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我這種不愛學習的學生,都會找點兒什麼事情打發時間。對我來說,可以用來消磨時間的選項有三個:看小說,打遊戲,談戀愛。
我選擇的是第一個,畢竟現在手機閱讀太方便了,哪怕是上課的時候也可以掏出手機來看。正是因為我沒日沒夜地看小說,加上我的室友都是其它班的同學,所以跟班裡同學的關係不怎麼好,基本上算是半隱形狀態。我這種人一般被稱為邊緣人士,意思是被擠在社交圈子邊緣處,隨時可能和大家失去聯繫。
這天,我在寢室裡看小說看得正爽,無意中發現手機屏幕最上方的提示欄晃過一條QQ消息,是我們班一個叫鄭天的小子在班級群裡發出來的。那條消息是:如果有人看到這條消息,請趕緊給我打個電話,我給你一百元。
我愣住了:這是在搞什麼名堂?如果是被盜號發詐騙消息的話,那後面應該附上電話號碼才對。難道是因為消息太長,後面的沒來得及提示?大家都知道,如果一個人說完話後QQ上還有別人說話,那麼那條信息就會被新的信息取代。如果不是我的QQ不加不認識的人,也沒加除了班級QQ群之外的QQ群,是很難看到這條提醒信息的。
人都有好奇心,所以我乾脆打開班級群,去尋找那條消息。可出乎我意料的是,那條消息竟然被撤回了。
我撓了撓頭:從我看到提示消息到我打開群,前後不過十幾秒鐘,如果是騙子的話,這麼短的時間根本不夠讓別人記住他的電話號碼。
我想了一會兒,還是撥通了鄭天的電話。
“鄭天,你是要給我一百元嗎?”我開門見山地打趣道。
哪知鄭天競戰戰兢兢地說:“謝天謝地,終於有人看到了。你能來我這裡一趟嗎?我給你錢,把我的錢都給你。我……”他的話沒說完,電話就斷線了。我再撥過去的時候,他的電話已經關機了。
鄭天的經濟條件還算寬裕,又很倒霉地攤上三個非常邋遢的室友,索性在學校附近租了一間房子。他同樣屬於不怎麼學習的學生,只不過選擇消磨時間的方式是打遊戲。我們學校管理很鬆,他經常一星期都不來上一次課,很多人都跟他不熟。所以就算他在班級群裡說話,大多數人也懶得搭理f電_—一或者說他們或許根本不記得這個人是誰。如果不是剛開學的時候他就坐在我旁邊,而且還箅投脾氣,估計我也懶得搭理他。
鄭天的出租屋我去過兩次,所以熟門熟路地摸了過去。當他打開門的時候,我大吃了一驚——鄭天的腦袋亂得像雞窩,眼圈黑得和熊貓一樣,形容憔悴、面黃肌瘦,一看就是長期吃不好、睡不好導致的。
“你也太拼了吧,不就是網絡遊戲嗎?又沒人管你,至於連覺都不睡嗎?”我一邊說著,一邊向屋子裡走去。
誰承想鄭天突然一把拉住我,急切地對我說: “快帶我離開這裡,我被鬼盯上了!”
“這裡是你家,你不是想走就能……”
我一邊說著,一邊向裡面張望。屋子裡陰森森的,向外散發著一股寒氣,而且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盯著我。這太奇怪了,因為現在是中午,而且他的屋子還是陽面。
我看著他,不由地嚥了一口唾沫: “你可別逗我。”
這時,屋子裡忽然響起了鄭天極為虛弱的聲音:“它在騙你,我才是鄭天。”
我扭頭一看,屋子裡竟然還有一個鄭天。他蹲在陰暗的角落裡,面如死灰地望著我。
我嚇得拔腿就跑。
我跟鄭天的交情並不是很深,自然無從分辨到底哪個鄭天是真的。我唯一能確定的事情是他遇到鬼了,還出於未知的原因跟那個鬼在一起待了一段時間,卻並未喪命。
於是,我開始頻繁地撥打他的電話。他的手機大多數時間是關機狀態,偶爾有開機的時候也是說不了兩句話就突然掛掉了。慢慢的,我發現這部電話是歸兩個“鄭天”共同擁有的,因為有時候他接起電話的第一句話就是“帶我走”,而有些時候則是“不要帶他走”。
沒過幾天,我連電話都不給打他了——作為一個僅僅跟他關係比陌生人強一點兒的同學,我沒有必要因為他把自己的命搭上。我能關心他這麼久,已經算是不錯了。他還是時不時地給我QQ上發信息,可是等我去看時,顯示的卻是一排排的“鄭天撤回了一條消息”。
在我放棄給鄭天打電話一星期後的一個晚上,他竟然衝進我寢室,對我大叫道:“沒時間了,你是唯一一個能明白我在說什麼的人,接下來我說的話你一定要一字不落地記住!”
