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九死一生撲殺幼豺

泥雪滾盯著在骷髏巖前玩耍的那窩幼豺,心裡忐忑不安,甚至有一種即將赴湯蹈火的恐怖感覺。不錯,兩個月大的幼豺細皮嫩肉,味道肯定鮮美,但此刻要是能撿到一條腐爛發臭的死蛇,它也會明智地放棄捕捉幼豺的想法的。

人類有句成語叫“與虎謀皮”,意思是打老虎身上虎皮的主意是何等冒險,套用到野生動物世界,或許可以修改為“與豺謀食”,意思是把豺當做食物是何等的愚蠢。

豺又名豺狗,模樣像狗也有點兒像狼,體型比狐大較狼小,長著一身褐紅的體毛,故當地山民又稱其為“紅狼”。豺生性凶悍,對疼痛不敏感,群內爭鬥時即使耳朵被咬下來,也依然嚎叫著奮勇撲咬,在狩獵場上更是無所畏懼。豺屬於群居性動物,豺群少則幾隻,多則幾十隻,個個都像敢死隊員,將獵物團團圍在中間,從四面八方不要命地朝獵物猛衝猛撲。最可怕的是,豺有掏獵物腸子的絕招,數只豺從正面或側面向獵物佯攻,一隻出類拔萃的大公豺則悄悄繞到獵物後面,一口叼住獵物的尾巴,前爪使勁從獵物的**捅進去,彎鉤狀指爪毫不費力就將獵物腸子給掏了出來,任你是力大無窮的野犛牛還是威震山林的獠牙公野豬,立馬就失去了反抗能力,成為任豺宰割的一堆肉。

日曲卡雪山曾經發生過這樣的事:一隻年事已高的孟加拉虎,因為無法捕捉到羚羊和馬鹿,便鋌而走險闖進豺窩想叼食幼豺,結果遭到豺群圍攻,孟加拉虎雖然咬翻了三隻豺,自己卻也讓豺給掏出了虎腸,虎落平陽被豺欺,百獸之王悲慘地葬身豺腹。毫不誇張的說,試圖從豺群中獵食幼豺,就好比火中取栗、飲鴆止渴,是一種幾乎可以與自殺畫等號的冒險行為。無論虎、豹、熊、狼哪一種猛獸,都盡量避免與豺群發生正面衝突,遠遠望見豺群都會明智地拐彎避讓,誰不害怕被豺爪掏腸啊。

然而,此時此刻,泥雪滾卻瞄上了正在骷髏巖下玩耍的那窩幼豺。離骷髏巖幾十米遠的荒草叢裡,還散落著三四十隻成年豺,這是一個豺丁興旺的大型豺群,在秋天枯黃的衰草的襯托下,像一團團跳動的火焰,閃動著一片刺眼的紅色恐怖。

不到萬不得已,就是再借給泥雪滾一隻豹子膽,它也不敢去招惹豺群打幼豺主意的。

泥雪滾確實已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整整一個星期,它天天早出晚歸,卻連一隻雪兔也沒逮到,千年老杉樹又籠罩在飢寒交迫的死亡陰影中。三隻幼豹倒是學乖了,連續五六天沒有吃到東西,也沒惡聲惡氣地朝泥雪滾咆哮發洩,更沒齜牙咧嘴用武力向它索要食物,它們靜靜臥在千年老杉樹的扇形樹洞裡,當泥雪滾外出狩獵歸來時,它們會鑽出樹洞滿懷希望地迎接泥雪滾;當看清泥雪滾爪牙間空空如也一無所獲時,它們閃耀著希望的眼睛就頓時黯淡下來,難過地垂下頭,悶聲不響地鑽回樹洞睡覺。得不到充飢的食物,它們只能一天到晚睡覺,最大限度地降低體能消耗。沒有走動,沒有嬉鬧,沒有吼叫,千年老杉樹的扇形樹洞裡一片死寂,只在半夜萬籟俱寂時,偶爾能聽到一兩聲深沉的歎息。

越是這樣,泥雪滾心裡越疼得慌。假如小傢伙們發出刻毒的低嚎,或者大聲嚷嚷發出責難,或者群起而攻之用武力向它素食,它或許心裡還好受些。如今,它們默默忍受飢餓,不埋怨也不指責,更讓泥雪滾感到無比心酸,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腿來給小傢伙們充飢。

