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洪武年間,天方縣新任縣令叫王存寶,30多歲,眼小面黃。他上任沒多久,就制服了賊夫妻劉勝、張菊香,還剿滅了為害多年的山匪。
說起劉勝、張菊香,可謂賊名響亮,近兩年,他倆明裡賣豆腐,順手摸金子,得手後兔子似的跑回家。那金子只要進了他家門,就是挖地三尺也找不出來了,就像化了一樣。
這天,賊夫妻在古玩店偷了一個外地珠寶商的金子後,溜出門。珠寶商和店家跑到街上喊來巡街的衙役,腳前腳後追到賊夫妻家,搜遍他倆全身和屋裡每個角落,也沒找出那錠金子來。衙役只得將賊夫妻押到縣衙,交縣令審理。
王存寶眨眨小眼,下令將張菊香當堂釋放,只將劉勝押下審問。劉勝依仗沒被捉贓,叫囂他就是受刑而死,也別想讓他招供。王存寶一拍驚堂木,道:「好一個刁賊,別以為你會藏東西,本縣專會找東西。不信試試!」他向衙役要了個腰牌,在上面寫了個「金」字。讓劉勝帶進牢裡藏好,他明早去牢裡找。要是找不到,他就放人。劉勝帶上這塊腰牌,冷笑著蹲牢去了。
第二天一早,王存寶命衙役把張菊香傳來,說是帶她去探監。來到監牢大門,他讓張菊香等在外面,他自己進了牢房。忽聽他在裡面喊了聲:「劉勝,那個金字藏好了嗎?」只聽劉勝忙不迭地答道:「金字藏好了,金字藏好了!」
王存寶立馬出來了,喝令升堂審案。他瞇著小眼問張菊香:「剛才答話的,可是你夫劉勝?」張菊香答:「正是。」王存寶又問:「我問他『那個金子藏好了嗎』,他回答說『金子藏好了』,這些話你都聽清楚了吧?」張菊香眼神慌亂了,垂下頭,一言不發。王存寶嘴角掠過一絲笑,認為她已上套,再逼她一下,就大功告成了。「劉勝已招,承認藏了金子。我可以給他減輕處罰;你要是不招,我可就無能為力了。」
張菊香抬起了頭,直勾勾地盯了王存寶一陣,突然大笑起來,「老爺,真有你的,想出這麼個招來套我。」王存寶一愣,不相信自己的計謀讓這賊婦給識破了。板臉喝道:「他明明承認自己藏了金子,你沒聽清麼!」張菊香收了笑,翻了個白眼,道:「老爺,小女子聽清了,俺那口子說藏了寫在紙上的『金』字,可沒說藏金元寶。告訴你吧,老爺,俺那口子說金子從來都是說成『金兒』的。他把金子當成兒子。」
王存寶聽了身子一仰,差點兒把椅子仰倒。為保住面子,他瞪圓小眼,伸長脖子叫道:「大膽女賊,莫要猖狂!本縣同劉勝有約定,我要是找到他藏的寫有『金』字的腰牌,他就得招供,不然,他就是狗……養的。粗話本縣就不說了。」
張菊香又翻了個白眼,歎口氣說:「老爺,你想想,誰不知道牢裡藏不住東西呀,可他為啥還敢跟你賭呢?老爺,小女子也不瞞你了,劉勝家是祖傳做豆腐的,他從小練就用手掌磨豆子,他那手掌跟磨盤也差不多,吃頓飯的工夫就能把木頭做的腰牌碾成鋸末子。」
這下王存寶真成了鬥敗的公雞,癱坐著直喘粗氣。捉賊捉不到贓,就不能給賊定罪。他只好下令把劉勝和張菊香放了。
這對賊夫妻賊性難改,沒過幾天,又有人報案說他倆偷了金子藏匿起來。王存寶又眨眨小眼,沒下令抓他倆,而是派衙役去盯梢。他當然沒指望靠盯梢當場捉贓,他只想摸清他倆偷了金子往哪兒花。
盯了幾天,衙役來報:賊夫妻買了不少肉骨頭回家。王存寶樂了,「偷了那麼多金子到底還是要享受的。他享受就好辦,可以按大筆財富來路不明治他們的罪。」可一轉念,又覺得不對頭,「買肉骨頭能用幾個錢?靠他倆賣豆腐也買得起啊。說不定這裡面藏著什麼別的貓兒膩。」王存寶決定親自到他們家窺探一番。
趁著天黑,王存寶溜到賊夫妻家屋後,果然聞到從後窗飄出的肉香。他踮起腳,從後窗往屋裡偷看,見賊夫妻的飯桌上只有窩窩頭和豆腐湯。香噴噴的肉在哪兒呢?用目光把房間掃了個遍,才發現肉盆放在牆角的地上,正享用這肉的是他家的狗。這可真是稀奇啊,難道是賊夫妻大魚大肉吃膩了,在換口味?
