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勢不兩立的科學(5)
最後,赫胥黎以其人之道 還 治其人之身:他通過投票使歐文在動物學會和皇家學會的許多委員會裡落選。最後,赫胥黎成為英國皇家外科學院亨特博物館的新一任教授,結束了對歐文的懲罰。
歐文再也沒有從事重要的研究,但在後半生致力於一件非同尋常的事,我們對此表示感激。1856年,他成為大英博物館自然史部主任,在那個崗位上推動了倫敦自然史博物館的創建。那棟位於南肯辛頓的宏偉而可愛的哥特式建築物於1880年向公眾開放,幾乎完全成了他遠見卓識的見證。
歐文之前,博物館主要供少數精英使用和陶冶情操,連他們也很難進門。大英博物館建立之初,想參觀的人不得不寫一份申請書,經過一個簡單的面試,才能決定他們是否適合進場。然後,他們 還 得回來取票--那就是說,假如他們的面試獲得通過的話--最後再次回來觀看博物館裡的寶貝。即使到了那個時刻,他們也只能集體參觀,被趕著快速往前走,不得隨便停留。歐文的計劃是人人都受歡迎,甚至鼓勵工人們利用晚上時間來參觀。他把博物館絕大部分的地方用來陳列公開展品。他甚至很激進地提出為每件展品安放說明,以便讓人們欣賞自己眼前的東西。他在這個問題上遭到了T.H.赫胥黎的反對,這是有點兒沒有想到的。赫胥黎認為,博物館主要應當是研究機構。通過把自然史博物館變成人人可去的地方,歐文改變了我們原先建博物館的目的。
不過,他對人類的無私精神並沒有使他忘記自己的對手。他最後一個正式舉動是到處遊說,反對一項關於修建紀念查爾斯·達爾文的雕像的建議。他的這次努力沒有成功--雖然他無意之中為自己贏得了一個勝利,只是晚了一些。今天,他自己的雕像從自然史博物館大廳的樓梯上像主人般地俯瞰著下面,而達爾文和赫胥黎的雕像卻不大顯著地放在博物館的咖啡店裡,以嚴肅的目光凝視著人們喝茶,吃果醬炸麵包圈。
有理由認為,理查德·歐文那心胸狹窄的對抗行為,標誌著19世紀的地質學進入低谷,但更嚴重的對抗即又發生,這一次來自海外。在那個世紀的最後幾十年裡,美國也發生了一次對抗,其程度要惡毒得多,儘管破壞力沒有那麼大。這場對 抗 發生在兩個古怪而又冷酷的人之間:愛德華·德林克·柯普和奧斯尼爾·查爾斯·馬什。
他們有許多共同之處。兩個人都已被寵壞,有緊迫感,以自我為中心,動輒吵架,妒忌心強,不信任別人,老是鬱鬱不樂。他倆一起改變了古生物學界。
他們一開始是朋友和互相崇拜者,甚至互相用對方的名字來命名化石種類,1868年 還 愉快地在一起工作了一個星期。後來,兩人的關係出了問題--誰也搞不清出了什麼問題--到了第二年,他們之間已經成為一種敵對關係;那種關係在隨後的30年裡發展為強烈的仇恨。可以有把握地說,自然科學領域裡再也找不出另外兩個人比他們更互相鄙視對方的了。
馬什比對方大8歲。他是個離群索居的書獃子,衣冠楚楚,留著整齊的鬍子,極少去野外工作,去了也很不善於發現東西。有一次他去懷俄明州參觀著名的科摩崖恐龍地帶,卻沒有注意到--用一位歷史學家的話來說--恐龍骨頭簡直"像木頭那樣滿地都是"。但是,他有的是錢,差不多可以想買什麼就買什麼。雖然他來自一個不大富裕的家庭--他的父親是紐約州北部的一名農場主--但他的叔叔卻是那位富得冒油、極其寬容的金融家喬治·皮博迪。當馬什流露出對自然史感興趣的時候,皮博迪為他在耶魯大學蓋了個博物館,並給了他足夠的資金來裝滿他看得中的差不多任何東西。
柯普生於一個特權家庭--他的父親是費城一位有錢的商人--比馬什更富有冒險精神,1876年夏天,在蒙大拿州,當喬治·阿姆斯特朗·卡斯特和他的部隊在小比格角被消滅的時候,柯普 還 在附近找骨頭。有人提醒他,這時候來印第安人領地取寶,很可能是很不明智的。他想了片刻,決定繼續往下干。他的收穫太大了。有一次,他遇上了幾個疑心重重的克勞族印第安人,但他不停地取下和裝上他的假牙,贏得了他們的信任。
有10年左右的時間,馬什和柯普之間的敵對關係主要以暗鬥的形式出現,但到了1877年,暗鬥突然變成了大規模的衝突。那年,一位名叫阿瑟·萊克斯的科羅拉多州小學老師和他的一位朋友出門徒步旅行,在莫裡森附近發現了幾根骨頭。萊克斯認為那些骨頭屬於一條"巨蜥";他想得很周到,把一些樣品寄給了馬什和柯普兩個人。柯普很高興,給萊克斯寄了100美元作為報酬,吩咐他不要把他的發現告訴任何人,尤其不要告訴馬什。萊克斯不大明白,便請馬什把骨頭轉交給柯普。馬什這麼做了,但遭到了一番他永生難忘的羞辱。
這事兒也標誌著兩人間一場對抗的開始。對抗變得越來越激烈,越來越骯髒,而且 還 很可笑。有時候,竟然卑鄙到一方的發掘人員向另一方的發掘人員投擲石塊的程度。有一次,有人發現柯普在撬開馬什的箱子。他們在文章中互相污辱對方,瞧不起對方取得的成果。科學往往是--也許從來是--在對抗之中發展得更快、更有成果。在隨後的幾年裡,通過兩個人的共同努力,美國已知的恐龍種類數量從9種增加到將近150種。普通人說得出的每一種恐龍--劍龍、雷龍、梁龍、三角龍--差不多都是他們兩人中的一位發現的。1不幸的是,他們幹得過於拚命,過於草率,往往把已經知道的當做一項新的發現。他倆"發現"一個名叫"尤因他獸"的物種不下22次。他們亂七八糟的分類,別人花了幾年時間才整理出來,而有的至今 還 沒有整理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