昨天傍晚,當泥雪滾帶著一身疲憊和沮喪回到千年老杉樹時,與以往不同的是,鑽出樹洞迎接它的只有白老大和銀老二,少了花老三。泥雪滾心頭陡地一緊,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它趕緊鑽進樹洞去看:花老三軟綿綿地躺在樹洞裡,吃力地抬起眼皮看了泥雪滾一眼,無神,想站起來,但試了幾次都沒成功。泥雪滾用舌頭舔吻花老三的身體,花老三身上涼冰冰的,冒著一股寒氣。它明白,花老三排行老三,又是雌性,身體相對弱小,連續餓了五六天,已餓得快虛脫了。瞧花老三這副模樣,頂多還能支撐一天就要被飢餓奪去生命。生命就像火爐,沒有柴火添進去,火焰就會熄滅。泥雪滾心裡很清楚,要救花老三其實不難,只要提供食物,就像往火爐裡扔進柴火,花老三生命的火焰就會重新燃燒起來。可它到哪裡去弄食物啊。

這天晚上,它守護在花老三身旁,幾乎一夜無眠。阿燦霞將三個小傢伙托付給它,它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花老三餓死,它確實是個沒盡到責任的低能爸爸。不不,它絕不能無所作為,它一定要設法將花老三從死神手中奪回來!

翌日黎明,花老三的生命體征更微弱了,身體軟得像坨稀泥巴,連搖動尾巴的力氣也沒有了。假如再弄不到食物,花老三是熬不到天黑的。

於是,泥雪滾作出了一個它一生中最勇敢也最冒險的決定:到豺群去捕捉幼豺!

這是解決燃眉之急、拯救花老三最好的辦法,卻也是生死難料的高風險行為。為了做一隻合格的父豹,它豁出去了,無論如何也要為花老三弄到救命的食物。

尋找豺群並不困難,古納河畔的骷髏巖就是豺群的大本營。天還沒亮,泥雪滾就動身了,沿著彎彎曲曲的古納河往北走。走了約一半時,它聞到河邊枯萎的蘆葦叢裡散發出一股臭味,它扒開蘆葦葉鑽進去一看,原來是一條約二三十斤重的死魚。這是一條古納河裡常見的黑鯇,也許是產籽後自然死亡,也許是退潮時不慎擱淺在岸上干死的,起碼死了有十天半個月,已高度腐爛。魚肚皮裡有許多蠕動的蛆,只有頭、尾和脊背還留有少許的肉,但也已經變成了草綠色,散發出一股令豹作嘔的惡臭。

泥雪滾注意到,死魚旁有新鮮的熊掌印,也就是說,不久前曾有一隻餓熊光臨此地,但黑鯇屍體上並沒有翻動或啃咬的痕跡,也就是說,路過此地的黑熊雖然飢腸轆轆,卻也沒有興趣吃這條死魚充飢。泥雪滾當然也沒興趣吃這條魚——腐爛得太厲害了,除了蒼蠅,恐怕沒有其他動物會對這條死魚感興趣的。熊是雜食性動物,是叢林有名的饕餮鬼,胃口大得驚人,從不挑食,葷的素的甜的鹹的新鮮的變質的,遇到什麼吃什麼。但在這條死魚面前,連饕餮鬼都轉身離去了,可見這條死魚腐敗變質得有多厲害。泥雪滾皺皺眉頭想轉身離去。雪豹屬於口味比較高的食肉猛獸,對食物很挑剔,不到萬不得已很少去撿食腐屍,更不會去吃已經生蛆、惡臭難聞的食物。高度腐敗變質的死魚不但味道不佳,吃下去還有可能會生病,理應棄之不食。但泥雪滾走了兩步,忍不住停下來回頭望了一眼。它已經連續好幾天沒吃到東西了,天天在山上奔波覓食,只有消耗沒有補充,身體明顯虛弱;此次前去骷髏巖捕捉幼豺,極有可能會與豺群發生衝突,餓著肚子去鏖戰,是有可能吃大虧的啊;這條死魚雖然高度腐爛,卻還有不少可食之肉,雖然味道不佳,但聊勝於無,總比餓著肚子要好。想到這裡,它回到死魚旁,用爪子清理掉會卡喉嚨的魚刺,忍著惡臭用粗糙的豹舌將腐肉舔食乾淨。味道確實很差,苦麻酸澀,難以下嚥,但泥雪滾餓得虛脫的感覺卻得到了緩解,四肢似乎也比剛才有勁得多了。

