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早晨,李二喜的媳婦從娘家回來剛一進屋門,就覺得腦袋“轟”地一下驚呆了!只見她的丈夫李二喜瞪著一雙驚恐的眼睛,血流滿地,已遇害身亡,。
接到報案後,名洲縣縣令梁松水便帶著一班捕快衙役來到李二喜家裡。現場勘查發現,有明顯的搏鬥和被盜痕跡,死者是被捅了一刀致命的。經詢問李二喜的媳婦得知,李二喜前天挖好準備冬天放紅薯的窨子,吃了晚飯就賭錢去了,而且一整夜都沒有回家。第二天也就是昨天一早,李二喜的媳婦賭氣便回娘家了。今兒一早,在娘家娘的勸說下,她只得又回來了。她回家的時候,大門是虛掩著的。除此之外,留在現場最重要的一條線索是死者臨死前在自己的灰白色衣服上,艱難地寫下了“福壽”這兩個血字。
梁縣令綜合整個情況推斷認為,因為昨天夜裡一直都下著大雨,所以在院牆上和其他地方也都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這就有可能是李二喜賭到半夜時欠下了賭債,討債人便跟隨他來到了家裡要錢,但他一時又拿不出錢來,於是兩個人發生了爭吵扭打,討債人一時惱怒,便掏出隨身攜帶的刀子,把他一刀給刺死了。也有可能是半夜裡李二喜賭贏了不少的錢,在從賭場回來的時候,不想被剛才賭場上的一個或兩個賭徒,尾隨他跟到了家裡,為了搶奪他剛贏到的銀子而又不易被人發現和懷疑,這才在他家裡掏出刀來把他給殺了,並故意在屋裡弄成了被盜的假象。當然還有可能是李二喜半夜賭罷回來時,正好被一個盜賊發現尾隨進到了他的家裡。或是搶奪他銀子時他喊叫或反抗,一時慌張或惱怒的盜賊便把他給殺了。再有可能就是有個盜賊翻牆入室偷竊的時候,正好被半夜回來的李二喜堵在了家裡。兩人在相互搏鬥中,盜賊見一時難以脫身,就掏出刀來殺死了李二喜。除了這些之外,自然還會有其他的一些可能。不過,不管屬於哪一種可能,也都應該與“福壽”這兩個血字有關。比如那賭徒或盜賊名叫“福壽”,或者叫“福”或“壽”,或者他們穿的衣服上有“福壽”的圖案。還有在近處有一個“福壽祠”,是不是也會與它有什麼關係呢?再就是兇手家的大門臉兒上,是不是因為有這兩個“福壽”的字呢?等等。
按照這些推斷和可能,梁縣令便派出捕快去四處調查線索和緝拿兇手。然而,經詢問核實,經常與李二喜在一塊兒玩錢賭博的幾個人,他們的姓名中都沒有“福壽”這兩個字,而且在其他方面也都沒有一點聯繫。特別是梁縣令推斷的其他幾種可能,派出去的幾路捕快也沒有找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就這樣,三天兩天過去了,十天半月又過去了,這起殺人案的偵破卻沒有一點進展。直到一個多月之後,這才終於有了轉機。因為有一個姓秦的捕快,抓到了一個小偷名叫“劉福壽”,這名字正好與那兩個血字相吻合,而且留下血字的“留”與這劉福壽的“劉”也正好是同音呀!在過堂審問時,這個劉福壽起初只承認曾經偷過幾家東西,而矢口否認曾去過李二喜家殺過人。但後來經不起“大刑伺候”,他終於交代了他半夜去入室盜竊,反被李二喜堵在家裡,他一時難以脫身便殺害了李二喜的犯罪過程。可就在他被正法砍頭的頭一天,他卻又向他的媳婦哭訴說,他是被屈打成招冤枉的,日後一定要為他申冤昭雪。他死後,他媳婦也曾多次為他鳴冤上告,不過,終因缺乏有力的證據,案子最後也不得不不了了之了。
五年後,新科進士季玉春奉皇上聖旨,以八府巡按的身份來到名洲縣巡視的時候,忽被一民婦跪地攔轎喊冤告狀。季玉春命隨從接過狀子,他看過之後便讓那民婦回家等信兒去了。
