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波堤下的沙灘上,那條獵獾犬正來回跑動,以驚人的速度追趕叼住它那女高中生模樣的飼主拋出的球。
「真的,就像變成了黃油。」
母親噗哧地笑出聲來。
海浪時不時地扑打在小狗的身上,它不停地搖晃身體抖落身上的水珠,又奔著去接球了。
「真是可愛啊!」
「與你不一樣的憨直哦。」
「哪有!」
母親撿起了碎木片,突然向不遠處拋去。
「去撿回來啊,小光。」
「母親!」
我站在原地不動,而那隻小狗則在沙堆上,挪動它的身子前去拾起我母親投擲的木片。
「真是一點都不坦率。」
母親看著我撅嘴不服氣的樣子發笑。那邊,小狗已經把碎木片叼了回來。
「謝謝啊。」
母親用親密的手勢逗弄著跑過來的小狗。而這廂,小狗也感覺很舒服似的瞇起了眼睛,任由母親撫弄。
「媽媽,你養過狗嗎?」
「嗯,小時候養過。」
「喜歡小狗?」
「嗯,很喜歡,很喜歡小狗,但是不能養哦。」
「唉!」
「既然相遇了,總有要分別的那天。和最愛的分別,是人生最痛苦的事。」
「是啊!」
「所有的生物,上帝已經決定了彼此的不同壽命。不論再怎麼喜歡,不得不分離的那天,一定會到來的。」
小狗凝視著眼神矇矓、看著大海說話的母親。
父親,果然在那天晚上很晚才回來。每天都是加班,就算是早回來的日子也緊張得像早退似的。為慶祝母親生日所用的圓蛋糕,則被孤零零地留在了餐桌上。
「已經可以吃了吧?一直只有我們需要忍受,真是可笑!」
「哎,還是想和你父親一起吃啊!」
「媽媽,只是一味地容忍會生病的哦。」
「那可為難了,好吧,還是先吃飯吧。」
母親和我凝視著對方,點了下頭。
吃著吃著,蛋糕漸漸變小了,看著桌子上的蛋糕,我無意中向母親提到。
「我,想養小狗。」
「小狗?」
「嗯,可以使家裡不那麼寂寞,還有啊,小狗不會說謊的啊,不像父親!」
「但是如果要取代玩具小熊的話,反對。」
「怎樣?」
「做好了對一個生命負責的準備嗎?」
「你知道嗎?現在,隨意飼養又隨意被拋棄的小狗很多,有些小狗,由於人類的不負責任甚至喪命。」
「喪命?」
「被扔掉的小狗,他們的命就像是被處理掉的垃圾。」
「我……一定會盡心地飼養的。」
「不過,還有一個大問題。」
「問題?」
「是你父親,不喜歡小狗。所以,養狗的事……」
「我不信!」
我把桌上剩下的蛋糕一口氣吞進肚子裡。
就在這時,玄關的開門聲響起了。
「我回來了。」
父親帶著些許抱歉的口吻說道。
「所以說,我們家不能養小狗哦。」
又是父親的關係。
我用比以往更冷漠的口吻說道:
「又晚了啊,知道是媽媽的生日吧?」
「對不起,對不起。」
「說兩遍對不起,那就是違心話嘍!」
「對不起,對不起!別生氣,小光媽,四十歲生日,祝你生日快樂!」
「看啊看啊,那可不是個好的祝賀方式啊,我今年才39歲啊!」
「不好意思啊,不過大致是這樣的嘛,四十左右。」
「正好現在吃蛋糕!」
如果說這個世上有三個說話不合時宜的人,我可以有信心地說其中一個必定是我的父親。
「是這樣啊,蛋糕沒趕上呢。啊,我買了這個回來。」
父親從鼓鼓的包裡拿出了甜瓜。
「甜瓜,是甜瓜啊!」
母親高興地拍手雀躍。
「媽媽,這哪值得這麼高興……」
「因為啊,這是你媽媽最喜歡的東西了,這個時節,好吃的甜瓜全都要從札幌的巨人選手那裡才能買得到的,是很難找到的啊。」
「我戰勝了巨人才得到的。」
「完勝啊,好!在這上面插上蠟燭。」
「優勝冠軍祝賀會。」
父親還是父親,母親也還是母親。我作為他們兩人的女兒卻時常擔驚受怕,我的身體裡到底哪裡有這兩人的遺傳基因啊?
「手術開始。」
父親用嫻熟的技巧把甜瓜一分為二,在其橫截面上插上了三根大的,九根小的蠟燭。
「不愧是外科醫生的嫻熟切法啊!」
帶著欽佩之感說出此話的母親,大概是宇宙人吧。
母親一口氣吹滅了在甜瓜上不安定地四處搖曳的蠟燭火焰,從黑暗的房間窗戶望出去,海面上漂浮著的無數漁船的燈光突然映入眼簾。
「媽媽,明年就要40歲了。」
「是時候了,小光也要出嫁了。」
「怎麼可能,我還只有12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