再差的食物也比沒食物好。

太陽攀上日曲卡雪山峰頂時,泥雪滾來到了骷髏巖。它測量了風向,選定一條逆風的路線,躡手躡腳地埋伏在骷髏巖外側一塊巨石背後。

骷髏巖是個地名,顧名思義,這一帶多為奇形怪狀猙獰恐怖的岩石,地形頓為複雜。

泥雪滾在心裡擬定了一個捕獵方案:豺群通常是早晨外出狩獵,還在吃奶的幼豺不會跟隨豺群外出,而是留在大本營裡,由幾隻老母豺集中照看,類似於人類社會的幼兒園。它要等豺群外出狩獵後再伺機出擊,即使遭到豺群圍攻,對付幾隻老母豺也比對付整個豺群要容易得多。

此時,有幾隻大公豺跳到高高的巉巖上,朝骷髏巖四周東張西望,那是在觀察巢穴附近有沒有值得警惕的異常動靜;幾隻年輕的母豺側躺在地上,為自己的幼豺餵奶。忙亂了好一陣,紅艷艷的陽光灑滿大地,在一隻頸毛特別濃密的長頸毛豺王的率領下,豺群順著彎彎曲曲的羊腸小道浩浩蕩蕩地,往尕瑪爾草原去了。喧囂的骷髏巖安靜下來。泥雪滾仔細觀察,豺的大本營裡共有十幾隻還在吃奶的幼豺,由六隻老母豺照看。六隻老母豺分成兩組,南面有三隻老母豺把守,北面有三隻老母豺把守,將十幾隻幼豺拱圍在兩側皆為峭壁的石溝內,形成一個嚴密的保護圈。闖進去硬搶肯定是不行的,即使它長著三頭六臂也抵擋不住六隻母豺的圍攻啊。看來必須智取。雪豹屬於貓科動物,貓科動物最擅長的就是伏擊。十幾隻幼豺在離它四五十米遠的砂礫地裡嬉鬧打鬥。幼豺的生長速度比幼豹快得多,兩個月大的幼豺已經差不多有成年豺的二分之一大了,已會奔跑玩耍。四五十米的距離,對爆發力很強的著名短跑選手雪豹來說,是一段很短的距離,奮力躥出去,頂多四五秒就可撲倒目標。但泥雪滾卻遲遲不敢行動,原因很簡單,有三隻老母豺就蹲坐在離它約30米遠的一塊磐石下,剛好夾在它與那些幼豺之間,等於布下了一道封鎖線。它是不可能順利穿越這道封鎖線的,只有繼續耐心等待機會。

太陽漸漸升高,按照豺的生活習性,兩個月大的幼豺早上吃完奶後,會在巢外活動半個多小時,玩累了就會鑽進洞穴去睡覺,這一覺起碼要睡三四個小時,直到豺群狩獵歸來,幼豺才會再鑽出洞穴吃奶玩耍。泥雪滾發現,有幾隻幼豺已經在伸懶腰打哈欠,面露倦意,隨時會鑽進洞穴去睡覺。一旦讓幼豺鑽進洞穴,六隻老母豺就會像忠誠的哨兵一樣蹲坐在巖洞口,須臾不會離開,它精心策劃的這場捕獵就會流產。

留給泥雪滾的時間不多了,它心急如焚。

就在這時候,一隻白耳朵幼豺追逐著蹦蹦跳跳的螞蚱,朝泥雪滾埋伏的方向走了過來。當白耳朵幼豺來到三隻母豺蹲守的地方時,其中一隻黑鼻樑母豺攔在白耳朵幼豺面前,呦呦嘯叫,意思是讓白耳朵幼豺向後轉,別越過它們組成的警戒線。或許這是只特別淘氣的幼豺,或許這只幼豺的母親在豺群地位很高,因血統高貴而天生桀驁不馴,反正白耳朵幼豺根本不聽黑鼻樑母豺的勸告,撞開黑鼻樑母豺,仍興趣盎然地追逐蹦跳的螞蚱。泥雪滾暗自高興,曲腿弓腰,在岩石後面做好撲咬準備。只要白耳朵幼豺走到泥雪滾埋伏的岩石前,泥雪滾便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躥上去,一口咬斷白耳朵幼豺的脖頸,不等老母豺們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立刻撒腿往山谷外逃竄。它相信,這套突然襲擊的戰術是能獲得成功的。當然,前提是白耳朵幼豺能乖乖地走到它埋伏的岩石前來。可愛的螞蚱,請幫幫我的忙,螞蚱你大膽地往前走,別回頭,莫停留,把白耳朵幼豺逗引到我面前來。泥雪滾在心裡暗自念叨。

