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長江邊的奉節縣,有四句歌兒老少都會唱:「許尤,許尤,無冤無仇,無故開墓,罰你上油!」這歌兒說的是有個叫許尤的貪官,偷盜劉備劉皇叔墓室的事兒。
古城奉節以前叫夔州,州府大堂的門有三道,一道中門,兩道側門,可奇怪的是,大堂的中門一年四季都死死關著,從來沒有人見它開過。
那時候,來了貴客,是要開中門迎接的,就是小家小戶的也要開堂屋門迎客,以示恭敬,可是夔州府不管誰來了,都得走側門,因為劉備劉皇叔的墓室就在大堂下。你官再大,錢再多,還能和劉備劉皇叔相比?人家怎說也是偏安一隅的蜀國皇帝啊!
所以,這不開中門,已成了夔州府不成文的規矩,當地就傳下一句歇後語:「夔州府的中門—開不得。」
明朝萬曆年間,有個到夔州新上任的知府,叫許尤,是個不信邪的傢伙。他是個狀元,被皇上欽點的,上任時想來點排場和威風,硬是叫人打開夔州府的中門來迎接他。
開始時下面的人不敢,但許知府發了話,不聽他的,就回家抱孩子去,哪個又想丟掉飯碗呢?天高皇帝遠,這知府可是這兒最大的官呢,要你生你就生,要你死你就死,人家要開中門,不開行嗎?
新知府上任可是大事兒,那天好熱鬧,夔州全城都鬧哄哄的,吹號的,打鼓的,敲鑼的,踩高蹺的,劃龍船的,儀仗隊進了城,人們看稀奇,街上全擠滿了人。
這知府大人耀武揚威地坐在十人大轎上,進了依斗門,穿過走馬街,上了九步梯,到了獅子壩,剛剛到達府衙的門口,說也怪,那晴朗的天空突然變得烏雲密佈,黑壓壓的,狂風陡起,雷電交加,一個閃電直刺刺地向這十人大轎襲來,又一個雷響噹噹地劈在新知府耳邊,把個許尤嚇得尿了褲子不說,還從轎子裡滾了出來,趴在地上,像死豬一樣一動不動,嘴巴裡還不斷地吐白沫。
圍觀的人感到好笑,有人說新知府得了母豬瘋,有人說他得了羊角瘋,有人說他是花癡,見前面站了個乖妹兒就發作了,當然什麼都不是,要是真有這些病,哪能考得上狀元、當得了知府呢?
後來許尤自己說—是張飛一巴掌把他從轎子裡打出來的,朦朦朧朧中,他看到了後漢昭烈帝劉備高坐在中堂,諸葛亮手搖鵝毛扇,關二爺舉起青龍偃月刀,張飛掄著丈八蛇矛,守在中堂門口,不讓他進去,還口口聲聲要殺他。
從這以後,許尤再也不敢開啟中門了,可是這許尤,是個大大的貪官,有人說因為他來了,夔州的地皮都下陷了兩寸!天上飛的鳥兒,他要拔根毛;長江裡游的魚兒,他要刮片鱗;煮在油鍋裡的銅錢,他都敢伸手去撈!夔州本來就地瘠人貧,家窮村瘦,遇上這號當官的,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
一天,許尤在後堂清點他搜來的金元寶,突然手指一滑,「噹」的一聲,一個金元寶掉進了磚縫裡,許尤十分驚奇,這裡的地上全是用一塊塊四方磚頭鑲上的,磚縫這麼小,這金元寶是咋個滾進去的呢?
