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朱公和《生意經》

千里傳噩耗

范蠡陪著越王勾踐臥薪嘗膽,又使出美女計,把吳王迷得不知天高地厚,終於滅了吳國。大功告成,范蠡知道勾踐不是那能共富貴的人,把官印幣在樑上,不辭而別。

幾經輾轉,范蠡到了齊國的南陶村,率領一家人墾荒種地,亦農亦商。苦心經營十數載,范蠡成了富甲一方的富豪,人稱陶朱公。

陶朱公會治國,離開越國以後,他還做過齊國宰相,只因不願意做貪官撈黑心錢,又不願意做清官清貧終生,他才辭官創業的;陶朱公會理財,他留下的《陶朱公生意經》,是後世生意人的致富法寶,不少人還奉陶朱公為神明,天天給他燒香磕頭;陶朱公還是情場斑手,據說,當年西施就是因為愛上了他,才心甘情願做吳王玩物,成全越國的美女計的。似乎無所不能的陶朱公,卻未能管教好兒子。陶朱公有三個兒子,長子陶福是他創家立業的得力助手,還算厚道,次子陶祿和幼子陶壽雖聰明伶俐,卻難免富二代的輕浮霸氣,時不時地給他惹點小麻煩。

陶朱公慢慢老了,受不得舟車勞頓之累,生意上的事兒,他只能放手交給兒子去打理。那一天,次子陶祿要去楚國販絲綢,這是他第一次獨當一面做大生意。陶朱公拄著枴杖,送陶祿到村口,握著他的手,說了一大堆廢話,又讓他背誦了一遍《陶朱公生意經》,才鬆開握著的兒子,放他去遠行。

陶祿的馬車看不見了,陶朱公仍久久地佇立村口,看著莫名其妙的遠方。兒子從小苞著自己在生意場上打滾,拿金元寶當玩具,陶朱公一點也不懷疑他做生意的能力,他擔心的是兒子做人的能力。做人,比做生意難多了。

陶祿走後,陶朱公常常在自己的農莊裡轉悠,指點工人如何澆灌如何施肥。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指點得不一定對。此時,他關心的不是莊稼長得如何,而是兒子能不能平安歸來。一個月後,在屋後的山坡上,陶朱公遠遠地看見了自己家的馬車,先是心裡一喜,兒子回來了!接著又是一驚,馬車跑得太輕快了,顯然是空車!

陶朱公心中掠過一絲不祥的預感。馬車急馳而來,在陶朱公面前戛然而止。

馬車裡沒有陶祿。

馬車伕跳下車來,叫道:「老爺老爺,不好了!」

真的不好了,陶朱公反而冷靜下來,說:「別急,先回家。喝口水歇歇,慢慢道來。」

馬車伕等不及回家喝水,脫口而出:「老爺,二公子在楚國殺人,被抓起來了!」

陶壽看見哥哥的馬車回來,奔跑過來,正好聽見馬車伕的話,斥喝道:「狗奴才,陶家的人,殺個把人算個啥!你大喊大叫的,要是嚇著我爹嗎?我大耳光抽你!」

陶朱公高舉手杖,要打陶壽,罵道:「孽障,你是不是想把你爹氣死!」

高舉手杖,作勢要打,是陶朱公教訓兒子常用的招數,兒子閃避開去,他也就不追究了。今天,陶壽偏不躲避,低下頭,說:「爹,要是打我能讓您好受一點,您就狠狠打吧。」

陶朱公手一抖,手杖落在陶壽的肩膀上。

有錢就有理

說陶祿殺人有點冤。他見一個老太太倒在橋上,趕緊上前扶起來,卻被老太太一把揪住,說陶祿撞倒了她,撞出了一身毛病,說不定哪天死掉,陶祿必須賠她一兩金子做棺材。陶祿掏出一個十兩的金元寶,指一指四周看熱鬧的人,對老太太說:「老人家,您問問這周圍的人,要是有一人說,是我撞倒了您,這十兩金子就是您的了。」

初涉江湖的人,都相信公道自在人心。陶祿不知道,所謂公道,其實是說來玩的,從古至今,從來就沒有過什麼公道。他話音剛落,人群中就有許多人喊叫:「就是你撞的!」喊叫的人,有的是老太太的同夥,有的則是瞎起哄,只是想看看這擺闊的富家公子如何收場。

老太太得意洋洋,伸手要拿金元寶,說:「小伙子,我死後一定保佑你發大財。」陶祿憤怒了,說:「楚國人怎麼如此不厚道!我不在乎錢,但我絕不給不厚道的人一文錢!」陶祿說完,把金元寶拋進橋下的河裡。

波濤洶湧,金元寶水花都沒濺起一個。老太太和夥伴們都驚呆了。愣了半晌,老太太突然發狠,說:「你撞倒我不賠錢也就算了,但是,你再有錢也不能侮辱楚國人。老身今天要為楚國人討個公道!」老太太說著,朝陶祿一頭撞過來。

