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 天氣:淡青色的天空中,雲不成朵,只有隨意的幾抹,瓷磚似的發 亮。深秋的鄉村,一切絢爛都最於平淡,只剩下田埂上的野 菊花寂寞地開放。
我來到鐘樓已經十來天了。每天,除了傍晚虎皮貓雲敲響晚鐘的時候之外,每時每刻,我都和虎皮貓待在一起。我一遍又一遍地給虎皮貓講深山裡的山蜘蛛,講虎頭山上的母老虎,講豹尾嶺上的公花豹,講湖裡的湖怪,講藍山上的藍色的兔耳朵草···虎皮貓目不轉睛地看著我,她那專注的神情,常常讓我忘記她是聽不見聲音的。我講得聲淚俱下,每次講到最後,我都十分後悔。
“我經歷所有的艱險,渡過了所有的難關,我都下山了,那地方離鐘樓已經不遠,已經能聽見鐘聲了,可是我為什麼不連夜跑到你身邊來呢?我為什麼要在那時候犯困呢?如果···如果我不在那棵大樹下睡覺,哪怕少睡一會兒,也就不會遇見那幾隻饞嘴的兔子,兔耳朵草也就不會被毀於一旦···”
我每一次講起這些時,虎皮貓都會那麼深情地依偎在我的身邊;我每一次淚流滿面時,虎皮貓都是那麼溫柔地身在曹營心在舔雲我臉上的淚水。我明明知道她聽不見,但我還是固執地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邊說,“我愛你,寶貝兒,我愛你!”
我現在喜歡把虎皮貓叫做“寶貝兒”。在馬小跳的時候,我常常聽見馬小跳的爸爸把馬小跳的媽媽叫做“寶貝兒”。以前,虎皮貓的耳朵能聽見聲音時,我沒好意思那樣叫她,那句“我愛你”,我也沒好意思說出口。
鐘樓的旁邊有一棵很大的枯樹,樹幹就像一點就著的乾柴,一看就知道那棵大樹已經枯死很多年了。我和虎皮貓常常爬上這棵枯樹曬太陽。在暖暖的陽光下,我一遍又一遍地對虎皮貓講起我先前的經歷,講起我對她的思念和愛戀。
幾天前,我發現枯樹那黑褐色的樹皮上,竟然冒出了一些小綠點兒。前幾天的一個晚上,又滴滴答答地下了一場秋雨。第二天,我遠遠望雲,竟覺得那棵枯樹有點泛綠。我和虎皮貓爬上枯樹仔細一看,發現那些小綠點兒居然是枯樹發出的嫩芽。
虎皮貓感到十分驚訝:“樹都是春天發芽的,可現在是秋天啊!”
是呀!何況這還是一棵枯樹!
“枯樹發芽”的怪事,不僅被我和虎皮貓發現了,也被飛來飛去的小鳥們發現了。他們一傳十,十傳百,不一會兒 ,從四面八方飛來的小鳥就都聚集在樹上。他們嘰嘰喳喳、嘰嘰喳喳地對“枯樹發芽”的怪事議論紛紛。
不久,從鐘樓附近的村莊裡,也來了不少人,其中也有不少見多識廣的老人。“枯樹發芽”的怪事也讓他們驚詫不已。
“怪事”一位白鬍子老頭兒不住地搖頭:“我活了這麼大的歲數,還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怪事。”
一位比白鬍子老頭兒更老的老人說:“我記得這棵樹還是在我家小兒子出生的那年枯死的。”
有人問:“你家小兒子今年多大了?”
老人扳著指頭一算:“三十八歲了。”
這也就是說,這棵樹已經枯死了三十八年。我也覺得很奇怪。一棵枯死那麼多年的老樹,怎麼會突然長出新芽呢?
每天,都有很多的人、很多的鳥來看這棵發芽的枯樹,我只好帶著虎皮貓到一棵不被人注意的鐵樹下面雲給她一遍又一遍地講“藍色的兔耳朵草”的故事。
我們躲在鐵樹下面,曬不到秋日的陽光。虎皮貓把這棵鐵樹比喻成“圓形的綠房子”。她喜歡讓我在綠房子裡給她講故事。我知道她是聽不見的,但我還是一遍又一遍地對她講,我甚至有了這樣的打算——我這一輩子,就守著我心愛的虎皮貓,年年講,月月講,天天講···
今天,我像往常一樣,帶著虎皮貓準備到鐵樹下面去,卻看見鐵樹的四周,圍著一群人。
又出了什麼事?我讓虎皮貓躲到了附近的一棵樹上,我鑽到人群中去聽聽他們在說些什麼。
“聞所未聞!鐵樹怎麼開花了呢?”
“百年不遇的奇觀啊!”
什麼!鐵樹開花!我知道,鐵樹是植物界的活化石,壽命長達兩百多歲,四季常青,民間有“千年鐵樹開花”、“鐵樹開花,馬長角”的俗語。誰見過馬長角啊?由此可見,鐵樹是很難開花的。
我在地上看不見鐵樹是不是開了花。我聽見虎皮貓在樹上呼喚我。我爬到樹上,虎皮貓叫我看那棵鐵樹:“笑貓,你快看鐵樹的中間。”
啊,那就是鐵樹的開的花呀!墨綠色的葉子中長出一堆黃褐色的東西來,如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
這時,來看奇怪的人越來越多,還來了一個穿長袍的老先生。我一看,就知道他是一個有學問的人。我趕緊從樹上爬下來,我要去聽聽他會說些什麼。
有學問的老先生說:“鐵樹開花,這是吉祥的徵兆呀!有好事,有好事···”
“什麼好事呀?”有人問,“您能不能說得明白一點兒?”
“這種好事,一般是指有人會心想事成。”有學問的老先生說,“因為鐵樹開花,實在太難了,所以人們往往用‘鐵樹開花’來比喻難以如願的事。現在鐵樹了,這就預示著有人會心想事成!”
既然有人會心想事成,那我們貓也會心想事成吧。我一由得想入非非:但願這隻貓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