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襄鄴城的鋦鍋行中,馮老六的手藝最好,人稱“鋦鍋王”。
半年前,馮老六的妻子月娘遭了黑風山惡匪的毒手。據清剿山匪的縣衙陳捕頭說,那日,他帶領幾個捕快搜山,只見一個長相奇醜的山匪正在欺凌月娘。月娘性子剛烈,誓死不從,捨命咬傷山匪,逃到斷崖邊。他們打退山匪後,才發現月娘已失足摔下了山。
馮老六接到信,瘋了般衝向黑風山。月娘在昏迷了五天五夜後,總算甦醒了過來,只可惜從此癱瘓在床,瘋瘋癲癲神志不清,需服藥續命。馮老六問陳捕頭:“是誰把月娘害成這樣的?”陳捕頭說:“是黑風山的大當家‘跳澗狼’。”
考慮到月娘需要人照顧,再受不得驚擾,此後,馮老六隻在距家最近的街口擺攤,也只攬些粗活兒。
這日午後,馮老六生意不錯,活兒一個接一個,有裂璺的鐵鍋,也有掉碴的砂鍋。手弓打眼,截銅造鋦,揚槌敲鋦,整套動作一氣呵成,宛若行雲流水。按說到此就該齊活兒了,可馮老六還會再補一道工序:取出畫筆,在紋路上繪一株鮮活花草或蟲魚。眨眼工夫,破鍋就成了藝術品。就在眾圍觀者連聲稱讚之際,人群裡傳來一聲詢問:“馮師傅,您的手藝不錯啊,什麼鍋都能鋦嗎?我想和你打賭,三局兩勝,賭你有幾樣鍋鋦不了。”
馮老六聞言抬頭,瞅到一個黑臉漢子正緊盯著他。對視半晌,馮老六說:“這位爺,我馮老六隻靠鋦鍋賺幾個銅錢,養家餬口……”
“想把大話收回去,沒那麼容易。”黑臉漢子道,“你是大名鼎鼎的鋦鍋王,當著父老鄉親的面,可別做縮頭烏龜,否則就乖乖滾出襄鄴城!”馮老六隻得應道:“說吧,啥鍋?”
黑臉漢子嘴角上挑,說:“第一樣,黑鍋!”
黑鍋無形無狀,只能背,沒法鋦。馮老六苦笑認輸。這不擺明了難為人嗎?圍觀街坊登時炸了鍋:“馮師傅靠本事賺錢,童叟無欺,你也太過分了。你要能拿出黑鍋,馮師傅就能鋦!”
不料,黑臉漢子哼道:“上個月我路過黑風山,遇到一具死屍,看樣子是山匪。人不是我殺的,可‘插翅虎’硬賴上了我。若非跑得快,我早去了閻王殿。這算是背黑鍋吧?還請馮師傅給我走一遭,去鋦個明白。”
插翅虎是黑風山的二當家,據傳本領不弱,攀巖走壁如風如虎,屢次逃過官府的圍剿。這般狠角色,惹不起。馮老六歎口氣,問:“那第二樣呢?”
黑臉漢子也不廢話,探手從腰間取出根長約尺半的銅煙袋鍋。
煙鍋也是鍋。搭眼一瞧,馮老六不由得暗暗叫苦——那煙袋鍋子不僅小得邪乎,還四分五裂斷了把兒,再看鍋子四壁,薄如絹紙,一鑽就透,若想鋦好它,難度不亞於在雞蛋殼上雕花。
“馮師傅,鋦吧。”黑臉漢子得意洋洋地催促道。
仔細端詳半天,馮老六一咬牙接下了這檔子活兒。接下來,他凝神屏息,輕拿輕鑽,輕敲輕打,足足花了半個時辰,終將碎裂的煙袋鍋修復如初。大家從頭看到尾,就連黑臉漢子也禁不住喝起彩來:“好手藝!”
“這位爺,一比一扯平,工錢我就不收了,請走吧。”馮老六說。
“哼,還有第三局呢。”黑臉漢子冷冷道。
“喂,你光說打賭,還沒提賭啥呢。”圍觀鄉親憤憤幫腔,“你要輸了,能給馮師傅多少錢?”
黑臉漢子掃視一圈,說:“如果他贏得第三局,他要多少銀子我給多少。少一文,天打五雷轟;如果他輸了,哼,我只要一樣東西,他女人的賤命!”
馮老六聽到這話,頓覺心裡一慌,他連攤子都顧不上收,急忙拔腿便往家裡跑。他回到家一看,頓時傻了眼,月娘不見了!
若無人相扶,月娘半步都走不了,肯定是被人強擄走的,擄走她的人也肯定是黑臉漢子的同夥——黑臉漢子找茬鬧事,同夥則趁機下手搶走了人。
床上留著一張字條,上面寫著:想讓你的女人活命,請出城去黑風山賭第三局。申時前不見人,你就等著給她收屍吧,落款是插翅虎。
馮老六急忙揣上剔骨刀,甩開大步直奔城門。
城門口,守城官兵盤查得非常緊,不論男女老少,一律搜身。輪到馮老六,官兵警覺喝問:“你是幹什麼的?為何要帶刀?” 上一頁12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