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抓蟬

康熙時候,京城裡有家飯莊,名叫望川樓,裡面有個廚子,名叫袁寶強,做得一手好烤肉。

這天過了晌,袁寶強正跟後廚備料呢,忽然有人跑來給他傳信兒,說他的小舅子劉龍昌讓皇上下令給打了一頓,剛剛送回家,急著要見他呢。袁寶強趕緊放下手頭的活兒,匆匆忙忙趕回家。

劉龍昌是神機營的副統領。最近,康熙皇帝交給神機營一個活兒,就是捕殺紫禁城周圍的蟬,省得吵他睡覺。但神機營出師不利,蟬聲不斷,吵得康熙皇帝難以入眠,就把火氣撒到當值統領身上,於是劉龍昌先就挨了三十大板。

袁寶強一見劉龍昌被打得鮮血淋漓的樣子,就心疼地說:「我的傻弟弟,你們那麼大的本事,怎麼就對付不了那些小小的蟬呢?」

劉龍昌無奈地說:「不瞞姐夫你呀,能想的招兒我們都想了,可都不靈呀。我看我是活不過這個夏天了,姐夫,咱爹咱娘,就托付給你照顧啦。」

袁寶強生氣地說:「別說這喪氣話。我出去轉轉,興許能想出啥招數來呢。」他就出了門,循著蟬叫聲找過去。

他出來一看,就看出名堂來了。紫禁城外,家家都種著香椿樹。香椿樹長得又高又大,而且枝幹特脆別,上不去人,而蟬體型太小,拿弓箭很難射中,神機營拿它沒辦法。

袁寶強轉了轉眼珠子,很快就想出了辦法。他回去跟劉龍昌一說,劉龍昌也覺得挺好,趕緊請來幾位統領協商。大家都覺得這招兒可行,就按袁寶強的主意精心佈置了一番。

袁寶強選中了紫禁城西北角的一處院落。神機營的兩個士卒蠻橫地把這戶人家的主人趕進屋,佔據了院落,搬來爐灶廚具,生上了火。一更鼓響,袁寶強讓士卒燒旺了火,他把鐵鍋擱到火上,不倒油不倒湯水,直把鍋燒熱了,又讓人把灶裡的硬柴換成了軟柴,把那塊肉放到了鐵鍋上。但聽得「刺啦」一聲響,即刻香氣撲鼻。袁寶強拿出那個大蒲扇,使勁扇著火。

不過片刻的工夫,他就渾身是汗,胳膊也軟了,便讓士卒替換了他,繼續扇著。同時,他不斷地翻著那塊肉,待到肉變了顏色,就切下外層的熟肉,繼續烤裡面的生肉。烤肉的香氣在整個小院裡瀰漫著,並隨著西北風飄散出去,一直飄到了紫禁城裡。

如此折騰了一個時辰,直到二更鼓響,他們才住了手。幾個人都給累散了架,一屁股坐到地上,一動也不動,只顧大口喘氣。

過了不久,神機營的一個士卒趕了過來,滿臉堆笑,湊到袁寶強耳邊小聲說:「大哥,你的主意真妙。皇上聞到了香氣,問是什麼這麼香,弟兄們就按你說的回稟,說是周邊百姓捕了蟬,正烤著吃呢。皇上愕然相問,說那蟬才有多少肉啊,吃這麼大勁兒。我們統領就趁機對皇上說,百姓們的日子苦呀,買不起肉吃,就靠著烤蟬吃來解饞呢。那蟬叫得歡實,正是求歡甩籽的時候,要是都被咱們射殺了,明年百姓們就沒得吃了。皇上聽了,沉默不語。」

袁寶強得意地笑著說:「皇上愛民如子,聽你們這麼一說,定然要仔細想想,不能斷了百姓們的解饞之路。沒準兒啊,明日一早,皇上就會下令不再捕蟬,你們就可脫離苦海了。」士卒們一聽,忙著拱手稱謝。

第二天上午,袁寶強正在飯莊裡忙乎著,幾個神機營的士卒忽然慌慌張張地趕了來,急切地對袁寶強說:「大哥,大事不好了!」

袁寶強一愣,忙問:「怎麼啦?」

那士卒告訴他說,今天一早,皇上忽然龍顏大怒,說昨夜那套說辭是有意欺瞞皇上,要找出編造謊話的元兇,治他欺君之罪。不得已,他們只好來找他了。

袁寶強一聽,兩腿一軟,跌坐在地。這欺君之罪,那是要滅門的呀,他一個平頭百姓,哪裡擔當得起?那幾個士卒不管這麼多,架著他就進了宮。

康熙皇帝乃是個頑主,最喜歡找機會表現自己的聰明才智。他沒把袁寶強交給刑部,而是讓人帶到了南書房外。他讓太監搬了把椅子,就坐在書房門口審起了案子。神機營的那幾個統領,也都找來了,跪在一旁,一個個臉色煞白,體似篩糠。就連劉龍昌也給抬來了,半伏半臥在門板上,望了袁寶強一眼,心裡那叫一個悔呀。

