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天鵝的眷戀

丹麥動物學家默文,在秋天對收養了一隻野天鵝。當時,它受了槍傷,跌倒在山谷的樹叢裡。默文把它抱回家,細細包紮好它傷得很重的翅膀,把它養在小木屋裡。一個月後,野天鵝又能站起來了,但一隻翅膀仍耷拉著,走起來一拐一拐的。

默文先生綸它取了個名字:白格。

白格看著一批又一批的同伴在天空飛翔,它爬上草垛,一邊拍打那只好翅膀,一邊引頸叫喚。天空中的野天鵝用遙遠的呼喚答應著它,但沒一個能飛下來幫它的忙,很快就消失在天邊。

白格垂頭喪氣地從草垛上滾下來,凝視著金色晚霞裡的野天鵝群,發出一聲聲低沉的歎息。

終於,它再也不去注意天空遷徙的天鵝了。

第二年春天,一群群天鵝又從南方飛向北方,白格的翅膀卻似乎仍未恢復,它只是呆呆地望著向北遷徙的同伴,連哀鳴也不發出了。

默文知道,北美的天鵝最高傲,喜歡孤獨。白格在他的照料下,性格卻變得隨和起來,它常跟在默默文身邊,把長脖子鑽進他的衣服裡,有時會突然把嘴伸到他的手上,親熱地輕輕咬他。白格還肯讓小雞跳到它的背上曬太陽,有時還展開寬大的翅膀,為小雞們遮雨。

天鵝是實行一夫一妻制的,選擇配偶時很挑剔,默文希望白格能在他的家鵝群裡挑一個妻子。與白格相比,家鵝顯得又笨拙又肥胖,它們一定會喜歡這位渾身披著灰白羽毛漂亮紳土的。事實上也是如此,好些家鵝都踮著腳跟在白格後面,一面叫一面拍打翅膀,但白格對它們的慇勤一概不予理睬。

這只落入人間的野天鵝似乎要過一種修道士的生活了。

但是,有一天,白格使默文大吃一驚:它帶回來一隻別處走散的母家鵝,它用嘴不斷擦著這隻母家鵝的羽毛,明顯在表示求婚。

那隻母家鵝是一公里外的一座農莊上的。白格一定是在山谷裡遇見了它,在那兒,周圍的水禽都來嬉戲。這隻母家鵝溫文爾雅,渾身也披著偏灰的羽毛,很清秀,甚至有點兒高貴的的天鵝氣質。

農莊的主人趕來了,見這野天鵝和他家的雌鵝這麼要好,就向默文先生索要了幾十隻雞蛋作交換,讓母家鵝留了下來。

默文先生給母家鵝取名裡斯拉。

白格和裡斯拉親親熱熱地做了夫妻。不久,裡斯拉就選中一隻舊木桶做窩。默文先生像照顧自己的孩子一樣,精心選了一把稻草,鋪在窩裡,還為它理理平,使這對恩愛夫妻睡得更舒服些。不久,裡斯拉生下十隻蛋,它鑽進窩裡開始孵蛋了。

裡斯拉靜靜地孵蛋時,野天鵝白格守衛在附近,誰也別想接近木桶,連默文先生也不例外。

野天鵝和母家鵝的後代孵出來了,是一群可愛的小傢伙。裡斯拉從舊木桶裡爬出來,照料了它們兩周,又回到了白格的身邊。

這時,白格的翅膀完全恢復了功能。

有一天,它試著舉起翅膀,一下子飛到山那邊,忽然間又從高空中降落下來,急匆匆地飛了回來。原來,裡斯拉在叫喚它了。

白格一邊驚奇地凝視著自己的翅膀,忽而拍打,忽而跳躍;一邊撲向裡斯拉,把嘴伸向裡斯拉的翅膀,接著又跳到默文先生身邊,用嘴咬拉他的外衣。

從這天起,白格飛遍了附近所有的地方,每個農民都在自己院子上空看見過它優美盤旋的身影。這是一種預兆:再到秋天,它要離開這裡了。默文先生當然可以剪掉它的翅膀,從而留住它。但他不忍心,他在白格受傷時救過它,但它需要自由,他也應該滿足它。

默文先生希望夏天過得慢一點。

但是,秋天終於來了。當天空傳來第一聲向南遷徙的天鵝叫聲時,白格抬頭凝視天空,身體顫動著,跑了幾步,終於飛了起來。它在默文先生家的上空盤旋了一圈,然後拍打著翅膀,加入了向南遷徙的天鵝隊伍,漸漸消失在茫茫天際裡。

默文先生低低說了聲「再見,白格」。直到看不到野天鵝了,這才回到屋裡,失神地坐在沙發裡。

母家鵝裡斯拉,一聲不吭地站在那裡,平靜地接受了這一事實。它們一起生活的幾個月裡,白格跟它形影不離。在白格飛走後的這天夜裡,當夜幕降臨時,裡斯拉終於不安起來,在以後的兩天裡,它像生了病一樣,沒精打彩地一動不動,拒絕進食。

但是,裡斯拉和默文先生沒有料到,三天後,白格飛回來了!顯然,野性從白格的身上消褪了,它對裡斯拉的眷戀勝過了遷徙的習性。

母家鵝裡斯拉快活地叫著,轉眼間就恢復了健康。

秋色越來越濃。太陽照暖了山谷裡的湖水,南飛的天鵝和野鴨歡樂地降下來棲息覓食。這個季節也是狩獵的季節,每天清晨都可以聽到槍聲,有時可以看到被打中的天鵝撲動翅膀掉下來。那兒就是白格去年受傷的地方。

顯然,白格吸取了教訓,只是停在山谷的外側,不飛到湖邊去。但是,有一天,默文先生聽見住處附近傳來一聲槍響,緊接著一聲熟悉的驚恐的哀鳴傳了過來。一種不祥的感覺揪住了他的心。他奔出家門,看見叢林邊上有個傢伙溜跑了,從他的衣著打扮可以看出,這是城裡來的遊客。

被打死的竟是母家鵝裡斯拉!

誰也弄不清是打獵者瞄準了裡斯拉,還是裡斯拉擋住了飛向白格的槍彈!這時,白格蜷縮在母家鵝身邊,裡斯拉的羽毛上浸滿鮮血,白格的脖子擱在它身上,它沉默不作聲,眼裡閃爍著悲哀的神色。

當默文先生為掩埋母家鵝裡斯拉加上最後一鏟土時,白格走過來,把嘴伸到他手裡長久地嗚咽起來。

天空中,又有天鵝在向南飛遷。突然,白格抬起頭,又看看默文先生。

默文先生說:「別告別了,你要走就走吧,別猶豫,裡斯拉已不在了..」

野天鵝回頭看了看生活了一年的農莊,可能還看了看鵝群中它與裡斯拉生養的那些兒女,蔚藍的天空和同類在呼喚著它,它終於跑動幾步,鼓起翅膀加入路途遙遠的跋涉。

「永別了,白格。」默文先生說。

(方 園)

《動物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