我不知道他是人是鬼,嚇得差點兒從椅子上跌下來。好在他並沒有把我怎麼樣,而是給我講了一段簡短而讓人毛骨悚然的往事:
那天,鄭天正在家裡玩遊戲,忽然感覺背後發涼。他以為是外面降溫了,於是就去關窗子。等他重新回到電腦前的時候,發現自己的遊戲已經和服務器斷開了。
已經玩了一天一夜了,正好休息一會兒。他這樣想著,就沒關電腦,躺在床上打算睡一會兒。
他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於是起身去開燈。就在這時,他突然聽見屋子裡響起一陣陣敲擊鍵盤的聲音,時不時還夾雜著點擊鼠標的“卡噠”聲。
有人闖進來了?他嚥了一口唾沫,壯著膽子向電腦看去。那邊沒有人,只有字母都快被磨沒了的鍵盤在一下又一下地敲擊著。敲擊鍵盤的速度很慢,也就是說正在打字的那個“人”並不熟練。
他不敢走,生怕驚動那個鬼。他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機,想在QQ上向自己的同學求救。哪知道他的求救信息剛一發出來,就立刻被撤回了……
“我又試著打電話,但剛說了兩句就被掛斷了;如果是發短信,還沒等打完一句話手機就會被強制關機只有在QQ上求救,那個鬼才會讓我說完整件事,然後在我說完話的瞬間撤回消息。我能看出來,它是在捉弄我,讓我抱有一線希望卻又不得不陷入絕望,因為根本沒有人能看到我說的是什麼。再然後,就是屋子裡多了一個‘我’。”
確實,如果不是我QQ上沒什麼人說話,恐怕還沒等我看完那條消息,它就被別的取代了。
“那你為什麼不跑?”我問。
“我也想跑,可是……”他的話只說了一半,突然臉色一變,大叫道, “不好,它來了!”
我看著他落荒而逃的身影,不知道該說點兒什麼好。
鄭天逃走之後,我把自己裹在被子裡,祈禱那個鬼不要來寢室找我。好在沒過多長時間,我的室友們就有說有笑地回來了。
看到他們進屋,我才鬆了一口氣,琢磨起剛才鄭天說的那些話來。雖然我不知道這個鄭天是人還是鬼,但卻從他的話裡找到了一些矛盾的地方:比如說,如果這個鬼不想讓鄭天跟外界聯繫的話,那麼只要掐斷他的網線,再把他手機弄壞就行了。它根本不需要在鄭天打通電話之後再強行掛斷,或者等他發出QQ消息之後再撤回。這根本就是在給自己找麻煩啊。
還有,它為什麼要囚禁鄭天呢?從它能讓鄭天一步都走不出屋子來看,想殺掉鄭天是輕而易舉的,完全沒有必要這麼折騰。
我在地上兜著圈子,惹得室友們好奇地看著我。終於,他們中的一個忍不住對我說: “你琢磨什麼呢?跟驢拉磨一樣。”
“你才是驢呢,”我故作輕鬆地笑罵道, “明天早上你就得去啃草坪。”
他哈哈大笑,把暖壺裡的熱水倒進洗腳盆裡,說: “滾吧,我可是狼,不吃草、只吃肉。”
這話倒是對,他是個無肉不歡的主兒……狼……
我猛地一拍腦門兒,叫道:“對啊,狼來了!”