袁寶強忙著給康熙皇帝行了禮。康熙皇帝清了清嗓子,問道:「昨夜朕聞到一股異香,詢問他們,都說是百姓家中烤蟬散發出來的。你是大廚,當知這蟬該怎麼烤吧?」

袁寶強猜不透皇上的心思,也不敢說別的,忙著點頭應道:「小民會烤。」

康熙皇帝點點頭:「那好,你就給朕烤來嘗嘗。你們去捕些蟬來。」

一位統領得令,忙帶領士卒們下去了。

過了一個多時辰,那統領才帶著士卒們氣喘吁吁地跑了回來,手中的袋子裡裝著十幾隻蟬。袁寶強接過那些蟬來,掐掉腿和翅膀,想想皇上平常的飯菜中不缺油水,沒準兒還早厭煩了油膩呢,乾脆來點兒清淡的吧。他用文火烤熱了鐵鍋,然後把蟬蘸好作料擱上去,很快就香氣四溢了。又過了片刻,那蟬被烤得香酥焦脆,奇香撲鼻。

袁寶強把那些蟬放進一個盤子裡,遞給小太監,小太監呈給康熙皇帝。康熙皇帝先是聞了聞,已是龍顏大悅,嘗了幾個,很是滿意,微笑著點了點頭:「嗯,味道確實不錯。可是,」他忽然板起臉來,冷冷地問道,「昨夜朕所聞之味,就是這種香氣嗎?」

袁寶強慌忙跪倒,據實相告。

康熙皇帝聽了,鼻子裡「哼」了一聲,緩緩地說道:「想騙朕?你們也太嫩了一點。就是騙得過朕的鼻子,你們也騙不過朕的智慧。你們這些神機營的好手,用了一個多時辰才捕來這幾隻蟬,那老百姓要捕到,可就更難了。要做成昨夜那陣勢,更是萬難。」

袁寶強和神機營的統領們嚇得臉都白了,身子止不住地抖著。

康熙皇帝接著說道:「還有啊,你們也太小覷朕的常識了。那蟬呀,公的才會叫,母的是不會叫的,還騙朕說要留著產籽好讓百姓們明年有的吃。說說,你們這是什麼居心?」

袁寶強跪在下面,看明白了眼前的情勢。光害怕沒用,皇上只要一治他的罪,那就是死罪呀。好日子還沒過夠,他當然不想死,可眼下,還真沒誰能救他。能救他的,只有他自己。他轉著眼珠子,很快就想出了一個主意。

康熙皇帝見統領們都低著頭不敢說話,便轉頭問袁寶強:「你還有什麼話說?」

袁寶強看機會來了,忙說:「小民這個餿主意,原本是騙不過皇上的,之所以還要試一試,就因為聽說皇上愛民如子,會給百姓們一個解饞的機會,故出此下策。皇上聖明,一眼就看穿了小民的伎倆,還望皇上開恩吶。」

康熙皇帝一聽說百姓們傳言他愛民如子,心裡可就樂了。但他還是板著臉問道:「百姓們怎麼傳言朕愛民如子啊?」

袁寶強這才說,百姓們傳言,皇上日理萬機,夜以繼日,只在晌午的時候瞇上一覺。可那些蟬不懂事,非要吵皇上睡覺,皇上本是要神機營滅掉這些蟬,可聽說百姓們要吃這些香椿樹葉度過苦春,皇上心繫百姓疾苦,就命神機營捕蟬時不得傷了樹的枝杈,如此一來,這蟬也就難以捕到了。

他這幾句話,既暗捧了皇上,又替神機營開脫了一把,康熙皇帝如何不知。但康熙皇帝還是很高興,他想了想,說道:「朕念在你們本意不壞,免去死罪,活罪難免。既是這蟬的味道不錯,你就給朕做吧。」

袁寶強和神機營的統領們忙著磕頭謝恩。

自此,袁寶強就留在宮裡當了廚子。他摸索著做蟬的方法,沒過多久,竟發明了一道鐵鍋酥蟬的好菜。康熙皇帝吃得高興,竟是久吃不膩。那神機營的士卒們自然不敢絲毫懈怠,每天早出晚歸,必要捕些蟬回來,好讓康熙皇帝大飽口福。

袁寶強何等聰明,在皇帝身邊伺候了一陣子,就想明白了。康熙皇帝哪是怕吵呀,他讓神機營的人出去捕蟬,只是怕他們閒的時間長了,荒廢了技藝,所以特意想了個法子,逼他們去練射箭。可惜那些統領不理解皇帝的意思,對付蟬沒什麼法子,只是轟走了事,他才生氣,重責了他們。袁寶強只是一個廚子,救人心切,又想得歪了,才想出了那麼個餿主意。虧得他腦瓜子靈敏,捧得康熙皇帝高興了,才算是保住了性命。

袁寶強想歸想,可不敢再跟神機營的統領們說啥了。要是又想歪了,這顆腦袋還保得住嗎?

《民間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