於是,許尤就把這塊四四方方的地磚撬開,奇怪,金元寶不見了,卻出現了一塊光溜溜的烏黑發亮的圓形石板,一敲,「咚咚咚」,聲如廟裡的大鐘,顯然裡面是空的。
許尤心裡高興得不得了,早就聽說劉皇叔的墓室就在知府中堂下面,看來所言不欺人啊,裡面一定藏著不少的寶物喲,這下自己可就發大財了。從這兒下去,說不定剛好找到墓道。許尤心裡那個樂啊,就像娶了個花兒似的小老婆。
果然不出許尤所料,撬開這圓形的石板,當真出現了一個墓道,雖然黑洞洞的,但許尤仍然高興得差點跳起來。他怕別人知道後會分了他的財喜,就誰也沒打招呼,悄悄地一個人,提著盞燈籠獨自鑽進了墓道。
許尤下了九九八十一道墓梯,過了三道門,轉了九道拐,走著走著,一股冷風襲來,把燈籠給吹滅了,於是眼前就黑咕隆咚的了。
許尤慌了,渾身打顫,冷汗直淌,好一會兒才稍微定了定神,勉強打起精神,朝前面摸去。
不一會兒,終於有了一絲絲兒亮光,許尤走近一看,好大一個墓室,一個極大的棺材,用鐵索吊在了空中。棺木是朱紅漆的,正中有一盞金晃晃的萬年燈,在那裡眨呀眨地閃著綠熒熒的光。
許尤細細一看,燈柱上還刻有「孔明燈」三個字,燈柱下立著一塊石碑,上面寫著幾個字:「許尤,許尤,無冤無仇,無故開墓,罰你上油!」
落款是諸葛武侯,時間恰恰是一千多年前的今天!再一看,上任那一天的情景又出現在眼前:漢昭烈帝劉備高坐在中堂,諸葛亮手搖鵝毛扇,關二爺舉起青龍偃月刀,張飛掄著丈八蛇矛,許尤頃刻之間雙腳發軟,一下子癱在地上,胯下熱乎乎的,尿褲子啦,他戰戰兢兢地爬起來,磕頭如搗蒜,嘴裡結結巴巴地說:「丞相饒命,丞相饒命!」
原來一千多年前的孔明算定今後有個貪官叫許尤要來此處,於是罰他上油!
許尤悄悄退出墓室,對誰也沒有說這事兒,但自從出了墓室後他就一病不起,這病也是怪怪的,頭昏腦漲,風濕麻木,腿肚子轉筋,吃啥藥都不行,病勢一天比一天重,請了多少郎中來看,吃了幾籮筐的藥,就是不見效。
有一天,白帝廟的和尚給許尤送來了一個偏方,說只有這個偏方才能救他的命。
許尤打開一看,那根本不是什麼藥方,紙上只有一個字:油。
許尤琢磨了半天,心裡明白了怎麼回事兒,盡避又怕又羞,但也沒有辦法,只好照著去做,於是他就乘旁人不在的時候偷偷鑽進墓道,給墓室中的孔明燈上油。
說來也是奇怪,許尤每去上一次油,病就輕鬆一點,第二天接著上油,病又輕鬆了一點,如果不去上油,那病就越來越重,沒辦法,他只好天天去上油。可這油也得花錢買啊,一年下來,他搜刮來的錢財全都變成了油,流進了孔明燈,自己的家底花光了,只好向夫人討,夫人的私房錢也用光了,但那盞孔明燈也奇了,無論你上多少油,就是裝不滿,但許尤又不敢停止上油,身上的病還在喲!
這下,夫人不滿了,俗話說「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這許尤知府當著,卻沒有錢,連老本都賠光了。
夫人說:「相公啊,我早勸你不要去做那些傷天害理的事,你不聽,只當耳邊風吹了,你想想,劉皇叔死了多少年,這夔州府來當官的人有多少?他們為什麼不敢去打劉皇叔墓的主意?現在夔州府的油全被你買光了,看你拿啥子油去點燈?」
許尤聽了夫人的話,不覺有了三分愧意,但心裡也覺得煩,他的手在梳妝台上一拍,喝道:「你吵個啥子?」
這一拍剛好把夫人放在梳妝台上的梳頭油瓶給打翻了,見了這瓶,許尤欣喜若狂:這兒不是有油嗎?於是他趕緊把油瓶扶正,抓在手上,一溜煙地往墓室跑。他一步一跪,五步一叩,下了墓道,來到孔明燈前,高高舉起了那瓶梳頭油……
這瓶裡能有多少油?全倒了還不到燈盞的一半!
可想不到的事發生了:許尤剛把那點油倒進那只以前從來沒有滿過的孔明燈,那油竟然一下子滿了……
許尤跪在地上不願起來,滿眼淚花,頭磕得山響,額上磕出了幾個蘋果大的青包。
好久好久,許尤抬起頭來,眼光剛好落在孔明燈前的石碑上,突然,他瞪大了眼睛:石碑上原先罰他上油點燈的字不見了,而是這麼四個字:「奉公守節」!
許尤後來還真的變成了清官,夔州府也因此而改名為奉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