王存寶回去問上次搜查賊夫妻的衙役,見過他家的狗沒有。衙役搔頭想了半天,說他家是有條狗,病懨懨的,一聲不叫。王存寶眨著小眼點點頭,第二天趁賊夫妻出去賣豆腐溜進了他們家。
二三天後,發生了驚天大案:縣衙庫房存放的1000兩稅金被盜了。幾乎所有人都懷疑是賊夫妻干的,賊夫妻果然也找不到了。王存寶懊悔得又拍腦門又跺腳,「怪我,怪我。一定是這陣子對他們又審又搜的,把他們搞成了驚弓之鳥,幹了一大票就溜了。」他一面令衙役滿街張貼緝捕賊夫妻的告示,一面暗地挑選一批精幹衙役,操練同捕技藝,說是還有大案要辦。
人夜,他帶精幹衙役悄悄出了北城門,在北郊的破廟周同潛伏了下來。三更時,月光朦朧。兩個人影鬼鬼祟祟來到破廟前,學了兩聲鷓鴣叫,又有兩人從另一側過來,同前兩人嘀咕幾句,便接過前兩人交給的大包裹。見此情景,王存寶打了個響亮的呼哨,衙役們一擁而上,將接包裹的兩人撲倒捆綁,押進了破廟。前兩人被燈籠照出了面容,正是賊夫妻劉勝、張菊香。由他倆領路,王存寶帶衙役緊隨其後,一行人爬上了北山。
北山奇陡,到半山腰他們就被突起的巉巖擋住,再無法爬上一步。藉著月光,隱約看到不遠處有個隘口,下面是一道山澗,如有橋架過山澗,就可通過隘口上山。橋其實還真有,不過是吊橋,橋的下坡這頭被繩索拉到隘口懸吊著。
賊夫妻對著隘口喊了幾聲,隘口上有人回應,問已派人去接了,怎麼沒遇到?兩人回答說官府追查得緊,沒敢在約定地點接頭。上面的人又問,東西帶來了嗎?兩人說都帶來了。上面的人好像還不放心,議論紛紛,點起火把往下照。兩人提起包裹晃了晃,讓包裹裡的金子嘩嘩作響,上面的人終於把吊橋放了下來。
王存寶見機會到了,擺了下手。兩個衙役從黑影中竄到吊橋前,揮刀砍斷吊橋繩索。其他衙役穿過吊橋奔上隘口,一通斬殺,護衛山洞的人就都倒下了。王存寶高喊:「衝進洞去,捉拿匪首於奎!」突然,洞口燃亮一支火把,照出一個彪悍的身影,嚎叫著:「老子在這兒,哪個敢動!」只見他另一隻手抓著個10來歲的小孩。劉勝、張菊香見了哀叫:「兒子!」
他倆有兒子,卻在匪巢裡,這是怎麼回事呢?原來,早年在黑道上,劉勝和於奎是拜把子兄弟,張菊香出現,把兄弟就掰了。張菊香跟了劉勝,又有了兒子,劉勝就退出了黑道。於奎領人到北山佔山為王,綁了劉、張的兒子,要劉、張拿1000兩金子來換。劉、張這時靠賣豆腐度日,哪有那麼多金子?被逼無奈,他倆只好重操舊業。