陶祿一閃身。老太太收勢不住,一頭撞在石頭護欄上,死了。

陶祿說楚國人不厚道的話,激怒了楚國人。眾人一致咬定,陶祿推搡老太太撞擊致死。於是,陶祿被關進了死牢。

聽車伕講完陶祿的「殺人」經過,陶壽說:「爹,您放心,二哥肯定沒事。楚國人不是愛錢嘛,咱拉一車金子去,二哥就活蹦亂跳地回來了。」

陶福則憂心忡忡,說:「錢要花在點子上。我們只有找到目擊證人,證明老太太不是被老二推搡撞擊而死,老二才能洗去不白之冤,平安脫身。」

陶壽說:「呔,大哥你落伍了。等你找到目擊證人,二哥早沒命了!沒什麼冤不冤的,如今的世道,不講道理,有錢就有理。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咱不必搞那麼複雜。我們先用錢把楚國人砸暈,撈出二哥來再說。」

陶福被小弟當面頂撞,很是不爽,說:「三弟,不講道理,要吃虧的……」

陶朱公頓一頓手杖,打斷陶福的話,說:「別爭了。陶壽你趕緊準備兩萬兩金子,到楚國去找你莊生叔叔。」

陶福想去楚國販絲綢,父親讓二弟去了;陶福想去楚國救二弟,父親又讓三弟去了。陶福很受傷,他跟著父親打拼多年,為陶家江山立下了汗馬功勞,可父親似乎並不怎麼看重他,只讓他幹些管理農莊工人的瑣碎事兒。陶福向母親哭訴道:「媽,我真的很不中用嗎?既然爹不把我這個長子當回事兒,我不如死掉算了。」

陶媽媽也覺得老頭兒不怎麼信任大兒子,就對陶朱公說:「老三去楚國,不一定能救回老二,要是再把老大鬱悶死了,我們陶家就太悲慘了。」陶朱公沉吟良久,一聲歎息:「那就讓老大去吧。」

發財別張狂

陶朱公給莊生寫了一封信,交代陶福,到了楚國,把信和金子交給莊生,什麼也別說,更別說陶祿冤不冤的,趕緊掉頭回來。

陶福到了楚國,把信和兩萬兩金子交給莊生。莊生草草掃一眼陶朱公的信,對陶福說:「你趕緊回家去吧。如果你弟弟放出來了,你也別問是怎麼放出來的。」

前後不到十分鐘。陶福送出去兩萬兩金子,連水都沒有喝一口。就這樣回去?陶福不放心,不甘心,他是來救弟弟的,沒帶回弟弟,如何向父母交代?

陶福沒有回家。除了送給莊生的兩萬兩黃金,陶福又另帶了一些金銀珠寶,從莊生家出來,他又拜訪了幾個楚國重臣,他要保證二弟萬無一失。同時,陶福又開始悄悄尋找目擊證人,調查二弟「殺人」真相。

莊生是陶朱公的好朋友,對陶祿殺人事件自然十分上心,陶朱公即使不寫信不送金子,他也會竭力相救的。莊生所以收下金子,只是為了讓陶朱公放心,等陶祿平安出來,金子他自會奉還的。

莊生琢磨幾天,想出個法子來,對楚王說:「臣夜觀天象,似有不祥之兆,只怕於楚不利呀。」楚王迷信天像那一套,頓時惶惶不安:「如何是好?」莊生說:「德政能感天動地,安撫民心。快捷的德政措施是大赦天下。」

莊生是楚王最信任的正直之臣,楚王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莊生會用這種方法來救朋友的兒子,就說:「那就大赦吧。」當即吩咐秘書寫大赦詔書。

那寫大赦詔書的秘書,正是陶福打點過的,他連夜向陶福報喜:別發愁了,你弟弟有救了,楚王要大赦天下了。陶福大喜之餘,心疼那送給莊生的兩萬兩金子,又來到莊生府上。

莊生見了陶福,皺一皺眉頭,說:「你怎麼還沒回去?」

陶福說:「莊叔叔,我是為救弟弟來楚國的,弟弟沒救出來,自然不能回去。昨晚我聽說,楚王要大赦天下,弟弟沒事了,我就可以回家了。特來向莊叔叔辭行。」

莊生「哦」一聲,說:「你的金子我沒動,你拉回去吧。」

陶福也不客氣,把金子搬回馬車上,喜滋滋而去。

莊生氣壞了。那兩萬兩金子,他本就沒打算要,但自己退回去,和被人索要回去,太不一樣了。莊生感覺被人當面唾了一口,他進宮對楚王說:「陶土豪那二公子,撞死老太太,還中傷楚國人,影響極其惡劣。外面謠傳說,陶家人為了救陶二公子,收買了許多楚國重臣。更離譜的謠言說,我收了陶土豪兩萬兩金子,才鼓動大王大赦天下的。大王明鑒,我可沒拿陶家一分錢。」

楚王說:「那就先殺了陶二公子,再大赦天下。」

於是,陶福從楚國拉回家的是陶祿的屍體。

陶朱公一聲苦笑。老大去楚國,陶朱公就知道老二必死無疑了。因為,老大是跟著父親吃過苦的,知道每一文錢都來之不易,捨不得。而老三出生時,陶家已是大戶人家,他從小就大手大腳,一擲千金不眨眼,也只有這樣,才能救出老二。陶朱公最終同意陶福去楚國,也算是用陶祿的命,為《陶朱公生意經》補上一筆:你要是發了財,千萬別讓孩子太張狂。

《民間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