慎重地說:「挺好的,進退得宜,長得也漂亮。哎,背後說人可不好啊。」郝蕾翻了翻白眼,「得了吧,誰人背後不說人,背後誰人不被說?發表一下評論很正常嘛。」
  陳辰便說:「阿上這小子為了她要死要活的,自然有她的魅力嘍。」郝蕾神秘兮兮地說:「你們都不認識她?」陳辰回頭看了她一眼,「我這不也是第一次見她嘛。難道你以前就見過她?」
  她「嘖」了一聲,跺腳說:「謝得啊,她以前不是謝得的女朋友嘛!」說著把謝得去年生日派對時的盛況重述了一遍。
  陳辰當場愣住了,跟打了雞血一樣激動,「哇,不說不知道,一說嚇一跳。謝得什麼人啊!回去我得打聽打聽,是她把謝得甩了呢,還是謝得把她甩了。」
  連一向穩重的郝欣也忍不住咋舌說:「莫不是她為了陳上把謝得給甩了?這其中的曲折內情可有的瞧了。」
  郝蕾吐了吐舌說:「說不定是謝得把她甩了,她只好轉投阿上的懷抱哦。」
  三人得出的一致結論是:唐譯這女人厲害,傻乎乎的陳上哪是她對手。
  一到酒吧,眾人跟魚入大海般得心應手,不是喝酒便是跳舞,玩得不亦樂乎。唐譯習慣早睡早起,不好意思說回去,坐在角落裡拚命揉眼睛。陳上注意到了,問她是不是困了。唐譯擺了擺手,「沒事兒,別掃了大家的興。再說你哥明天晚上不是就要走了嘛。」
  陳辰走過來對陳上說:「郝蕾玩遊戲輸了又耍賴,非要你彈鋼琴,她才肯唱歌。」陳上搖了搖頭,無奈地說了一句:「她今晚還沒鬧夠啊?」陳辰看著唐譯笑,「就不知道弟妹肯不肯放人了。」
  唐譯心裡有些不舒服,她好歹是陳上名正言順的女朋友呢,這麼不把她放在眼裡,變著法子給她難堪。她仰起臉笑說:「要我放人那還不簡單,只要大哥贏了就可以。」
  陳辰很感興趣地問:「怎麼個贏法?喝酒?」
  唐譯把桌子上的酒杯清開,拍手說:「來來來,你跟阿上比賽扳手腕,這總公平吧?」
  陳辰笑說:「你這是唯恐天下不亂。」當真在陳上對面坐下來,挑眉說:「贏你不費吹灰之力。」
  陳上捋起袖子,不屑地說:「我不跟你廢話,咱們手底下見真章。」
  兩人力氣差不多,扳了許久都不見分曉。唐譯指著陳辰後面「哎呀」了一聲。陳辰一時分心,回頭看了一眼。陳上趁機把他扳倒。
  陳辰沒好氣問唐譯哎呀什麼。她笑說:「剛才服務生差點滑倒,我情不自禁『哎呀』了一下而已啦。」陳辰笑說:「你們這是合夥使詐,罪加一等。」卻不好再強迫陳上去彈琴。
  過了會兒,郝蕾醉醺醺跑過來,拉起陳上就走,非要他彈鋼琴不可。陳上怕她在大庭廣眾之下失儀,撫了撫額頭說:「算我怕了你。」走之前還不忘跟唐譯說他很快就送她回去,讓她等一下他,然後坐在鋼琴凳上彈了一曲時下流行的曲子。昏暗的燈光打在他身上,半明半暗,看起來像是童話裡不諳世事的王子。
  郝蕾唱歌的時候一點都不像喝醉的樣子,落落大方,深情並茂。兩人的合作贏得台下一陣熱烈的掌聲。
  唐譯站在角落裡靜靜地看著,想起他為了追求自己唱的「驚鴻一瞥」那首歌,也是這樣動人心弦,不由得悲從中來,憤憤地想:知書達理有什麼用?全抵不過人家的明爭暗搶。
  感情這種事,文來不如武鬥,禮義廉恥不如臉皮厚。
  回來的路上,唐譯半真半假地說:「今兒個我可是大大的不高興哈。你怎麼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吃著碗裡的望著鍋裡的吶?」
  陳上仔細分辨她臉上的神色,見她笑得十分勉強,心知事情有些不妙,忙說:「我發誓,我的身體,我的靈魂包括我的心絕對忠貞不二。」
  唐譯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突然問:「你是不是很享受別的女孩子喜歡你?濫用這種權利是不是覺得很有趣?」
  陳上一臉嚴肅地回答:「我跟郝欣、郝蕾她們沒有什麼,偶爾吃個飯、打個球都是集體活動,從沒有單獨在一起過。你要相信我。」
  唐譯一時語塞,低著頭好半晌才說:「我沒有不相信你,也沒有干涉你的意思。我自己也有男性朋友。只是,我只是……有些……患得患失……」這樣子的她,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
  她不知道該怪誰,換個角度思考,每個人好像都沒有錯。
  陳上對於她這樣緊張自己感到很得意,「你總算體會到我對從思、高明了甚至是謝得一干人等的嫉妒之心了吧!」說著一把摟住她,在她圓翹的鼻子上親暱地刮了一下,語氣輕鬆地說:「放心,我跑不掉的。風箏的線在你手裡攥著呢,拉一拉,我就回到你身邊啦。」
  唐譯見他完全不能領略自己的焦心和憂慮,似乎還挺樂在其中,氣得用力捶了他一拳,轉頭看著夜色深沉的窗外不語,心裡想的是:萬一線斷了呢?

《我和你吻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