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萬里覓封侯。匹馬戍梁州。關河夢斷何處?塵暗舊貂裘。
胡未滅,鬢先秋,淚空流。此生誰料,心在天山,身老滄洲。
【中心】
主要表達的是作者愛國之情,報國之志。反映陸游壯志難酬,悲憤和感慨。
【註釋】
1選自《放翁詞》。陸游(1125年-1210年),字務觀,號放翁,越州山陰(今浙江紹興)人。南宋的愛國詩人。
2萬里覓封侯:奔赴萬里外的疆場,尋找建功立業的機會。《後漢書·班超傳》載,班超少有大志,嘗曰,大丈夫應當「立功異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筆硯間乎?」後出使西域,被封為定遠侯。
3梁州:僅陝西南部漢中地區。陸游在48歲時在漢中川陝宣撫使署任職,過了一段軍旅生活,積極主張收復長安。
4關河:關塞河防,指山川險要處。
5夢斷:夢醒。
6塵暗舊貂裘:貂皮裘上落滿灰塵,顏色為之暗淡。這裡借用蘇秦典故,說自己不受重用,未能施展抱負。據《戰國策·秦策》載,蘇秦遊說秦王「書十上而不行,黑貂之裘敝,黃金百斤盡,資用乏絕,去秦而歸。」
7胡:本為古代對北方、西方少數民族的泛稱,此指金兵。
8鬢先秋:鬢髮早已斑白,如秋霜。
9天山:在今新疆境內,是漢唐時的邊疆,這裡代指抗金前線。
十身老滄洲:陸游晚年退隱在故鄉紹興鏡湖邊的三山。滄州,濱水之地,古時隱士所居之處。
覓:尋找。
戍:防守。
暗:形容詞作動詞,變得暗淡。
貂裘:貂皮裘衣。
霜:白。
空:白白的。
料:預料。
【譯文】
回憶當年奔赴萬里外的邊疆,尋找建功立業的機會,單槍匹馬奔赴邊境保衛梁州。如今防守邊疆要塞的從軍生活只能在夢中出現,夢醒後不知它在何處?唯有自己在軍中穿過的貂皮裘衣,已積滿灰塵變得又暗又舊。
敵兵還未消滅,自己的雙鬢卻早已白如秋霜,只能憑憂國的眼淚白白地流淌。誰能料我這一生,心始終在前線抗敵,人卻老死在江湖!
【賞析】
陸游四十八歲,應四川宣撫使王炎之邀,從夔州前往當時西北前線重鎮南鄭(今陝西漢中)軍中任職,度過了八個多月的戎馬生活。 開篇兩句,懷著自豪的心情回憶從戎南鄭的生活。起處用「當年」二字領起,化實為虛,點出所敘系指往事。「覓封侯」,謂尋找殺敵立功以取封侯的機會。「匹馬」既是紀實,也刻劃出作者從軍時的勃勃英姿。「戍梁州」,具體指出駐守的地方。南鄭屬古梁州,故曰。那是乾道八年(1172)的春天,陸游接到王炎的邀請書後,便匹馬單身離開夔州,風塵僕僕地奔赴前線,去任「四川宣撫使司干辦公事兼檢法官」。當時他十分興奮,希望能在萬里邊防線上找到殺敵報國的機會。來到南鄭之後,他身披鐵甲,跨上戰馬,腰懸利劍,手挽長槍,冒著酷暑嚴寒,踏著崎嶇坎坷的山路,奔馳於岐渭蜀隴之間,調查地形,瞭解敵情,積極為北伐進行準備。他曾向王炎陳進取之策,對收復失地、統一祖國充滿了勝利的信心。詩人回憶這段生活,是為了與後文對照,揭示英雄末路的悲哀。
「關河」兩句一轉,回筆描寫現實。殺敵報國的理想破滅了,而今只有在夢中才能重返前線。可是夢醒之後,一切都消失了,那雄偉險峻的關山江河又在什麼地方呢?只有當年從軍時穿過的那件「舊貂裘」,積滿灰塵,還掛在牆上,作為「匹馬戍梁州」的紀念。陸游對這件「舊貂裘」十分珍視,因為他曾穿著它在前線衝鋒陷陣:「貂裘半脫馬如龍,舉鞭指麾氣吐虹。」(《醉歌》)還穿著它在荒灘上親手剌死過一隻猛虎:「百騎河灘獵盛秋,至今血濺短貂裘」。(《醉歌》)所以當他離開南鄭後,一直把它藏在身邊保存著。「舊貂裘」是此篇中唯一展現在作者眼前的物象,雖然詞中只用一句輕輕帶過,但卻是理解此詞的關鍵。原來詩人是睹物傷情,因見貂裘而引起對往事的回憶和感慨。也可以說,「舊貂裘」是這首詞靈感的觸媒。
換頭三句,緊承上片結拍,寫夢醒後的悲涼心情。「胡未滅」,謂入侵中原的金人尚未被消滅,半壁河山還在敵寇的鐵蹄蹂躪之下;「鬢先秋」,慨歎自己發如秋霜,年邁體衰,不能重返前線;「淚空流」,是說壯志成空,憂國憂民的眼淚等於白流。這裡連用「未」、「先」、「空」三個虛詞,表達作者對現實的幻滅感,一唱一歎,感人至深。 「未」表達了作者逆胡(金入侵者)沒有消滅,功業沒有建成,感到無比遺恨之情;「先」表達了作者歲月不多,兩鬢已蒼,雄心雖在,壯志難酬的沉痛之情;「空」表達了作者對朝廷的不滿和憤慨,內心的失望和痛苦之情。
最後三句,通過自身的遭遇反映現實和理想的矛盾,抒發對南宋統治集團誤國誤民政策的無比憤慨。誰會料到,像他這樣一生志在恢復中原,時刻準備奔赴疆場,為國獻身的人,卻落得如此下場!此時被罷官回鄉,只得披上漁蓑,去作江邊的無名隱士,終老於鏡湖之濱了。這種「心在天山,身老滄洲」的矛盾,不僅體現在陸游身上,南宋許多愛國志士同樣也有切身的體驗。因此陸游所抒發的悲憤之情,具有一定的代表性。梁啟超《讀陸放翁集》(之二)說:「辜負胸中十萬兵,百無聊賴以詩名。誰憐愛國千行淚,說到胡塵意不平。」這首詞雖然沒有從正面揭露和譴責南宋投降派,僅就個人的身世經歷和遭遇而言,但通過詩人飽含熱淚的訴說,不難看到投降派迫害愛國志士的罪行,從而激起讀者對他們的憤恨。
此篇語言明白曉暢,用典自然,不著痕跡,感情自胸臆流出,不加雕飾,如歎如訴,沉鬱蒼涼,有較強的藝術感染力,是陸游愛國詞作的名篇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