那個鬼的目的很簡單:它知道自己囚禁鄭天之後,鄭天一定會想方設法地聯繫外界,讓別人知道他被鬼囚禁在家裡。可如果它模仿狼來了的故事,讓那些鄭天能聯繫上的人反覆聽到、看到一些和鬼有關的隻言片語卻無法瞭解整件事,那麼這些人就算不認為鄭天是在跟他們開玩笑,也會慢慢地放棄對他的關注。
相信其他知道鄭天這段時間遭遇的人也都是這麼想的,就像我會逐漸放棄給鄭天打電話一樣。所以,那個鬼才會允許鄭天聯繫外界,但又不讓外界詳細瞭解他到底遭遇了什麼。這從鄭天可以發QQ消息但卻發不出來短信就可見一斑,因為QQ消息能撤回來,但短信是絕對撤不回來的。
可是它千算萬算,沒算出來鄭天竟然能擺脫它的控制,從家裡逃出來,還找到機會將這件事告訴我,讓我分析出事件的部分真相。照這麼看來的話,我剛才見到的鄭天是真的。
分析出這件事之後,我又犯難了:就算我知道了真相又能怎麼樣?我就算找到了鄭天,也不敢確定他是真的。
我不得不說,那個鬼這一手以假亂真真是玩得太好了,不僅讓我難以分辨事實,還讓我瞻前顧後,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
又過了幾天,事情開始往奇怪的方向轉變。
這天上課的時候,老師像往常一樣開始點名。本來鄭天的學號在我後面,可是老師竟然直接跳過我們兩個,念了排在他後面那位同學的名字。
下課後,我有些納悶兒地去問老師原因。老師一攤手,對我說: “你們兩個不是已經轉到別的繫了嗎?昨天我接到了教務處的通知。”
“什麼?”我大驚失色。要知道辦理轉繫手續是需要本人或者家長到場的,可我根本不可能去幹這種事啊。而且這麼重要的事情,搞錯的幾率也是很低的,更不可能一下子搞錯兩個人!
我心中一緊,突然想起那個和鄭天一模一樣的鬼來。一定是它搞的名堂。
事情已經牽扯到我身上,我就不能置之度外了。於是,我急忙買了兩包好煙塞給了管理監控室的保安,謊稱自己丟了一樣很貴重的東西,需要調出監控錄像看看是誰拿走的。保安收了好處,笑瞇瞇地讓我進了監控室。
我手忙腳亂地調出教務處門口的那段錄像,終於找到了事情的真相:只見空無一人的教務處門口,圍了一圈渾身黑黢黢的鬼。它們一個接一個地變成活人的模樣,走進教務處,再出來時歡呼雀躍地擊掌相慶。那裡面有“我”,有“鄭天”,還有一些我不認識的同學。看起來,我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被那些鬼盯上了。
我顫抖著掏出手機,在學校貼吧裡發了一則名為“還有誰發現自己被退學了”的帖子。可是這則帖子剛發出來,就顯示被刪除了。
我嚥了一口唾沫:現在我遇到的事情和鄭天多像啊!我又嘗試著在QQ上發消息,結果每一條消息都在發出的一瞬間就被撤回了。
我意識到那個鬼就在自己身邊,猛地向四周掃視著,可還是什麼都沒看到,只能結結巴巴地問: “你要幹什麼?”
突然,監控室的門“嘎吱”一聲被打開了,隨即又“砰”地一聲關上了。我嚇了一跳,急忙回頭看去,結果後腦勺被猛地擊了一下,昏了過去。
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被運到一個黑漆漆且臭烘烘的屋子裡。除了我之外,屋子裡還橫七豎八地躺著很多男生。他們都曾出現在那段監控錄像裡,包括鄭天。
鄭天正靠在牆角。雙眼無神地看著我。他見我醒來,苦笑道:“沒想到連你都被抓了進來。”
“這是怎麼回事?”
“那些鬼想取代我們活在這個世界上……不是取代某個人,而是取代很多人。”
“這怎麼可能,它們肯定會露餡的!”
