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行品(02)弘忍面試

祖問曰:「汝何方人?欲求何物?
慧能對曰:「弟子是嶺南新州百姓,遠來禮師,惟求作佛,不求余物。
祖言:「汝是嶺南人,又是獦獠,若為堪作佛?

(獦獠:也作獵獠,以捕魚打獵為生,與佛家不殺生相違背。)

慧能曰:「人雖有南北,佛性本無南北;獦獠身與和尚不同,佛性有何差別?
五祖更欲與語,且見徒眾總在左右,乃令隨眾作務。
慧能曰:「慧能啟和尚,弟子自心常生智慧,不離自性,即是福田。未審和尚教作何務?
祖云:「這獦獠,根性大利!汝更勿言,著槽廠去。

(槽廠:養馬的小屋。)

弘忍大師的面試題目很普通,「你是哪兒人,來此想學什麼?」雖然題目是千篇一律,但答案卻是千差萬別。孔子有一個叫子張的學生就一點不謙虛地說想要做官發財。從這個回答中可以看出子張的心裡所思以及志向和觀點。

慧能的回答是「惟求作佛,不求余物」。不要看他是獦獠,然後並非打獵捕魚之後代,而是貶官之後,打柴為生,所以生性並無狡詐習性,純樸善良而有見地。僅此一句就已經深深地打動了師父。

作為師父自然不能僅憑這一句就認定其悟性,或許是事先受人指點也未可知,於是,弘忍大師試探他較為激烈的問題,測試他的根性,因此問道:「你是猲獠,生性就與佛性相對,如何能夠成佛呢?」

慧能說「人雖有南北之分,但眾生之本心是同一個,所以佛性也完全相同,並無南北之分,更沒有猲獠與和尚的不同。所謂猲獠與和尚之不同,那是指身體相貌,而不是本心佛性。」

從這樣的回答來看,慧能已經完全達到了明心見性的程度,而且十分徹底。弘忍大師遇到這樣的學生,心裡自然是歡喜的,本想首肯一番,但見周圍人多,就止語不言而讓慧能去做一些雜務。但慧能因為是新來的成員,對這兒的情況並不熟悉,於是任性而繼續發揮下去,說:「啟稟和尚,弟子的心中時常產生一些智慧,這些智慧都不離自性,算作是福德果報的土壤環境。請問和尚讓我幹一些什麼活?」

弘忍心中大喜,但嘴上卻平淡地說:「你這猲獠,腦子還很靈活,不要多說,先去馬房幹些雜活吧。」於是慧能便在馬房踏錐劈柴干了8個月。弘忍大師明知道慧能是弟子中悟性最徹底之人,為什麼不讓他像神秀一樣做教授師或更高的職位呢?

其實,這是另一場測試。一個人明白了道理,未必能在行為上也按道理去做。就如同一個人明知道罵人不好,但遇到不公平之事時仍然會罵人一樣。弘忍大師想要測試他懷才不遇時的反應,這是高層次的測試。

許多職場的面試也有類似的情形,老闆故意在門邊上扔一把掃帚在地,兩個面試的員工,一個視而不見,一個順手將掃帚安放於角落。再比如一個博士生到了單位不願意做基層工作,成天埋怨領導不委以重任,這些都是高分低能之表現。能成大事者必從小事做起。

慧能退至後院,有一行者,差慧能破柴踏碓。
經八月餘,祖一日忽見慧能,曰:「吾思汝之見可用,恐有惡人害汝,遂不與汝言,汝知之否?
慧能曰:「弟子亦知師意,不敢行至當前,令人不覺。

戰國時的吳起在魏國聘用不久就奪取了泰國的河西之地,為什麼他能在不熟悉的軍隊裡有如此號召力呢?除了他有傑出的指揮才能之外,還能與士兵同甘共苦,甚至在發現一士兵箭瘡化膿時,身為三軍統帥仍能為士兵用嘴吮吸膿血。這就是佛家所講的「無我」境界。

釋迦牟尼身為王子,什麼也不缺,卻能出家為僧修苦行,成為萬眾敬仰的教主之後,仍然與普通僧人一樣次第行乞。因此,吳起這種行為在世間罕見,然而在寺院卻極其普通。作為一個寺院的方丈主持,卻服侍一個掃地僧,這是很平常之事。

慧能原本就是沒有地位的樵夫,雖然得到大師的賞識,但並不會因此而產生非分的想法,這才是真正明白佛家精髓之人。為什麼許多家庭夫妻爭吵不休,大部分都是因為堅執己見,希望對方能按照自己「正確」的辦法去做,要求別人的多,要求自己的少,一旦不能滿足,便產生嗔恚之心。

世間如此,寺院也如此。不要以為寺院是清靜之地,這些世間行為就沒有了。因此,隔了8個多月之後,弘忍大師找到慧能查看他的「作業」完成情況時告訴慧能,當初之所以沒有重用於你,是擔心有人心生嫉妒而加害。因為寺院裡的人並不是個個都去除了名利之心。

《壇經解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