季玉春被縣令恭迎到縣衙之後,便問起那民婦告狀卻久告不果到底是怎麼回事。縣官立刻顯出很無奈的樣子說,當時,不但這個民婦的丈夫劉福壽的名字“福壽”,與死者李二喜臨死前留下的“福壽”兩個血字完全相符,而且還當堂供認了他翻牆入室正在盜竊的時候,正好被半夜裡回到家裡的李二喜堵住,而且李二喜不但不放他走,而且還堅持一定要抓他去縣衙,所以他一時惱怒性起,就狠狠地向李二喜捅了一刀。可後來劉福壽被正法之後,他媳婦卻一直告狀說是冤枉了他,但又總是拿不出什麼證據來。所以說,怎麼能是冤枉了他呢?季玉春聽了介紹後又翻看了卷宗,雖然沒有發現什麼破綻,可總覺得這個案子在什麼地方存在著一些出入。
年輕氣盛的季玉春決定非把這個案子查它個水落石出不可,卻又一時不知道該從什麼地方下手。
第二天是知府梁松水的五十大壽,他盛情相邀季玉春大駕光臨。在知府大人舉行的盛大的壽宴上,到場的人自然是一片奉承祝賀之聲。這時,在眾人的慫恿之下,推舉出一位善於書法的老者,當場鋪紙備墨筆走龍蛇,一氣寫下了這麼一副對聯:“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松。”大家一看,不免有點掃興,因為字雖然寫得不錯,但卻是一副流傳得老掉牙的老聯。不過,老者卻是另有見地地說:“這副壽聯,雖然大家最熟悉不過的了,但不知諸位發現了沒有,今天用它來為咱們知府大人賀壽,真是再貼切不過了……”說到這裡,他故意賣了一個關子,抬頭掃視了眾人一下,這才用手一指桌上剛寫好的對聯說:“諸位請看,這上下聯的最後一個字是什麼呢?”經他這一點,眾人這才不約而同地注意到,那不明明白白地組成了知府大人的名字“松水”二字嗎?隨即大家便發出了佩服和讚歎之聲。然而與眾不同的是,令季玉春眼前一亮的卻不是那上下聯的末尾兩個字,而是開頭的“福壽”二字!季玉春不由心中陡然一動:難道那李二喜留下的兩個血字,就應在了這副婦孺皆知的老對聯上?那起血案真的與眼前的知府梁松水有關?
這天,經過化裝的季玉春,又悄悄地來到了名洲縣。他通過走訪和調查得知,梁松水在這裡當縣令的時候,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貪財枉法之官。尤其是在他升任了知府之後,一個和他關係十分密切的捕快竟接了他的任,也就是現在的秦縣令。季玉春還找到了李二喜的媳婦,並向她打聽了案件發生前後的一些有關細節。比如李二喜曾是一個窮秀才,因幾次趕考都名落孫山,破罐子破摔,染上了嗜賭的壞毛病;他在自家院裡挖窨子先煩後樂的反常表現等。季玉春總覺得這些事情有些蹊蹺,比如李二喜是不是挖出了什麼值錢的古董呢?可又一時難以找到能夠證明的一些線索。接下來,他又化裝成一個外地來的古董商,逐一找到了當時常和李二喜玩錢的幾個賭徒。當他來到其中一個賭徒家,假裝上門收購老古董的時候,賭徒說,他早已輸得一貧如洗了,哪裡還會有值錢的古董可賣?但在季玉春臨出門時,那賭徒歎了一聲,自言自語地脫口說道:“俺要是有那尊‘玉佛神’就好了!”季玉春一下在門裡停住了腳步,回頭忙問:“玉佛神?是什麼古董?”那賭徒譏笑地說:“看你還要買古董哩,連這都不懂?”那賭徒介紹說,據老人們相傳,這“玉佛神”是一位天上的“雨神”,它正襟危坐在蓮花台上,左手在上攥著一尾魚,右手在下端著一個碗。最奇妙的是,在某一固定的時刻,如果從魚嘴裡滴到碗內一滴水,第二天就一定會下小雨;如果從魚嘴裡滴到碗內兩滴水,第二天就一定會下中雨;如果從魚嘴裡滴到碗內三滴水,第二天就一定會下大雨。所以說這是一件世間罕有的神奇寶貝。