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安城商賈雲集,街市繁華。城中頗多煙花柳巷,最為出名的當屬醉鳳樓。醉鳳樓新來的頭牌名叫阿鳳,色藝雙絕,一時間名冠周安。
王季清是個外地客商,最喜歡在煙花巷裡行走。知道醉鳳樓新來了頭牌,給了老鴇大錠銀子,王季清終於得見阿鳳一面。只見阿鳳略施粉黛,美目攝人,王季清當即三魂六魄盡失。
阿鳳輕啟朱唇,問:「客官是聽曲還是填詩?」王季清下意識地搖頭。阿鳳又問:「那客官是飲茶還是品酒?」王季清又搖頭。阿鳳眼珠一轉,隨即說道:「不如我替客官摸骨?」
一聽這話,王季清渾身都快酥了。他緩緩伸出一隻骨結粗大的手。阿鳳似乎有點詫異,隨即將他的兩隻手掌悉數摸遍。隨後,她給王季清斟了碗茶,輕聲道:「客官一半時間行走煙花,另一半卻在地下行走。」
王季清愕然,在「地下行走」也摸得出?不待他問,阿鳳又說:「客官近日會有一筆橫財……」說罷,阿鳳臉頰緋紅,低下頭去。
王季清是個老江湖,卻還是第一次在煙花柳巷中見這樣的嬌羞婉轉。阿鳳是個清倌人,否則王季清真按捺不住,欲行不軌了。
自打見到阿鳳,王季清的心就拴到了她身上。幾乎每天下午,他都要來和阿鳳廝守。每次都擲下大筆銀兩,捧得老鴇和丫頭都趕著他稱呼「王官人」。
和阿鳳處得越久,王季清就越喜歡阿鳳。可老鴇卻不幹了,對著他抱怨說:「大爺有空還是勸勸阿鳳,您不來,她三魂就像少了兩魂,對客人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我心疼她,捨不得動手打。可這樣下去,總不能您一個客人佔了我的頭牌啊?」
王季清嘴上答應,心裡卻像灌了蜜。長年在粉頭堆裡,他慣會甜言蜜語,而且,他是真心喜歡阿鳳。來了不過三五遭,阿鳳不再彈箏唱曲,王季清和她商談起了「機密事」。
阿鳳摸骨著實有一套。第一次,她便摸出王季清是個行走地下的盜墓賊。並且,她知道他正在盜一個大墓。而王季清見阿鳳情真意切,便不再隱瞞,常拿來古董來討阿鳳歡心。想不到阿鳳卻對古董極有見地,甚至遠在他之上。問起因由,阿鳳說祖上一直經營古玩店,傳到父親這輩,他嗜賭成性,敗了家業,後來竟又惹了官司,家破人亡,她才被賣到這煙花柳巷中。她從小耳濡目染,所以才對古玩粗通一二。
王季清手邊還有些古貨要出,總是請阿鳳過目之後,說出其中掌故,估了價錢才送到店裡。
摸著阿鳳的手,王季清說哪天去跟老鴇說說,看她要多少錢,他要把阿鳳贖出來。阿鳳只說了一句:「要快啊!」
王季清點點頭。他早打算好了,籌劃了三年挖掘魯王墓,歷時半年,他已經盜進了陵墓外圍。再有十天半月,他就能挖進墓中,到時數不清的珍珠玉器等他拿。王季清已經拿定主意,盜了魯王墓後他就金盆洗手,開家古玩店,娶了阿鳳,兩人過安穩日子。
為掩人耳目,半年前王季清在松林亂墳間蓋起一座鬼廟,裡面擺了黑白無常,著實嚇人。而他就住在鬼廟,一連十天,他夜以繼日地挖掘地道,沒有去私會阿鳳,用洛陽鏟朝著魯王墓行進。
再往前,王季清陡然看到一扇朱漆大門。他心下大喜,朱漆門戶應該是魯王墓的第一層。他加快速度,直起身掏出暗鎖。墓門打開,一陣陰風吹過,他趕緊摀住口鼻。幸好中途挖出數個通風口,毒風很快散去。王季清看到門口擺著一隻箱子,打開來一看,全是銀錠子!這是墓中的買路錢,還有第二層墓葬,那才是珍珠玉器,最為值錢。
王季清本想再往前挖,可還是克制了自己。天光將亮,守墓人會來巡查,萬一聽到他的動靜,豈不前功盡棄?王季清悄悄拖了箱子,從地道返回鬼廟。
將全身清洗一新,王季清換上長衫,轉眼又變成了教書先生的模樣。十天沒見,他想阿鳳都快想瘋了。喝過早茶,王季清直奔醉鳳樓。可是,令他怎麼都沒想到的是,就在樓上他竟遇到故交侯三!侯三是誰?那是王季清的結拜兄弟!多年沒有聯絡,想不到竟在此偶遇。而他們的去處,都是阿鳳的繡房。
王季清見侯三抱個描金匣子,問裡面是什麼?侯三喜出望外,說是定錢,他要為阿鳳贖身。王季清頓時如遭雷擊,面如死灰。
找到老鴇,王季清打聽情由。老鴇滿面春風,說遇到了財神爺。「你猜侯老爺要出多少錢贖阿鳳?」王季清猜不出,老鴇的眼睛都瞇成了一道縫兒:「一萬兩啊!」