前些天,王存寶到他們家暗查,發現了他倆藏金的竅門,同時還在賣豆腐的賬簿裡找到了藏著的偷金賬目,以及一張小孩的生辰八字,被綁日期及思念、哀痛之語。王存寶這才明白劉勝為何把金子叫「金兒」了,金子就是他兒子的命啊。原來劉、張偷到金子跑回家藏好,躲過搜查;等官府放棄追查後,與城中的於奎線人接頭,商定某夜在北郊破廟向山匪交金。他倆這樣偷了兩年多,還未交夠300兩。
王存寶通盤考慮後,找到劉、張挑明事實,勸二人同官府合作,擒拿作惡多端的於奎。劉、張還幻想贖回兒子,不想冒險。王存寶向他們曉以利害:你們與於奎仇隙甚深,1000兩金子即使湊足,也未必能贖回兒子。兒子在匪巢中只有兩種前景:或被於奎洩憤撕票,或被培養成小匪。劉、張醒悟,欣然合作。王存寶還想到:只讓劉、張用少量金子去賺山門恐怕難以奏效,於是他就演了一出稅金被盜的戲……
此時,於奎切齒罵道:「狗雜種,你們串通一氣害老子,讓你們嘗嘗老子的厲害!」他往洞口木門一伸火把,點燃了木門,接著,洞裡洞外都著起了大火。原來,山上四處都被他撒了硫磺、桐油,遇火就著。王存寶斷喝:「不能再讓他逞兇作惡了!」衙役們的幾把利劍一齊刺向於奎。於奎揮舞火把抵擋幾下,猛地將火把扔到了橋上,橋也被燃著了,而且因為橋板下面塗著桐油,還綁著硫磺袋,根本無法撲救。於奎身中數劍,瀕死獰笑:「老子早就預備好這一天了,你們是要同這個狗崽子同歸於盡,還是自己趕快跑過橋去逃命?哈哈……」他轉身投進洞中的烈焰,自焚了。
這時人們才發現,孩子的一隻手臂被於奎塞進了門閂的插槽裡,又在手腕上擁了上鎖的鐵鏈,如用刀劍撬開,必切掉孩子手臂。
橋板就要燒斷,洞裡的糧食也要被燒盡。這橋是下山的唯一通道,燒斷極難重修,人留在山上說不定要被困死。眾人直冒冷汗。
王存寶睜圓小眼,吼道:「劉勝,你的祖傳功夫現在不用留著幹啥!」一語驚醒夢中人,劉勝叫道:「老爺,菊香,你們快走,我救兒子,救不了我爺兒倆一塊死!」王存寶命衙役架起張菊香趕快過橋,他留下陪劉勝。
只見劉勝兩手合按門閂插槽,扭轉手掌磨搓,插槽像被快刀削刮一般,木屑飛落。半盞茶的工夫,終於被磨開。王存寶抱起孩子,飛跑過橋。劉勝剛緊隨過來,橋就被燒斷了。
數日後,王存寶下了判決:劉勝、張菊香剿匪有功,且退還全部贓物,從輕發落。劉勝判三年無償勞役;張菊香操家育兒思過。
後來總有人向他倆打探藏金秘訣,他倆嚴守王存寶訓誡,絕不吐露半字。只是在望著已強壯起來的狗同兒子戲耍時,兩口子感歎:「這條狗吞了那麼多次裝了金子的豬尿脬,又被拴在豬尿脬上的線從肚裡拽出來……真是跟咱兒子一樣受大罪了,給它吃多少肉骨頭都不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