季玉春故意不相信地笑笑說:“這只不過是一個傳說罷了,哪裡會有真的呀?”那賭徒欲言又止,猶豫了一下便認真地說,實話告訴你吧,在五六年前他們這裡有個叫李二喜的人,就在挖窨子的時候挖出來一尊“玉佛神”,與傳說中的一模一樣。季玉春進一步激將他說:不信、不信,除非你親眼見到了。那賭徒說,只可惜沒有親眼見到,但那天晚上一塊兒去賭場的路上,是李二喜親口對他說的。李二喜說,下午剛挖出來“玉佛神”不一會兒,就見從那魚嘴裡滴出來了三滴水,正好落到了下邊用右手端著的小碗裡。興許是那尊“玉佛神”真的給李二喜帶來了好運氣,那天晚上李二喜不但贏了,而且從第二天下午開始,果然又一直下開了大雨。過了半夜雨才下小了。散場的時候,李二喜還悄悄地對他說,等到了白天裡一定讓他見識見識那尊“玉佛神”,可誰知到了天明就聽說李二喜被人殺了。捕快找他問話時,他怕引起殺人嫌疑,沒敢說知道那“玉佛神”的事。不過,他當時就認為李二喜一定是因那“玉佛神”死的。但後來抓住了那個殺人兇手,也沒聽說提起那“玉佛神”的事……那賭徒最後說:“因為這個殺人案已過去五六年了,那兇手也已抓住伏法了,再說看你又是個外鄉人,所以俺才敢給你說這些的……”
接下來的幾天,又重新化了裝的季玉春,便在秦縣令常去“留春樓”經過的街邊,擺起了一個“賽半仙”的相面算卦攤。這天,他終於見穿著一身便衣的秦縣令,當他悠悠地在卦攤前路過的時候,季玉春便招呼:“相面算卦說得準再給錢,如若不准甘願倒賠錢!”秦縣令止住腳步轉身走近卦攤說:“當真?”季玉春毫不含糊地說:“當然當真!”於是秦縣令便讓他相面。只見他把秦縣令上下左右地看了一遍之後,便在紙上給他寫了三個字。秦縣令一見寫的是“玉佛神”,不由得心中暗暗吃驚,盡避表現在他眉宇之間也是一閃而過,但卻早被季玉春看在了眼裡。季玉春蠻有信心地笑問道:“不知相得可准?”秦縣令冷笑一聲說:“根本不知你說的是什麼意思,說准又在哪裡?我不讓你賠錢就算便宜你了!”說完就拂袖而去。
過了不大一會兒,季玉春正在收攤的時候,忽然有一個年輕人跑來說,他家老主人請他去看看。季玉春推辭說已經收攤了,明天再去吧。但年輕人好說歹說拉著他執意讓去,季玉春只得跟著他去了。出城之後,他便帶著季玉春拐進一條兩邊是樹林的小路。當他們拐拐彎彎走到一個更偏僻的地方時,猛地從樹林中跳出來一個大漢,手握一柄明晃晃的鋼刀,凶神惡煞地攔住了季玉春。那年輕人沖大漢說了一聲“千萬別留活口”,就撒開腳丫子一溜煙兒地逃跑了。季玉春一聽,就對大漢說:“咱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為何要殺我呢?”大漢“嘿嘿”地冷笑著說:“誰叫你對俺們縣太爺胡說八道呢?所以你的死期也就到了!”說著他就惡狠狠地舉起了手中的鋼刀。正在這時,那大漢突覺肩膀受制非常酸疼,再也難以用力,一撒手,鋼刀應聲落地。他再一回頭,發現原來有人早已站在了自己的背後。那大漢氣急敗壞地與那人打鬥在一起,不過,只三五個回合之後,那大漢就被制服了。只見那人把他押到季玉春面前,對他一指季玉春厲聲呵斥道:“八府巡按季大人在此,還不快快從實招來!”原來那人正是暗中保護季玉春的侍從。大漢這一聽,自知刺殺欽差罪責難逃,並且也難以抵賴,只得乖乖地交代說,他是縣衙裡的一名衙役,是秦縣令派他來截殺的,等等。
前頭鳴鑼開道,侍從衛兵前呼後擁,當季玉春坐著大轎來到名洲縣衙的時候,慌得秦縣令畢恭畢敬地趕忙把季玉春恭迎了進去。
季玉春坐在大堂之上,“啪”地把驚堂木一拍,對侍立在案桌一旁的秦縣令厲聲喝道:“秦大人,你可知罪?”
