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情

這件事發生在上世紀70年代後期的港城。

這一天,是廠裡公休。上午范小雅和他的男朋友李阿多一起來到郊區遊玩。他們手拉手一邊沿著山路向前走,一邊說著悄悄話。走到一片果林時,李阿多說:“我去方便一下。”隨即跳入了林中,范小雅則逕自向前方走去。

李阿多方便完,從林子裡鑽出來,咦!小雅不見了。“小雅,小雅……”李阿多一邊大聲喊著,一邊向前一陣猛跑,來到一個山洞前,這是備戰需要改建的防空洞。他環顧左右,突然眼前一黑,剛要驚叫,才覺出是一雙柔軟的手,接著就是一陣親吻。

好半天,兩人才恢復常態,李阿多故意生氣地說:“你幹嗎躲起來呀?我差點找不到你。”范小雅說:“我這不是和你鬧著玩嘛。咱們捉迷藏,看看你是否能找到我。”李阿多說:“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你。”然後兩人又忘情地親吻起來。

就在兩人忘乎所以時,走過來一個老人。兩人聽到腳步聲後,便趕緊跑進了山洞,躲起來繼續親吻。由於這對戀人親吻得太投入了,直到大鐵門“吱嘎嘎”響起,才發現不對,只聽“卡嚓”一聲,鐵門被鎖上了。兩人跑向大鐵門,大聲呼喊,可任憑他們喊破嗓子,老人就是沒有回頭。

這時李阿多突然想起一件事,忙對范小雅說:“這個老人是防空洞的看門人,他的耳朵在戰場上讓炮彈震聾了,我們就是喊破天,他也聽不到。”

“可今天是我媽的生日啊!我爸媽要是見不著我會急死的。都怪我,跑進這個防空洞裡幹什麼呀!”

“著急也沒有用,”李阿多安慰范小雅,“明天老人來開了門,我們給媽媽補過生日,好不好?暫且在這住一夜吧。”

“也只能這樣了,也許老天爺故意讓我們在這住一晚吧。”范小雅無可奈何地點頭。

第二天,天剛亮,李阿多和范小雅就在鐵門邊等著老人來開門,可是等到中午了,仍然未見老人過來。 “這個老頭,咋不來開門呢!”范小雅忍不住地咕噥。

“也許今天不來了吧。”李阿多憂心忡忡。

范小雅閒得無聊,就在防空洞裡閒逛,發現鐵門外的水泥牆上貼著一張紙,踮起腳尖細細地讀起來。突然她“哇”地哭出了聲。李阿多不知為何,走過去一讀,臉就變得灰白,一屁股坐在了牆邊。

“我的媽呀!我要死在這兒了。嗚嗚……”范小雅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原來牆上那張紙是一張時間表,上面寫得清清楚楚:此防空洞七天開一次門。也就是說,他倆在洞裡要等上整整七天!七天,能堅持得住嗎?

見范小雅哭得一塌糊塗,李阿多覺得自己在危難中應該有男子漢的樣子,他拉起范小雅,鼓勵道:“咱們進去找找有沒有吃的。只要有吃的,我們就能堅持到最後。”

范小雅一想有理,說:“對呀,這麼大的防空洞,還能沒有吃的?‘深挖洞,廣積糧’,哪有光有洞沒有糧的。”

兩人在門洞邊找到了一個舊的手電筒,擰開一看,燈光紅紅的,但總比沒有強多了。這個洞又深又長,洞兩邊還都有岔路。他們找啊找啊,終於看到了一堆袋子,袋子邊上還有一個鐵飯盒子,可掏出來一看,竟是水泥!