然而,情況剛好相反。剛才還在砂礫上蹦跳的螞蚱倏地從白耳朵幼豺視線裡消失了。白耳朵幼豺滿臉懊喪,悸悼地打了個響鼻,就打算轉身返回。泥雪滾差點兒急暈過去,此時此刻,白耳朵幼豺離它還有20多米,雖然三躥兩跳就能撲到目標身上,但三隻老母豺離白耳朵幼豺也只有大約20米,三躥兩跳也能趕到救援。明爭硬搶,成功的希望非常渺茫。怎麼辦?或許是急中生智,它突然想出一個逗引白耳朵幼豺走過來的好辦法。它掄起長長的豹尾,將一截尾尖從岩石背後伸出去,彈跳抖動——雪豹尾巴蓬鬆而艷麗,尤其是那截尾尖,黑白金三色,猶如一隻羽毛艷麗的雀鳥。這一招果然靈驗,白耳朵幼豺的視線被泥雪滾活蹦亂跳的尾尖牢牢吸引住了,它好奇地張望,認真地端詳。白耳朵幼豺出生僅兩個月,從未見過雪豹,當然也沒見過雪豹尾巴,無從得知岩石背後狀如雀鳥的東西竟然是致命誘餌。對泥雪滾更為有利的是,由於角度關係,擔任警戒的三隻老母豺看不見它當做誘騙道具的尾尖。白耳朵幼豺出於好奇,眼睛盯著泥雪滾的尾尖,顛顛跑了過來。一切比預想的還要順利,泥雪滾將捕捉方案迅速作了調整,當白耳朵幼豺終於上鉤,來到岩石前試探性地用爪子抓它尾尖時,它要用長長的豹尾突然勾住白耳朵幼豺的腰,在同一瞬間,輕旋豹腰罩子似的罩在目標身上,一口將白耳朵幼豺的腦袋囫圇咬進嘴裡——雪豹的血盆大口是能將兩個月大的幼豺腦袋整個吞進嘴裡的——這樣,幼豺就叫不出聲,就不會驚動擔任警戒的老母豺,它或許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白撿到一隻幼豺。

能做樑上君子就不做剪徑強盜。

白耳朵幼豺又往前走了幾步,離泥雪滾只有五六米遠了,照這個速度計算,頂多還有半分鐘,白耳朵幼豺就會走到泥雪滾身邊。此刻,白耳朵幼豺的小眼珠子正盯著泥雪滾雀鳥似的尾尖看,滿臉興奮,可以斷定,它已經被彈跳躍動的尾尖逗得心癢眼饞;可以料定,到了跟前,它一定會抑制不住食肉獸天生對移動物體的衝動和興奮來撲捉尾尖的。成功即將來臨,希望就在眼前,泥雪滾凝神屏息地等待著。

要命的是,就在這節骨眼上,它突然感到腹部一陣絞痛,有一種控制不住想排泄的感覺。它曉得,自己剛才在古納河畔吃了高度腐爛的死魚,雖然抑制了飢餓感,卻把肚子吃壞了。它很想立即撅起尾巴痛痛快快地排泄出來,可這樣一來,捕捉幼豺的計劃就要落空了。它必須忍住,必須咬緊牙關將排泄的念頭克制住,等待白耳朵幼豺落入它的圈套。

真可謂好事多磨,當白耳朵幼豺又往前走了兩步時,突然,黑鼻樑母豺歐歐發出急促的嘯叫,毫無疑問,那是在警告白耳朵幼豺別再跑遠了,趕快回到由六隻老母豺看守的保護圈來!小混蛋,快回來,再敢淘氣,看我不咬掉你的耳朵!黑鼻樑母豺繼續大聲呵斥。對黑鼻樑母豺來說,看護幼豺責任重大,決不允許幼豺跑出自己的視界外。白耳朵幼豺畢竟年幼,對成年豺粗聲粗氣的呵斥還是有所畏懼,識相地停了下來,不情願地轉過身去,想回到黑鼻樑母豺的身邊。

假如讓白耳朵幼豺就這麼走了的話,它今天的抓捕計劃就會流產,更可怕的是,花老三就要活活餓死!