「一萬兩銀子?」王季清問。
老鴇不屑:「你知道當年我花多少錢買下醉鳳樓?只花了一萬兩銀子!」說著,老鴇幾乎樂得顛三倒四。
王季清蒙了。三五年沒見,侯三發了大財?或者,他們分道揚鑣之後,他挖了大墓?當年他們都是以盜墓起家。後來犯了案子,兩人才各奔東西。
侯三在阿鳳的房裡坐了足有半個時辰。而門外的王季清簡直如坐針氈。他除非將魯王墓中的珍玩悉數盜出,否則根本拿不出一萬兩白銀!侯三終於出來了,描金匣子卻放在了阿鳳的繡房。
王季清迫不及待地進去,一把拉過阿鳳的手,問到底是怎麼回事?阿鳳輕聲歎氣,說一連十日,侯三包下了她。每天都要花費上百兩銀子,哄得老鴇暈頭轉向。而十天之後,他鐵了心要贖她出去。「媽媽說出一萬兩白銀,不過是想嚇走他。誰知道,他竟然一口答應。媽媽只花了兩千兩銀子買了我,焉能不答應?現在,她生怕侯三反悔呢。」阿鳳說著,星眸點點,差點兒要落淚。
出了醉鳳樓,王季清來到客棧見侯三。阿鳳所說不差,侯三本來是和老友一起販米。想不到,來到醉鳳樓一見阿鳳竟神魂顛倒,像吃了迷藥一般。這些年他盜墓積下了幾十萬兩銀子,鐵了心要贖阿鳳。
聽了這話,王季清暗自叫苦不迭。見他良久不語,侯三詫異,問他有何煩心事?王季清長歎一聲說:「賢弟,我也看中了阿鳳啊!」侯三瞠目結舌。
酒店打烊,兩人道別。王季清來到鬼廟,加快了挖掘速度。整整一晚,他又挖到了第二層,三箱珍珠玉器就擺在門口。王季清大喜過望,知道阿鳳是自己的了。
直到天明,王季清將三箱寶物全部拖進鬼廟。他粗粗估算,這些價值絕對在兩萬兩銀子之上。
城門剛開,王季清迫不及待來到醉鳳樓。阿鳳還未梳妝,卻令丫頭趕緊將王季清迎上來。王季清緊緊抱住阿鳳,阿鳳悄然在他耳邊耳語一陣。王季清連連點頭。阿鳳竟然早想出了好計謀!
一個時辰之後,侯三來了,帶來十萬兩銀票。老鴇剔著牙,問王季清又來做甚?王季清從袖中拿出一個翡翠綠珍珠冠說:「這個古董,價值一千兩金子。給我三個時辰,我也能拿得出十萬兩銀票。而且,這定金奉送給醉鳳樓。」
一聽這話,老鴇坐不住了。兩隻熊掌,她哪只都想吞,一時間竟猶豫不定,只恨醉鳳樓沒有兩個阿鳳。
就在這時,阿鳳款步下樓。看看王季清和侯三,她嫣然一笑,說:「承蒙兩位客官厚愛,都想贖了阿鳳。阿鳳年紀雖小,骨子裡卻最喜歡賭。我想跟自己的命賭一賭。待會兒我要親手擺下兩碗杏花紅,一碗有毒,一碗無毒。如果兩位客官有膽識,不如簽下生死狀,誰有命,誰就贖了我去。如果不敢賭,不如現在退下吧。銀子可以全部帶走。」說罷,阿鳳拿眼打量兩個人。
侯三聽罷,仰天大笑,上前便簽下自己的名字。王季清也不示弱,當即將自己的名字也寫到了紙上。
丫頭端上酒來,侯三看看阿鳳,搶先一步,端起阿鳳身邊的酒一飲而盡。飲罷酒,侯三將碗摔碎,正要將銀盒打開,卻感覺不對。突然,他感到眼前一陣發黑,接著七竅出血,倒地身亡。侯三指著阿鳳,雙目圓睜。昨天深夜,他夜探醉鳳樓,阿鳳說出這主意,叫他喝下酒,嚇退王季清。兩碗酒,她都不會下毒。想不到,他被阿鳳算計了。
老鴇先是一驚,接著看到生死狀,再看看那半盒子銀票,忙令人把侯三的屍體拖下去。此刻的王季清心花怒放,上前端起另一碗酒,一飲而盡。可是,他的反應甚至比侯三還快,沒走兩步,手捂胸口,跌倒在地。大瞪著兩眼,王季清想不明白。阿鳳剛剛告訴他,她會設計毒死侯三,她跟著王季清遠走高飛。另一碗應該沒毒的。
望著腳邊的屍體,阿鳳嫌惡地看了一眼,轉身就走。老鴇平白得了十萬兩銀子,又得了價值千金的玉冠,高興得手舞足蹈。可是,因為興奮過度,她渾身亂顫,口吐白沫倒在地上。
阿鳳離開了醉鳳樓,再無蹤影。侯三和王季清至死不知,阿鳳真名叫楊玉鳳。十年前,他們勾結匪徒血洗楊玉鳳父親的古玩店,殺死楊老闆全家。唯有九歲的楊玉鳳住在親戚家躲過一劫。整整十年,深負血海深仇的玉鳳走遍大江南北,一心要為父母兄弟報仇雪恨。得知王季清在周安蹤跡,她賣身青樓,又令人引來侯三,這才演出了一石二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