兩個鐘頭以後,他們一無所獲地回到了原點。不要說食物,就是一滴水也沒有找到。

又過了一天,這對戀人已毫無激情,兩人能做的就是貼在大鐵門上,通過鐵柵欄向外看世界,渴望有新的奇跡發生。大約中午的時候,終於出現了人影。

那個人越來越近,那是一個女人,她敞著懷,露出灰黑色的癟癟的乳房,她一邊走一邊念叨著:“兒啊,你死得冤枉啊……媽來看你啦。兒啊……”

李阿多大聲地叫著:“你兒子在這裡!我是你兒子!快來看看我……”

范小雅也跟著喊:“你兒子在這裡,快來看看,砸開鎖就看到了!快砸鎖啊……”他們狠命地晃著大鐵門,大鐵門“吱吱嘎嘎”地嘶響著。

女人向著大鐵門走來。李阿多和范小雅高興極了,他們有救了!

女人跑到了鐵門前四五步遠的地方,一轉身衝向了旁邊的松樹林裡,嘴裡也高一聲低一聲:“兒啊,我聽見你的話了。我來了……你別著急啊……”

白高興一場,原來是一個瘋婆子啊!兩人的情緒從巔峰跌到了谷底。

接下來的時間,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倚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節省尚存的不多的體力。兩人的談話還在繼續,內容多半是對往事的回憶。這一對戀人是師徒關係,范小雅跟李阿多學開機床。范小雅出徒了,兩人也成了戀人。李阿多從食堂打來飯菜,總把肉分給范小雅吃。范小雅要是不吃,李阿多就瞪眼嚇唬她;范小雅的愛好就是幫李阿多洗工作服,李阿多要是拒絕,范小雅就擰他裸露的皮膚。講到動情處,兩人都唏噓不已。

范小雅說:“正好,我在陽間做你的媳婦,在陰間還做你的媳婦。”

李阿多說:“我死了以後,你千萬要記住,把我外套脫下來,蓋在咱倆的身上,讓我感覺到你還在我的身旁。”

范小雅歪了一下嘴,說:“你咋知道我死在你的後面?你能掐會算嗎?”

李阿多已經體力不支,微弱地說:“我是聽人說的,在不吃不喝的情況下,男人能扛四天,女人卻能挺五天。這是男人與女人的天生區別……你可要記住,一定要脫下我的外套,蓋在咱倆的身上……你要是不脫,到了那邊我用眼睛瞪你!”

范小雅大顆的眼淚“啪啪”砸在李阿多的手背上,其實,去天國的路上,晚一步早一步是一樣的。

到了第六天的夜裡,李阿多意識模糊了。他突然說道:“小雅,脫,脫我的衣服……”他邊說邊開始脫身上的外套,可剛脫了一半,就再沒有力氣了,“咕咚”一聲倒在了水泥地上,停止了呼吸。

范小雅無聲地哭了,她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麼。不管如何,自己死前也要了卻李阿多的遺願。

范小雅費力地幫李阿多脫下外套,她突然覺得衣服有點重,一摸口袋,發現幾個小小的野果,范小雅潸然淚下,大叫道:“我的阿多呀!”

李阿多是個特別有心的人,在來的路上,他曾順手摘了幾個野果。在大鐵門毫不留情關閉的那一刻,他明白了,這幾個野果只能讓一個人活下來,而對他來說,選擇是唯一的,那就是救小雅!

李阿多知道,如果馬上把野果拿出來,范小雅肯定不肯獨自收下,所以他一直堅持到最後的關頭,才讓范小雅幫著脫衣服。只要一脫衣服,范小雅就會明白了。

第七天的上午,港城的警力和廠區的保安都出動了,他們四下尋找李阿多和范小雅。

范小雅的父母也帶人來到郊區的山路上,范大媽喘了一口粗氣,指著前方的蘋果林,說:“昨晚我做了個夢,就是在這兒碰見小雅的。”

夢是夢,現實是現實, 但現實確實是有一個穿舊軍裝的老人邁著軍人的步子,朝著防空洞的大鐵門走去。

很快,就從防空洞裡傳來呼救聲:“這裡有人……”

范小雅終於得救了,那幾個野果既是愛情的見證,也是救命的法寶。

《週末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