“所以它們才搞出了這樣的把戲。”
鄭天有些激動地站起來,指著屋子裡的男生們說: “這裡的所有人,包括你和我,在學校裡都是邊緣人士,平時不怎麼跟其他人接觸。它們就用撤回QQ消息等方式讓別人以為咱們是在胡鬧,繼而更加漠視咱們。等大家把咱們忘得差不多了,它們就把咱們‘替換’掉。這樣一來,那些正常同學身邊的活人就越來越少。最後他們也都會被換掉,到那時整所學校裡就只剩下鬼了。”
“那咱們呢?”
鄭天看了我一眼,摸著肚子說: “我是最早來到這裡的,已經三天沒吃東西了,它們會把咱們活活餓死。或許,這裡會變成讓咱們自相殘殺的活墳墓!”
我打了一個寒戰:鄭天的眼神已經有些不對了。再過一兩天,這個裝滿了男生的屋子裡很難說會發生什麼讓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我向窗外看了一眼,發現這裡地處偏僻,連個人影兒都沒有。房子連窗子都是特製的,想要破窗而出的話根本不可能。
“你就沒想過逃走嗎?”我小聲問。
“試過了,根本不行。”
“那時候你是一個人試的吧?現在這裡有這麼多人,而且那些鬼送人進來的時候,一定會打開門,那就是咱們逃走的最佳時機。”
鄭天愣了一下,看來之前他沒想到一個人和一群人的區別。
這時又有人幽幽轉醒,不過看他們滿臉莫名其妙的表情,應該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在我和鄭天的講述下,再加上期間發生了一次房門突然打開、從外面“飄”進來兩個昏迷狀態男生的事情,大家便很快相信了我們說的話。
最後我們一致決定,在那扇門再次打開的時候,所有人一起奪路而出。
我們一直等到午夜十二點,那扇門才悄悄地打開了。藉著淡淡的月光,我們先是聽見門輕輕地響了一下,然後看到兩團黑影飄了進來。
在子時這個陰氣極重的時刻,那些鬼不用再保持隱身的狀態,露出了它們那駭人的身形。兩個渾身血污的鬼分別夾著一個男生的頭和腳,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
就在那個男生的腰部經過門框時,鄭天突然大喝一聲“跑”,然後就帶頭向前衝去。一群男生緊隨其後,一窩蜂地擠著門衝了出去。
我並不是很強壯,跑得也不是很快,再加上鄭天喊“跑”的時候我有點兒愣神,於是落後了幾步。正是這個緣故,我看到鄭天做了一件極為詭異的事情。鄭天在向前衝了三四步之後,竟然悄悄地向旁邊讓了幾步,讓那些跟在他身後的男生衝到前面,搶先跑了出去。
我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不可能不想出去,這裡面肯定有古怪!於是我停下腳步,死死地盯著他。
鄭天詭異地看著我,忽然舉起了手,像發號施令般猛地向下落去。
它不是鄭天,是鬼!
我見它被“囚禁”在這裡,竟然先人為主地認為它是活人,忘記了甄別他的身份。
“別跑,這是陷阱!”我對外面大喊道。
可是已經晚了,外面忽然傳來“轟”的一聲巨響,然後就是“卡嚓卡嚓”的骨骼碎裂聲。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兒傳來,讓我差點兒吐出來。
原來這些鬼在門口處吊著數塊沉重的預制板,那些衝出去的男生統統被砸在了底下,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已經意識到自己無意中成了它們的幫兇,便顫抖著問。
“在子時這個陰氣極重的時刻,一群血氣方剛的男生意識到自己因為被同伴欺騙而慘死,你說他們會變成什麼?”
“惡鬼。”我嚥了一口唾沫,渾身瑟瑟發抖。
“那你說,它們會纏上誰呢?”
“我。”
“人死之後要等七天整才能變成鬼,你就去好好享受這最後的七天吧!哈哈……” “鄭天”喪心病狂地笑了起來,都快笑出眼淚了。
“你們佈局這麼久,就是為了讓它們變成鬼來找我?”我顫聲說道。
“之前我對你講的可都是真的,只不過你們這些被取代的活人可以給我找點兒樂子。”
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經進入倒計時了。我的死亡已經不可避免,可我要用什麼辦法把這件事傳播出去,讓它們無法把學校變成人間地獄呢?