泥雪滾來不及多想,嗖地從岩石背後躥出來,對準白耳朵幼豺的後頸窩咬下去,想一口咬斷白耳朵幼豺的頸椎。遺憾的是,白耳朵幼豺反應特別迅速,一見泥雪滾閃出岩石,立即拔腿逃竄。泥雪滾一口下去,沒咬中白耳朵幼豺的後頸窩,卻咬住了白耳朵幼豺的一條後腿。白耳朵幼豺立刻哭爹喊娘地哀叫起來,擔任警戒的幾隻老母豺嚎叫著火速奔過來救援。泥雪滾須臾不敢停頓,立即叼起白耳朵幼豺朝骷髏巖外逃去。老母豺們在後面緊迫不捨。

倘若雪豹與豺賽跑的話,雪豹爆發力強,短跑肯定是雪豹贏,但雪豹耐力差,若比長跑,雪豹必輸無疑。

開始時,泥雪滾一路猛跑,很快就將老母豺們甩在後面,但跑了約一公里後,彼此的距離就漸漸縮短。影響泥雪滾速度的不僅僅是耐力。豺天生就是叢林殺手,頑強求生的意志遠遠超出了人們的想像,白耳朵幼豺雖然一條腿已落入豹口,離鬼門關僅有半步之遙了,卻仍不肯束手就擒乖乖被吃,停地掙扎反抗。先是倒懸著咬泥雪滾的前腿,雖然兩月齡的幼豺牙還不太銳利,但也咬掉好幾撮豹毛,生生的疼;後來不知怎麼搞的,白耳朵幼豺的身體倒捲上來,就像人類的小孩翻單槓一樣,爬到泥雪滾的臉上來了,兩隻前爪胡亂抓搔,雖然兩月齡的幼豺爪子還稚嫩,卻也抓得泥雪滾滿臉血痕,心神不寧,萬分難受,當然影響了奔逃速度。它很想鬆開豹嘴,將可惡的白耳朵幼豺吐在地上,照準豺脖子狠狠咬一口,肯定能送白耳朵幼豺上西天,它叼一具幼豺屍體肯定比現在要跑得快;另外,那些老母豺現在之所以緊迫不捨,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看到白耳朵幼豺還活著、還在殊死反抗,救子心切、救子有望所以才會一追到底,倘若啊嗚一口將白耳朵幼豺迭上西天,老母豺們或許也就失去了追攆的興趣。但困難的是,身後的老母豺越追越緊,尤其是那只黑鼻樑母豺,離泥雪越來越近,幾乎就是銜尾而追了,泥雪滾擔心一旦鬆開豹嘴,將白耳朵幼豺吐在地上,會不會弄巧成拙,被老母豺們將已經到手的獵物又搶了回去?它一面跑一面朝後瞄了一眼,有五隻老母豺在後面追趕,敵眾我寡,豺又是詭計多端的高智商動物,若讓老母豺們糾纏住的話,泥雪滾實在沒把握能保住嘴裡的獵物。沒辦法,只有繼續不停地奔逃。

逃出怪石嶙峋的骷髏巖,泥雪滾沿著陡峭的山坡奮力往雪線攀登。雪豹帶有個“雪”字,毫無疑問,是一種習慣在雪地裡活動的動物。電豹的爪掌較一般山豹要寬大得多,爪掌面積大,有利於在雪地行走,寬大的爪掌踩在鬆軟的積雪上不會陷得太深,當然跑起來也就更輕鬆省力。而豺就不一樣了,豺腿細長有利於長途奔跑,但豺爪相對較小,不利於在雪地行走,細小的豺爪踩在鬆軟的積雪上會深深陷進去,每走一步都要在積雪裡拔進拔出,當然費力又耗時,比在無雪的山地行走要慢得多了。泥雪滾希望發揮自己的特長以擺脫老母豺們的糾纏。