秦縣令慌忙上前一步,作揖道:“季大人,不知下官犯了何罪?還望大人明示。”
季玉春不由冷笑一聲,說:“好、好,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呀!”說著,他就在紙上寫了幾個字,並折疊起來之後,便命人傳給了秦縣令。
秦縣令打開一看,只見上面寫著“玉佛神”三個字,還寫有一副對聯“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松”。而且還特意把上下聯開頭的兩字“福壽”和末尾的兩字“松水”,分別用筆圈了起來。此時,心中陡然暗驚的秦縣令,額頭上的虛汗“呼”地就冒了出來。他有些結巴地說:“大、大人、您、您這是什麼意思?下、下官不懂……”
季玉春說:“秦大人,本官就實話對你說吧,我暗中走訪李二喜的媳婦,就懷疑李二喜可能挖出了什麼值錢的東西。接著就從經常與他一起玩錢的一個賭徒那裡瞭解到,李二喜還真的挖出了一件寶貝‘玉佛神’。也許是他想偷偷賣掉換錢去賭博,所以也就沒敢告訴他媳婦,只是難以抑制興奮地告訴了那個賭徒。你知道,李二喜是一個落第秀才,在他臨死的時候,因為你蒙著面他認不出來,但你的一句話就讓他知道搶他的‘玉佛神’的人是誰了,可如果直接寫出‘梁松水’的名字,那肯定是破不了案的,於是他就靈機一動,沾著血寫下了‘福壽’這二字,而且這兩個字的‘兩’字,又與‘梁松水’的‘梁’同音。然而,你們借題發揮,正好找到了一個叫‘福壽’的小偷,便把他屈打成招最終成了替死鬼。再說,我還瞭解到出事後,你與梁縣令關係更加密切,特別是後來你一個捕快竟還當上了縣令,這怎不令人懷疑?好吧,現在就再拿出一件東西和帶上一個人來,看你還如何抵賴!”
當把季玉春化裝相面算卦的那一套東西擺在面前,半路截殺季玉春的那個大漢衙役跪在堂上直叩頭的時候,秦縣令兩眼一黑幾乎要癱倒在地,他頓感大勢已去,一切都完了,他只得無奈地道出了實情。原來,那天晚上秦捕快正在街上走的時候,偶然聽到前面兩個人的小聲說話,那個叫李二喜的說,他才挖出了一件寶貝,果真是傳說中的“玉佛神”。第二天秦捕快就獻媚地向當時的縣令梁松水說起了這稀奇事。可誰知,梁縣令聽後竟然動起了貪心,叫他無論如何必須弄到手,必要時不惜採取殺人滅口的手段。所以就在當天,他趁著雷鳴電閃的風雨之夜,悄悄地來到李二喜的家門口一看,不由心中大喜,只見大門落鎖家中無人!於是他翻牆入院,溜進了忽明忽暗虛掩著門的北房之內。他趁著頻頻出現的電閃之光,急促促地在屋子裡翻找起來。當他終於從盛放舊書的破箱櫃裡,翻找出了“玉佛神”的當口,剛從賭場回來的李二喜一頭撞進了屋裡。在電閃的一亮之下,李二喜猛然發現,有一個戴著帽子的賊,正在偷竊他的“玉佛神”!早已把家賭窮了的李二喜,視這寶貝猶如命根子呀!也正因為他的拚命阻攔,秦捕快才一刀捅進了他的肚裡,同時還對他說:“對不起啊,要怪,你只有怪貪心的縣令梁松水吧!”秦捕快逃走之後,就連夜把“玉佛神”交給了梁松水。第二天,他隨梁松水假模假樣地到現場勘查的時候,不想李二喜在臨死前竟還留下了“福壽”這兩個血字。這兩個字究竟是指的什麼意思,梁松水和在場的人誰也鬧不清楚。不過,梁松水和他就此借題發揮,終於逮住了一個叫“福壽”的竊賊,他們採取屈打成招的辦法,便讓這竊賊成了替死鬼。後來,梁松水又企圖對秦捕快殺人滅口,但狡猾的他早有準備,他把話透露給梁松水說,他把這事已囑托給一個可靠的朋友,如果他一旦失蹤和被殺的話,他的那個朋友就會把這事公之於天下並向上告發,所以梁松水從此不但沒有再殺他,而且後來還想法提拔他當上了這縣令……
季玉春讓秦縣令當堂在招供上簽字畫押之後,“啪”地一拍驚堂木,大聲喝道:“來人哪,把他立即打入死牢!待本官奏明聖上,連同梁松水一同治罪!”
半月後,季玉春把這件案子奏明皇上後,便把他們二人一同砍頭正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