深秋季節,日曲卡雪山的雪線正在迅速往山腰下降,泥雪滾很快就躍過雪線,踏進潔白的雪坡。果然如它所料,一進入雪坡,老母豺們追攆的速度就明顯慢了下來,它的勝利大逃亡就要實現了。就在這時,突然,泥雪滾覺得有什麼東西朝它眼睛刺來,它本能地躲閃,眼皮還是一陣刺痛,原來是白耳朵幼豺用兩隻前爪抓它的眼睛。小狂命徒,只要還有一口氣就不會放棄反抗。泥雪滾用力擰動具有強大嚼咬功能的頜骨,豹牙深深嵌進豺腿,傳來卡嚓卡嚓腿骨碎裂的聲響。它希望白耳朵幼豺立刻痛死,或者因劇痛而昏厥,但豺的頑強超出了它的想像,白耳朵幼豺仍竭盡全力來抓它的眼珠。它的眼皮被抓破,漫著血,看出去連白雪都變成了紅色。它不願意變成一隻瞎眼豹,於是不得不鬆開豹嘴。白耳朵幼豺掉在雪地上,泥雪滾照準豺頭咬下去,白耳朵幼豺在雪地上打滾躲避。或許是心急慌忙的緣故,或許是眼皮被抓破影響了撲咬的精準度,泥雪滾連咬兩口都咬空了。它調整姿勢,準備跳起來用自己的身體途住白耳朵幼豺,這樣就有絕對的把握一口咬斷豺脖子了。可就在這時,它感覺有什麼東西落在了自己屁股上,似乎尾巴也被什麼東西夾住了,不用回頭它也知道,由於自己連續兩口咬空耽誤了時間,黑鼻樑母豺趕到了,跳到它的屁股上,正準備實施豺對付大型獵物最拿手的戰術——證門掏腸。

泥雪滾驚出一身冷汗,它若就地打滾,或仰躺在地,是能化解被活掏豹腸的危機的,但卻要放棄去撲殺在地上打滾的白耳朵幼豺。另四隻老母豺正火速趕過來,它稍一遲疑,就有可能竹籃打水一場空,失去了撲殺白耳朵幼豺的機會。當務之急,是要獲得能拯救花老三性命的食物。白耳朵幼豺的一條腿已被它咬斷,雪地上一片鮮紅的血跡,撲殺白耳朵幼豺並不複雜,它已經做好了起跳準備,只要幾秒鐘時間,它就可以完成起跳、撲壓和噬咬等一連串動作,或許還來得及回頭對付趴在它屁股上的黑鼻樑母豺。泥雪滾想到這裡,立刻馱著黑鼻樑母豺強行起跳,它確實達到了目的,壓在獵物身上,一口結果了白耳朵幼豺的性命。可就在它擰斷白耳朵幼豺脖頸的同時,它清晰地感覺到,有一根棍子一樣的東西刺進了它的**,它當然明白,那是該死的黑鼻樑母豺正在實施掏腸戰術,要阻止對方已經來不及了,豺爪一旦捅進獵物**,彎鉤似的指爪便可在極短的瞬間將腸子掏挖出來,獵物越掙扎,腸子流出得越快,如果試圖逃跑,那腸子就會像被捏住了線頭的線團一樣,越扯越長。泥雪滾心涼了半截,有一種失足摔下深淵的恐懼。豺爪繼續往**深處捅,完全是一種下意識的反應,泥雪滾突然有了強烈的排泄慾望,剛才躲在岩石後面時拚命克制住的排泄感覺剎那間爆發出來,一股穢污噴薄而出,壓力大得就像開啟了香檳酒瓶,噗的一聲將黑鼻樑母豺的爪子從**裡推了出來,不僅如此,稀薄如泥漿的豹屎還猛烈地噴在了熏鼻樑母豺的臉上。雪豹屬於食肉動物,食肉動物拉的屎比食草動物拉的屎臭許多倍,加上泥雪滾是吃了高度腐爛的死魚而鬧肚子拉稀,屎的質量可想而知,臭氣熏天。或許是豹屎糊了個大花臉而被惡臭熏倒,或許是被排泄的強大衝力衝倒,總之,黑鼻樑母豺跌倒在地搖頭甩臉呦呦急叫。這個時候,另四隻老母豺也恰巧趕到,左右各兩隻,對泥雪滾形成鉗形攻勢。此時不逃,更待何時?泥雪滾叼起白耳朵幼豺拚命朝雪山攀逃。

真該感謝那條高度腐爛的死魚,在它肚子裡製造了一泡威力巨大的稀屎,要不然的話,現在它的腸子肯定已被豺從**裡拉出來了。泥雪滾邊跑邊這麼想,五隻老母豺則狺狺狂嚎銜尾猛追。

《雪域豹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